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卑微如塵的希望
第五章 卑微如塵的希望
雲千仞回到向導宿舍後,立刻整理相關證據,将剛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彙報給了塔的上層管理者。
上層反應很快,第二天早上帶走金勳哨兵進行調查。
這件事并沒有鬧大,僅有幾人知道,一是上層管理者覺得影響不好,二是雲千仞自己也不想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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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雲千仞被管理新入伍的哨兵的軍士長請進了洽談會議室。
趙軍士長請雲千仞在座椅上坐下,告知他這件事的處理結果。
“金勳哨兵将被關禁閉七天以及扣罰三個月的薪資,這三個月的薪資将會打到你的賬戶,作為此事的賠償。”
“七天?”雲千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關七天禁閉?”
趙軍士長:“畢竟此事是未遂。”
雲千仞:“長官,如果當時不是有人恰好路過,那名哨兵絕對不會輕易放過我。”
趙軍士長:“這位哨兵剛覺醒,是會出現難以自控的情況,之後我們會時刻關注這位哨兵一舉一動,避免類似的事再次發現。”
雲千仞:“可是我記得塔裏明明有規定,襲擊向導的哨兵,受到的處罰應當是……”
“雲千仞向導。”趙軍士長突然沉聲打斷雲千仞的話,“請起立。”
雲千仞頓了頓,站起身敬禮:“是,長官您說。”
趙軍士長雙手背在身後,語氣藏着不耐煩:“對于你的遭遇,我深感同情,但如今前線随時會打仗,我們不能失去任何一位會對戰事有貢獻的哨兵,金勳哨兵有成為A級哨兵的能力,他的處罰是由上層管理者共同決定的,希望你能放下個人仇怨,站在大局的角度,去理解這個決定。”
雲千仞緩緩垂眸,聲音平靜:“……我明白了。”
趙軍士長瞥了雲千仞一眼,身為管理新兵的軍士長,他因為這事受牽連遭到了警告處分,此刻心情并不太愉悅:“行了,如果沒有其他疑議,這事就到此為止吧。”
趙軍士長抛下這句話,轉身擡腿離開。
雲千仞低頭在會議室裏安靜地伫立了半晌,努力平複糟糕的心情。
這事并不容易,如同将他人狠紮進自己胸膛的匕首一把把拔出,疼得渾身發顫,鮮血淋漓。
雲千仞終究還是藏起了所有負面情緒,他連嘆了幾口氣,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他回到向導宿舍,發現有兩人正在宿舍門前等他。
一名身着向導亮白色軍服,個子不高,僅有一米六九,圓臉杏眼,面容可愛秀氣,一頭金發耀目無比,他名叫簡溯。
一名身着哨兵墨黑色軍服,與身旁樣貌可愛的向導不同,他身高一米九二,身形高大,五官深邃端正,他名叫邱墨淵。
多年前的滅世災難讓許多孩子成為了孤兒,雲千仞的父母收養了不少無力生存的孩子,他們就是其中兩位。
“千仞哥!”見雲千仞回來,簡溯立刻嚷嚷着迎了上去,“我們聽說負責哨兵新兵的軍士長找你了,出什麽事了嗎?”
雲千仞偷偷将手背到身後,把有淤青掐痕的手腕藏住。
雲千仞都能想象出兩位弟弟知道這事後找金勳拼命的樣子。
他不能讓他們擔心。
雲千仞彎眸淺笑:“沒什麽,只是例行洽談。”
邱墨淵皺眉:“別撒謊了,負責哨兵的軍士長怎麽可能找向導進行例行洽談。”
“哥,軍士長是不是又拿你找不到哨兵做搭檔這事做文章?”簡溯握緊雙拳,語氣不悅,“我聽說他們要遣返你回居民區,是真的嗎?可你又沒犯錯,憑什麽趕你走!”
雲千仞笑了笑,有些無奈地摸摸側頸,被高領遮住的肌膚疼得厲害:“既找不到搭檔又承擔不了疏導者職責的向導,确實沒有臉繼續留在塔裏。”
簡溯感到難過:“哥,你別這麽說自己啊,是那些哨兵沒眼光……”
雲千仞搖搖頭,輕聲:“如果我是哨兵,我也不願找疏導率只有二十二的向導,畢竟得不到足夠的疏導,哨兵會很痛苦的啊。”
簡溯:“……”
一旁的邱墨淵開口:“千仞哥,還有幾天?”
