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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

姚曼寧被壓倒在雪白大床上,一雙男性大手扯弄睡衣下擺,在一陣混亂中脫去,她還未回過神,火熱的唇舌随之覆上。

“狄藍,慢着……”她嬌軟的抗拒着。

“已經夠慢了。”慢了四年,還不夠嗎?

扣緊那張總能勾起他各種沖動的臉蛋,狄藍不放過每一處,淺啄深吮,就像品嘗一份美味的甜點。

姚曼寧嚴重缺氧,頭暈腦脹,只能軟軟的倒下去,躺在充滿他氣息的枕頭上,雙手貼着他的胸膛。

那一束束肌肉堅硬得像是烤熱的鐵石,燙着她的手心,鼓動的心跳是催情的樂聲。

“這是我見過最美的身體。”他贊嘆,并用唇舌膜拜。

火熱的舌像條貪食蛇,滑過奶油色的乳房,圓潤的乳頭繃得極硬,他用舌尖濕潤它。

姚曼寧承受不住這樣的刺激,細細的疙瘩冒出來,當狄藍舔畫過她乳房的邊緣,聽見她的心跳撞得好急促,還發出窒息般的抽息聲。

“曼蒂,它們就像你的人一樣,敏感又可愛。”

“閉……閉嘴。”她一點也不想在這種時刻交談!

狄藍發出愉悅的笑聲,同時将頭埋進她的大腿之間,下一刻,她尖叫起來。

“狄藍!不要!”

“我相信你想要。”

他的舌頭又濕又燙,令她潤滑泛潮,反覆的吸吮使她不住顫抖,紅腫的私密處像朵薔薇般綻放。

令人目眩的男性身軀又移上來,吻住她另一張嘴,并用靈活的手指撥弄起嬌嫩的軟丘,甚至發出令人羞恥的濕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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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曼寧紅着眼,幾乎落淚,嗓子因不斷壓抑而半啞。

“別哭,別哭。”狄藍嘆息着,無盡溫存的吻上她眼睫。

“這太快了……我沒辦法。”她惶然地說。

狄藍沉沉低喘了一聲,拉過她的手覆上他火燙的堅硬,用着令人心疼的沮喪說:“要是你在這個時候把我丢下,我很可能會死的。”

姚曼寧羞惱的紅了臉,飛快将手抽回來。“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你的狀态!”

狄藍笑得狡猾,沉重的身軀壓上她,腿間的男性抵住她粉嫩的凹陷。

“曼蒂,你得幫我。”他理直氣壯的請求。

“什麽?”她瞪他,咒罵起這個喜歡玩弄她的大魔王。

“幫我戴上。”他說,亮出捏在指間的鋁箔包。

她羞恥又憤怒的嬌吼,“這種事情為什麽要我來做?!”

他眨眨眼,好無辜:“因為我也沒做過。”

她傻住。“你從來沒用過?”

“這是第一次。”狄藍一點也不感到羞恥,反而頗有幾分驕傲。

她又是一愣,幾乎不敢置信。

透過從事時尚産業的路盈,她很清楚模特兒圈的私生活有多混亂。

即便狄藍的身份不同,但他身邊圍繞太多誘惑,他又是衆多女人追逐的焦點,況且他跟黎亞紗那些完美女人交往過……老天,他居然沒碰過那些女人?

“你在說謊,這不可能。”姚曼寧下意識質疑起真實性。

“我沒必要為了這種事情說謊。”狄藍啼笑皆非。

“……真的是第一次?為什麽?”

