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紅包
紅包
年初三的廣東,燈火通明,家家戶戶亮着燈,砰砰直響的煙火被籠罩于一片黑暗之中。
講句實話,廣東是個好城市,但依舊有很多存在感劇低的十八線小城。
雖這麽說,但好耐熱鬧。
某小鎮上,藍桉提前下班,拿着手機走在熱鬧的小街上,穿過人聲吵雜,沒有斑馬線的道路。
他沒急着回家,而是先進水果店偷偷買了一根紅果糖葫蘆。
近兩年疫情,好不容易開放了,街道兩旁車水馬龍,買風車的,零食的,各種各樣不重複。
終于有開放前那年味了。
這時,手機鈴聲掐着六點響起。
藍桉從外套口袋裏掏出手機。
“喂,媽?”
“喂,安安啊?下班了嗎,下班了媽媽來接你。”電話那頭是愉悅的嗓音。
藍桉一愣,連忙咽下口中裹着糖漿的紅果:“好的。”
陸因腦袋肩膀夾着手機,手握着方向盤拐了個圈:“你爸和你弟弟都出羅城啦,今晚帶你走親戚去!”
藍桉:“……”
看了眼手上的糖葫蘆,藍桉挂掉電話,三兩下給它解決了。
站在益禾堂門口邊看着手機邊等了一會兒。
周圍都是進出的人群,有Alpha也有omega,藍桉往邊上挪了幾步。
一輛白色汽車開到路邊緩緩停下。
“這裏!”陸因穿着個大紅色的羊羔毛外套,裏裏外外透着喜慶。
藍桉把手機收回口袋,打開車門上了車。
汽車一路行駛,窗外家家戶戶閃耀着亮麗的白光,路邊小孩子點燃仙女棒,聚在一起嘻嘻哈哈歡樂。
一個轉角處,陸因停了車。
這裏有些偏僻,與外頭繁華街道不同,很安靜,沒有煙花爆竹,也沒有玩仙女棒的小孩子。
藍桉跟着陸因來到一家房子前。
紅磚砌成的屋子內亮着一盞暖色的燈,不大,但家具齊全。
門口坐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穿着後棉襖,盯着某處地方不知道在看什麽。
“阿婆?”陸因試着喊了一聲。
老人似乎有些耳背,皺着眉頭啊了聲。
陸因笑了起來:“是我!因因啊!”
老人猛地拍手:“因因啊!”
恰巧這時,屋內出來了個男人,不算老,大概五十多歲,長得有些可怕,右臉有很一塊大的疤,一直延伸到眼睛這邊,而導致一只眼睛只能半睜着。
陸因喊了聲叔。
男人樂了,領着倆母子進了屋,踏過門檻後朝樓上大喊了聲:“釋槐子潮!下來幫忙!”
藍桉坐在椅子上,好奇地盯着樓梯口,先下來一個大概比他大概長了兩年的毛頭小子,屁颠屁颠走到洗碗盤邊洗手。
藍桉收回眼神,從兜裏掏出手機,百無聊賴地點開小說APP,左翻翻右翻翻。
“喝茶。”
聲音偏低沉。
藍桉緩緩擡頭。
映入眼簾的并不是剛剛那個毛頭小子,而是另一個少年。
本能察覺,是個Alpha,且等級不高。
白色開衫毛衣,薄唇,高鼻梁,頭發修剪得很整齊,單眼皮。
藍桉對他的第一印象是——不好相處。
他呆呆地接過對方手中的紙杯,輕聲道:“謝謝。”
少年沒回答,而是轉身繼續斟茶倒水。
藍桉:“……”
事實證明,他的猜想是對的。
“你是?”陸因接過少年遞過來的水,有些懵。
叔見了,笑着開口解釋:“大兒子,陸釋槐,大學的那個!”
陸因恍然大悟:“哦!是你呀!幾年沒見,大學了啊!”她說着又開始八卦:“哪家大學,什麽專業呀?”
藍桉直捂臉。
問這些不尴尬嗎真的是,大過年的非得提學業!
可意外的是,陸釋槐并沒生氣,而是無聲勾了勾唇,緩緩開口:“s大,今年大四了,學的律師。”
藍桉一愣。
學霸啊……
正這麽想着,陸因又開口了:“大四了啊,我家這個也對法律很感興趣诶,你兩有話題了!來安安,喊舅舅!”
藍桉磕磕絆絆喊了聲舅舅。
話畢,陸釋槐看了眼坐在角落內的omega,輕笑了聲:“要加個微信嗎?不會的可以問我。”
藍桉:“???”
什麽東西!
為了配合,他還是把手機遞給了陸釋槐,眼巴巴地看着人輸入一串號碼發送驗證消息。
成功添加之後,陸因又湊過來低語:“給你撈了個免費學霸,舊城畢業,好好珍惜!這孩子挺可憐的,從小無父無母,被收留後養母又死得早,養父又毀容。”
陸因說着看向坐在一邊沉默不語的且是撿回來的堂弟搖了搖頭:“命不好。”
藍桉一愣。
他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微信號。
他的十四歲,養母離世,養父毀容,只留下一個比他小了四歲的妹妹。
而他的十四歲,家庭美滿,母親辱罵,父親嫌棄,兄弟姐妹的冷暴力。
同一條路,不同荊棘,卻依舊讓人鮮血直流,痛徹肺腑。
陸因又聊了很久,藍桉看了眼時間。
七點半了。
他小幅度拉了拉陸因的衣袖:“媽,要上班了!”
