第43章 破土(3)
破土(3)
好在陸過說春姐會照顧好公司裏的三個孩子,還有南方福利院也有霍導的耳目時時刻刻盯着,趙啓華如果要下手一時半會兒是不太可能,徐憑這才放心下來。
全世界都背負着沉重的命運,只有他們兩人被世界丢在海島上,度過二十年來第一個安寧的春節。
徐憑是不習慣過春節的,冬日裏酒吧的生意最好,到春節也有一群不歸客留在酉酉宿醉,聯歡晚會大合唱難忘今宵,酒吧裏群魔亂舞搖搖擺擺。這種時候,徐憑只會躲在調酒臺後面,舉着自己調的Paloma和這個世界幹杯。
然後在清晨離去,穿過萬家燈火,回到他的十三香盡頭。
住在郵政家屬院的時候,徐憑是很期待過新年的,因為有小果在身邊,他的一切關于未來和生活的計劃都有了意義。陪伴賦予他憧憬和祈禱的權力。
只可惜,還沒有等到那個夢想中的新年,兩人又輾轉波折。
對于在海島過年,徐憑随遇而安,因為有弟弟在身邊,即便年夜飯只是匆忙的一頓路邊攤,兩人也樂得自在,暫且忘了彼岸的煩惱。
出門前陸過接了來自霍導的一通電話,說了些什麽徐憑沒問,只知道小果一個白天都緊緊地牽着他的手不肯松。
夜幕降臨,海島上亮起星星點點的燈光,一個又一個滿載祝福與心願的花燈高高挂起,椰子樹結出五顏六色發着光的果實。
紅色的綢布修剪成火焰的形狀紮在一起,随着吹過的海風肆無忌憚地飄蕩。
集市中央巴掌大的一個小廣場上也燃起了焰火,枯幹的老柴劈裏啪啦響徹海島。
岸上的人守夜,海島的人守護着象征火神旨意的一堆篝火。
徐憑和陸過坐在人群裏,手牢牢牽着,聽前面熱情大方的小夥子滔滔不絕地講述他的愛情故事。
小夥子說他喜歡的姑娘住在北方,有長長辮子甜甜笑容。
陸過低聲在徐憑耳邊符合: “我喜歡的人住在我身邊,沒有長長辮子,沒有甜甜笑容。但是他有紅紅嘴唇,有軟軟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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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這樣說別人的,徐憑作勢要教訓他,陸影帝卻用更低的聲音補充。
“還有滾燙真心。”
徐憑有一顆滾燙的真心,因熱愛而鮮活。
新年到來,島上唯一一臺老舊收音機傳來大洋彼岸的主持人字正腔圓的播報聲,新的一年開始了。
人們歡呼喝彩,為篝火一整夜沒有異狀而慶祝,慶祝火神将會在新的一年保佑風調雨順。
徐憑在歡呼的人群裏悄悄撈起陸過的手,跑回無人看守的小旅館——就連前臺的小姑娘也出去過火神節了,小旅館安靜得要命,一步之遙的人都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怎麽了”陸過疑惑地問,手卻還緊緊地牽着徐憑。
徐憑用空着的一只手解開自己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帶着陸過的手從領口伸進去。
“帶你摸一摸滾燙的真心。”
滾燙的不只是真心,還有隔着徐憑心跳聲的白皙胸膛和前夜陸過吮出來的隐秘紅痕。
燈沒有開,徐憑聽見陸過的呼吸越來越緊促,最終化為貼在他耳邊的一句沙啞又動人的“哥哥”。
“哥哥。”
沒有人看得見的黑夜裏,徐憑揚起嘴角。 “我在呢。”
“真心也在,好好摸摸。”
徐憑教過小果很多事,比如如何煮飯,如何洗衣服,還有如何愛一個男人。
