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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

十一月的墨西哥不再酷熱炙烤,平均氣溫二十度,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紛紛湧入。

黃色的萬壽菊花鋪滿整條大街,街頭小販挂起了以白色砂糖制成的骷髅頭糖,以及各種怪誕又精致的亡靈造型糖果。

随處可見戴着骷髅面具,或者将臉蛋彩繪成骷髅的游客,他們全是為了墨西哥聞名的亡靈節而來。

亡靈節類似西方國家的萬聖節,是結合了印地安土著與西班牙文化産生的特殊節日。

在節日這幾天,墨西哥人以歡樂紀念死去的亡靈,他們認為這是一個與死去親人團聚的日子,應該歡慶而非哀傷。

近年來亡靈節已演變成大型的游行聚會,許多外來游客加入了這場歡慶,并以扮裝成各種形貌的骷髅人為樂,成了另類的藝術活動。

付了錢,姚曼寧從小販手中接過一串骷髅頭糖,先扯下一顆放進嘴裏,再以單手拿起挂于胸前的相機,拍攝逗趣的骷髅糖。

天色越暗,加入游行的人越多,骷髅人四處流竄,一身簡單襯衫與丹寧長褲,臉上無妝的姚曼寧,反成了突兀的存在。

遠處傳來墨西哥的傳統音樂,骷髅人聚在一起大聲歡唱,喚醒死去的亡靈,邀它們一起團聚共樂。

姚曼寧退到游行隊伍的一旁,拿起相機對焦,捕捉每一幕特殊有趣的畫面。

人潮越來越多,她退守的區域逐漸被攻占,行進的隊伍碰着了她,鏡頭搖晃間,一張彩繪得栩栩如生的骷髅臉躍入她眼底。

她拿開相機,望着正對她微笑的骷髅人。他穿着一身黑,若不仔細瞧,很容易被其它奇裝異服的人潮淹沒。

他穿越隊伍,朝她走來,她等在原地,舉高相機攝下幾張男人逐步接近的身影。

“只有你一個人嗎?”男人張嘴,是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語。

“是的。”姚曼寧同樣回以西班牙語。

她大學念的是法文系,副修則是西班牙語,雖然談不上流利,但這四年來,她落腳西班牙,已磨就了一口九成地道的西班牙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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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這個榮幸請你喝杯啤酒嗎?”男人指了指不遠處,那一區域距離游行的主會場有段距離,再過去則是一片遼暗的玉米田。

見她面色猶豫,男人又說:“不會耽誤太久,就一瓶啤酒的時間。”

“好。”姚曼寧點頭。

男人牽起她的手,與游行隊伍反方向往前走,然後停在一輛嶄新的吉普車前,打開車鎖,她觑見後座有個冰袋,裏頭裝滿了各式啤酒與氣泡水。

“挑一罐。”男人敞開車門說道。

她瞄了男人的骷髅臉一眼,慢吞吞的進到後座,挑了一瓶墨西哥黑麥啤灑又鑽出來。

男人替她拉開瓶蓋,先試了一口才遞給她,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也豪邁的灌下一大口。

當她拿開啤酒時,男人湊過來,親吻她殘留着酒液的唇,舔了舔,吸吮起來。

她沒抵抗,只是很不習慣那張骷髅臉。男人啃咬起她高仰的下巴,雙臂在她挺實的翹臀上交疊,她能感覺到他興奮的贲起。

當男人用嘴咬開了襯衫扣子,露出裏頭只着緊身小背心的胸口,她緊咬下唇,忍住了一聲呻吟,試着抓開男人的後腦。

“寶貝,現在不是時候。”男人沙啞的阻止她,臉上論誕的骷髅彩繪令她毛骨悚然。

噢,她受夠了!

姚曼寧推開男人,脫下了遮陽的薄襯衫,搶過他手中的啤酒,從男人的頭頂往下澆淋。

男人不動,即便酒液自前額流淌而下,那雙碧湛的褐眸仍瞬也不瞬地凝視着她。

她抓起襯衫,用力擦拭男人的臉龐,被抹去彩繪的部分,還原了被藏起的天使臉龐。

男人驀然抓開她的手腕,低笑一聲,湊上前吻住她,依然用西班牙語與她交談:“曼蒂,不欣賞我的裝扮嗎?”

