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相認
相認
心中有了人,會因為對方的一言一行就感到歡喜,是蓮青衣從未有過的體驗。
她緊緊抓住這種感覺,仔細品嘗着。
歡喜,可在歡喜之餘,又開始擔心這份歡喜還能持續多久。
“你怎麽了,怎麽好像有心事”踏雪歪着頭道。
蓮青衣搖頭: “沒有啊,可能是有些累了。”
“好吧,那你要不先休息,等晚飯來了我叫你。”踏雪提議道。 “反正今天太晚了探查不成,有什麽明日再說。”
蓮青衣其實并不困,但話已經說出去了,也只能乖乖就範,往房間裏走去。
不想踏雪倒比她更殷勤,急匆匆跑進房裏跳到床上,咬着被角把被子攤開,又用爪子按了按枕頭,盡量把被褥弄得熨帖了,才坐在床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邀請她過來躺下。
蓮青衣覺得奇怪,但也沒有多問,就這麽和衣躺下,閉上了眼睛。
但她又睡不着,就半眯着眼睛,偷看。
然後她就看見,踏雪一會看她,一會看門外,顯然把她安頓好了,是有其他要事要做。
去見其他人嗎
也是,這裏是合歡宗,慕扶柳這次回來,豈能不去見見過去的舊人,訴說一下心中的思念
這個念頭一起,蓮青衣更睡不着了。
她也知道自己與慕扶柳并非道侶,自是管不着這些閑事的,可慕扶柳剛剛口口聲聲怕她栽進別人的圈套,一轉眼,竟然要獨自去見自己的老情人,這不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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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踏雪突然湊了過來。
她趕緊閉好了眼,任由踏雪小小的溫熱鼻息噴灑在自己的側臉上。
這個觸感持續了一陣,就消失了。
蓮青衣再睜開眼,只看到踏雪的背影。
還真是出門去了,剛才湊過來是檢查她有沒有睡熟。
蓮青衣捏着被角等了等,果然還是無法安心,一個翻身下了床,蹑手蹑腳跟了上去。
因為入了秋,所以天短了些,就這麽一會的時間,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雖然還沒黑透,但已經有些看不清路了。
而且合歡宗中的樹多,很适合藏匿身形。
蓮青衣就這麽吊着膽子跟在踏雪後面,踩着自己不熟悉的路,慢慢往前面走去。
慕扶柳心中藏了事,完全沒有發現身後還跟着一個人,她之所以要瞞着蓮青衣跑出來,完全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因為在蓮青衣的認知裏,慕扶柳是一個魂魄,她要是想去探查什麽,完全不用驚動任何人,直接去就是。
可事實是,她是貓。
蓮青衣只要看到她跑出來,就難免把她和慕扶柳這個身份挂上鈎,就算她能狡辯自己是要用踏雪的身體與別人對話,也說不通。
說什麽話,和誰
解釋起來更麻煩。
還不如趁她睡着,自己偷偷行動。
至于行動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去看看師尊的病情——在慕扶柳的印象裏,師尊從來沒有得過病,別說是那些需要卧床的大病,就連偶爾的傷風都沒有,這也不奇怪,因為師尊的修為很高,早已不是肉體凡胎。
若非如此,她也當不上宗主。
這樣的身體,怎麽會病得都起不來
慕扶柳順着小徑進了師尊的院子,入目看去,皆是熟悉到過分的景色,門前的青石磚缺了一塊,還是她給弄壞的,這裏是她從小生活的地方,重活一世故地重游,不由有些感傷起來。
她放慢了步子,一寸寸靠近了師尊的房門。
房門緊閉着,她立在原地,一想到師尊與自己只有一門之隔,就緊張了起來。
師尊,就如同她的再生父母。
雖然喜歡損她逗她說她不成器,但那是因為師尊性格如此,她越是喜歡一個人,就越是喜歡貧嘴,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愛意。
她死在外面,并不知道師尊在得知她的死訊時,是怎樣的表情。
但想必……慕扶柳搖搖頭,她不想去設想,這種骨肉分離,她已經體驗過一次,如今重逢在即,何必再多讓自己心痛一次
她收拾心情,慢慢把房門推開一條縫,溜了進去。
屋裏焚着香,雖不知是什麽香,但慕扶柳向來聞不得這種味道,吸了一大口進去,差點沒把自己嗆死。
喉嚨瞬間癢了起來。
她連忙按住鼻子,以防自己打出噴嚏來。
就這麽緩了半天,才壓下那股勁去,她定了定神,便沖着床的方向跑去。
但床上根本沒人。
