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第 98 章
◎小狐貍◎
耳廓狐腦袋和身子都小小的, 渾身雪白，眼珠烏溜溜的，眉毛、黑鼻頭邊都長着幾根胡須。
一對耳朵長得極大, 這會兒正背到腦袋後面, 縮在寧澹手底下嘤嘤昂昂地不停叫, 不知道的還以為被打了。
沈遙淩坐起來茫然了一瞬：“哪裏來的狐貍？”
寧澹比她更疑惑：“我還想問你。”
“我？”
寧澹拎着小狐貍調轉了個個兒, 臉沖着沈遙淩。
“我一過來, 就看到它挨着你睡, 我還以為是你……”
略微停頓，最後兩個字咽了下去。
沈遙淩揉了揉眼睛。
“我也不知道怎麽睡着了。”
小狐貍四肢亂擺，雙眼眯成了一條縫, 仰天喊叫, 像是在哭似的。
沈遙淩催促：“還不放了它。”
寧澹想了想：“可是它還很小。”
确實不大，除去尾巴和耳朵不算, 就比寧澹的手掌長一點點。
耳廓狐是夜間捕獵的動物，這麽小的狐貍會獨自出現在這裏，很大可能是走散了。
寧澹略作思考。
“那就放了它試試。”
他松手，小小的狐貍撒丫子就跑，跑得飛快，只可惜似乎是有些暈頭轉向，一腦袋撞在沈遙淩腿上，又被寧澹給拎起來了。
寧澹提着它道，“我放過了。”
沈遙淩愣了下, 看見小狐貍抱着寧澹的拇指開始啃，不由道：“你別給它咬破了。”
寧澹扒開它的牙齒看了看, 不甚在意：“磨牙呢。它吃什麽？”
“毒蠍子。”沈遙淩回答。
寧澹：“……”
眸光擡起, 意味不明地看了看沈遙淩, 又看了看狐貍。
長這麽點大，怎麽那麽厲害呢。
寧澹終究還是松了手，順便把口水抹在狐貍背後的毛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一下動作讓小狐貍感覺到他們并沒有惡意，竟然沒有再跑，而是原地伸了個懶腰，邁着步子繞着周圍走了走。
它身量小，重量也輕，爪子在沙地上幾乎沒有留下什麽痕跡，輕巧地跳了兩步，身上的短絨毛被風吹得搖搖晃晃。
沈遙淩攏起披風坐直了，小狐貍走到她旁邊，端詳她一會兒，豎起兩只前爪坐在地上，尾巴繞在爪前，神态莫名與沈遙淩相似。
“嗤。”
沈遙淩訝然擡頭。
竟然當真看見寧澹彎着唇。
他在笑？
寧澹指着那只狐貍：“我就說它在學你。”
沈遙淩伸手趕了趕它，它也不走。
寧澹見狀神情緊張。
沈遙淩問他：“解決了？”
“嗯。”寧澹點點頭。
沈遙淩一時不知再說些什麽。
恍惚間，她好似又回到了上一輩子。
每一次寧澹得勝歸來，她能問的，總是只有“沒事嗎？”“兇不兇險？”
而寧澹也總是如此淡然地回答她。
她知道寧澹很厲害，也不想過多過問那些可怕的細節，以免寧澹過多地回憶血腥的戰場，但是，卻抵不住無力感油然而生。
小狐貍爬到沈遙淩腿上，蜷成一團吹風打盹，沈遙淩低頭抓撫了兩下。
忽然意識到不對。
“它怎麽長成這樣？”
“哪樣？”寧澹低頭去看。
眼睛大大的，圓圓的，身子軟軟的，這不是很像嘛。
他又瞥一眼沈遙淩，“哪裏有怎麽。”
沈遙淩道。
“耳廓狐大多都是棕黃色，至少毛尖上也會有一層黃色，才能更好地在沙漠中隐蔽自己。它毛發雪白，有可能是被族群厭棄趕出來的。”
寧澹蹙眉：“不像話。”
沈遙淩：“？”
他這是要跟狐貍講道理嗎。
