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兩次
第24章 兩次
◎只知道夜還長,夜裏常有狼。◎
空氣安靜到每一呼一吸都清晰可聞, 明明室溫很低,外套還挂在她胳膊上,镂空的裙子明明該有涼意, 卻在他的撫弄下逐漸升溫。
鐘婧的裙子被推至腰間,人軟軟的落在他懷裏。
很難想象, 光是接個吻就如此耗費力氣。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 鐘婧感覺到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被面前的人吸走了。
直到他放開她的唇, 給她呼吸的權利,她卻聽見那呼吸不是呼吸,是壓抑着的某種不像是自她口中發出的細喘。
她怎麽會發出這種聲音啊, 救命!
鐘婧輕輕扣住他腦後, 對方嘴巴忽然停下來,不知是不是他吮吸的動作綁定了那種奇怪的聲音,那動作稍有停頓, 她也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得到片刻的安寧。
尹迦丞端起人抱走的動作不費吹灰之力, 鐘婧感到一陣暈眩, 再睜眼,人已被壓在卧室那張大床上。
飄窗上的窗簾還敞開着,窗外銀寒的月光灑進來,如同一層微微細霾,朦朦胧胧, 稱不上白,但蓋在他身上猶如神聖的加冕。
他的眼神脆弱無比, 傭緊她, 感受她身體漸漸升起的溫度, 他胸膛壓住的兩片雪堆開始融化, 俯身一直往下,貼上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蒙住他這雙眼睛的蕾絲。
尹迦丞覺得自己就是《桃花源記》裏面的那位漁夫。
緣溪行,忘路之遠近。
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缤紛。
漁人甚異之,複前行,欲窮其林。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溪水是沁甜的。
渴久的人,如遇甘霖。
再沒有什麽地方的風景能比過這片桃林,尹迦丞流連許久,感覺到溪水漫上岸,芳草被澆灌,整片桃林的土地肥沃潮濕。
此時最适宜犁地耕種。
道阻且長,是他未曾涉足過的地方,理智殘存,他想起要帶上錦囊。
他要保護她。
桃林之美,非眼見為全,需深入其境,沉浸其中。
便舍船,從口入。
初極狹,才通人。
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土地平曠,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
阡陌交通,不是雞犬相聞,是小貓在嘤咛。
……
怡然自得。
最後關頭,尹迦丞伏在鐘婧肩頭,手指輕柔地拂去她眼角濕意,親吻她額頭細細密密一層薄汗。
她像個羽絨被子,束縛他也溫暖他。
直至顫抖平複,鐘婧抱着他脖子的手松開垂落,尹迦丞盯着她咬唇的動作,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
鐘婧深呼吸一口,重新伸手去抱住他,搖頭:“不用對不起,雖然意料之外,但卻在計劃之中,我說過我願意的。”
“你剛才哭了,但我沒有停。”
“沒關系。”
“可我是罪人。”
身上的人終于不再僵硬地撐着胳膊,卸下大半力量落到她身側的床上,鐘婧也微微轉身,往下挪了挪,吻上他冰冷的唇。
“你做醫生這麽久了,應該很清楚有些事情我們無法控制,手術失敗、術後感染、癌症複發,這些都是存在在概率裏面的,你不必為了自己沒有超能力而感到抱歉。”
“你已經是一個很棒的醫生了。”
有熱熱的濕意落到她唇邊,鐘婧愣了愣,聽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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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可是如果我今天沒有給他簽那個字,他就不會冰冰涼涼地躺在那裏了。”
“他從走出醫院,到回來,一共不超過十分鐘。”
……
鐘婧從這三言兩語裏勾勒完整下午發生的一切。
如果主治醫師不簽字,患者不能出院,不會上那輛出租車,不會出這場車禍。
是這樣嗎?
