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005 共生
第5章 Chapter005 共生
夜半,無月。
客房門外,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搭上門把,白跡推門,擡腿邁入屋內。
屋內徹底漆黑,這漆黑如同密不透風的銅罩,切斷一切視線的去路,他倏地頓步,原本帶着餍足的眸色一瞬轉為森然。
那是……類似于某種被激怒的困獸的神态,壓抑着,跨在瀕臨瘋狂的邊緣。
呼吸沉重,如墜千鈞鐵石。他額角青筋跳起,終于壓抑不能,擡手扣打響指,啪!
火焰洶湧奔流,屋內驟現亮光,火色如同倒灌的海,一瞬将這四下點燃。
燙意翻起了浪潮,屋內爆發一聲尖叫,紅沖出來,大喊:“失火了失火了!”
卻在望見白跡的一瞬,尖叫崩斷,猛然怔住。
“你……”她尾音有些發顫,“你點的火麽?”
白跡眸色可怖,沒有答話,扯着唇角露出有些猙獰的笑。
紅面色發白地退了半步,嗚嗚地發出害怕的哽咽,而後轉身就跑。
片刻後流火呈漩渦狀旋開,似被馴服的獸一般,乖順地同一方向溜走,巳右手提着燈籠,走進來:“抱歉小跡,适才醉酒,忘了給你留一盞燈。”
白跡盯着他。
仔細看去,白跡那雙血色的眸,此刻并無焦距,渙散的,又帶着肆虐的暴躁。
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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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甲又喊了一聲。
“小跡?”
音落,白跡緩緩回神。
紅瞳凝聚出點點神色,白跡望向巳甲,唇角獰笑淡去,白跡一點點恢複了面無表情的神色,低聲道:“抱歉。”
“沒事了。”巳甲溫和地笑了笑,“你去找弑神官了麽?”
白跡颔首,他走進屋內,端起杯子,吞下一大口冰涼的水。
水漬順着唇角滑落,他皺起眉:“今日之後,我會一直跟着他。”
“那很好啊。”巳甲遞給他一只方帕,“介意我們陪你一起麽?”
白跡擡眸,看他,紅瞳緩慢眨了眨。
“當然。”他說,終于露出一點帶着稚氣的笑意。
“那好。”巳甲收回方帕,“明日威爾女皇确認無法醫治之後,你便會分火種了,對麽?”
白跡眉稍舒展:“嗯。”
紅瞳餘光微微掃過,望向窗外,窗外,此刻終于顯露半縷月光。
那月光又淡又柔,落在紅瞳瞳珠之上,照出其中微末笑意。
“火種相連,他再也無法離開我了。”
*
翌日,風起低吟。
威爾蘭因自侍女手中接過水壺,親自澆灑花園內的金色郁金香。
那些郁金香被施加了異能,終年盛放不敗。
白司走近之時,侍女正要出聲見禮,被他擡手攔下。
他望着外祖母的背影,連同郁金香,淋透了熹微陽光,泛起柔軟輪廓。
半刻鐘後,威爾蘭因轉身,望見白司,雙眼彎成兩道月牙。
“小司。”她慈愛地招招手,“過來。”
白司走過去,輕聲見禮:“外祖母。”
“昨夜睡得好麽?”威爾蘭因溫聲問。
“好。”
“小騙子。”威爾蘭因輕輕刮了下他的鼻尖,“你昨夜胃口那樣差,一定是感到了不适,如何睡得好?”
白司垂眸,不語。
“走。”威爾蘭因牽起他的手,拍了拍,“外祖母答應你的,要為你治療。”
指尖傳來幹燥溫暖,白司安靜地跟着威爾蘭因往前走。
殿內融暖,威爾蘭因又特意囑咐侍女,點燃了四面壁爐。
噼啪火聲裏,白司像是浸入了熱水之中,舒服地眯了眯眼。
蘭因遞給他一盞紅茶,說:“嘗嘗。”
白司抿了一口,舔了舔唇角。
甘甜瞬間沁入味蕾,近乎于雀躍情緒。
“唔。”他說,“很好喝。”
“當然,是按照你的口味調配,七分糖,以及一勺蜂蜜。”蘭因笑意愈濃,她還要說些什麽,忽而一只手自眼前出現,截過白司手中的茶杯。
“好茶麽。”低而帶笑的嗓音落下,“怎麽少了我的一份?”