寧澹被她打量一陣，輕輕摸了下鼻尖。
“我是說，黨同伐異這種行為，不可取。”
“嗯。”沈遙淩淡淡道，“人又何嘗不是這樣。”
寧澹點頭：“烏爾找到烏波了。”
“是嗎？”沈遙淩精神一振，她都差點忘了問這個事情。
“是。”寧澹道，“烏爾抱着與卡瑪德加拼命的想法，險些葬身于卡瑪德加的鐵錘之下。”
沈遙淩屏息：“他們三兄弟感情真好。”
“也不全是。”寧澹搖頭，“烏爾從小被關在深宮之中，所有人的教導都是告訴他，他是庶子，與王位無緣。久而久之，即便他拿到王冠，也只想過将烏波救回來，從未想過自己。”
沈遙淩默然。
這種教導固然是為了王室的穩定，但又何嘗不是一種禁锢，與狐群之中的篩選如出一轍。
沈遙淩用指尖梳了梳小白狐的毛，大耳朵內裏紅彤彤的，無意識地抖了抖。
寧澹出聲道：“帶回去養。”
“什麽？”沈遙淩擡頭，有些猶豫。
寧澹再次催促：“很乖，帶回去。”
心中卻止不住地道，又乖又漂亮，簡直像是她自己生出來的，怎麽能不帶回去。
沈遙淩失笑：“哪裏是乖，它顯然是昨夜沒捕到獵物，餓得沒力氣。”
寧澹：“……”
原來如此。
他不想管那麽多，拎起狐貍揣進自己懷裏，站起身往回走。
“哎。”沈遙淩只得跟上。
救回來的烏波雖然狀态不佳，但好在只是有些太過缺水，人很年輕底子又好，幾碗湯藥灌下去，很快便恢複了不少，清醒過來。
烏爾守在他旁側，同他敘述了這些天來的經過，烏波目露欣慰與感激，捏了捏烏爾的肩膀。
烏爾站起身，退後一步，向他介紹其餘人。
“這些都是大偃的朋友。”
烏波一一點頭，目光落在寧澹身上。
“你就是那個用三百士兵生擒卡瑪德加的将軍？”烏波神色豔羨，又帶着崇拜，“父王在時，曾舉全國之力向卡瑪家族宣戰，最終也是不了了之。”
“我并非将軍。”寧澹并不居功，道，“你們與卡瑪家族對陣時有叛軍為他們援助掩護，不可同日而語。我們這一回，是機緣湊巧，才能趁其不備。”
烏波誠摯道：“多謝。”
整理完前事，接下來烏波烏爾兩兄弟還要去奪回王城。
待烏波身子更好一些後，幾人圍在一起商量。
沈遙淩喂小白狐吃了幾只沙漠裏的老鼠，小白狐也精神奕奕起來，再也沒有半分“乖巧”，撲在沈遙淩膝頭上蹿下跳，逮都逮不住，沈遙淩不勝其擾。
“胡鬧。”寧澹訓斥，低頭去捉小狐貍。
他手法飛快，卻不知為何總是慢一步撲空，手心時不時落在沈遙淩腿上，屢屢逃脫的小狐貍高興得吱吱輕叫。
沈遙淩看着看着，幾乎都要覺得寧澹是在故意玩鬧了，擋了一下他的手，小聲道：“別管了。”
“那怎麽行。”寧澹正色，“養寵就是要從小時候教起的。”
沈遙淩壓低聲音：“我來教。”
“也不能全靠你，我帶回來的，自然是一起養。”
“咳咳。”烏波清了兩下嗓子，烏爾順着他的話，擡高聲音又喊了一次，“寧公子？”
寧澹這才擡頭。
沈遙淩也轉過臉。
所有人都齊齊看着他們，顯然方才已經喊了幾回寧澹，卻沒有回應。
沈遙淩深吸一口氣，險些把小狐貍舉起來擋着臉。
寧澹倒是泰然自若。
“嗯，你們說平叛之事？”
魏漁喝了口茶：“不然？”
寧澹沒理會他的冷嘲熱諷，續道：“算上我們的五千人。”
烏波一愣。
大偃與烏蘇商定的協議是，将糧草送到雷鳴城即可，并未約定過要幫助他們平叛。