她并不這麽認為。
尹迦丞慢慢洩了全部的力氣,躺下來不再說話。
卻聽見剛才一直“嗚嗚嗚”的細嗓開口道:“你有沒有想過,倘若你今天不給他簽字,憑他對這場約會的重視,他可能會請假外出或者幹脆偷溜出去,今天你不當班,無論哪種情況車禍都照樣會發生,而且如果是最後一種情形,發生這樣的事情,你和醫院大概率還要擔責。”
“而且……這明明就是一個偶然事件,你不要想太多。”
她用他曾經安慰她的話,回過頭來安慰尹迦丞。
不知道對他來說會不會有作用,但當時這一句話,讓她瞬間想開許多。
“我給他開出院醫囑的時候,他和我說,他上一次見到女朋友還是暑假,因為對方下半年備戰考研,兩人約好考完試一起慶祝戀愛三周年。”
“我在醫院看到他女朋友了……但他沒看到。”
鐘婧腦海中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餐廳角落裏那個女孩兒,盛裝打扮,年輕漂亮。
真的是這樣,很多時候,我們以為來日方長,有明天,有明年,等天氣好了,等工作不那麽忙了,等來等去,可能就是永遠的遺憾。
“所以趁現在有時間,你別浪費在想那些不好的事情上面。”
鐘婧從這個已經不太暖的懷抱裏出來,仰着頭,與他對視。
她理解他今天突然的失控,大概也像她一樣想到世事無常,憑本能想要抓住些什麽。
他抓住了她,又或者……是她抓住了他。
人會在精神壓力繁重的情況下,更有欲望。
她想,這也是今天尹迦丞之所以失控的原因。
鐘婧曾經在研究某個心理論題的時候,看過一部一三年的歐洲老電影《女性.瘾者》,裏面女主人公Joe在面對父親病重的時候,她崩潰了。
Joe應對崩潰的方式是在醫院裏找了一個護工纏綿。
随後每當她父親的病情糟糕一點,她就和護工纏綿,同時嚎啕大哭。
Joe以為自己是不正常的,是病态的,但Seligman卻說,在面對痛苦的時候有性反應是極其正常的一件事情。
說起來,國外很多災難片、動作片,尤其是美國電影,在遇到大災大難、世界末日的時候,基本都是配角領便當主角忙開車。
比如下飯電影《零號病人》裏面的片段
鐘婧查閱過大量的資料,最終得出結論:人在面臨重大壓力和痛苦的時候,會變得更加有性.欲。
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世界上大部分的多細胞生物都是有性繁殖的,而單細胞生物和一些低等多細胞生物則是無性繁殖。
無性繁殖不經過胚胎發育,不需要基因重組,只需要通過細胞分裂完成,非常簡單便利,也有非常高的基因穩定性。
那麽為什麽很多生物會從無性繁殖變成有性繁殖呢?