雲千仞看着他回答:“兩天。”
簡溯瞪大眼睛,焦急地抓住雲千仞的胳膊,驚慌失措地喊出聲:“什麽!兩天!?這可怎麽辦!”
“沒關系的。”雲千仞伸手摸摸簡溯的頭,語氣溫柔,“事已至此,我做好心理準備了,就是放你和墨淵兩個人在塔裏有點不放心。”
“哥。”邱墨淵突然說,“我和簡溯解綁,和你綁定。”
雲千仞:“說什麽呢,那小溯怎麽辦?”
簡溯還沒開口,邱墨淵先回答道:“他無所謂。”
“……我……”簡溯略顯窘迫,但轉念一想,眸光變得堅定,“為了哥的話,可以的。”
雲千仞連連搖頭:“你們倆從入塔時就是搭檔,這麽久的搭檔訓練經驗不能因為我說舍棄就舍棄,我會因此感到愧疚的。”
邱墨淵還想說什麽,但雲千仞不容置喙地說:“這件事不用再提了。”
邱墨淵只好閉嘴。
“好了,你們不是還有訓練嗎?快去吧。”雲千仞拍拍這個又揉揉那個,好說歹說,總算把兩位弟弟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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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送走兩位弟弟後雲千仞回到自己的房間,他走進盥洗間,面對鏡子脫下白色軍裝外套。
他解開高領襯衣,看見鏡子裏自己脖子上的青紫掐傷觸目驚心。
只是傷口還沒愈合,他遭遇的事就已塵埃落定了。
雲千仞忍不住再次嘆氣,他打開水龍頭,用掌心掬起冰涼的水撲在臉上。
刺骨的冷刺激着肌膚,讓雲千仞抛卻雜念,思緒集中。
如果他再找不到願意和他成為搭檔的哨兵,明天就會趕出塔。
可塔裏的哨兵他都找過了,沒有人願意和他成為搭檔。
不對,等等。
雲千仞忽然想到什麽,眸光一顫。
他真的找過塔裏的每一位哨兵了嗎?
昨天救了他的那名哨兵,他不就從來沒見過嗎?
雲千仞思索片刻,心生一計,他眸光堅定,毅然決然地重新穿好軍裝,整理好衣領,大步離開向導宿舍。
下午三點,雲千仞出現在食堂後廚。
食堂後廚的負責人是位普通人,四十來歲的大叔,炒菜的時候喜好甩他的大鐵鍋,練出兩條健碩的胳膊。
見雲千仞來,食堂大叔見怪不怪,畢竟三年來,雲千仞是這裏的常客。
“叔,借用下小廚房,再用些糖、黃油和面粉。”雲千仞拿出五枚銀幣遞給大叔。
大叔收下銀幣:“又給你的弟弟們做好吃的?你會不會太寵他們了。”
雲千仞溫和淺笑:“不是的,今天是想做份謝禮,對了,有雞蛋嗎?”
“有。”大叔點頭,“這十幾年後方安穩,物資越來越豐富了,雞蛋放在櫃子上面,你随便用。”
“謝謝。”雲千仞感激道謝,走進做面點烘焙用的小廚房,在裏面忙碌一個小時,烤出一堆香氣四溢的黃油曲奇餅,用打包盒裝了滿滿一盒,剩餘幾塊用小盤子盛好,端給負責人大叔。
“叔,這些餅幹你嘗嘗。”雲千仞将餅幹放在大叔面前的桌上。
大叔興奮地搓搓手:“噢!真不錯。”
雲千仞:“那我先走了,再見。”他禮貌地朝大叔點點頭,轉身離開後廚。
大叔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塊曲奇塞進嘴裏,只覺得餅幹酥脆香甜:“這小子,手藝越來越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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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七點,雲千仞拎着那盒曲奇餅幹出現在地下負一層樓梯拐角處。
遍布灰塵、燈光晦暗的拐角讓雲千仞忍不住想起昨晚的糟心事,并感到胸悶氣結。
雲千仞強按下心中不适,背挺筆直站姿如松,靜靜地等着。
等着一個微弱、渺茫、卑微如塵埃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