“我無法忍受跟亡靈接吻的滋味,那太怪了。”她抱怨。

狄藍将她壓在車門上,胸膛擠壓着小背心底下飽滿的胸房,架開她的雙手,吮住那兩片香軟的唇瓣。

她熱情的回應他,他退開臉龐時,她追了上去,輕啃他性感的薄唇。

“上車。”他滿身啤酒味,眼中是深沉的欲望。

“我想拍照……”她的抗議被一記火辣的舌吻截斷,一只大掌揉上悶悶脹痛的美乳,即便隔着一層布料,那感覺依然強烈。

姚曼寧匆匆趕在被他剝光之前,乖乖上車,任由他将吉普車駛進杳無人跡的玉米田。

“下車。”他命令着。

姚曼寧很想反抗他,但看着駕駛座上那個飄散出危險氣息的男人,她想還是少惹為妙,于是認命的下車。

狄藍将她推進後座,扯去她身上的黑色小背心,啃咬起她白嫩的頸肩,舔着被曬出兩條痕跡的肌膚。

那滋味又癢又麻,她輕咛了一聲,輕推他一下,他将臉埋進雪白的胸口,吮住已經挺起來的乳尖。

“狄藍!”她差一點尖叫出聲。

“很高興聽見你喊這個名字。”正在她身上做盡各種羞恥壞事的天使說道。

他解開了她的丹寧褲,連同黑色蕾絲底褲褪至膝蓋處,再來是他的,然後引導她坐上他強壯的大腿,在一陣濕潤的探索中,兩人結合為一。

她雙手搭在他的肩頭,嬌嬈身軀随他律動的節奏如浪起伏,細碎的呻吟不斷湧出小嘴,情欲來得太兇猛,她小臉潮紅,美眸溢滿水光。

狄藍雙手扶緊她纖瘦的腰肢,俊顏貼在她雪白的胸口,将源源不絕的生命力注入她體內,卻由她的溫潤灌溉了他。

“太快了……狄藍、狄藍……”她拍打着他拱起的後背,甚至留下一排抓痕。

“是嗎?我不認為。”他挑起眉,臉上是濃濁的情欲。

突來一記深挺,她呼吸一窒,在他懷中顫抖着抵達巅峰。

歡愉在體內徹底引爆,淚水滑下眼角,她的腦袋片刻空白,在這一瞬間,思緒抽離了身體,仿佛靈魂出竅。

四年了,兩人維持這樣的關系竟然已經四年。又一個四年。

那年她離開臺灣後便前往西班牙,有個西語系的學姊婚後定居在那兒,兩人小有交情,于是她寄住了一段時間。

她愛上熱情的西班牙,在學姐的引介下,她在當地的華語補習班工作賺取生活費,閑暇時便到各處游覽攝影。

狄藍沒來找她,她在失落之餘,覺得自己的罪減輕了許多。

但就在半年後,他來到她面前,帶着一身乖僻暴戾。

她承認她吓壞了,那根本不是狄藍。他憤怒而且暴躁,摔壞了她公寓所有的東西,鄰居差一點就報警。

後來還是莫維挨了兩拳,才勉強制止狄藍。

“看你把我變成什麽樣子!”當時的狄藍像頭野獸,面容憔悴慘白,過瘦的身形看上去像個毒犯。

莫維說:“曼蒂,你必須體諒我們,這家夥瘋了,他過的根本不是正常人的生活,如果你還希望他繼續活着,你最好別躲開。”

內疚使她分不清,狄藍究竟是真的失控,抑或是演戲,她只能認命接受。

慢慢地,他們培養起一種奇妙的相處模式。

每隔一段時間,他會來找她。不管她身在何處,他總是有辦法來到她面前。

他們像戀人一樣親吻,甚至是做愛,交換體溫,卻不交換任何承諾。

他們很親密,也很疏離,有時大半年才見上一次面,連句招呼都不打,直接用肉體感受彼此的存在。

後來她開始解讀他每個舉動背後隐藏的用意,才發現狄藍是在恐懼。

他還是會耍賴,還是愛演戲,用天使笑容裝無辜,但他不再提起愛啊情啊這些字眼。

他致力于表現出兩人只是單純的肉體關系,或者比肉體關系再親密一點,但絕不是有着靈魂羁絆的戀人關系。

狄藍好傻,有誰會經常飛越半個地球,只為爬上她的床,享受一夜激情?

