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tper11
Chatper11
楊宇帆跟他一起在站臺站着等車。他手裏握着一杯熱奶茶一手劃拉着手機屏幕。眯着眼睛望了望後面那個紅綠燈路口,他用腳輕碰了一下蹲在那不知道發什麽呆的某個人說:“喂,回神了啊再不走可就沒車了。”
季諾收了那顆在手心來回滾動的帶着笑臉的小星星毫無生氣地“哦”了一聲,然後起身跟他一并上了公交車。
看着那明了滅了又明的手機屏幕,頭倚在車窗上的季諾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視線移至車窗外的風景,看着那不斷向後退去的,在記憶裏最為熟悉的畫面,他抻指用指腹輕撫着車窗。像是隔着車窗在撫摸着什麽。
半垂的眼皮擋住了一半的眼睛,手指也無意識的蜷了蜷,楊宇帆似乎在和他說話,可他好像什麽都聽不見。
下車時,冷風吹了過來他冷得一縮脖子,無意間看到一對夫妻帶着一個小孩往一處店裏走。一家三口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有些愣住了神。好半天都記不起自己來這裏是做什麽的。這時他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看着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一串阿拉伯數字,簡直熟悉又陌生。按下接聽鍵的那瞬間,他聽到了記憶裏那熟悉的聲音。
“小諾來了嗎?聽謝老師說你過來了,你現在在哪?我去接你吧。”
季諾收回望向那處的視線,垂眸半晌,幾欲張嘴,那聲“媽”還是沒能叫出口。見電話裏的人不說話,女人有些擔心地問道:“怎麽了嘛?是出什麽事了嗎?”
“沒,”他斂去眼中那複雜的目光。看向不遠處那賣烤紅薯的攤主,他只是伸手指了指,身邊的人就立馬會意,擡腳上前,“不用來了,我帶了朋友過來,待會兒就到了,不用擔心。”
明明是母子,可他們的關系卻像是陌生人那樣。女人小心又試探的問道:“那這周在家……”“家”這個字只被女人吐出了半個音節,又很快收了回去。改口接着說,“在這裏住嗎?”末了還不忘補上一句“這周他不在家”。
左手拇指按住中指的第二關節往下稍一使勁就聽清脆的一聲,他說:“再說吧。”
女人像是會料到他會這麽說一樣,生硬的換過話題沒說讓幾句便挂了電話。
楊宇帆适時的走了過來,将手裏那個稍小一點的紅薯遞給他:“剛拿出來的很燙,小心點兒。”
季諾用鼻腔輕恩一聲算作回應。剛出爐的烤紅薯對他來說溫度稍高,但還不至于像楊宇帆說的那樣。捧着紅薯的那雙手,不知不覺的也開始溫熱了起來,他用兩指扒開紅薯上頭一角,小咬了一口,有些燙牙,在嘴裏含了一會兒才咽下去。
他思量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給謝穎回個電話。
可電話卻是無人接聽,他給謝穎了消息說這幾天放假就先不回去了。
他和楊宇帆一人一個烤紅薯,走在人行道上,吹着冷風,呼嘯的寒風打在臉上,像是無數細小的刀片在臉上輕輕的劃拉着,一下又一下的。他用那被紅薯溫熱過的手揉了揉半邊的臉,嘴裏低罵了一句什麽。
“今晚住下?”楊宇帆問。季諾沒吭氣兒。約莫過了半晌,他才聽見季諾說:“我好害怕她傷心。”
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讓楊宇帆有些摸不着頭腦。他很是疑惑的從鼻腔裏發出一個單音節詢問他:“什麽意思?”
季諾搖頭,道:“沒什麽,走吧。”眼瞧着天越來越黑,于是他們加快了腳程。
記憶裏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了婚。他那時候已經開始記事了,只是不清楚他們為什麽要離婚,不清楚為什麽原本幸福的一家人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現在仔細想想,其實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只是他那時候還小,什麽都不懂,還有什麽都懂。
他被法庭判給了女人。女人覺得自己欠了男孩一個家于是拼了命的去賺錢養只有她和男孩的家。男孩很是心疼他,可直到後來女人帶着他再嫁,他就與女人漸漸生疏起來。
她知道男孩一時間還接受不了。于是她給了他很充足的時間讓男孩去接受,可沒想到的卻是這一接受就是近十年,男孩從稚童長為少年,心底裏一直抗拒着這個家庭。可當他看到那天女人結婚臉上的笑容時,他發覺女人好像找到了他口中那個所謂愛她的人以及她愛的人。
他性子冷,脾氣倔,認定了的東西那就是他的。這點女人是知道的。她人站在窗前看着那在風中搖擺的枝幹,極輕的扯了一下嘴角,她的兒子在疏遠她,她怎麽會不知道呢?她把手放在腿邊女孩的臉上,輕捏兩下,咽下口中的苦,笑道:“樂樂馬上就要見到季哥哥了,開不開心呀?”
