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第 96 章
◎馄饨◎
裏拉受驚之後, 就有些魇着了的症狀,整日盜汗、食欲不振渾身無力,在床上躺到第二日晌午才總算好了些。
沈遙淩去探望她, 聽完沈遙淩的話, 裏拉思索再三, 将柳鎮中所有信得過的熟人分別悄悄請到家中, 辨認遺物。
終于, 有人認出一串手環很像是自家侄女的所屬物。侄女叫做阿依莉, 幾年前與戀人私奔後不知所蹤,已經許久沒有與家人聯絡。
“阿依莉的戀人叫什麽?”
“沒人知道。”對方搖頭,“當年就神秘兮兮的, 連阿依莉的父母都沒有見過那個人。唉, 阿依莉的父母若是看到這個,不知道該多傷心。”
“可能不是, 只是相像而已呢。”
裏拉強撐着安慰了對方幾句。
一再囑咐人保密之後将人送走,裏拉将消息轉告給了沈遙淩。
當晚,飛火軍掩護着烏爾的手下去阿依莉父母家中搜尋了一番,确實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阿依莉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這幾年裏,家中從無阿依莉生活的痕跡,但弟妹的用品中卻不乏一些昂貴之物。
“這是大廈的貨物,連王城中能用得起的人都很少。阿依莉的父母只不過是普通牧民,不可能給還未成家的孩子添置這些東西。”烏爾翻來覆去地看完一對耳珰, 交還給手下,讓人再送回去。
大廈是烏蘇更往西的一個國家, 被稱為千城之國, 商人繁多。
沈遙淩點點頭:“阿依莉的姑姑今日還說起, 阿依莉的妹妹這幾年性情有些古怪,不似從前活潑天真,與同齡的孩子都玩不到一起去,總是獨自一個人往東邊跑。”
東邊只有高山、石窟,也沒什麽看頭,而且天氣惡劣時,一個人跑遠是很危險的事,家中長輩幾次訓斥過她,她都執意不聽,甚至關都關不住,像是中邪了一般。
一個小姑娘,又是在大漠中長大的,怎麽可能如此無知無畏,很有可能是在東邊的風沙之外,有人接應她,讓她來去自如。
沈遙淩越想越覺得像,轉頭看向寧澹。
“那些人被分開關押,嚴刑拷打了一天一夜,有人松口嗎?”
寧澹搖搖頭。
這些人的嘴倒是挺緊,不過,他們語言不通,恐吓這一招确實不大好用。
沈遙淩道:“明天就去跟他們每一個人說,有人招認了,老巢就在石窟裏。”
烏爾面色古怪:“你怎麽确定?”
“我不确定,我是猜的。”
這群人貪財好色,半點不肯委屈自己,當然不可能在茫茫大漠中流浪。
石窟之中防風防沙,還遮陽避日,是最優選。
烏爾問:“猜錯了怎麽辦?”
沈遙淩還沒開口,寧澹道:“你覺得這個猜測有幾成可能?”
烏爾想了想:“六七成吧。”
“夠用。”寧澹眼眸微斜,“只要有六七分接近真相,就足夠使他們猜忌是不是有其他人漏了消息,若是再攀比起來,一個再透露七。八分,另一個再透露八。九分,不就差不多了。”
沈遙淩颔首,她就是這個意思。
烏爾了然。
寧澹下颌微擡,睥睨衆人的姿态,神情盡顯驕傲。
沈遙淩走出去,燥熱的風撲在面上,讓人心緒也難以平靜。沈遙淩以手背搭在額前,看着遠處的風沙出神。
在熱辣的日頭底下,才越發顯出她的好底子,從海島到大漠,她依舊面容如玉,好似沒有經過一丁點磋磨。
寧澹從身後跟上來,慢慢開口:“再盯下去卡瑪德加也不會自己跳出來。”
沈遙淩放下手:“對面之人嗜殺成性,又藏在暗處,我總覺得前面會有危險。”
“嗯。”寧澹只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沈遙淩輕聲嘆息。
她知道說這些是廢話,有危險又如何,還不是要往前走,但是還是忍不住擔憂。
寧澹忽然變戲法一般,端出一個碗。
碗中盛着滿滿的馄饨,還熱氣騰騰的,清湯看着格外鮮甜。
沈遙淩眸色動了動。
深入大漠之後許久沒見過這一口吃食,這碗連湯帶水的大偃小吃,在烏蘇顯得那樣珍貴。
“怎麽會有馄饨?”
寧澹沒答,只道:“那日回來後,病的不只是裏拉,你也沒怎麽吃東西,先對付一口。”
千裏之外的家鄉吃食,怎麽會是“對付”,沈遙淩接過碗和勺子,舀了一個送入口中。
過了會兒,馄饨原封不動地回到勺子裏。
寧澹緊張了下:“怎麽了?”