當然是愛。

盡管洞悉他的心意,但她選擇沉默裝傻。她安于現狀,寧可繼續維持沒有束縛的自由關系,不願再進愛情的牢。

熟悉的顫栗又攫住感官,姚曼寧的思緒被扯回來,她汗水淋漓的癱在男人懷中,體力幾乎透支。

一聲嘶啞的呻吟逸出,狄藍叩緊她的額,在最後一波攻勢中,徹底釋放所有的熱情。

他撥開她臉上的亂發,給了她一個溫柔黏蜜的吻,她伏在他的肩上,疲倦地眨了眨眼,然後關閉視線,昏沉沉的入睡。

我愛你,但我永遠不會說出口。狄藍凝視着那張睡顏,在心中無聲低喃。

意識蘇醒的前幾秒,一股不知身在何處的恐慌像上萬根針刺進心底,姚曼寧倏地掀眸爬起身。

旅館的空調嗡嗡作響,正對着大床的浴室門開啓,一具誘人的男性裸體移動走出,她張了張嘴,繃緊的神經随即松懈下來,跌回彈性疲乏的床墊。

以這種價格的旅館而言,這張床已能稱得上頂級,但她很懷疑嬌生慣養的狄藍怎可能睡得習慣。

“你剛才在想什麽?”狄藍爬上床,雙手撐在她身子兩側,垂眸笑睐她。

雙手撫額的女人瞪他一眼,說:“我以為自己喝得爛醉,被哪個瘋子撿屍。”

狄藍挑起漂亮的眉。“你确定你是因為喝得爛醉,才會睡得這麽熟?”

姚曼寧嬌顏染成瑰紅,用手拍打他胸膛一記,“滾!”

狄藍揉着印上五根手指印的胸口,端出一貫的無辜神情。“我說錯了什麽?”

姚曼寧幹脆翻過身不看他,才想閉上眼繼續睡,驀地她尖叫一聲,雙手抓住頂上亂發。“我沒拍到亡靈節游行的照片!”

“沒關系,明年你可以再來參加一次。”狄藍好心的安慰她。

“狄藍!”她露出想咬斷他脖子的憤恨表情。

“嘿,我也錯過了米蘭時裝周,所以我們算是扯平了。”狄藍欺身覆上她香軟的身軀,意圖喚醒昨晚的火熱。

姚曼寧推開那張迷人的俊臉,撐起上身,蹙起秀眉問:“為了來找我,你沒參加走秀?”

她從不追蹤與狄藍有關的新聞,但透過莫維,她知道狄藍已回鍋,重新當起CL集團的創意營銷總監,并固定參與幾場重要時裝大秀。

這些指标性的時裝秀,左右着每一季流行走向,是世界各大知名品牌的主戰場,身為百年世家的一級精品名牌,夏洛特。洛威自然要派出他們的當家男模迎戰。

狄藍停頓了一下,褐眸深處有盞光亮熄滅,然後他勾了勾嘴角,慵懶不羁地反駁:“今年我走壓軸,首場秀不是我。”

姚曼寧眼底的詫異略減,算了算飛行時數,又說:“你搭乘私人專機過來?”

