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hapter042 端倪
第42章 Chapter042 端倪
撤畢早餐,村長嗫嚅請四人暫留。
村長道,因昨夜驟雨疾風,催折了院中一株高大長樹。那樹就此轟然倒歪,竟壓塌了屋頂。
村長望着屋內遍地積水,露出愁容,白跡安慰他,自請前去修補屋頂。
屋頂高而陡,尋常人無法攀上,白跡得了叮囑,卻不要木梯,飛身踏壁翻躍上去。
白司走至院中,壓着咳嗽,仰頭專注看他。
村長踮腳遞去掃帚,白跡道謝接過,掃落四下枯枝,血色十字因動作而微閃。
白司灰眸輕眨,靜默望他良久。
枯枝內裏掩埋了一只黑羽烏鴉,白跡叩指欲要燃火送葬,卻怎料那烏鴉化灰而散。
他蹙了蹙眉,側首與白司對視一瞬,白司輕輕颔首。
一刻鐘後屋頂修葺一新,白跡跳将下來,歸還掃帚,去檐下水池畔潔淨雙手。
修長指沾了涼水,遭白司拉過,輕輕以方帕為他擦拭。
“謝謝哥哥。”白跡虎牙尖露,銜笑近去,低頭親了親他鼻尖。
村長擺出甘果道謝,被醒來的紅截了胡。紅咬出甘甜汁水,得意洋洋地沖白跡揚起下巴。
白跡不與她計較,轉頭與白司私語道:“黑鴉有端倪。”
白司耳癢,偏頭,抿唇颔首,又啓唇:“貪婪八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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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計是他。”白跡将方帕揉入掌心,盯着他,“此人擅借靈,征調旁人軀體,若混入村民之中,恐難覺察。”
話落間,一只甘果突兀砸落入二人足下。
白跡回首去望紅,紅卻在與巳甲笑談,對此俨然不知。他蹙了蹙眉,若有所覺望向白司,白司寒眸凝視頭頂樹梢。
樹梢藏了人。
銀白結界一瞬推沖而上,下一瞬鈎聚收回,樹上頃刻傳來慘叫,圓球般的物什摔滾下來,二人望去,卻是一幼齡稚子。
稚子摔得頭破血流,嚎啕大哭起來。哭聲惹得腳步猝起,院外有一男子慌慌張張跑将進來,扶起稚子,問:“怎麽摔了?頭傷可有事?”
哭聲亦是驚動了屋內人,村長仆從手中尚握着帚,碎步跑出,定睛一看,卻怒罵起來:“好你個王應!又使喚兒子偷果!看我不打死你!”
王應忽遭打罵,閃身躲避,将兒子護在身後,亦是迎頭罵起:“呸!你還有理!這兩人傷了我家阿圓,若他有恙,老子砍死你們!”
阿圓得了父親助勢,又見血跡滑離下巴,哭得愈發凄慘,幾近嚎啕。白司擡手,擋住仆從,轉而半跪下去,溫聲道:“抱歉,是我冒失傷你,此刻我便為你療愈。”
怎料阿圓偏不領情,一掌重重拍開白司之手,學着父親罵他:“呸!僞君子!”
罵畢拉過王應,二人趁機跑走了。
仆從怒不可遏,大聲招呼同伴,一齊追趕而去,院內重歸寂靜。紅抱着甘果,呆呆望着屈膝跪地的弑神官。
白司掩唇低咳,面容映入烏影,望不清神色,孱薄的肩因此微顫。白跡蹙眉,憂聲喚他:“哥哥。”
咳聲倏止,灰瞳斜睨,白司面無表情,淡淡道:“無妨。”
他起身,與白跡擦肩而過,轉瞬進了屋內,輕響合門。
紅呆望那門須臾,轉頭望向白跡。白跡紅瞳森寒,唇側含笑,望向匆匆趕來的村長。
村長留意到地面血跡,跺腳痛聲道:“噫喲!這莫不是哪個受傷啦!白先生無事吧?”