陸影帝閉上眼,自甘堕落地咬住了哥哥的唇舌。
他投降了,他等不到海闊天空的那一天,他要把哥哥藏在自己的身體裏,再不許離開。
徐憑是個好老師,很快他就拜服在自己親手教出來的陸過的手下。
陸過的手貼着脊柱一寸一寸上移,如同帶着火神旨意的溫度也一寸一寸上移,燒進徐憑心裏。
這種時候,一向在兩人關系裏處于主導地位的兄長徐憑反而是被制約的那個,陸過将自己的身材優勢運用的淋漓盡致,徐憑在愛意的大網裏逃無可逃。
“小果……”徐憑弓着身子呼喚,抱緊貼在他胸前的陸過的身體。
陸影帝暫且擱下紅玉不嘗,捏着哥哥的下巴,霸道地落下一個避無可避的吻。
“哥哥別怕,小果學的很好。”
陸影帝孜孜不倦地在整片雪地上都種下了愛的種子,嫣紅的果實破土而出,布滿整個春天。
海上的花燈随波逐流,時而激烈,時而徐緩。浪與浪撞出白花,風和風吻出聲響。
徐憑一會兒覺得自己整個要燃燒起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要淹溺在大海裏。他顫抖着方才挪出逃離的第一步,又被拽着腳踝拉回大海裏。
像風,像浪。
“小果……”徐憑耐不住落淚求饒,淚花卻被陸過盡數不由分說地吻進肚子裏。
陸影帝暫緩點火的雙手,貼着徐憑的胸膛按揉: “我在摸哥哥的真心。”
“哥哥不要躲,也摸一摸小果的真心,是不是像哥哥的一樣滾燙。”
他撈起徐憑的手指貼在自己同樣敞在空氣裏的胸膛,任由哥哥抓撓出火一樣的痕跡,拖着徐憑往大海深處走去。
海浪拍打了一整夜,臨近清晨,海風終于停了,徐憑只來得及看到第一縷曙光,便餍足地墜入夢鄉。
……
再醒來已經是新年第一天的晚上,徐憑把錯過的新年祝福全都歸結于信號不好,全然忽略放縱自我才是唯一主謀。
沒有辦法,他遇上小果,就是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
海風吹進屋子,花燈紅纓搖晃,徐憑躺着想起一件事。
“孫子傑很快要結婚了。”
陸過正替他端來熱茶,順勢扶着哥哥起身喝水,接他的話回答: “嗯,哥哥也想結婚嗎”
哥哥只能和他結婚,只能做他一個人的新娘。
徐憑堅定地搖了搖頭,他渾身酸疼,再沒有什麽結婚的欲望了。
“得給他準備一份禮物,還有你何芳姐姐,我是她的半個娘家人,要給嫁妝的。”
他都問過了,雲城那邊的規矩,女孩子出嫁的時候要有一副金首飾,黃澄澄地着,方能承載起一生的福運。
“好,要送什麽哥哥說了算,明天春姐會帶人來接我們,哥哥可以不去芳華苑,回雲城去看看何芳姐姐她們,好不好”陸過昨夜作惡多端,今日于心有愧,說話都是輕飄飄的,生怕哪句話有分量,碰到徐憑身上輕輕觸及就酸軟的肌膚。
徐憑的腦子還在混沌中,一時沒反應過來,予取予求地下意識點頭,過了片刻才訝然不知所措: “我可以回雲城了”
不是說趙啓華會時刻盯着他嗎,他要是不在了,趙啓華會不會找小果的麻煩,徐憑吓得直接坐起身,卻又因無力倒在了弟弟的臂彎裏。
“可以,哥哥放心吧,沒事的。”
徐憑睡着的時候,霍導來了消息,他告訴陸過有關趙啓華的證據已經收集完備,等陸影帝回去,便可以打響和這個娛樂圈橫行了十六年的惡魔的戰争。
戰争前夜,陸過要把哥哥送走。
芳華苑太危險了,陸過想,以前有千絲萬縷的現實牽絆讓他不得不把徐憑留在身邊,現在他只想将哥哥藏在一個足夠安全的地方。
“但是哥哥要答應我不要亂跑,和小傑哥哥待在一起。”陸過接過哥哥喝了一半的水杯,耐心地叮囑,好像在照顧一個第一天上幼兒園的小朋友。