“我會為了來這裏,耗費這麽大的資源嗎?”狄藍懶洋洋地翻身躺到她身旁,在這番盤問下,欲望頓消。

“你幾時離開?”她下意識追問,純粹好奇。

狄藍胸悶了一下,閉起眼,淡淡回答:“晚上的班機。”

“我明天早上回西班牙。”她腦袋略歪,回想自己訂的班機時間。

狄藍雙臂交疊在腦後,美目緊閉,沒有反應。

姚曼寧凝瞅着,又默默躺回他身邊。

即使沒有身體上的碰觸,僅僅只是同處在一個空間,她所有的注意力以及心神,自然而然受他牽引。

她無法克制自己不去凝視他,同時恐懼起這種身不由己的反應。

姚曼寧強迫自己別開視線,別再凝視那張睡容,翻了個身背對着狄藍。

就在她背過身的那一瞬間,一雙褐眸正陰郁的注視着她,而她毫無所覺。

一覺醒來,身旁的床位已空蕩蕩,姚曼寧發了一會兒呆,才擡起手腕看表。

時針走向六,狄藍應該已在機場,或者在前往機場的路途上。

沒有一句道別,沒有一張紙條,沒有約定幾時再碰面,這四年來,他們始終維持着這樣的相處模式。

前一刻還分享着體溫,下一刻各自離去,回到他們的生活圈,仿佛只是兩個在旅途上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發洩完欲望後,毫不在乎的遺忘對方。

胃部傳來抗議聲,提醒她該塞點食物,但姚曼寧動也不動的望着空床位,心底某個部位跟着缺了一塊。

終于,她強迫自己起身下床,卻在看見一旁桌上的餐點後愣住。

塗滿莎莎醬的墨西哥卷餅,以及亡靈節特有的羅斯凱特面包,配上一盒沙拉與一瓶黑麥啤酒。

這間旅館不供餐,很顯然地,那是狄藍替她準備的餐點。

談不上多豐盛,但已足夠填飽她的胃,甚至可能會過剩。

胸口湧入酸脹感,她在沙發坐下,拿起上頭捏有骷髅手指造型的面包,咬下一口,香醇的龍舌蘭氣味與糖粉交織成特殊香氣,在舌尖上漫開。

但她了無食欲。

她擡頭環視不算寬敞的旅館房間,巨大的空洞感從四面八方竄來,她吞咽下喉嚨那口面包,感覺像是窒息。

她像行屍走肉般用完這一餐,獨獨留下了啤酒,然後開始打包行李。

沐浴完畢後,她靠坐在床頭邊,拿起相機檢視昨晚亡靈節的攝影戰果。

裝飾着滿滿萬壽菊的墳地,挂滿整個街邊攤販的骷髅頭糖,然後是各模各樣的白骨骷髅人游行。

昨晚的攝影終止于一張俊美的臉龐,她愣住,空虛的心忽被重重撞了一下。

狄藍竟然趁她睡着時動了她的相機,還留下光裸上身的自拍照……她應該氣憤的,嘴角卻在下一秒高高翹起。

她注視着那張自拍照,直至困意淹蓋眼皮,她才抱着冰冷的相機,蜷起身子。

那姿勢,就仿佛狄藍正陪在身旁,與她相擁而眠。

寂寞如此深長,而且冰冷,就在墨西哥的夜。

滴滴,滴滴。

手機的鬧鐘鈴聲作響,一夜淺眠的姚曼寧坐起身,打理好自己,拖着行李離開冷寂的房間。

辦理好退房手續,坐在大廳裏等着與旅館配合的出租車,她習慣性拿起手機浏覽訊息。

大廳的等待區擺設了一架老舊電視,跳動的屏幕正在插播一則新聞快報,女主播正用流利的西語報導一場不久前剛發生的空難。

低頭滑着手機的姚曼寧時不時擡起眼貓向屏幕,心不在焉的聆聽。

“這場可怕的災難,發生在由墨西哥華雷斯飛往巴黎戴高樂機場的航班。此航班是在昨天晚上八點鐘起飛,在飛行途中,由于機翼不明原因起火燃燒,飛機緊急迫降,但因為起火速度過快,在降落前一刻失去平衡,導致墜毀……”

姚曼寧僵住,倏然擡頭,瞪着蛋幕上的女主播。

“透過衛星畫面,可以清楚看見海面上漂浮的飛機殘骸,墨西哥當局已派出搜索隊,初步估計已有一百二十三人罹難,乘客名單稍後将由官方統一公布。”

