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我去！”陸蔓蔓吐出了一句她作為電視臺主持人，此前的人生裏從未說過的髒話。
短短29年的人生經歷在她腦海中不斷閃過。
她是很想要自己的孩子，但沒想過要懷上一個陌生男人的孩子。
更不必提，身份的轉換當真如此之快。
而現在，上天跟她開了一個玩笑，替她直接實現了生日願望，也讓她為一個錯誤買了單。
陸蔓蔓面對着鏡子裏的自己，深吸了幾口氣，告誡自己一定要淡定，她性格素來積極樂觀，無論在何種絕境裏都能找到克服困難的勇氣。
“蔓蔓！你咋還不出來！飯菜馬上都涼了！”廁所門被敲響，是蘭女士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來了！”陸蔓蔓迅速将那根驗孕棒塞進自己包裏，又關掉了水龍頭，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笑臉盈盈的走了出去。
一頓飯的時間，就在蘭女士的拷問和目光審視之下，有驚無險的結束了。
回到自己房間內，陸蔓蔓躺在床上，望着玻璃窗外皎潔的月亮，一晚上沒合眼。
在第二天的朝陽出現，即将照亮地平線的最後一秒。
陸蔓蔓最終下了一個決定：她要生下這個孩子。
京州婦幼保健院，上午8點醫院大門一開，門口等待着的患者便熙熙攘攘的擠了進來。
一身白大褂的陸明誠嚼着口香糖，腳步輕快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他黑色的頭發上染了幾根具有個性的黃毛，在人群中十分顯眼。
“陸大夫早！”來來往往的患者，有很多人認出了他，和他親切的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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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誠朝他們一一回以點頭致意，在一扇寫着婦産科的門前停下了腳步，推門走了進去。
“可以叫號了。”陸明誠坐在自己的工作臺前，一擡眼皮向身旁的護士小莉吩咐道。
小莉點了點頭，患者們按照叫號的順序一個接一個絡繹不絕的進入了他的診室之內。
“下一個，預約産檢，陸蔓蔓！”
陸明誠低頭看了一眼這名字，心想，就這樣的名字還能有人重名。
“嘩啦”診室的門被推開了，一道低着頭的身影走了進來，那腳步聲讓陸明誠莫名熟悉，他擡起頭來瞬間睜大了眼睛——這哪是有人撞名？這不就是自己妹妹陸蔓蔓嗎？
此刻陸蔓蔓頭上戴着一頂壓低的棒球帽，挂着兩個大黑眼圈，眼神裏挂着迷茫望着他。
陸明誠一把合上手裏的檔案本，語氣不善：“小莉，你先出去！”
“好咧，陸大夫！”小莉有些不知所措，但看着陸明誠那難看至極的臉色，她立刻收下指令帶上門走了出去。
陸蔓蔓拖着沉重的步子，在陸明誠殺傷力十足的眼神裏，一步步走上前去，坐到了他問診臺對面的椅子上。
“怎麽回事？陸蔓蔓？你一個自诩先進女性代表的人，現在來找我做産檢？別是被野男人搞大了肚子吧？”
陸明誠覺得匪夷所思，他這一年來根本沒聽說過陸蔓蔓談戀愛的消息，而現在她竟然直接來找自己做産檢。
野男人？陸蔓蔓低着頭一言不發，卻在心裏不置可否，以那一夜的狀況來說，聞祈确實是她莫名其妙碰上的野男人。
她也明白自己懷孕這事根本瞞不住，倒不如破罐破摔，來她哥陸明誠這裏，至少對自己腹中的寶寶更有保障。
“你先給我做産檢吧，其他的事一會兒再說。”陸蔓蔓已經顧不得什麽面子了。
陸明誠也看出來了她狀态明顯不對，往常自己說一句，陸蔓蔓至少能回十句，而且必須占據上風。