達爾文在1862年的時候曾說:我們甚至都不知道性的最終原因
1886年,德國進化生物學家August Weismann提出:有性生殖會通過重組基因來造成個體差異,并由此導致了自然選擇。
也就是說,性生活加快了生物進化的步伐。
基本上,性是同一物種中兩個生物體聚集自身遺傳資源的一種方式。
所以有性繁殖的後代将攜帶父母雙方良好的基因,這意味着他們将對環境壓力做出更好的反應。
這個理論在現在一些依然保持兩種繁殖方式的生物上得到證實,這些生物包括酵母、蝸牛、海星等等。
這些生物在平時依然保持無性繁殖,但遇到環境突變的時候就突然改變,選擇有性繁殖。
而另一方面,從心理學層面來分析這個問題。
人體在面臨重大壓力和死亡恐懼時會産生應激反應。
身體處于極度不安和恐懼的狀态,這時身體分泌大量腎上腺素和皮質醇,人就會變得極度亢奮。
而在纏綿的過程中人體內會釋放多巴胺和催産素,使得具有緩解疼痛、減輕壓力、調節情緒的作用。
鐘婧知道他今天的精神壓力一定大得不行,所以在剛才那漫長的時間裏,不見他有半分克制。
可也許正是因為他今天的不克制,一切自然發生,她沒有感受到一絲痛楚,只有身心一致的愉悅。
娶一個精神科醫生回家的好處就是,她有兩種方式幫他調節情緒,一是剛才他做的那種,二是心理疏導。
尹迦丞在聽過鐘婧一番安撫之後,情緒終于趨于穩定。
意識逐漸恢複,他再次道歉:“從醫院出來的時候我情緒不太好,沒敢開車,走着走着就到家了,忘了晚上要一起吃飯的事情。”
鐘婧這才突然間想起來什麽,伸手去摁床頭桌上的ipad,北京時間0點12分,已經是1月20日了。
“怎麽辦啊?”鐘婧嘟起嘴來看他:“現在已經不是你的生日了,可是生日願望還沒有許呢。”
“不用許了。”因為,它已經實現了。
“可是我真的很用心給你找的蛋糕模型,讓師傅做出來的,你真的不想吃一口嗎?”鐘婧突然撒嬌,最後那幾個字婉轉的調子又讓他想起剛才那只小貓。
“吃。”尹迦丞抱起她酥軟的身子往浴室走,“先洗洗,你出了好多汗。”
“你難道不是?”又是嘴硬不服輸的一天。
鐘婧低頭,看見尹迦丞開了卧室的燈,光的傳播速度太快,她瞬間看到自己皮膚上的印記。
原以為只是胸前那一片,等經過鏡子的時候鐘婧不經意掃過去一眼,脖子、肩膀也都是。
尹迦丞打開花灑給她試水溫,不和她争搶熱水,退出淋浴間去給她開暖風的開關。
忽熱忽冷,她容易着涼。
鐘婧慢慢褪下腰上那條裙子,手持花灑仔細沖洗某些部位,越是仔細,越是又能發現新的記號。
顏色最深的一處在大腿內側。
不痛不癢,卻讓她的臉又開始發燙。
想不到前兩天還斯斯文文按部就班預習的男人,今天倒是給出了一套新的解題思路。
所以她才沒有任何不适,緩緩地、溫柔接納他。
洗完澡,鐘婧看見尹迦丞在廚房,她穿上那件厚的居家服,走過去看他把打包的那份牛肉加熱。
“你是不是晚上沒有吃東西?”鐘婧猜測他情緒這樣低落,如果想得起來吃晚飯,也不至于忘了他們的約會。
尹迦丞“嗯”了一聲,看着手裏小小一盤牛肉,決定還是去吃蛋糕比較容易填飽肚子。
鐘婧笑了:“西餐不好打包,不知道你人什麽時候到,我沒敢點太多東西,怕浪費。”
頓了頓,去看盤子裏那一小份牛肉,說:“我點的幾道菜裏,我覺得這道最像是人家廚師的招牌,口感最好,所以帶回來想讓你嘗嘗學習一下,把人家昂貴的配方研究出來,我就可以在家也吃到了。”
繞這麽一圈原來不是給他打包的晚餐。
尹迦丞揉了揉她剛吹過的頭發,眼神指向那塊已經插好蠟燭的生日蛋糕。
心裏有一點甜。
因為那上面寫着的字是
鐘婧拿火柴去點蠟燭,讓尹迦丞閉眼許願。
他思考片刻,拉着她的兩只手也合攏,說:“既然我的生日已經錯過了,那就當今天是你過生日吧,我把這個生日願望讓給你。”
鐘婧愣了愣。
許生日願望,這事兒從小到大她還沒有做過呢。
十月十號那天沒有什麽好慶祝的,但如果真的想要慶祝些什麽,那麽今天的确也有這樣的意義。
結婚兩個月,他們終于不再只限于精神交流了。
人們常為愛的誕生設立紀念日,什麽戀愛紀念日、結婚紀念日、領證紀念日,為什麽她不能紀念一下今天這個破繭成蝶的日子?