她猛然站起身,手機墜落在腳邊,碎裂的蛋幕倒映出她慘白的臉。

晚上的班機。狄藍說。

墜毀的航班,是昨晚八點直飛巴黎的班機……姚曼寧的心驟然被捏緊,緊得無法呼吸,她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氣,就像離水的魚,缺乏氧氣即将死去。

她的大腦像老舊粗重的機械,在故障前一刻,脫離了正常運作的速度,完全失控的逆向運轉。

上一個四年前,狄藍拉着她轉過巴黎街角,指着大廈外的電子牆宣示身份。

這一個四年前,狄藍在泳池畔圈住她手腕,摘下墨鏡用天使笑容向她宣戰。

那個眼眸深處建構着一座神秘的藝術國度,一座能令世人為其瘋狂的美麗星球,理所當然燦爛耀眼的狄藍。

狄藍。

滿滿的狄藍,侵占了她的腦海。

狄藍揚起天使笑容裝無辜。狄藍在時尚秀上傲睨一切。狄藍專注于創作的神态。狄藍在攝影鏡頭後沉思。

狄藍對她笑,狄藍請求她留下,狄藍對她說“我愛你”……

那樣活生生的狄藍,消失了。

就這麽從她的眼前,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

碎裂的液體瞬間淹沒姚曼寧眼中的世界,那是痛徹心扉的淚水,是遲來的醒悟,是深沉的絕望。

她跌坐下來,将揪緊漲紅的臉埋進手心,雙肩劇烈顫抖起來。

狄藍。狄藍。狄藍!

只因她害怕承受可能會遭狄藍離棄的痛苦,害怕會踏上跟母親一樣的命運,在愛情中付出全部,卻遭受無情背叛,餘生只能活在患得患失的痛苦中,所以她拒絕承認這份愛。

她将心封閉一個角落,不讓狄藍拿走全部,她冷眼看他小心翼翼僞裝不愛她的假象,假裝這份愛情并不真實,随時可結束。

她認定自己無法面對遭受背叛的恐懼,所以她毅然決然的逃,最後得到的,卻是必須承受比起遭受背叛更深重,幾欲毀去她生命意志的巨大恐懼。

那就是失去狄藍。

她只顧慮到自己,自囚于恐懼之中,卻沒想過,或許有一天,不是狄藍離棄她,而是她将永遠失去深愛她的狄藍。

今天,就是那一天。或許有一天的那一天。

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能消失,自我意志不再存在于這個世界,她甚至希望姚曼寧這個人不曾存在過!

她才是應該消失的那個人!不該是狄藍,不該是他!

看看她這個傻子,究竟都錯過了什麽,又做錯了什麽,她不配呼吸,不配擁有生命,她應該死去,随同愛她的狄藍一起——

大門口的出租車發出刺耳喇叭聲,櫃臺後方的西裔女人探出頭,古怪地瞅着椅子上全身顫抖的姚曼寧。

但在毒品泛濫的墨西哥,這實在沒什麽,很可能只是又一個毒瘾發作的亞裔女子。

“嘿,小姐,你的車來了。”西裔女人冷淡的出聲提醒。

過了一分多鐘,她看見姚曼寧終于從椅子裏站起身,她的臉依然埋在手心,纖瘦的背部微微拱起,并且劇烈顫抖着。

她只走了一步,随即蹲下來——與其說是蹲,看上去更像是她跌進一個無底深淵,再也爬不起來。

姚曼寧覺得自己正在下沉,沉到世界最底層,周遭只剩下死亡氣息相伴,沒有人救得了她,除了死亡。

叭!

西裔女人察覺不對勁,站起身觀察了幾秒,然後繞出櫃臺。“小姐,你需要幫助嗎?”