那你躺下吧，他站起身來，利落的打開了儀器：“孕五周，胎囊偏小，宮內妊娠，一切正常。”
這下已經能确定了，自己是真的懷孕了。
陸蔓蔓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那裏明明一切如常，卻已經有一個生命孕育其中了，這于她而言是奇妙的。
一種既害怕又期待的陌生情緒在她心中蔓延開來。
陸明誠關掉儀器，表情嚴肅，擺出兄長的威嚴：“好了，現在能說了，到底怎麽回事？”
陸蔓蔓坐起身來，深吸一口氣，将自己這一個多月來自29歲生日晚上開始那不可思議的經歷向陸明誠一五一十的交代完畢。
“聞祈？物理學教授，MIT博士，研究院工作……”陸明誠聽完她的講述，驟然擰緊眉頭，對這個名字若有所思。
“咋了？你認識他？”陸蔓蔓瞬間坐直了身體。
陸明誠将信息一對，恍然大悟：“聞祈是我大學同學啊！一個宿舍的！”
陸蔓蔓差點叫出聲來，她立刻捂住了嘴巴，：“什麽？真的假的？”
“真的啊！你忘了？高三那年，你數學和物理差成那副鬼樣子，個位數都能考出來！高三上學期的暑假，我還專門請他來家裏，給你補過一個月課呢！”陸明誠反問她道。
我去！陸蔓蔓一拍腦袋，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總覺得聞祈這個名字說不出的熟悉。
自己高中畢業以後就去掉了頭上那鍋蓋一樣土氣的劉海，更不必說自己大學畢業，長大成人工作了那麽久。
那夜酒店裏的燈光又暗的很，聞祈認不出她實屬正常。
她也完全沒認出聞祈來。畢竟高三那年他給自己補課的時候，還是個大學生，老帶着一副厚重的黑邊框眼鏡，一副書呆子的模樣。
那時她對對方的印象只有三個字——悶葫蘆。
畢竟除了公式和定理那些他熟知且擅長的領域，在自己面前，他半天憋不出一句其他的話來。
而那時聞祈對她的印象顯然也只有兩個字，那就是——白癡。
畢竟她偏科嚴重到高中還算不清楚初中的二元一次方程式。
她萬萬沒想到，對方性格雖然差不多，外貌變化竟已經如此之大。
“這小子，我一定不會放過他！我把他當朋友，他竟然觊觎我妹！還一聲不響就搞大了你肚子！”陸明誠将手指掰的咯吱作響，一副摩拳擦掌要揍人的模樣。
陸蔓蔓平複好心情，撫着肚子，輕垂眼睫：“哥，我打算瞞着聞祈，把孩子生下來。”
陸明誠知道，陸蔓蔓性格外軟內硬，很少開口叫他哥。而一旦她開口叫自己哥的時候，就是事情嚴肅，她下定決心的時候，沒有一次例外。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作為哥哥，陸明誠都可以寵着她，順着她，但這件事情重大，和其他事情完全不同。
“不可以！聞祈作為孩子的生父，他有知情權！”陸明誠的眼神異常冷靜，直視着陸蔓蔓說道。
“你不說，我不說，沒人告訴他，他就不會知道。你也知道的，我一直想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但我不想走進婚姻，不想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耗盡餘生。”陸蔓蔓道出了心裏的話。
陸明誠深吐一口氣：“那你想過非婚生子，這孩子将來上戶口，上學，這些都會面臨多少阻力嗎？這個社會對非婚生子并不友善。”
“這些，我相信都不是問題，可以克服的。”陸蔓蔓并不想在一開始就将問題想的那麽複雜。
陸明誠站起身來，在她耳邊落下的話語，斬釘截鐵：“陸蔓蔓！沒人能比我更懂被人背後戳脊梁骨議論的痛苦！”
陸蔓蔓愣住了，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哥用這樣的語氣對自己說話。而他臉上的陌生表情，她更是從未見過。