她好驚訝。盡管他的形象并不糜爛或濫交,但……第一次?發生在性開放的法國人身上?還是身旁環繞無數女性的超模?別鬧了!誰都不會相信。

“我說了,我從來不會将缪思與愛情搞混。她們或許能夠勾起我的創作靈感,卻不能勾起我的欲望,這兩者是不同的。”

“老天!但你剛才做得很好——”驚覺自己的話太露骨,她倏地止聲。

來不及了,頭上長着惡魔角的天使已聽見,用那張無瑕的俊顏挑起一抹邪氣的笑,湊近緊搗着嘴巴的她。

“所以,你覺得我做得很好?”狄藍緩緩挪動了一下美麗的軀幹,蓄勢待發的男性磨蹭起她,引起陣陣戰栗。

姚曼寧難耐地咬住下唇,美目溢動水光,女性的欲望攀升至高點,那脆弱渴求的神情,勾動狄藍心中的溫柔。

他想要這個女人,想要與她合而為一,感受她最真實的存在。

“早安。”

姚曼寧嘴裏咬着一片吐司,聽見身後傳來男人愉悅的招呼,吐司疼地一聲掉到大理石中島上。

昨夜的失控畫面迅速在腦中剪輯,素淨的臉蛋冒出大量熱氣,她轉開身,躲開狄藍的吻,來到冰箱前,取出一罐冰啤酒。

冰箱門一關上,狄藍的臉映上眼瞳,她一窒,然後噗的一聲,嘴裏啤酒一口氣全噴到地板上。

“你這個色情狂,離我遠一點!”她小臉漲紅,羞憤難當。

偏偏被指控的那家夥,頂着無辜的天使臉孔,那表情好似是蒙受污蔑,反是她成了壞人。

“我只是盡責的做我的工作。”狄藍單手撐在鏡面冰箱上,輕而易舉地将她困住,低頭索讨了早安吻。

這一吻完全脫離了禮貌範圍,根本是地道的法式熱吻,姚曼寧使盡了力氣才推開他,順手抄起流理臺上的打蛋器,惡狠狠的指向他。

“你、你克制一點。”她太小看處男的能耐,男人畢竟跟女人不同,存放了這麽多年的欲望,一旦解禁之後,那熱情根本令人無法招架。

“抱歉。”狄藍彎起唇,眼神倒真有幾分歉疚。“我只是無法抗拒跟你在一起的感覺,那令我瘋狂,而且着迷。”

沒有一個女人,在聽見戀人對自己說出這種話後還能無動于衷,她亦然。

盡管對于昨夜的放縱依然很惱,但她的怒氣已趨緩。

“既然我們決定住在一起,那麽我們得學會尊重彼此的意願,以後我說不就是不,你不能勉強我。”她開始約法三章。

狄藍又換上了無辜的天使臉,無垢的清澈眼神令人覺得于心不忍。

姚曼寧好氣又好笑,放寬條件,“好吧,早安吻這種事不列入其中。”

狡詐的得意在狄藍眼中閃爍,他湊過來,捧起她的臉又是深深一記長吻。

“我保證,不論什麽事都會征詢你的意願。”他從不吝于對她給出承諾。

“很好。”她低喘微笑。

于是他眨眨眼,用着非常正經的态度問:“在上班之前,你介意一起洗個澡嗎?或者我們可以回到床上,将昨晚沒做完的……”

“狄藍!”這個老喜歡用她的話反制她的大魔王!她真是瘋了才會相信他!

“我很尊重你的,曼蒂,就連上床這種事我也會征詢你的同意。”那尊在晨曦中熠熠發光的天使,仿佛禱告一般的說道。

“……你給我滾去上班!”她發誓,這家夥要是敢再提起上床的事,天使超模将永遠消失在這世上!

姚曼寧伸手撫平禮服腰間的細褶,反覆做着深呼吸,然後轉過身,看着眼前這場廣邀藝術與設計界新秀的記者茶會。

這場茶會出自于夏洛特。洛威亞洲總部設立的慈善基金會,基金會成立的目的在于協助藝術新秀獲得更多協助,并且有個共同的平臺讓他們發表作品。

姚曼寧出任該基金會的秘書一職,為了籌劃這場記者茶會,她已連續失眠了幾個晚上。

一只手臂環上她纖細的腰,她剛要別過臉,一個吻已落在頰畔,狄藍的笑容映入眼底,鎮定了她不安的心情。

“別擔心,一切會很順利的。”狄藍将手中的香槟遞給她。

她确實需要酒精穩定焦慮,于是毫不猶豫的接過,飲下一大口。

“蔣尚昀來了。”狄藍引領她望向茶會入口。

“萬一……”