白司眼睫一顫,擡眸,對上了一雙笑吟吟的紅瞳。
是白跡。
他盯着白司,慢條斯理地飲了茶,而後彬彬有禮地偏頭,朝着蘭因欠身一禮:“甜度滿分,謝謝外祖母。”
蘭因微頓,末了跟着彎眉,佯怒道:“臭小子,好生失禮。”
“怎麽會。”他勾唇,“我善解人意,從不惹哥哥生氣。”
他在白司身側坐下,交叉支起長腿,托腮,坐姿松散随意。
“對麽。”他探頭去望那低垂着的灰眸,“我親愛的哥哥。”
那熱烈的笑意與夢中錯覺嚴整重合,白司閉上眼,淡淡應他:“嗯。”
白跡笑了一聲。
他往後仰倒,懶洋洋地道:“外祖母,您為哥哥治療,介意有他人旁觀麽?”
蘭因又斟了一盞茶,遞給他:“外祖母年紀大了,早就管不住你。”
“小司,瞧。”她替白司接過外套,掌心抵上他的心脈,“從前就叮囑過你,別太慣着他。”
白司斂眸,似是未曾聽見這句。
四周安靜下來。
泛起的療愈系淺藍光芒裏,侍女們屏住呼吸,末了偷偷望一眼,那位名叫白跡的客人正默然盯着白司少主,眸色深得幾近可怖。
那不是正常人該有的神色,倒更像是某種……吃人的瘋子。
她們再不敢窺視。
直到良久,治療結束,蘭因輕嘆了一聲。
“小司。”她疲憊地道,“疾已入髓,再難根治,我已然盡力。”
白司緩緩睜眼,擡眸望去,神色淡淡微一颔首:“辛苦外祖母。”
話落,此番輪到威爾蘭因沉默下去。
四下寂然良久,忽而聽見杯子碎裂之聲,白司偏頭去看,卻猝不及防地,抵上了一人的面龐。
白跡瞬移至他身後,傾身,封住了他的唇。
霎時有侍女驚呼出聲,蘭因雙瞳驟縮,滿面不可思議地望着那二人。
白司似堪堪回神,欲要避開,卻被掐住了下颔,無可動作。
吻入舌根,灼熱流光順着呼吸成股灌入口腔,盈滿喉道,嗆得他幾近窒息。
阿跡……
他攥住了對方的衣角。
那雙漂亮的灰眸逐漸渙散失神,散了清明。白司喉結滑動,重重落下,下意識地大口吞咽。
直到片刻後,一聲低笑,喚醒了他的神智。
白司眼睫撲簌,他再次掙紮起來,然而對方此刻卻輕易松開了他。
灰眸眨了下,咬唇,仰頭望着他,茫然、無措。
“你……”
你對我做了什麽?
他問不出口,白跡卻早已明了,舐了下虎牙,他眯眼笑起來。
“火系密術。”他道,“哥哥,火種入體,足夠驅寒了麽?”
白司眼瞳劇顫。
“火種?!”蘭因轉瞬露出驚恐神色,拔高語調,搶先一步開口,“你把火種給了小司?”
所謂火種,即火系異能者生命之源以及異能之源,一旦給出或被奪走,火系異能者泯然凡人,甚至……早早夭折。
“只一半而已。”白跡笑意愈深,盯着白司,眸底幾近狂色,“從今起,你與我,同生同死……”
他逼近半步,再次欠身,抵住白司額頭。
“哥哥。”他親昵地銜住白司耳尾,“我們再也分不開了。”
*
瘋狗。
凜風憤憤地一揚馬鞭。
昨日他先是聽聞白司在衆目睽睽之下遭白跡強吻,本就憤然,今日得知白司默許了白跡等人同行,一齊去往交戰地,他便在路上第無數次在心下暗罵白跡此人。
馬蹄加速,邁入威藍邊境小鎮蔻玉鎮,骨碌碌駛上鎮上街道,在一處旅店門前停下。
眼尖的店夥計連忙上前,在馬車前放下杌凳,還沒來得及後退,有人踩着他肩膀,飛鳥似的躍了下來。
白跡轉身,彎眸笑起來,虎牙叫他看上去無辜又無邪,:“多謝你的肩膀。”
店夥計還未回神,便聽得馬車上有人咳了一聲。
白司踩着杌凳,在凜風攙扶之下,漆黑長靴落到地面。
“六間客房。”他漠然道,“舍弟多有失禮,抱歉。”
店夥計七八個心眼飛速轉動,他沒有多問,攢出笑容,點頭哈腰地道:“好嘞,六間上房,各位老爺裏面請!”