自以為很小聲卻一絲不漏落入叔的耳朵裏。
“上班?上什麽班這麽小?童工嗎?”
面對一大串的問題,藍桉只想捂臉。
“噢,在那什麽奶茶店幫忙,都初中了,磨砺一下也可以嘛,整天呆在家裏嬌生慣養的也不好!”陸因回答。
藍桉眼光暗淡下來。
哪裏嬌生慣養了,幼兒園站椅子上洗米煮飯,二年級洗全家人的衣服,小學開始炒菜,中學開始兼職打工。
藍桉看了眼自己掌心上縱橫交錯紋路。
別人的手都是紋路分明,而他的卻亂得一團糟。
他家不窮,窮的是他。
陸釋槐微微一愣。
為了顧及藍桉的工作,幾人沒再耽擱,起身就往廚房走去。
大概兩分鐘後,藍桉面前石桌上多了一碗湯。
藍桉擡頭,還是剛剛那個少年,大學那個。
“謝謝。”他說。
骨頭紅豆湯,很大一塊肉。
藍桉匆匆吃完,抽了兩張手邊的紙巾擦嘴,動作有些慌亂:“我先走了再見!”
“诶急什麽!我送你啊!”陸因喊着準備起身。
藍桉已經走到門口了,他搖了搖頭:“不了,不遠,你們聊!”
出門還沒拐彎,他又被叫住了:“喂,小屁孩?”
藍桉回頭,剛想破口大罵我初二了,可喉嚨滾了滾,話被咽了回去。
“紅包。”陸釋槐聲音沒什麽感情。
藍桉微微一愣,緩緩伸手接過:“謝……謝謝。”
暖色的路燈照耀着,像母親的大手,輕柔給孩子蓋上一層黃色被子。
那年,他十四歲。
燈火闌珊處,紅磚陋室。
藍桉一路跑回益禾堂,喘着氣拉開門。
老板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可惜已經結了婚。
“Hi!”藍桉進門時打了個招呼。
老板眼睛一亮:“Hi,這麽早?”
藍桉點了點頭,戴上口罩回前臺站着了。
這個時間段沒什麽人,空曠的奶茶店裏,只有均勻的呼吸聲,以及老板手機刷視頻發出的音樂聲。
藍桉點開小說APP,看了眼【我的收藏】四個字,上面顯示着孤零零一個數字3。
他上年開始寫小說了,比較熱愛破案類型的,大熱門平臺上發幾十萬字了,卻一直沒什麽人看。
文筆不好,藍桉想。
心情黯淡了幾秒,手機震動了一下,微信冒出了個紅點。
藍桉狐疑點了進去。
。:【微博大飛貓】
洛:【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藍桉一愣,緊接着就是無盡的尴尬。
之前微博加別人微信的時候備注忘換了!!!
他咽了口唾沫,拇指在二十六鍵上飛快打字:
。:【添加的時候備注忘改了[狗頭]】
。:【請把上面四個字忽略[狗頭]】
幾秒後,手機再次震了震。
洛:【OK】
藍桉沒回複。
看着對話框良久,他點擊了一下那個藍色的頭像。
是個背景,很有氛圍感,應該是黃昏的時候拍的。
少年身着天藍色體恤衫站在高處,頭發被風吹得有些亂,模糊的背景上一半是暖黃色的天空,下一半是燈火通明的房屋,在餘晖的照耀下反着光。
平平無奇的一張照片,卻充滿了人間煙火與希望。
藍桉看着有些出神。
“一杯烤奶加椰果,常溫七分甜打包。”
藍桉猛地回神:“啊……好、好的!”
手機被息屏放在一邊,藍桉拿過奶茶杯子開始做奶茶。
良久。
“您的烤奶加椰果!”
“謝謝。”
忙完後又是一陣安靜,藍桉拿起手機點進小說APP開始編輯他的小說內容。
刑偵文不太好寫,況且他才初中,對關于違法犯罪的好多事情他都不太會,所以才憋出個幾百字,卡文了。
小說寫手,最煩這種時候。
藍桉認命般上百度搜索。
五分鐘後,搜不出來。
法律……
一個不算辦法的辦法湧上大腦,藍桉退出app點進微信,在那個“洛”的聯系人間來回徘徊。
點進去,退出來,點進去,又退出來。
他憋了又憋,最終還是憋不住在二十六鍵上快速敲打。
。:【逼人自殺犯法嗎?】
對面應該也在玩手機,回複得很快:
洛:【學術界有一種理論,就是自殺也是犯罪】
藍桉沒立刻回複。
洛:【犯罪主要由兩部分構成,主觀意志跟客觀意志,客觀上是自殺,在主觀上是被人控制,主客觀不一致。】
見他不回複,陸釋槐皺了皺眉。
洛:【懂了嗎?】
大概兩秒後,藍桉發來一條信息。
。:【懂了,謝謝!】
門外燃起一輪煙花,藍桉把手機息屏,擡頭看向門外。
這個新年很快就會過完。
他的雙眸裏倒影着無數滾燙的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