就在西裔女人伸手想碰觸姚曼寧的前一刻,一只大手扶上她的肩膀。

姚曼寧緩緩擡起哭泣的臉,她看見一個身影逆光的天使,眼神憂傷地凝瞅着她。

世界在那一刻靜止。

“曼蒂,我在這裏。”狄藍說。

她願意耗盡所有生命去愛的狄藍,微笑對她說,宛若傳達福音的天使。

姚曼寧撐起顫抖的膝蓋,努力睜亮發黑的視線,喉嚨發不出半個音節,一臉呆相的回視着他。

“我說謊,我沒走,我買了跟你同一航班的機票。”狄藍解釋。

姚曼寧伸出雙手,觸碰他的發絲,臉龐,眉毛,眼晴,鼻梁,嘴巴,下巴,然後是寬闊的肩膀,硬實的胸膛,平穩的心跳。

“曼蒂,說句話,你吓着我了。”狄藍握住她急欲重新撫摸他臉龐的手。

她将手收回來,重新将臉蛋埋進手心,痛哭失聲。

老天,這是她這輩子遇過最美好的謊言!

狄藍慌了,抱住她,試着解釋與道歉。“曼蒂……”

下一秒,他的唇被一道柔軟狠狠堵住,她捧住他的臉頰,吸吮起他的氣息。

狄藍願用一生的時光留住這個吻。

雙方氧氣耗盡之前,姚曼寧松開他的唇,崩潰的小臉已恢複一部分冷靜,狄藍的心陡然一沉,靜等宣判。

她可能若無其事的走開,假裝剛才的畫面不曾發生,然後兩人繼續維持随時可抛棄這段關系的假象。

是的,她肯定會這麽做,一如過去四年那樣……

“狄藍。”姚曼寧揚嗓,溫柔的凝視他。

他發誓,她絕對能用這記眼神囚禁他一生,如果她願意這麽做的話。

“帶我回家。”她微笑地說。

狄藍僵了三秒,第四秒的時候,他已将她牢牢鎖進懷裏,用一記火辣辣的熱吻應允她。

在這個吻中,姚曼寧終于明白,再也沒有任何恐懼,能夠敵得過失去他。

再一個四年,或者是十年,也或許是十五年,即便他厭倦了她,不再視她為缪思,即便他決心離開她,那都已無所謂。

她寧願是他背叛離開,而不是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

“狄藍,帶我回家。”她在他的雙唇間低喃。

“好。”璀璨的光芒在他眼底流轉,輾轉映入她眸心。

姚曼寧淚中帶笑,環上狄藍緊繃的後背,臉貼在他的胸口。“我愛你。”

感覺手臂下的男性身軀猛地一震,她腰間的那雙手臂收得更緊,埋在她發間的俊臉帶來一陣溫熱的濕潤。

她聽見一道略帶鼻音的嘶啞聲嗓,分別以法語與中文在耳畔宣示:“我也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他終于擁有全部的她。

全心全意,沒有一絲恐懼,完完整整的她。

【番外 逆壁咚,她的逆襲!】

近來的狄藍飽受騷擾——

一如此際,他翻過身,忽覺眼前有道黑影晃動,褐眸微睜,一只纖白的手臂抵在臉旁,跨坐在他身上的女人另一手緊扣相機,喀嚓喀嚓!

“你在做什麽?”他蹙起平滑的眉宇,慵懶的睡意猶然可見。

“拍照。”姚曼寧拿開眼前的相機,眯眼微笑。

“那這只手又是怎麽回事?”他斜睐着臉旁那只打直的纖臂。

“我打算參與這次基金會舉辦的攝影新秀特展。”嬌軟的身子從他腹間翻回床上,她盤腿坐于床沿,察看起相機裏的戰果。

她打算以他為攝影主題?狄藍眸光微潤,撐起上身,頭靠她的肩膀,與她角度一致地浏覽起相片檔案。

随着相片一張張出現,某人的俊顏發僵,困惑與不悅同時齊湧。

“這些都是什麽?”他指着其中一張照片。

照片裏的他靠在浴室瓷磚牆面上,一只白皙的手心抵在他的臉旁,而他神情詫異,褐眸氤氲且迷濛。

“這叫壁咚照。”姚曼寧格格嬌笑,對模特兒的表情十分滿意。

“避冬?”過去記憶中似乎曾聽見這一詞,狄藍皺眉,試圖回想。

“你這個法國人不會懂的。”姚曼寧幸災樂禍的睐他一眼。

狄藍眉頭一挑,不服輸的心被勾動,于是過後沒多久,他立刻找來純正臺灣人的老弟解惑。

聽完他提出的問題,莫維當場爆笑出聲。“想不到你這個陰險的家夥也有被女人壁咚的一天!”