“不先吃晚餐嗎?”
紅自馬匹上翻滾下來,跟着他入店,四處張望,饞兮兮地睜大眼,仰頭望向白司:“大人,您不會餓麽?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白司步履一滞。
“好。”他睨了一眼凜風。
凜風正氣悶,他不滿地瞪着紅,絲毫未曾注意到白司的示意。
白跡旁觀一切,無聲勾了勾唇,他拉過白司的手,裹入掌心:“哥哥自然也會餓。”
“去吧。”他敲了下紅的腦袋,“為我們挑處座位。”
“好哎!”紅蹦了一下,歡呼着直奔窗邊的一處八人空座。
白司眉心微蹙,欲要抽手,卻被鉗制。
是以垂下眸,任由白跡帶他到主位坐下。
白跡坐到他右側,因他紅瞳掃視之下,左側座位無人敢坐,空了出來。
凜風險些将木制長筷捏碎。
席間用餐期間,紅與封零叽叽喳喳,白司斂眸靜坐,因受訓于白家嚴苛家規,不曾言語。
眼下他雖不再受寒氣侵擾,食欲卻未見增長,到底是心境低迷。
白跡似有所覺,他盯着對方,慢條斯理地飲了半盞茶,待店夥計上前添茶,才悠悠然開口道:“貴店內,不知可有可可、鮮奶一類飲品?”
店夥計即刻會意:“下人這就去替您置備。”
半晌一杯濃白熱可可被端上來,紅好奇地眨了眨眼,白跡伸手接過,道了聲“有勞”。
熱可可杯不輕不重地放在桌上,被修長手指推至白司手側。
白司擡眸,眼前的紅瞳閃爍笑意,小虎牙随唇角上揚弧度顯現,白跡輕輕道:“哥哥,吶。”
一瞬猶豫。
戴着黑手套的手動了動,叩搭在杯柄上,白司端起,抿了一口。
唔。
終于嘗到滿意的味道,白司眯了眯眼,不自覺地将杯子轉了個圈。
紅瞳倒映清晰,白跡唇畔笑意漸深。
一顆腦袋忽而湊近過來,白司倏然一滞,滾燙指腹覆上他柔軟唇瓣,白跡低聲道:“哥哥此處……髒了。”
白司咬了下唇,偏開頭。
泅染出薄紅的眼尾下,淚痣愈顯靡麗。
白跡撚了撚指尖,低笑了聲。
白司閉上眼,放下熱可可,不再看他。
一旁凜風對此忍無可忍,他終于出聲:“你簡直……”
卻被一聲哀叫打斷。
店門外飛進來一人,衣衫不整,酒氣萦繞,俨然一副醉鬼模樣,被踹得仰倒在地,咬着牙面色痛苦。
緊接着,另一身形高大的男人邁入門檻,手提鋒冷砍刀,神色陰沉。
“貪婪教徒巡視。”他低喝,“誰敢阻攔?”
身後數道腳步随之入內,将小小旅店團團圍困。
醉鬼抱頭狂顫,慌張環視一周,竟躲到了巳甲身後:
“救、救命!”
高大男人随之擡眸,目光徑直撞上白司。
然那雙灰眸之中唯有漠然,似仍置身事外。
作者有話說:
白跡—大騙子(某紅認證)
白司—小騙子(某蘭認證)
小時—證婚人(自行認證)
啪!蓋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