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回到莊子上,那群看人下碟的刁奴惡仆又作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哭天喊地,管家更是哭得趴在地上,氣都喘不上來,他的兒子王虎也是一臉委屈巴巴,仿佛做錯事的根本不是他似的。
燕行月一肚子的氣,他剛張嘴想要冷嘲熱諷一番,但誰知那王虎的動作比他還快,他“撲通”一下重重的跪在地上,還使勁的磕着頭,哭道:“少爺您可算安全回來了,昨日小人偏不讓您去林子裏,您不聽,不想抄先生給您留的作業,說要去林子裏抓鳥,您又跑的快,小人喘口氣的功夫您就不見了,我在林子裏找了您一整天都沒找到……”
“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小人該死!”王虎重重地磕着頭,腦門上都磕出了鮮血,看着可憐巴巴的,王虎的琴娘雲秀也是哭天搶地,說要贖罪,還鬧着要一頭撞死在柱子上。
整個莊子好不熱鬧,一群下人哭的哭,喊得喊,跪的跪。
燕行月只是冷眼看着這群人演戲,一點話也不想說,任憑他們磕頭撞柱,一個個都慘兮兮的樣子,他看着倒是心裏舒爽暢快不少。
燕行月知道,不管這些事情是不是自己做的,是不是自己說的,這些刁奴惡仆也總能把黑的說成白,白的描成黑,他在外面的名聲已經毀的差不多了,也不缺這一次。
周晟怎麽說也不是這座莊子的主人,他并沒有反駁那些下人們的說的話,只是以上位者的身份随意斥責了幾句,便拉着燕行月離開這裏,回到不遠處他的小莊子上。
周晟的莊子雖然小,但裏面卻很溫馨舒适,這裏的下人待燕行月倒也和善,還在客廳裏燒了兩盆炭火供燕行月取暖。
“真好吃。”燕行月平日裏被下人苛待,吃的穿得都十分簡陋,周晟帶來的小零嘴他也就只有在這裏才吃得上一回,他一時沒忍住感嘆出聲。
周晟讓人把燕行月穿過的鬥篷拿下去清洗,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把面前裝着糕點的盤子往燕行月面前推了推,讓他多吃點。
“行月,我方才問過陳夫子了,他說你學問一點長進也沒有,還好吃懶做,不願意習字。”周晟微微皺着眉頭,像個溫柔的鄰家大哥哥一樣說道。
燕行月哼唧一聲,忍不住反駁道:“周二哥,怎麽連你也信陳夫子他們的鬼話?我之前不是還專門寫過字給你看嘛,你還誇我字寫得好!陳夫子這麽多年就只教我千字文,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說着,燕行月還真給周晟來上了一段。
然而周晟也只是勾了勾嘴角輕笑一聲,沒肯定也沒否定,而是語重心長道:“行月,我知道你在莊子裏過得不是很好,但陳夫子的話你總要聽得,夫子教你開蒙識字,你好好學着,以後考取功名,回到王府,想來那世子之位還是你的。”
這些話燕行月已經在周晟的嘴裏聽到過太多次,他有些疲憊,吃完了手裏的糕點就再也沒心情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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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時候周晟将人送回了莊子上,燕行月站在冰冷又黑漆漆的屋子裏,他連個油燈都不能點,王管家借口要節省開支,所有東西都減半給他,現在他只能躺在冰冷的床上,思索着要怎麽才能收拾那些人。
現在是寒冬,但燕行月蓋的只有一張薄薄的被子,他冷得不行,下了床想要把衣櫃裏的大氅都拿出來蓋在身上,誰知剛剛走到衣櫃面前,一個黑黢黢的人影突兀的出現在他空蕩蕩的房間裏。
“唔……”燕行月吓得心髒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他張嘴就想喊人,可誰知對方反應迅速,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一股淡淡的清冷的雪氣鑽進了燕行月的鼻腔裏。
但奇怪的是燕行月卻不害怕了,他很快就認出了對方是誰,甚至還有些驚訝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認出來了?”少年低沉青澀的聲音像一捧清泉,緩緩流入燕行月的耳朵,他拿開捂着燕行月嘴巴的手,雙手環抱與胸前,借着明晃晃的月光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對方,“這裏是你的房間?怎麽看着比下人住的還要簡陋?”
燕行月被他戳中傷口,他哼哼唧唧起來,自顧自的從衣櫃裏拿了款式老舊的大氅出來,悶悶道:“要不然呢?還能是你的房間不成?你讓讓,別站在屋子中間擋路,沒看見我快凍死嗎?”
燕行月說着,他忽然想起了什麽,他身子微微一僵,整個人機械性的緩緩轉過身,眨巴着眼睛打量着少年,只見對方身上穿得比自己還單薄,他不由得輕蹙起了眉頭。
“你一直都穿得這麽少這麽薄嗎?”燕行月狐疑道,他甚至還伸手扯了扯少年身上的衣裳,摸了摸料子,眉頭皺得更緊了,“這也太薄了,你……你不會生病嗎?”