“不會有事的,我保證。不管茶會上發生任何事,我都會全權負責。”

望着狄藍堅定的目光,姚曼寧不安的心,慢慢沉定下來。

她這才發現,看似玩世不恭的狄藍,在重要時刻竟能帶給她如此巨大的能量。

“我得過去跟那幾個混蛋堂哥打招呼,你在這兒,乖乖的。”

狄藍俯身在她飽滿的紅唇上輕啄,眸中的眷戀,比起她手中的香槟更醉人。

姚曼寧微笑目送他迎向一群氣質出衆的金發男子,用他獨特的魅力征服那些模樣與他有三分肖似的堂兄弟。

他的眉眼燦爛,專屬的天使笑容如奶油慕斯般迷人,但……與四年前相比,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四年前的他,驕傲而光芒四射;四年後的他,沉穩內斂,身上那股時尚人的氣息淡了許多,盡管無損他的魅力,但明顯地有了極大的改變。

望着他臉上的笑,姚曼寧的心微微刺痛。

狄藍并不快樂。至少在這種場合,以及他投入行政總裁的工作時,他并不快樂。

他的表現超乎所有人預料,他用漂亮的營收成績,以及靈活多變的營銷策略,讓所有等着看他在商場上鬧笑話的好事者,乖乖閉上鳥嘴。

但他不快樂。

他不該待在這裏,他應該在時尚領域、藝術領域,或者舞臺上發光發熱,活在時時與創意、與美感為伍的世界。

姚曼寧想起他許諾不再創作,想起外界繪聲繪影流傳他已才盡,一顆心倏然擰緊,幾乎不能呼吸。

“曼寧。”

身後傳來熟悉的笑喚,姚曼寧止住思緒,轉身望向由護理師陪同的母親。

“媽,你來了。”掩飾好緊張的情緒,她笑容可掬的迎上前,并對護理師表達感激。“阮小姐,謝謝你幫我這個大忙。”

“是請公假出來的,我才要好好感謝你,讓我有這個機會出來透透氣。”

阮護理師負責照顧姚母多年,與姚曼寧亦熟識,方會答應這次的請托。

基本上姚母只有偶發性的情緒障礙,病情未發作時與普通人無異,和其它有重大精神障礙的病患不同,因此與療養院的護理師大多互動良好。

“我現在才知道你換工作了。還順利嗎?”

今日的姚母,穿着女兒幫她預先準備的黑色套裝,那是夏洛特。洛威早春新裝,素雅的設計與年輕剪裁,合宜地襯托了她該有的風韻之美。

見着展露笑顏的母親,姚曼寧眼眶微微濕潤,雙手攏了攏她的肩膀說:“媽,一切都很順利,我過得很好。”

“辛苦了。”姚母輕拍她的後背,又想說點什麽,驀地,眸光在一瞬間僵住。

姚曼寧察覺了,緩緩退開身,順着母親驚瞪的目光望去。

她籌備多日,為的就是這一刻,亦如母親等盼多年,等的也是這一刻。

寬敞會場的另一頭,以油畫界藝術代表身份出席茶會的蔣尚昀,正與旁人舉杯致意,談笑風生,在親近友人的示意下,移目朝這方望來。

對上姚曼寧母女的目光,蔣尚昀當場一震,臉色泛青,姚母卻已經朝他走來,情緒平穩,面露微笑的打招呼。

“好久沒見了,你的創作還順利嗎?”姚母笑問。

沒預料到前妻的狀态如此穩定,幾與常人無異,與他所聽說的憂郁症患者都不同,蔣尚昀錯愕了許久。

“還有機會的話,可以幫我畫一幅畫嗎?就當作是分手禮,讓我可以當作紀念。”姚母兀自說道。

“媽,你還好嗎?”姚曼寧迅速靠過來,扶住了母親的肩膀。

“曼寧,是你爸。”姚母欣喜地睐了女兒一眼,眉開眼笑。

姚曼寧冷冷瞥過蔣尚昀,笑着回應母親:“我知道。”