陸明誠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準确來說，是父親的私生子。當年父親在母親面前隐瞞了陸明誠的存在，騙母親和他進入了一段婚姻，而後又喜新厭舊和母親決裂，離開了家庭。
蘭女士于心不忍，将那個死了母親，父親又在外面不聞不問的陸明誠接回了家裏，用她一個弱女子的肩膀扛起一個家，付出全部的力量養活了他們兄妹倆。
陸蔓蔓沉默了，她哥說的話不無道理。她想要孩子的初衷，是想給孩子一個安穩幸福和諧，完全不同的童年。
而非婚生子的身份，顯然會與這一切背道而馳。她不得不承認，這種特殊時刻，她的思考并不全面，只會想當然。
“我知道了，我會慎重考慮好的……”良久，陸蔓蔓不再反駁陸明誠，低聲說出了這麽一句話來。
陸明誠給她開了幾種安胎的藥物，并一項項叮囑了她服用方法。還讓她帶了他精心挑選的保健品和特效感冒藥給蘭女士。
離開婦幼保健院，天上烏雲密布，天已經黑了，在醞釀着一場大雨。很多沒帶傘的人都在拼命奔跑，生怕遇上大雨傾盆被淋成落湯雞。
陸蔓蔓沒有跑，慢慢走回了自己車前。她打開車門，放倒座椅，在車上微閉雙眼，靜坐了一刻鐘，這才啓動車輛，踩下油門，開回了家裏。
“回來了？”蘭女士身體素質異于常人的好，感冒已經好了不少，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也很足，根本用不着吃藥，正站在門口澆她精心種下的幾盆多肉植物和開的燦爛的繡球花。
陸蔓蔓走上前去，伸出胳膊一把抱住了她粗粗的腰，将整張臉埋在她寬厚的背上。
“咋了，都多大的人了！還粘着你老媽！”蘭女士轉頭看她，笑了一下，粗糙的手掌撫了撫她的發絲。
陸蔓蔓松開了手，向她問道：“媽，你有聞祈電話號碼嗎？”
蘭女士聽了陸蔓蔓這話，頓時喜上眉梢，從褲兜裏掏出了她的翻蓋高級老年機：“喲，蔓蔓，你不是說他油膩又禿頭，讓你看了都惡心嗎？怎麽，又想接觸一下了？我就說嘛，看人別太看臉！”
陸蔓蔓點了點頭，罕見的沒有否認蘭女士的話。蘭女士高興極了，樂呵呵的将聞祈的電話號碼報給了她。
回到房間裏，陸蔓蔓躺在床上，拿起手機，在輸入框裏删了又輸，輸了又删，反反複複很多次。
她突然想起，在她上小學的時候，陸明誠當時正在上初中，有好幾次他從學校裏回來的時候，臉上都帶着傷，一言不發便回了房間。
而蘭女士從來都沒問過他什麽，只是每一次，這種時候都會默默拿出碘酒和紗布進房間，替他處理傷口。
而自己小時候活潑好動，總喜歡沒事便倒騰他哥的書包，有一次她翻出了陸明誠的一個作業本，那作業本精美的封面上，被人用黑色圓珠筆，寫下了兩個塗黑的大大的字——野種。
那時，她還小，并不懂這兩個字的意義是什麽，也從未想過這樣的字眼對一個人的傷害到底會有多麽巨大。
她忍不住嗤笑了自己一下，口口聲聲打定主意要在30歲之前去做試管嬰兒，單身生下自己的孩子。
但她卻從未想過，對這樣被安排出世的孩子來說，沒有婚姻，沒有父母雙親和健全的家庭，對他們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麽。
陸蔓蔓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她打開微信，輸進了聞祈電話號碼，備注好自己名字，把添加好友的請求發了過去。
一個小時後，對方通過了她的微信添加請求。
陸蔓蔓立刻從床上坐起身來，從對話框裏打下一句話發送了過去。
“聞祈，我是陸蔓蔓。我懷孕了，孩子是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