白跡冷眸低笑,不語。
“咳,那個。”紅替他答,嗫嚅着有些讪讪,“似乎是偷果賊阿圓的血跡。”
“原是如此!”村長面露恍然,言畢面露憤憤,“這王家小子三番四次如此,當真無……”
“先生莫惱。”白跡輕聲道,“村莊近日,可有設集聚之日?”
村長微怔,道:“集聚之日?青出節可算得?”
見白跡微揚眉梢,村長解釋道:“青出,即為青苗冒出之意,算是空蘿村中大型農節之一了,自然亦是村民聚集之日。”
“我來時觀景,便知此時節将至,想來不過兩三日?”巳甲道,見村長點頭,他笑了笑,“既如此,便有勞先生屆時召集村中全數居民,無所遺漏。”
村長答了“好”,呼喊夫人拿來水與麻布,一同擦拭地面血跡。
白跡辭去,進了客屋,入內,內裏昏黑混沌,他點燃掌心火,照至床榻那側。
面容蒼白如薄月華的美人散了束帶,淺灰發絲如流銀傾斜而下,他以手腕支着上身,斂眸安坐。
屋內是清泠泠的冷香,火光焚入松木暖香,尾調交融,灰瞳緩慢聚焦,望見他的阿跡屈膝半跪于榻前,眸色專注,仰頭看他。
像是等待垂憐青睐的,一只雪發紅瞳的小狗。
他輕咳一聲,避去視線,下一瞬,他的阿跡勾住他脖頸,迫使他彎腰,逼視他雙瞳。
“哥哥。”
視野間的紅唇啓合,白司滑落喉結,聽見白跡咬字分明。
“阿圓此時,已遇災火。”
白司灰瞳驀地一顫,四下景象變幻,他們已然到了王應家中院內。
四下火光滾湧,硝灰沖天。王應拼命取水滅火,卻無法熄其半分。阿圓要扯父親離去,又吓得大哭,觀得不遠處白跡指尖火簇閃爍,露出驚懼神色。
“哥哥,我可以饒他不死。”他虎牙微露,容色無辜,“然我要哥哥成他救命恩人,要他此生對您感恩戴德,再不敢沖撞冒犯。”
此句落,白司蹙眉。
阿圓終于意識到什麽,王應亦得見二人。父子倆慌忙以頭搶地,磕拜道:“求二位饒命啊!饒命!”
銀白結界嘩啦推散,将火光壓去,霎時止息。
王應脫力坐跪,望見院中滿地焦黑,唯剩四處偷來的、已堆積成山的紅果,阿圓涕泗橫流,不再告饒,指着白跡哭道:“天殺的,還我家門!你這狗生的畜牲……”
灰眸一瞬寒徹。
銀白結界封抵阿圓之唇,叫其霎時失語,他慌懼睜大雙眼,扯起王應衣袖。
王應吸入大量煙灰,此刻精疲力盡,竟是昏厥過去。阿圓嗚嗚哀叫,白司此刻再不顧他,轉身離去。
*
兩日轉瞬掠去。
青出節當日,空蘿村西處的草野上人群蜂擁,村長與夫人各自親點到場男女人數。
四下喧鬧吵嚷,孩童相追趕嬉戲。紅咬着奶酪脆,坐在人群背後的幹草垛頂端之上晃蕩雙腿。
“巳甲。”她唔嚕地捧起臉,轉頭道,“法器可探查得了結果?”
巳甲凝目靜神,聞言撤了法器,搖首答:“尚未。”
他微頓了頓,轉而望向一側白跡。白跡正正倚靠在草車前,以腕橫撐,紅瞳微眯,歪頭顯露笑意。
“無須憂慮。”他同巳甲道,“不知此法器可否隐縮外觀?”