“真的好巧,你在這邊上班,又剛好在這裏碰上你爸,今天真不是普通的日子,一會兒我們一家人去吃頓飯吧。”姚母歡喜地提議。

蔣尚昀這才皺眉開口:“不必了,我沒空。”

“也是。你忙着創作,哪有空閑陪我們母女吃飯。”姚母雖然面露失落,但笑容依舊,仿佛能見上這一面,已是莫大慰藉。

姚曼寧眼眶的淚險些溢落,她別開臉,把淚意逼回去。

“看來你過得不錯,我還以為你……”蔣尚昀沒再往下說,似乎不願有太多牽扯,他神情複雜的抿了抿唇,說:“以後別再讓曼寧來找我,要我去看你。我已經有自己的生活。”

“好。”姚母微笑應允,又問:“那你什麽時候有空幫我作畫?”

“再說吧。”蔣尚昀冷淡的回道。

“那就等你有空。”姚母點着頭。

“我還有事,先失陪了。”蔣尚昀轉身走開,明顯不想與她們有交集。

姚曼寧觀察着母親的反應,不安地問:“媽,看到爸的感覺怎麽樣?”

“很好啊。”姚母含笑望着走遠的背影。“你爸都沒變,還是跟年輕時一樣。”

“媽,你真的想要爸幫你作畫?”她小心翼翼地試探。

“雖然我老了,不漂亮了,但好歹我也是他最得意的模特兒,他怎麽說都該幫我畫一幅。”姚母心平氣和的開起玩笑。

好險,蔣尚昀的冷漠沒使母親的病情發作。姚曼寧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

“之後我工作的時候,會有很多機會跟爸接觸,我會再跟他說的。你放心,爸會幫你畫的。”她鼓舞着母親,希望這有助于改善她的病情。

“傻瓜,你爸可是有名的大畫家,他應該抽不出空畫我這個老女人。”

“媽,你不老,你很好。”

姚母被她贊美得不好意思,眯眼燦笑,握緊了她的手。“曼寧,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

“媽知道就好。你要樂觀一點,讓自己過得開心,好嗎?”姚曼寧忍住哽咽,不許自己在母親面前有任何悲觀負面的情緒。

“好。”姚母笑着直點頭。

茶會圓滿結束,姚曼寧站在車窗邊,凝視着搭上療養院公務車的母親,眉眼含笑,神情滿足的模樣。

“曼寧,今天我很開心。這種場合我以前也常參加。你大概想像不到,因為你爸的關系,我年輕的時候也有很多人想找我當模特兒,說我是他們的缪思。”

姚母很興奮,不斷提及往事,姚曼寧微笑聆聽,直到阮護理師催促,她才彎下身,鑽進車裏給了母親一個擁抱。

目送着白色公務車漸行漸遠,姚曼寧的眼眶泛霧,視線寸寸模糊。

一只手臂環上她僵硬的肩,狄藍溫潤的聲嗓在耳畔響起:“你做得很好,所以別再自責了。”

“……我很怕,怕自己會跟她一樣,因為愛上一個人,就把自己也賠進去,我不想跟她一樣,那太沒尊嚴了。”

“這種事情永遠不會發生在你身上。”狄藍俯身親吻她的眼角。“我不是蔣尚昀,別将我跟他相提并論。”

姚曼寧沉默以對。狄藍說得對,他跟蔣尚昀不同,她也不再是他的缪思。

驀地,狄藍空洞沒靈魂的笑容在腦中停格,她心一窒,呼吸暫止。

察覺她的僵硬,狄藍将她摟緊,親吻她的臉頰。“曼蒂,你太緊繃了,放松一點。”