少年愣怔了一瞬,他張了張嘴,正想解釋一番,話還沒說出口,燕行月便把手裏幾件大一點的厚衣裳塞到了他的懷裏。
“這是什麽?”少年愕然道。
燕行月是個愛恨分明的人,誰對他好他便會對誰好,他與眼前這個陌生的少年也算是有緣,他還記着少年烤的兔肉好吃,見他可憐就想給他幾件衣服穿穿。
“給你的衣服,你穿的太薄了,今年玉國的冬天格外的冷,你不要覺得身子骨強健就可以這樣穿着單薄到處亂晃,等你老了可是會吃苦受罪的。”燕行月作出豪門少爺的樣子,他大大方方的把衣服給了少年。
“那你呢?”少年問道。
燕行月指了指衣櫃,又指了指床上的幾件大氅,說:“我有那幾件就夠了,周二哥今日還送了新的厚實的衣裳,夠穿了,倒是你……你就收下吧,我不會要你錢的。”
少年抱着那幾件衣服沉默良久,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瓶子,遞到燕行月的面前,說:“這是瓶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把這個撒一點在那些人的吃食中,不到三個月,他們就會毒發身亡,玉國最好的仵作都查不出什麽。”
聞言,燕行月頓時不敢去接那個瓶子了,他咽了咽口水,疑惑萬分:“你為什麽給我這個?我可不敢殺人……”
少年微微垂着眸子,聲音沉穩,緩緩道:“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了你,那些人演戲的時候我也在偷偷的看着,他們可不是什麽心善的主,一群下人,也敢這樣欺淩主上,想必身後一定有人支持,否則……你的名聲在外面也不會壞成這樣。”
聽聞少年這麽說着,燕行月的眼睛都瞪大了,他實在是沒想到真的有人會站在自己這一邊,相信外面那些關于自己的評價都是假的,一時間燕行月甚至有些想抱着少年哭訴一番,但他終究是忍住了。
“我要離開這裏了。”少年平靜地說着,他靜靜地盯着燕行月看了許久,“我的意思是……我要離開京城了,這瓶毒藥也是我能想到能讓你保護自己的東西了。”
說着,少年頓了頓,他猶豫了片刻,繼續道:“我……嗯……你照顧好你自己,你救了我一命,這個救命之恩我一定會報答的,你可別死了……”
燕行月聽得雲裏霧裏,他只聽明白少年要走了。
燕行月還想說些什麽,他并不想以殺人的辦法去報複教訓莊子裏的人,再說了就算他真的要毒殺莊子裏欺負自己的人,那也不大現實,一莊子的人暴斃而亡,就只有自己活着,自己不被人懷疑才怪。
但少年走之前還是留下了這瓶毒藥,燕行月趕緊将他藏了起來,他不想害人,但前提是這些人之後不會再想着害自己。
這一夜,燕行月睡得很不安穩。
他做了個夢,夢中他用少年給的毒藥毒殺了整個莊子的人,就連比他小一歲的王虎他也沒有放過,殺了整個莊子的人後,他又去了慎王府,把毒藥下在了他那便宜父親和他的白月光的碗中,親眼看着他們倆在自己眼前暴斃身亡。
燕行月被吓醒了,他趕緊去查看被自己藏起來的毒藥還在不在,但那終究只是個夢境,毒藥好好的,沒有被打開過的痕跡。
之後整個冬日,燕行月都渾渾噩噩的,跟着夫子溫書學習的時候也總在發神,放在平日裏燕行月少不了要挨一頓板子,但是眼下有放了假的周晟在,陳夫子也不敢教育燕行月。
周晟在莊子上并沒有待多久,元旦前日,周晟就匆匆忙忙趕了回去,離開之前還給燕行月添了好些厚實的衣裳,叮囑他一定要好好聽教養嬷嬷和陳夫子的話,還許諾會取得慎親王的允許,大年初一會讓人帶燕行月入京游玩。
燕行月也只是笑笑,往年周晟也不是沒有這樣說過,但他那便宜父親根本不肯讓他從莊子裏出來,周晟雖然有心,但慎親王并不是什麽好說話的人,他怕是不會答應的。
與其抱有希望,不如不要相信,這樣壞消息傳來的時候,他也不會太失落才是。
燕行月想到了那瓶毒藥,現在周晟又離開了,莊子上那些黑心肝的人又要折騰起來了,可對于一個從文明社會穿越過來的人來說,殺人并不是一件說了便能随便做到的事情,文明社會的教育讓燕行月光是想一想這件事都會被自己的道德思想所折磨。
“再看看吧……再看看吧……”燕行月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