“鐘婧,”燭光微弱,堅持了幾分鐘便滅掉,尹迦丞把蛋糕切成幾小塊,遞過去一塊給她,柔聲說:“以後每年的今天,我都給你過生日,像你昨天那樣精心為我準備一樣,我也給你準備禮物,幫你實現願望,好不好?”
她粲然一笑,不在意道:“小時候都不過生日,長大了幹嘛還要過?我才不想總是提醒自己又老了一歲呢。”
說着趁尹迦丞沒有防備,抓起一團蛋糕糊到男人幹淨好看的臉上。
尹迦丞反應了兩秒。
皺眉。
鐘婧開口鬧他,問:“你會不會那種江湖失傳許久的武功?”
“什麽?”尹迦丞顯然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瞎扯說的有點懵。
鐘婧一本正經:“就是
尹迦丞:“……”
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你試試看嘛。”鐘婧搖他胳膊,說:“你舌頭長,這麽簡單的事情肯定難不倒你。”
尹迦丞:“……”怎麽就我舌頭長。
尹迦丞拒絕做這麽惡心的事情,伸手抽紙巾去擦臉上的奶油,擦完繼續吃蛋糕,沒有接鐘婧的話。
女人梗落在地上,有點不開心,在心裏抱怨尹迦丞木頭人,一點也不配合她。
鐘婧喜歡奶油蛋糕,不餓也吃了挺大一塊,尹迦丞把蛋糕上僅有的幾瓣草莓叉給她,說:“你微信名字裏有草莓,肯定喜歡草莓,都給你吃。”
鐘婧反駁人的話信手拈來:“那你微信名字裏有水,也不見你在家多能喝水,天天勸我喝水倒是勤。”
尹迦丞這回不服,吞咽的動作停住,深深看她一眼,“誰說我不喜歡水?剛才你那個樣子……我很喜歡。”
“……”
原來開竅和不開竅之間,可能僅僅只隔着一層薄薄的窗戶紙。
尹迦丞乘其不備,用蛋糕做武器,抹的哪裏還只是她的鼻子?
鐘婧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被吃飽沒喝足的男人壓在餐桌上親到嘴唇發麻。
麻麻酥酥的感覺從另一處傳來,鐘婧還來不及總結上一回的感受,便已經被拉着仔仔細細又複習一遍。
所謂溫故而知新。
這一回,借着燈光,雖然羞臊,但她還是發現了一個事實。
尹迦丞個子很高,腿長,胳膊也長。
她剛才開玩笑說他舌頭長,這是不假。
但何止這些,他好像哪裏都長。
咳,咳,臉和他那裏一樣燙了。
夜深人不靜,尹迦丞對這種蛋糕的新吃法頗有研究興趣。
鐘婧豎起耳朵仔細去聽窗外呼呼的風,除此之外,室內此起彼伏的喘息聲,分不清是誰的。
只知道夜還長,夜裏常有狼。
尹迦丞半途停下來,看着她脖子上那片紅色,柔聲說:“草莓小櫻
被她使壞用了力道,啊嗚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這麽硬的腱子肉,硌得牙疼!”鐘婧扭過臉去,口是心非罵他。
熟悉之後,鐘婧就知道尹迦丞這個人心眼并不大,比如上次吃火鍋時對待那位“曠野的風”同學的刻薄樣子,比如現在忽然加重的這兩下。
差一點大事不妙。
作者有話說:
這章引出了一個生物學話題,想提一嘴我專欄預收《情深不知處》那本,男主是傅芮喬的合夥人邵律師,女主的職業就是生物學講師,在想那本的情節的時候也查閱過很多生物學相關的東西。
而且我當初上學就是理科生,所以寫文也喜歡講邏輯和推理。
關于尹迦丞和婧婧的這一次,我完全贊同婧婧的分析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