姚曼寧轉眸望他,在那雙溫柔的褐眸中尋求更多的能量,并将罪惡感藏進心底,視而不見。

“怎麽回事?你令我受寵若驚。”狄藍雙手高舉,又笑又驚詫地望着忽然主動擁抱他的女人。

“我只是忽然想抱抱你。”她別扭的說,瞥見他調侃挑高眉頭的表情,随即想退開身。

不過狄藍可不會錯失被女王眷寵的好機會,他收緊雙臂,不讓她抽身。

“狄藍,謝謝你。”她貼在他胸口低喃。

“如果你能将你的感激留到晚上,我會很高興的。”他用無邪的笑容說道。

“……給我滾回會場,立刻!”她擡起手推開那張無辜的天使臉孔。

狄藍朗聲大笑,抓開她的手,低頭在她唇上一吻,她的怒氣很快被融化,只剩下微醺的暈眩。

別再被負面的訊息幹擾,狄藍愛她,這就夠了……創作、缪思這些都不重要。

只要她與狄藍兩個人彼此相愛,便已足夠。

姚曼寧在心中對自己如是說道。

母親在茶會上的正常表現,以及樂觀開朗的反應,對姚曼寧而言,無疑是一劑安心針。

失眠了數夜的她,這一晚總算能夠睡上一個好覺。

即便在入睡前,她眼中的畫面依然停在母親滿足的笑容。她已經好多年沒見過母親那樣笑,記憶中的笑,只留在外公家儲藏室中的那些畫作裏。

狄藍坐在床沿,望着側身而卧的姚曼寧,她沉沉入睡,嘴角微揚,他伸手輕勾住她的手指,然後湊身吻了吻她的額。

她對愛情的恐懼,源自于上一代破碎的婚姻,以及母親的病情,協助她母親痊愈,便是協助她治愈這份恐懼。

她對他,依然有所保留;她的心,依然藏着一個黑暗的角落,不願讓他接近。

但她不會永遠緊閉心門,總有一天,她會對他毫無保留,他會耐心等待那一天到來。

在此之前,他願用自己的全部,包括生命守護她。

狄藍在嬌軟的女人身旁躺下來,伸手将她擁入胸懷,在她發心落下一記輕吻。

“願你有個好夢。”他低喃。

姚曼寧在柔軟的夢境中徐徐醒來。

一張沒有防備的睡容靠在她肩上,她擡手撥開金褐色的浏海,底下那雙美目睜開,深邃的眼眸映上她的容貌。

狄藍将她勾近自己,低頭索吻,她軟綿綿地回應,單手搭在他肩上。

“昨晚大概是你這個月來睡得最熟的一晚。”他盯着她主動抽離的唇,眼神是意猶未盡的抱怨。

“我作了一個夢。”姚曼寧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仰靠在狄藍的胸口,看向正對着床尾的玻璃帷幕,窗外是連綿無垠的蔚藍。

“跟我有關嗎?”狄藍習慣性地揉搓她的手臂,舉動無比親昵。

“當然沒有。”她仰眸笑瞋一眼,用手肘輕頂他心窩。

“那就沒意思了。”狄藍閉眼繼續睡。

“喂!”她湊上前咬一口他的唇。

狄藍百無聊賴的斜睐,仿佛慘遭逼迫般的無奈:“看在這一吻的份上,那就勉為其難吧。”

姚曼寧躺回他的胸口,扯拉着環在腰上的大手,粉色嘴角彎起,柔聲說:“我夢見我媽出院了,她已經痊愈,走出陰霾,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我想,這應該是個預知夢,不久之後一定會實現。”

