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話不能說得太滿
第三十五章 話不能說得太滿
絞殺計劃開始後,小部分異族被消滅,而大部分異族躲藏了起來,一時難尋蹤跡。
所有人都意識到了戰争随時會來臨這件殘酷的事,子塔紛紛提高了戒備級別,并派出各個小分隊參與絞殺計劃。
雲千仞康複得很快,不多時就無需拄拐杖,恢複了正常行走的能力。
雖然醫生讓雲千仞再靜心休養一個月,但雲千仞閑不住,時常往訓練室和圖書資料館跑。
雲千仞去訓練室是希望自己能盡快熟練地掌握蛻變,而去圖書資料館,是想找到有關精神體非動物形态的資料和信息。
他清楚地記得孟清筠告訴他的事:“精神體不一定是動物。”
雲千仞就這麽廢寝忘食地在圖書資料館裏找了一周,終于在一本三十年前的小衆期刊上找到了一篇研究精神體的論文。
但因為期刊太過古老,這篇論文如今沒有任何學術價值,只是在其中一段提了這麽一句話:據研究,精神體是精神觸絲和精神圖景的具象化,理論而言可以表現為任何物質。
論文發表者一欄寫着霍景雲三個字。
雲千仞拿着這本期刊找到了圖書資料管理員。
管理員是位年逾七十的老爺爺,他歷經滄桑,所以博古通今。
頭發花白的管理員顫巍巍地拿着自己的老花鏡,眯着眼看雲千仞遞來的期刊,想了半天:“啊,霍景雲,我想起來了,我認得他,他是位很厲害的向導。”
雲千仞欣喜地追問:“爺爺,您知道這名向導如今在哪座塔任職嗎?”
管理員深邃的眸光越過厚厚的鏡片,看了雲千仞一眼,然後老爺爺說:“他犧牲了。”
雲千仞一怔。
老爺爺:“他犧牲的時候只有二十七歲,留下了懷孕七個月的未婚妻。”
雲千仞一時無言,嗫嚅半晌才說出話:“謝謝您,沒有其他事了,我把這本書放回去。”
老爺爺将期刊還給雲千仞,又補充了一句:“我之所以記得這名向導,是因為他的精神體很特殊,當年可出名了。”
“什麽?”雲千仞連忙追問,“他的精神體是什麽?”
老爺爺回答:“是棵銀杏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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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千仞離開圖書資料館往宿舍走,一路發呆想着自己的精神體會不會也是植物。
但就算是植物,那他也應該能在精神圖景裏找到才對,怎麽會一直毫無收獲呢?
雲千仞就這樣心事重重地走到宿舍門口,他伸手想開門,但門從裏面被打開了。
雲千仞沒有太驚訝,因為只要陸洺在宿舍,總是能在雲千仞站在門口的一瞬間打開門。
據陸洺的說法是他的聽力好,聽到了雲千仞的腳步聲。
“阿洺。”雲千仞淺笑,“你今天訓練結束好早。”
陸洺點點頭:“嗯,有人找你。”
雲千仞:“啊?”
陸洺側過身子,讓雲千仞能看見客廳。
客廳裏,簡溯正坐在沙發上,神情頹廢,眼睛因為哭過又紅又腫。
“小溯?”雲千仞快步走過去,坐在簡溯身旁,伸手攬住他的肩膀,“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千仞哥。”簡溯抓着雲千仞胳膊,可憐巴巴地說,“怎麽辦啊,我沒能通過向導B級的測試。”
雲千仞仔細一問,弄清了緣由。
原來先前簡溯參加了向導考試,但因為那天出了一型變異的事故,導致成績延遲至今天公布,而簡溯沒能通過向導B級測試。
簡溯難過不已:“我太沒用了,墨淵肯定不願和我做搭檔了。”
雲千仞:“不會的……”
“會的!”簡溯激動地打斷雲千仞的話,揉搓兩下眼睛,“墨淵之前就一直在說,如果我沒通過B級測試,他就去找B級向導做搭檔,怎麽辦啊,嗚嗚。”
雲千仞無奈,輕拍簡溯後背,柔聲道:“小溯,我第一次見到你和墨淵的時候,你們才七歲,我還記得,穿着一身破爛衣服的他背着發高燒的你,哭着對我說你們是從隔壁有瘧疾的村莊來的,說你們的父母都死了,求我幫幫你們。”
簡溯哽咽:“對,是他救了我,我知道了,我不會煩他的,我接受他做的所有決定。”
“不是,小溯,你誤會我的意思了。”雲千仞搖搖頭,“我是想說,那個時候,墨淵都對你不離不棄,為什麽你會覺得他現在會離開你呢?”