沈遙淩面露苦色:“太鹹了。”
不知是這裏井水珍稀,還是廚子進了大漠之後也有失水準,這碗馄饨光是湯就鹹得發苦,還有不知哪來的古怪甜味,攪合在一起。
沈遙淩原本心中幻想的是太學外那個馄饨小攤的味道,結果舌頭嘗到的是這種玩意,一不留神就本能地吐了出來。
她想了想,終究還是不能浪費糧食,硬生生将勺子上的那顆馄饨吞了下去,剩下的說什麽也不要了。
警惕道:“不能吃了,大漠中水太稀缺,到時沒那麽多水解渴。”
沈遙淩将碗擱在桌上,拿着勺子走了。
寧澹捧着碗,面色僵硬。
他取了柄新的木勺,一手撐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挖了一顆馄饨嘗嘗,頓時各種各樣的味道刺激着舌根,寧澹皺眉深思,确實跟他之前吃的馄饨不太一樣,但是這個很差勁嗎?
寧澹一邊思索着,一邊很有探究精神地将碗裏的馄饨全都吃完了,吃到最後也沒想明白,只是發覺自己很渴。
他拿着空碗回後廚,沈府帶來的廚子看見他,笑眯眯道:“寧公子。”
轉眸看見寧澹手中的空碗,那位廚子笑道:“小姐都吃完啦,看來寧公子的手藝果真不錯,天賦異禀啊。”
寧澹面色冷酷,神情紋絲不動,不露聲色地微微點頭。
廚子見他這高深莫測的樣子,呵呵笑着也不再說什麽了,寧澹尋到水壺,咕嘟灌了兩杯。
新的問訊很有成效,過了沒兩天,就有一個人聲稱自己願意招供。
魏漁托着臉,有些糾結地說:“可是,另一個人說如果我們能給一百兩黃金,就給我們帶路哎,我嫌太貴了。”
那人聽了翻譯後,頓時破口大罵叛徒,糾結再三,下定決心一般說:“我去!我帶你們去!只要五十兩黃金,不過,我不能被卡瑪德加看到。”
烏爾神色微沉。
果然沒錯,他們就是卡瑪德加的人。
魏漁點點頭,算是答應了這筆交易。
烏爾打了個響指,旁邊幾人湊上來,烏爾吩咐道:“另外的人已經沒用了,都殺了。”
囚籠中的人聽見這一句,嘴唇頓時顫了顫。
看向魏漁的目光,更多了懼怕,也生出些懷疑。
“你們……是什麽人?你們不是大偃的商人嗎,為何,要殺人?”
想想确實奇怪,他們又沒把財寶搶到手,為何這些大偃商人還要跟他們逼問老巢的地點?
烏爾察覺到他的懷疑,手中的刀柄再次握緊。
魏漁和藹地笑笑:“因為我們不喜歡受欺負,更喜歡以牙還牙。”
敷衍了一句,魏漁說道,“找塊黑布把囚車蒙上,今晚出發。”
安排完,魏漁離開囚籠附近,看向烏爾,眸光帶着審視。
“你太沖動。”
烏爾腮幫咬緊,沒反駁什麽,但面色顯然帶着不忿,以及更深的仇恨。
魏漁心頭劃過許多思緒,卻懶得開口。
他一向不愛與人打交道,更無意去剖析無關緊要之人的心境。
只是想了想,道:“若是再有下一次。”
烏爾看向他,眸中戾氣未退,似乎在等着他要如何威脅自己。
魏漁伸了個懶腰:“我就告訴沈遙淩。”
烏爾:“……”
魏漁頭也不回地走了。
半夜,他們即将趁着夜色出發。
深夜的大漠轉瞬之間又寒風透骨,沈遙淩身上裹緊了寧澹給她的那張嶄新大袍,毛茸茸的領邊襯着她小巧的下颌。
烏爾忽然從夜色裏出現。
沈遙淩發現他一直打量着自己,便禮貌地回頭笑笑:“烏爾殿下。”
烏爾無聲看着她同樣毛茸茸的頭頂,只不說話。
他沒想到,能夠幫助他找到卡瑪德加的,竟然是這麽一個嬌小的、長得太漂亮的姑娘。
而在此之前,他其實并沒希冀她身上能有多麽大的用處。
烏爾喉結輕滾:“找藥的事有消息了嗎?”
“什麽藥?”沈遙淩下意識道。
過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來,“哦……五彩靈芝。”
那個,五彩斑斓的黑的靈芝。
沈遙淩清清嗓子,“嗯,我已經寄信回去了,他們已經在找了。你放心吧,你那個,朋友,也可以放心。”
其實當然沒有。
她确實寫了家書,幾乎是三日一封,但家書中從來沒有提到過這種不存在的靈芝。不過,她倒是寫了一封信給喻绮昕,請她替自己多備幾支老參,價錢好商量。
但是這些信光是寄到大偃就不知道要多少日,更何況回信呢。
烏爾好似完全不考慮這遙遠的距離,接着追問:“什麽時候可以送來?”
他說完,又是一頓,好似喉嚨裏還有許多未盡之語,最後只道:“我怕來不及。”
他的要求分明荒誕,卻讓沈遙淩莫名覺得有些沉重,她絞盡腦汁,也沒想好要怎麽回答。
支支吾吾,接不上話時,身後卷來一張披風,将她整個人裹了進去。
接着沈遙淩被端起來,帶上了馬背。
寧澹騎着馬疾馳而過,将人直接從烏爾身邊搶走,低聲嘟囔:“真麻煩。”
駿馬四蹄飛快,沈遙淩探頭往後看,烏爾的身影越來越遠,很快成了一個黑色的小點。
沈遙淩不得不松了口氣。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