狄藍垂眸凝視胸口的那抹笑顏,嘴角随她一起挑高。他喜歡見到她充滿生命力的笑,感覺世界因她的存在有了光亮。

姚曼寧興奮難抑地描述夢境,又解析起夢境喻意,絲毫不介意他沒回應。

反正她只是需要一個傾聽者。

她仿佛自言自語般的分享着,偶爾聽見狄藍飄來幾聲輕哼,弄不清是贊同抑或不屑,總之她真的很開心。

說着、笑着,她累了,慵懶的親密氛圍令她徹底放松,她覺得多年來的沉重負荷在他懷裏被吸收,轉化成溫暖的能量。

“曼蒂?”狄藍輕喚着趴在身前的她。

姚曼寧閉着眼,懶洋洋地睡起回籠覺,雙手合抱他的胸膛,将他當作大抱枕似的。

她一直處在緊繃的狀态,忽然間放松下來,也難怪會這般犯懶。

狄藍靜靜摟着她一會兒,以不驚醒她的動作,挪身下床。

姚曼寧發出不滿的咕哝,但眼皮沉得睜不開,她聽見他在耳畔輕笑,唇間印上他的氣味。

她沒反抗,任他竊了香,感覺他退開身,唇上的溫度逐漸流失,他的腳步聲漸遠,過了片刻,她意識模糊間,聞見了咖啡香。

很好,一會兒她醒來時,确實需要一杯咖啡提神……

又沉沉睡去幾分鐘,她聽見電話鈴聲響起,看來難得的假日泡湯了,他肯定又被工作纏身,走不開……

一場回籠覺醒來,姚曼寧感覺好多了。她緩慢睜開迷濛的眼,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翻身側卧,意外迎上一雙深沉的眼。

狄藍就蹲在床頭邊,靜靜凝視着她。

她有些詫異的眨眨眼睫。“我以為你準備開始工作?”

他沒說話,沒笑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她好不習慣這樣的狄藍,伸手輕推他一下。“你別想用這種表情吓唬我,我不會被你騙倒。”

“曼蒂,你先答應我,你會冷靜下來。”狄藍起身坐在床沿,握緊她的雙手。

姚曼寧察覺事态有異,撐起上身望向他。“發生什麽事了?”

他沉默的凝視令她不安,心口一窒,想開口提問,莫名的心慌卻使她發不出完整的音節。

“告訴我。”對望片刻,她終于提嗓。

“你母親過世了。”他直視着她的雙眼,悲傷地說道。

下一秒,姚曼寧眼中的世界刷為黑白。

聽療養院人員轉述,姚母手邊藏有未被護理師查獲的安眠藥。

茶會結束後,返回療養院的她一切表現正常,心情相當愉悅,就連陪同她外出的阮護理師也一度認定她病情好轉。

但,那不過是錯覺。

當晚就寝前,姚母吞下了暗藏的安眠藥。據院方說法,他們找着空瓶時,裏頭的藥錠一顆也不剩。

聽說,姚母懷中還抱着一張勾勒草圖的素描畫像,畫中的女人面貌卻被淚水打濕,模糊難辨。

當院方将畫像轉交到姚曼寧手中,她一+眼便認出那是過去蔣尚昀以母親為模特兒時繪下的。

事發當下,阮護理師第一時間通知姚曼寧,但那通電話正巧讓狄藍接起。

葬禮簡單而隆重,除了姚家少數近親,不見其它人出席。

姚母沒有特別的宗教信仰,但姚家思想傳統,經過讨論後辦了個超渡法會。

過程中,姚曼寧非常冷靜,幾乎沒有掉過一滴淚。

她答應狄藍,會冷靜下來,于是她兌現承諾,她冷靜得不像是死者的至親,反像是禮儀公司的秘書,有條不紊的處理繁瑣後事。

喪禮結束之後,狄藍接回長住在姚家一個月的姚曼寧。她穿着黑絲襯衫與黑褲,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盡管面無表情,卻像一捏就會碎成滿地的淚水。

“曼蒂,回來好嗎?”