狄藍不悅的冷睇他,然後彎起好溫柔的笑。“所以你打算跟我解釋,究竟什麽是“避冬”嗎?”

莫維一噎,收起嚣狂的笑聲,趕緊将近來亞洲盛傳的流行語,配合手機圖片一并說明。

聞畢,狄藍若有所思的支着下巴,嘴角彎起一道得意笑弧,那抹笑令莫維背部發涼,直覺有人即将遭殃,淪為這個天使魔鬼的玩物。

當夜,旖旎激情之中,姚曼寧嬌顏潮紅,細喘不斷,狄藍啄吻着她的額心,令彼此瘋狂的速度忽然緩了下來。

姚曼寧睜開潮潤的美眸,迷惘地凝瞅他,狄藍撈起她的手,放至唇邊輕啃兩下,然後湊近她耳畔,低語:“想不想住這個時候壁咚找?”

火熱的身子正處于最敏感的時刻,又聽見他這聲性感的惡意挑逗,姚曼寧當下困窘得想殺人。

“狄藍!”瑰豔的臉蛋浮現難堪,她軟軟嬌吼。

那個惡劣的天使不予理會,兀自扶住她妖嬈的曲線,将兩人的位置颠倒過來,成了她上他下。

“既然要拍下我的壁咚照,何不挑特別一點的時刻?”他吮咬她雪白嫩胸一記,充斥着濃烈欲望的俊顏慵懶躺回枕頭上,含笑凝視他身上的女人。

這個無恥的壞家夥!她早已被逗惹得酥軟乏力,哪來的力氣壁咚他。

狄藍将她的纖手拉至臉旁,順勢壓下她光滑的裸背,眼中那抹濃熱的渴望,幾乎能貫穿她的靈魂。

心口猛烈強悸,姚曼寧被那雙眼徹底震懾了,多希望時光能靜止在這一秒。

相機!她需要相機!

水深火熱之際,姚曼寧轉動眸光,尋找她的攝影器材。

狄藍卻伸出手扣住她的雙頰,戲誰地說:“不需要相機,你只需要用你的眼睛,好好拍下我就夠了。”

眸光如蜜糾纏,她的眼烙印着他,而他亦然。

這一眼,幾成永恒。

從歡愉的樂園返回現實世界後,姚曼寧躺在床上,睜眼直瞪着天花板,兀自生着悶氣,尋思一個問題——

她是不是被某人逆襲了?

不對,大大不對!這明明是她設定的拍攝主題,為何會淪為他逗弄的清趣游戲?

不甘心的情緒瞬湧而上,姚曼寧懊惱之餘,決定來個反逆襲。

由于他們定居于巴黎——

更正确的說法,應該是同居于巴黎。

近來狄藍正為夏洛特。洛威準備推出的同名香水拍攝宣傳廣告。廣告場景搭建了一座透明水晶球外型的特殊電梯,廣告中的男人與女人相遇于此,從此深陷愛情。

姚曼寧從不過問他的創作,也不在意他将自己當成缪思。世上再沒有任何事,比失去他來得更令她恐懼。

但這天晚上,姚曼寧主動提出參觀拍攝現場的請求。

狄藍先是微怔,褐眸燃起狂喜的火花,但他佯裝若無其事的反問:“你不是對我的時尚事業沒興趣嗎?”