簡溯愣了愣:“可是……可是……”
他遲疑着,沒說出話來。
雲千仞摸摸簡溯的頭:“不用擔心,你們可是從小就形影不離的,墨淵不會去找別人做搭檔的。”
簡溯稍稍冷靜了,點了點頭。
雲千仞起身進小廚房熱了兩杯溫牛奶,又拿出兩盤之前做的曲奇餅幹,一份給簡溯,一份給陸洺。
簡溯吃飽喝足徹底冷靜了,和雲千仞道了謝後起身離開。
雲千仞送簡溯離開,關上門後轉身看見陸洺正将盤子裏的最後一塊餅幹塞進嘴裏,微微鼓起右邊的腮幫子,看起來特別可愛。
雲千仞笑着走過去收拾空杯子和空盤子:“阿洺你真的很喜歡吃曲奇餅幹。”
陸洺點了點頭,将嘴裏的餅幹悉數咽下,随口問了一句:“他為什麽這樣?”
“誰?小溯嗎?哪樣?”雲千仞感到困惑。
陸洺 :“為什麽要哭?為什麽總費盡心思去讨好邱墨淵?因為邱墨淵救過他嗎?”
雲千仞斟酌了下,心想陸洺不是憋不住事會随口亂說的人,然後回答:“因為小溯喜歡墨淵。”
“喜歡?”陸洺微微挑眉,“哪種喜歡?該不會是愛慕吧?”
“對。”雲千仞點頭。
然後雲千仞看見陸洺露出了非常不合時宜的表情。
那是名為不屑,輕蔑和厭惡的神情。
陸洺輕輕嗤了一聲,眸裏有毫不掩飾的譏諷和嘲笑。
雲千仞看得愣在原地,手不自覺地松勁,盤子從他指尖滑落,往地下摔去。
“啊……”雲千仞驚呼聲剛出口,盤子已經被陸洺穩穩接住。
雲千仞松了口氣,伸手去拿盤子,但因方才瞧見陸洺的異樣顯得有些不自然,不敢看陸洺的眼睛:“阿洺謝謝你,盤子給我吧,我拿去廚房洗。”
陸洺察覺到雲千仞的不對勁,問:“你怎麽了,怎麽突然發呆?”
“啊……沒什麽……”雲千仞眼眸撲朔,目光游離。
陸洺頓了頓,他說:“我剛才表情沒控制住,吓到你了,對嗎?”
既然話開了頭,雲千仞不再藏着掖着,輕聲問陸洺:“阿洺,你是覺得墨淵總對小溯兇巴巴的,小溯卻喜歡他,這件事很奇怪是嗎?”
陸洺望着雲千仞清澈的眸,淡淡說:“不是單指他倆。”
“什麽?”雲千仞聽的雲裏霧裏的。
陸洺揉揉眉心,斟酌許久,終是下定決心對雲千仞說:“哥,你想不想聽我講我母親的事?沒什麽意思,可能會讓你覺得無聊。”
雲千仞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急切地說:“我想聽。”
陸洺上下晃了晃手裏的空盤子:“那你得再給我點餅幹。”
雲千仞笑着說了聲好,進小廚房把冰箱裏剩餘的餅幹都盛進盤子裏,端到客廳給陸洺。
陸洺接過餅幹後沒急着吃,将盤子放在茶幾上,等雲千仞坐在自己身旁後開口:“讓我想想,話應該從哪說起。”
話應該從一個十九歲的傻姑娘說起。
十九歲,是最天真浪漫的年紀,也是最容易被甜膩的虛假蒙蔽雙眼的年紀。
故事說來也簡單,十九歲的女孩在森林裏與迷路的軍官相遇,就這麽一見鐘情,墜入愛河。
兩人轟轟烈烈地熱戀了三個月,軍官說有任務要執行,不得不離開,讓姑娘等他回來娶她。
姑娘揮淚送別愛人,在等待的日子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不顧父母的反對,堅定地把孩子生了下來,從此生活變得一塌糊塗,動亂不堪。
孩子出生的前三年,她的父母還能照顧她,可在孩子四歲那年,她的父母雙雙病亡,女孩為了生存家家戶戶去找雜活幹,因此臉上長了斑,手上長了繭,再不見當年的明媚可愛,她變得灰頭土臉,眼神無光。
也有心善的男人願意娶她,想和她組成家。
但是女孩拒絕了。
因為她深愛着軍官,她堅信軍官會回來找她。
直到她自殺的前夕,她都堅定不移地覺得軍官會回來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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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洺說:“她自殺是因為看到了一份報紙,報紙上刊登着那個軍官的報道。”
雲千仞:“那報道裏應該有軍官的訊息,你的母親為什麽不去找他呢?”
陸洺用血紅如瑪瑙的眸子看向雲千仞:“因為報紙上有一張照片,是軍官和他妻子以及孩子的合影。”
雲千仞:“……”
陸洺:“我沒有看到那份報紙,我母親說照片上所有人都笑得很幸福。”
雲千仞如鲠在喉,伸手握住陸洺的手,發覺陸洺的手有些涼。
陸洺直言不諱:“我母親因為三個月的愛情葬送了自己的一生,所以我覺得愛情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它會束縛你,限制你,牽扯你,最終把你拖進深淵。”
雲千仞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未經他人苦,說什麽都是空話。
然後雲千仞聽見陸洺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了異常篤定的話:“我絕對不要變成母親那樣,我絕對不會喜歡上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