徐憑抓住他忙碌替自己穿衣的胳膊: “真的沒事嗎”
他不懂陸過要做的事情,可他能看明白弟弟臉上的神情,那是故作輕松。
陸影帝反握住他的手,慎重地落下一個吻。
“沒事的,我會時刻和哥哥保持聯系,哥哥答應過我的,只要小果需要,哥哥做什麽都可以。小果現在希望哥哥可以平平安安地等我回家。”
他們的家在矮矮的閣樓,還有一盆死了又活的吊蘭需要人照顧。
徐憑反駁不出來什麽,盡管他心裏不安面上擔憂,可答應過不給小果添麻煩的确的是他。
“好……”徐憑小聲回答,不舍地拉着陸過的胳膊将人帶到自己懷裏緊緊抱着, “那明天就要分別了。”
明天就要分別了,陸過回芳華苑,徐憑回雲城。徐憑終于反應過來為什麽徐憑答應帶他來海島答應得這麽輕巧,昨夜又屈服的那樣輕巧,原來只是為今日的一別。
徐憑發了狠,忽然死死地咬住了陸過的衣領——他連咬弟弟的皮肉都不舍。
霍導送的平安符貼着胸膛跳動,徐憑想,等一切結,他再也不想和陸過分別了。什麽陸影帝去拍戲他在酒吧工作,徐憑一點也不想了,他要像挂平安符一樣把弟弟挂在心口,牢牢護着誰都不能碰。
至少此刻,分別的前夕,他不會離開小果分毫。
陸過答應的同樣沉重,他又把哥哥當成玩具一樣護在懷裏。
兩人只是靠着說話,像過去每一次傍晚徐憑離開家去酒吧街上班之前。
“你在禹南有沒有好好看醫生,董主任也在禹南的,回去要讓春姐帶你去看。不要留下後遺症。”徐憑終于釋懷,問。他摸着弟弟腦後的傷疤,隐隐還能摸出一些凹凸不平,幸好不是傷在臉上。
“春姐帶我看過董醫生了。哥哥你知道嗎,董醫生工作的地方在一所大學裏,她還為我介紹了一位姓程的律師,程律師幫了我們很多忙。”陸過回答。
他被趙啓華抓回去,春姐不放心想請其他醫生來,陸過想起那位和和氣氣又很有本事的董醫生,和春姐說了她的名字,還說董醫生就是讓他從傻子變正常的人。
春姐抹着眼淚偷偷帶他去看董醫生,在那裏,陸過接受了幾次心理治療,董醫生知道了他的事情後,主動推薦了一位大律師。
“我想他可能會幫得上忙。”董醫生遞給他一張“南北事務所”的明信片。程水北,陸過知道他的名字,他拿到影帝接受主流媒體采訪的時候,這位程律師因為工作成績突出和他印在報紙的同一頁。
徐憑貼着弟弟的手指: “那要好好謝謝人家,請他來雲城,哥哥調酒請他喝。”
“不太可能,程律師有一位家教極嚴的愛人。他家還有個弟弟,倒是和我差不多年歲。”
徐憑想,那沒有辦法了,他除了和酒打交道就什麽都不會了。陸影帝撈起他有些失落而垂下的手指,從指尖摸下去,最終十指相扣。
“哥哥什麽都不用做,陪着我就好。”
他們像冬夜裏取暖的兩只荊棘鳥,緊緊地依偎在海浪拍打下的小旅館。
風過海面,月挂雲梢。
願世上離人都如風和月,南北東西,只有相随無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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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憑請查收自己言傳身教的成果!
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随無別離。出自宋代呂本中的《采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