慕扶柳呆愣半晌,不是說師尊病得起不來嗎怎麽不在床上休息,大半夜的跑哪兒去了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才發現屋子裏空空蕩蕩,只有她一只貓而已。
正躊躇着,突然傳來了開門聲。
慕扶柳眼疾手快躲進了帷幔後。
只見師尊端着一只熱騰騰的大鍋子,風風火火走了進來,邊叫燙邊跑到桌邊,把鍋支到了桌上的小爐上。
“深夜的鍋子真是別有一番風味啊!看這小羊肉,這小豆泡,再蘸點芝麻醬,啧啧啧,這吃了不得死”師尊還是一副沒正形的模樣,慕扶柳已經習慣了,但是她想不通,不是說病了嗎,還吃湯鍋,既然有這個精力,下午怎麽不見客
眼看師尊吃得啧啧有聲,慕扶柳也不知該不該出去,就算出去了,又該怎麽說好呢
而且,師尊知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害的呢
她走了神,不覺踩到了腳邊的笤帚。
這聲音其實并不大,但師尊耳力過人,還是捕捉到了,慕扶柳徒勞地藏了藏,但沒有任何作用,只得被師尊捏着脖子拎了起來。
“哪裏來的貓”師尊把她舉到眼前看了看,突然道: “我看你挺眼熟,說吧,是不是來過我家偷吃”
慕扶柳認真地盯着師尊的臉,突然發現對方似乎老了不少,額前添了幾根白發,皺紋也多了些,她閉口不言,眼中卻盡是懷念。
慕茹夢臉上的笑也盡數散去,她把貓兒托在手裏,仔細看了半晌,才道: “你不是貓,是狻猊,會說話是不是”
慕扶柳一驚,就想起蓮青衣的靈駒說的話來,當時它說她并非普通小貓,可她只當它是胡扯,沒想到師尊見她第一眼,就說出這麽個結果來。
所謂狻猊,乃是神獸的一種,幼體與貓相差無幾。
慕扶柳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也沒看出什麽來歷,便道: “哪裏看出來的”
“果然會說,你的爪子這麽大,怎麽會是貓”慕茹夢将她放在桌上,撥了一小碟羊肉給她。 “看你這麽瘦,先吃點東西吧。”
慕扶柳低頭聞了聞,這羊肉不過是過了一遍清水,卻香氣撲鼻,令她食指大動,當下也不作假,便大口大口嚼起來。
“你怎麽跑這兒來了是因為這地方人傑地靈嗎”慕茹夢邊吃邊閑聊道。她也不愧為一宗之主,狻猊這麽傳奇的神獸在前,她也沒有半點激動,只把對方當個話搭子來用。
慕扶柳咽了口肉,道: “師……”
頓時又停住,她該怎麽稱呼師尊
“師你想拜我為師啊”慕茹夢倒絲毫不謙虛,只笑道。 “只可惜你來遲了,我以前徒弟很多的,現在不收了。”
“為什麽”慕扶柳疑惑道,師尊年紀不大,正是當打之年,又是宗主,怎會不收徒弟了
慕茹夢沉默了半晌,道: “罷了,告訴你也無妨,我被架空了,名義上我還是宗主,但宗門上下根本沒人聽我的,我除了能在這裏養病,什麽都做不成。”
她的語氣輕快,似乎完全沒把這個情況當回事,但慕扶柳卻震驚到無以複加,來之前她是猜測了很多種可能,但唯獨沒想到會是這樣。
難怪說師尊不見客,原來是這樣。
原來她走之後,合歡宗發生了這樣大的變化。
“是誰”慕扶柳問。 “架空你的是誰”
“你問這個幹什麽”慕茹夢笑道。 “快吃菜吧,這也就是我随便發發牢騷,你一個路過的神獸,吃完該去哪去哪。”
“我不是路人!”慕扶柳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挺身站了起來。 “師尊,我是扶柳啊!”
這句話說出來的瞬間,她的身體也随即恢複了人形,慕茹夢眼睜睜看着眼前的小貓變成了自己最心愛的徒弟,淚水立刻就湧了出來。
“扶柳扶柳,你不是已經……”她流着淚伸出手去摸慕扶柳的臉,确認自己沒有看錯,才用力抱了上來。 “我的乖徒兒!你可把為師給想死了你知道嗎”
慕扶柳也緊緊回抱着師尊,淚水漣漣。
“我回來了,師尊……”
“回來了,回來就好……”慕茹夢拍了拍她的背,突然又道: “可是不行呀,扶柳,為師已經不是宗主了,護不了你周全,你不如到別的地方去,你是神獸,長得又好看,怎麽都不愁混點吃喝,總比在這兒強啊。”
慕扶柳很是心疼,師尊以前是那麽驕傲的人,從未對什麽東西低過頭,可她如今被軟禁在這裏,身邊又沒知冷知熱的人,就連自己的徒弟回來了,也沒有安排的地方。
于是道: “師尊,我既然回來了,就不會對你的處境視而不見,你只要告訴我到底是誰軟禁了你,我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為你拿回公道。”
慕茹夢苦笑一聲,道: “沒用的,我已經中了她們的毒,萬事只能聽她們差遣,扶柳,聽我一句話,不要尋仇,不要管我,離開這裏,走得遠遠的。”
“我不會走的。”慕扶柳咬咬牙,道出了真相。 “我上輩子是被合歡宗的人所害,這次來,就是要把兇手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