進家門的時候,狄藍站在門內這一端,望着臉上帶着完妝,但憔悴得像是病了很久的姚曼寧。

姚曼寧知道他在暗示什麽,但她辦不到。她垂下眼,躲開他深切的凝視,木然的走進屋裏,在她最喜歡的那扇窗前坐下來。

她縮起包裹在長褲中的長腿,環抱雙膝,将頭埋進去,像只鴕鳥,也像是縮回母親子宮的胎兒。

狄藍看着這一幕,心狠狠抽了一下。他坐到她身旁,沒有碰她,就只是靜靜坐着,陪她。

窗外的天空由藍轉黑,月色滿盈,驅不散屋裏的黑暗。

“曼蒂,跟我說話。”狄藍沙啞地揚嗓。

姚曼寧維持同一個姿勢,不言不語,仿佛也沒了呼吸,就這麽消失。

“曼蒂,你已經冷靜夠了,現在,崩潰吧。”狄藍說。

一絲壓抑而微弱的抽泣聲,仿佛在求救般,敲破了岑寂。

狄藍伸手摟住她,強行拉開她僵硬的手臂,讓她靠在自己懷裏放聲痛哭。

“你還有我。”他強硬的說道。“你不是孤單一個人,你還有我。”

“狄藍……狄藍……”她抓緊他胸前的衣料,暴哭出聲。

“對,就是這樣,盡情的崩漬吧。”大手扣住她的後腦,狄藍摟緊顫抖發冷的嬌軀,任她發洩。

那一夜她在他懷裏,哭盡了哀悼的淚水。狄藍沒有離開一步,一直陪着她。

她哭得像初生嬰孩,那麽傷心,那麽不知所措,狄藍緊緊抱住她,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臉上的淚跡未幹,新一波又湧來,直至耗盡最後一絲體力,她才蜷在他強壯的大腿上,昏沉沉睡去。

她的淚水并非意謂着結束,而是一個開始——觸發恐懼的開始。

她母親的死,無疑将會是一個創傷,她的恐懼非但不能根治,反而會逐漸惡化。

她害怕遺傳母親的悲劇,在愛情中付出了全部,到最後卻連尊嚴都不剩,她無法容忍那樣的事情發生。

這樣的恐懼很可能毀了他們的關系,盡管他是這麽的愛她。

坐在黑暗中,狄藍閉上眼,感受這一刻的平靜。因為他很清楚,接下來的日子,将會是一場艱辛的困戰。

他面對的,是她心中如惡獸般不理性,且無法可馴服的恐懼。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失去她,必要時,他得學習跟這頭惡獸和平共處。

姚曼寧被強制休假,銷假上班的條件是她必須重拾笑顏。

那并不困難,一個月後,她在狄藍百般讨好下,被逗笑了,那一笑似乎也驅逐了屋裏的陰霾。

他們開始重拾熟悉的生活步調,一起笑,一起吃飯,一起躺在沙發上讨論,一起沉淪在火熱的夜晚。

一切風平浪靜。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這一整個禮拜,狄藍都不在臺灣,他搭乘私人飛機前往巴黎開會,只剩姚曼寧一人留守家中。

落單後,她才發覺這間豪宅大得可怕,靜得令人發慌。

她試着制造聲響,于是打開了百萬音響,播放起俏皮輕快的爵士樂,呆坐在沙發上,握着遙控器不斷切換頻道。

好安靜。

她好不習慣,仿佛下一秒狄藍就會從身後冒出來,或用雙手遮去她的眼,開起無聊的玩笑。

關掉電視,只留下音樂,她起身走進客房,床上與地板上堆放了一疊疊雜物。

那是母親的遺物,自喪禮結束後就擺在那兒,沒再動過。

她着手整理起來,将該留與不該留的分開,分類結束後,她抱起幾幅未完成的油畫,走向利用畸零空間辟成的儲藏室。

切亮燈源,她走進灰塵厚重的儲藏室,找了個合适的位子堆放這些畫作。

不經意的一個轉身,她撞落了一個真皮材質的收納箱,沒上緊的鎖頭松開,裏頭的雜物撒了一地。

她蹲身收拾,發覺收納箱裏裝的是光盤片,上頭沒有任何标示。

好奇的拿起其中一片,她走向門口,忽又停住腳步,望向門邊那排柚木收納櫃最上頭,擺了一臺知名廠牌的數字攝影機。

她利用一疊過期商業雜志當墊子,取走攝影機,回到客廳,将光盤片放進筆電,趁着開啓檔案的空檔,摸索起攝影機。

“……接下來我要拍遠處的街景。”