“能的。”巳甲颔首,而後擡手旋指,法器化作淡色小小光球,落入白跡掌心。
白跡将那光球抛了抛,側身湊近白司,與其私語寥寥片句。
額頭落下吻,白司斂入灰瞳,淡聲應:“嗯。”
白跡狡黠輕笑。
指尖落下火簇,倏地點燃幹草垛,紅驚叫跳下,捂着衣角憤憤瞪他。他恍若不見,勾唇大踏步前行,惹得人群兩側退讓。
他立定人前,身姿卓修,雪發浮動,欠身道:“今日青出,跡與兄長等人将離去,幾日來,多謝衆位涵容招待。”
村中人皆是一怔,旋即紛紛回禮道:“您客氣了!”“您那日不是幫我們滅了火麽、驅走了惡徒麽!”“是啊是啊……”
白跡微微笑,又道:“滅火驅惡舉手之勞,為表謝意,我适才藏了一罐絕佳良種在草垛之中,不知可有勇者敢于徒手取得?”
有人詫異:“徒手?”
“衆位有所不知。”白跡又低笑,紅瞳熠熠,“此火為我縱之火,并不傷人燒手,觸後僅有灼痛,灼痛亦并無害,反可趨吉避兇,且最适青年人士。”
此句落,人群又一次争先恐後地喧鬧起來,七嘴八舌道:“那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事嘞!”“豈不!你家阿康可得去試試!”“阿爺,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嘛!”“哎喲你還小,此事得你哥哥去才成……”
“衆位不急。”白跡屈指叩點額頭,悠然懶漫道,“便依照村莊中家居排布自南向北,依序來試。”
人群因此安靜下來,一衆青年排做一排,朝那燃燒着的幹草垛走。
白跡瞬移而去,将手心光球交給第一位,顯露虎牙稚氣道:“祁先生,拿好哦。”
阿祁不明所以,卻遭笑容所迷,點點頭,将手探入草堆之中。
霎時,阿祁面露猙獰,發出慘叫,猛然收回手,瘋狂甩臂驅趕痛感。須臾後嘶氣定睛一看,雖并無傷口,卻已然燒得緋紅。
“唔,可惜。”白跡揚眉,無辜彎眸道,“火似過盛了,我減微些,您再試一試?”
“不、不必了!”阿祁慌張擺手搖頭,一溜煙兒地跑了。
第二位名為阿康,見那焰火噼啪跳閃,他面露怯怯。
白跡托舉下颌,紅瞳流散血色,佻撻勾人,望他輕笑:“別怕,試試麽。”
阿康顫巍巍退卻,吞吐道:“我、我還是罷……”
他未道畢,欲退,正此瞬,弑神官修長的指并擒銀光結界,無聲抵上他咽喉。
“尋出你了。”
阿康雙瞳一顫,紅屈指捏動方塊,深紅結界一瞬挪走人群,草野驟轉寂靜,四人将“阿康”團團圍住。
良久。
蕭瑟風聲裏,“阿康”咧唇笑起來。
“嘻。”他盯着白司,“四位閣下,好生敏銳呢。”
“簡單。”白跡踱步輕緩道,“第一,法器指認。第二麽,聽聞貪婪八神畏火畏燙,且眼瞳經修,不受催眠異術所惑。”
“說!”紅怒跳起來,“你行蹤鬼祟地潛伏此處,是做什麽歹事?”
“嘻……”第八神,皿,兀自哂笑起來,“問得好,什麽歹事?”
罡風驟起,凡人阿康因此軟力跪下去,失了意識。摔跪聲裏,第八神化風四竄,狠絕怒喝:“取爾等項上人頭,算不算歹事!”
白司撤回結界,灰瞳側睨,銀白結界頃刻斥出,抵擋九成狂風。
狂風将弑神官袍角掀動,迎風獵獵翻飛,那蒼白面龐似覆薄冰,啓唇輕喚:“阿跡。”
“在呢。”白跡銜笑應聲,紅瞳森然嗜血,“哥哥,他這樣與人為善,竟以風助長我火勢,你我該如何謝他。”
淺灰發絲輕盈拂面,白司漠然道:“奪命為謝。”
“很好。”白跡輕舐虎牙,勾唇負手,踏風而起,支起長腿踢出火球,火球咆哮沖天,似貫日長虹猛掠而去,轟然撞向那不休流影。
皿一瞬遭重擊,踉跄摔落。他唇邊挂滿血痕,瞳仁豎起,雙腿化尾,終顯露蛇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