姚曼寧早已看穿他眼底的喜悅,也不拆穿他,只是感到心憐與愧疚。他還是放心不下,每遇敏感問題,他總是表現得小心翼翼。

她對這個男人真的太壞、太壞了。

她突來的沉默,讓狄藍立刻警覺戒備。“聽着,我們說好不幹涉彼此的興趣,你沒必要……”

“今晚讓我當你的廣告缪思。”姚曼寧主動要求。

狄藍愕然,胸口劇烈跳動着,體內的血液迅速奔流,仿佛滾燙熔岩灼燒着他。

“曼蒂,別勉強你自己。”興奮若狂的情緒一閃而逝,他平靜的說。

姚曼寧湊上前,靠在他胸口,染上一絲淘氣的神色看上去輕松自若,沒有任何恐懼與壓力。

“別想歪了,我說的廣告缪思是只有你跟我,沒有其它人。”

即便如此,這已是她願意為他付出的一大步。喜悅漲滿了胸口,就快将他撐破,狄藍抱住懷裏的女人,閉起眼,無聲感動着。

當夜,姚曼寧換上了一襲露背紅禮服,與狄藍來到空無一人的拍攝現場。

她走進那座打造成水晶球般的巨大電梯,腳後的絲紗長裙擺,為她纖瘦美麗的背影更添飄逸。

狄藍扣緊手中的攝影機,貪婪地捕捉她的每一道身影。他還以為永遠不會有這一天,為了這一瞬間,即使得用生命中的一切交換,他義無反顧。

姚曼寧轉過身,靠在透明的水晶牆上,纖眉微微挑起,先是任他拍個夠,然後在鏡頭前,率性自然的脫下豹紋高跟鞋。

白嫩如瓷的裸足,霎時占滿了狄藍的鏡頭。他喜歡她身體的每一個細節,不經意流露的妩媚,遠比刻意的裸露更令人窒息。

今夜的她,黑發,白膚,紅唇,一襲剪裁合身的露背曳地紅禮服,美如夜之女神。

狄藍的心為她而火熱跳動,血液為她而滾燙。

當她拎起裙擺,裸着雙足朝他走來,他眸中的星球瞬間錠放異花,絢麗缤紛,他的靈魂願成為她生命的養分,只求她永遠留在他的星球。

姚曼寧走來,搶過他手中的攝影機,将眸光入迷的他往水晶牆面一推。

狄藍眨了眨長睫,失笑凝視她。“你這是做什麽?”

“你以為我是傻瓜嗎?故意拿壁咚的事捉弄我。”紅唇一彎,她迷人微笑。

“我只是希望能提供你更多拍攝靈感。”他一貫無辜的說,暧昧的眨眨眼。“能夠以我在床上被壁咚的照片參展,這可是很好的話題。”

這個淫蕩的壞天使!姚曼寧被他大膽露骨的暗示惹得麗顏辣紅。

“你的提議不錯,但我有更好的想法。”她忿忿地說罷,随即湊上前,吮咬住他不安分的嘴。

狄藍低笑垂眸,欣然接受她的突襲。她吻腫了他的唇,在弧度完美的下巴吮出吻痕,在臉頰留下引人遐思的紅唇印記。

這大概是她第一次采取如此主動的熱情攻勢,狄藍被撩撥得渾身滾燙發硬,當她的唇吻上他喉間的硬結,他的雙手立刻環上纖腰。

姚曼寧立刻後退一步,望着靠在水晶牆上的男人,褐眸迷亂,俊顏滿布衫印,性感得誘人犯罪。

她笑了,伸長纖臂,往他臉邊的牆面一撐,同時拿高手中的攝影機,捕捉他意亂情迷的神态。

遲未等到她的吻,狄藍不耐的皺起眉心。“你不會是想停在這裏吧?”

“恐怕是這樣沒錯。”被攝影機擋住的嬌顏錠開惡作劇得逞的燦笑。

“曼蒂。”一聲絲滑的低喚傳出,鏡頭中的天使臉孔開始高漲危險氣息。

姚曼寧正想撤退,冷不防地遭他一把勾住腰身,她整個人跌進他懷裏,拍攝中的攝影機失手掉落在裙擺上。

歪斜的鏡頭躺在地上,依然忠實記錄着兩具身子緊密相擁,火熱的喘息,以及情人間濃蜜的低喃。

直至紅色禮服滑落下來,堆棧如浪的裙擺掩住了鏡頭,畫面停留在那抹紅……

【後記 喬寧】

嗨!很榮幸可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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