被女人叫做“樂樂”的小姑娘,聽到這話彎了彎眼睛和嘴角,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事實也就如此。“真的嗎媽媽?我能見到季哥哥了嗎?”
“是啊,樂樂。”小姑娘松開拽着她衣服下擺的手。一條胳膊還圈着她季哥哥送她的布娃娃開心的轉了幾個圈。
女人看着小姑娘如此開心的模樣,思緒一下子就被拉了很遠很遠。扭頭再次望向窗外那些枝桠,不知何時竟濕了眼眶,淚水也順着眼角劃過臉頰和嘴角。
季諾雙手捂住嘴巴哈了幾口熱氣,将掌心搓熱,捂上自己那感覺可有凍掉的耳朵。他跺了跺腳,似乎要把自己這一身寒氣給跺掉,等做完這一系列動作,他才伸出手指按了按門鈴。
給他們倆人開門的是家裏的一位女傭,禮貌地問好後女傭帶着他們進。,一進門身上那些寒氣才被沖掉一點,他脫掉身上的校服外套,挽起袖子去廚房給女人幫忙。
“您歇着吧,這些我來做就行了。”女人聞言手中的動作一頓,少年說完的那一瞬,她鼻頭一酸,喉嚨發緊,一滴淚滑了下來,她慌忙将其抹去,稍作調整,給少年讓了位兒,說:“這兩天在這兒住嗎?”語氣中有他自己都發覺不出來的哽咽。
“還不知道。”季諾垂着眼皮繼續剛剛女人所做的事。
女人狀似不經意地說着:“那吃完飯再說這事兒吧。”在聽到她的少年一句“好”時,她慌忙離了現場。
樂樂在客廳裏同楊宇帆玩得開心,見從廚房出來的女人神色不太好,丢下手裏的玩具,向女人跑去,一把摟住女人的雙腿,仰着臉故作大人的安慰:“不哭,媽媽不哭。”
女人抹去臉上的淚痕,沖她艱難一笑,推了推小姑娘的肩,輕聲哄着:“樂樂去和哥哥玩吧,媽媽沒事。”
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還沒那麽生疏呢,怎麽突然一下子就改了稱呼呢?一下子倆人之間的關系就更遠了呢?明明上次用的還是“你”,怎麽這次反倒成“您”了呢?
這頓飯吃得很沉默,要不是有楊宇帆女人恐怕連個接話的都沒有,女人問什麽季諾就答什麽安分的出奇。
女人這頓飯吃得如同嚼蠟,沒有絲毫滋味。吃完飯的女人坐在椅子上看着幾個孩子玩鬧,這冷冷清清的大房子,今天多少也算得上是又熱鬧了一回。
“太太,您還是上樓歇歇吧。”
女人沖他擺了兩下手說:“無妨。”望着他們的身影,她眼裏是無盡的溫柔。
快午夜的時候,女人從樓梯上下來,她有些失眠,可能是今天她想見的人來了的緣故,盡管那人與她很生疏。走下最後一級臺階,她發現廚房的燈還亮着。
走近察看發現是她的兒子。她沒有走近,只是靜靜的在門口看着她兒子所有的動作。手起刀落,很是熟練,與記憶裏那個幹瘦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等季諾端着碗面,轉身時發現了站在門口的女人。彼時剛好分針與時針重合,少年笑着朝她開口:“媽,生日快樂。”
一晃昨日,一如多年以前。她都快忘了自己的生日,可她的兒子還記得清楚,每年都記得,每年都學着她的樣子為她下一碗面。
女人應了一聲,接過他手裏的面,坐在桌子前吃了起來。淚水如同千裏之堤毀于蟻穴那般止不住。季諾用指腹為她抹去眼角的淚,輕道:“不哭。”
女人咽下口中的面,用手背囫囵擦了一下臉,朝着他微笑:“好,不哭,媽這是高興呢。”
他坐在女人對面靜靜的等她吃完。碗筷沒收,他陪着女人在沙發上坐了一段時間,女人像是話匣子被打開了,說了很多。季諾就靜靜坐在她身旁聽着,時不時地應她兩句。
“媽,我有喜歡的人了,但他是男生,您覺得這樣對嗎?”他把稱呼又改回了“您”。女人聽見他這樣說,眼睛裏滿是疑惑和不解。她伸出手想摸摸自己的兒子,卻停在咫尺。連看着他的眼睛,都轉成了驚慌,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女人猛的收回那懸停在半空中的手。另一只手握住季諾,修剪整齊的指甲在季諾的手心裏使勁像是要插進肉裏,他悶聲忍着疼,卻看見女人微顫着的肩頭,他将女人攬進懷裏,擡起擡起另一只手在她額角輕輕的揉按着,輕聲喚了一句:“媽。”
過了半晌,女人終于開口:“男生……也挺好的。”女人的聲音很小。不只是說給季諾聽得估計是說給她自己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