烏波原本便想着人能越多越好，更何況寧澹運籌帷幄，有他便如有鎮山法器，只是，這并不在協議之內，他們原本想着厚着臉皮請求一些幫助，卻沒有想到寧澹答應得如此之快。
烏波小心道：“茲事體大，寧公子當真下了決斷？”
寧澹點點頭。
“不過，有新的條件。”
烏波示意他請說。
寧澹取過烏蘇輿圖，在上面劃了一個圈。
“待烏蘇恢複平定之日，這些地界以後就歸大偃。”
烏波神色僵了僵。
他仔細看了那個圈，基本是順着古北道一帶的幹道，延伸至大宛。
這個範圍并未涉及多少城池，甚至也并不能算得上是富裕之地，不過，烏波似乎能看明白，寧澹為何選擇這裏。
掌控了這條道路，大偃通往烏蘇、大宛，以及千城之國大廈的道路都會暢通無阻，他們顯然有更遠的謀劃。
而對于烏蘇而言，将這一塊割讓出去，也不算太大的損失。
而且，将那些區域交給大偃，反而會更加便于遏制叛軍的死灰複燃。
烏波思索良久，點了點頭。
“那麽，以此為契。”
寧澹在用大偃話和烏蘇語分別寫着契約的布帛上蓋了自己的私印，旁邊的屬下迅速謄抄下來，飛鴿傳書送回大偃。
魏漁和沈遙淩也沒有異議。
一來，帶兵打仗之事他們一竅不通，任憑寧澹做主，只以為是皇帝給寧澹做了另外的安排。
二來，寧澹事先同他們商量過，這也是打通西域的關鍵一環。
他們的西域之行當然不能止步于這個小小的柳鎮。
最多再過五日，他們就會到達雷鳴城。
三日內，必将向叛軍宣戰。
“若是快的話，戰事一天一夜就能結束。”寧澹掰着指頭給沈遙淩數，“你在雷鳴城等，只要等四日，必定凱旋。”
燭火吡啵，沈遙淩沉默地點點頭。
夜裏正是小白狐活躍的時機，沈遙淩把它放出去到院裏抓老鼠，門開了半扇，沈遙淩心跳有些重。
她再次問：“你有幾成勝算？”
。
“十成。”寧澹篤定道，“叛軍與烏蘇自己的軍隊一直相持不下，如同相對的兩股火勢，這時只差一股風，吹向哪邊，便會往哪邊倒，大偃的軍隊便是這股東風。”
“而且，這五千兵士在來的路上我已經練過，能打能扛，卡瑪德加一戰幾乎沒有損失，反而士氣大增，眼下正是最好的時機。”
寧澹一一解釋。
沈遙淩眼睫輕眨，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燭火昏黃，将人影投在土房壁上，暧昧搖晃。
寧澹眸光靜靜，不知不覺中靠得越來越近，低低的聲音似乎要在她耳邊落下。
“擔心我？”
沈遙淩眼睫又一眨。
屋外的半扇門忽然被推開。
魏漁出現在門口，手裏抓着昂昂叫喚的小狐貍，毫不客氣地丢進來：“管管好，爬到我屋裏去了。”
小白狐靈巧落地，轉着圈溜自己，似乎在委屈撒嬌。
寧澹倏地回頭：“粗魯。”
魏漁抱着袖子：“呵！”
寧澹站起來，仿佛要給小狐貍尋個公道：“跟它道歉。”
魏漁目光冷飕飕的，不理會他，看了眼沈遙淩。
沈遙淩被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她手腳忙亂地站起，在寧澹背上推了一把，将人搡出門外去。
“夜深了，早點休息。”
說完啪地關上門。
寧澹回身看着上了鎖的門扉：“？”
魏漁又“呵呵”兩聲，事了拂衣去。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