摸索中她錯按了某個開關,叫出了某段紀錄像片。影片中的她站在陽臺上,手中握着相機,專心的對準焦距,拍攝遠方風景。

攝影機的鏡頭捕捉着她的背影,幾秒後又跳至另一畫面,她伫立在海邊,影片中依然只有背影。

她狠狠愣住,思緒像攪碎的紙花,淩亂無章。

筆電屏幕閃動亮光,一段經過剪接,以及利用計算機特效制造出虛拟背景的廣告,在她眼前播放。

這一次不再只有她的背影,而是完完整整的她。

她不曉得那些特效是怎麽辦到的,廣告中的她,穿着她出席某個派對時的小禮服——那是狄藍特別為她準備的。

心口一窒,她呆望着廣告在眼前重複播放,耳畔響起狄藍曾說過的話。

“反正現在的我,也創作不出什麽像話的東西。”

“我絕對不會以你為缪思。”

“我絕不會再創作。”

謊言。全是謊言。

她驀然想起,幾次偶然回眸,确實曾見過狄藍手持數字攝影機,但她未曾猜疑,只當他是在記錄兩人的日常生活。

原來,他根本不曾放棄創作,他的才華繁盛依舊,他的天賦未曾消失。

姚曼寧放下攝影機,雙手扶住額頭,微聳的雙肩開始顫抖。

不是難過,不是悲傷,不是憤怒。

因為,真正有罪的人,是她。

他說謊,是為了她。他舍下創作,是因為她。他退出舞臺,是為了她。

是她抹煞了他的才華,是她毀了一個應該在時尚藝術領域發光發熱的天才。

她才是那個真正有罪的人。

她必須承認,她對愛情的不信任,對藝術創作者的恐懼,毀了狄藍。

為了遷就她,他自願封閉了他建造的美麗星球,假裝才華耗盡,無視外界的嘲諷挖苦,甘于成為平凡無趣的商業菁英。

“天……”內疚在一瞬間壓垮了她,姚曼寧劇烈顫抖地哭出聲。

她怎能如此自私,怎能為了自己的恐懼,就毀了一個藝術天才!

狄藍是那麽好,是那麽的完美,他不該淪為平庸,不該因她一人而失去他原有的璀璨。

姚曼寧呆望着屏幕中的自己,無聲的淚水在臉上奔流,懊悔與內疚如潮洪淹沒了她,這一刻她恨起自己。

一周後,狄藍結束巴黎的工作返回臺灣。

他面無表情的走進屋裏,偌大的空間靜如一座死城,他閉了閉眼,深呼吸。

打從她失聯的那一刻起,他就很清楚,她心底的那只野獸贏了,它終究還是帶走了她。

他靜靜站了一會兒,走向客廳,彎身拾起桌上的法語字條。

狄藍,忘了我,尋找新的缪思,繼續創作。

這一次,我不是逃,而是離開。

直到你重新創作之前,請不要來找我,我不想再見到這個平庸的狄藍。

答應我,回去你原來的世界,為我再創造一個美麗的星球。

大手捏緊了字條,狄藍的視線如被火焰灼傷,逐漸發疼。

他在沙發跌坐下來,俊麗的臉龐蒙上憤怒,他倏然起身,走進儲藏室,想将攝影機裏的帶子銷毀,卻赫然發覺,攝影機早已不在原位。

她看見了真相。

狄藍往後一退,重重的靠在門板上,絕望淹進他灼紅的眼,他終于明白,是真相使她決心離開。

這四年來,他并非失去了創作能力,更非如外界所說的耗盡才華。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沒有她在身邊,他提不起一絲動力創作,他需要她這個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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