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深入
深入
慕扶柳本能地用爪子緊抓着蓮青衣胸前的衣物,兩個毛絨絨的耳朵折起來緊貼腦袋,尾巴也爆開了花。
她自然知道都是紙人,但知道歸知道,害怕的感覺卻絲毫不減,貓兒的五感在黑暗中本就比人要敏銳,所以更容易受到驚吓。
後悔了,不該來。
慕扶柳心中叫苦,天地良心,如果放了平時,她絕不可能貼蓮青衣這麽近,可這個紙紮店散發着一種莫名的不詳,總覺得下個瞬間,就要有恐怖的東西跳出來了。
她身邊只有一個蓮青衣,沒得選。
就這麽提心吊膽一步一挪,一行人往鄭大山妻女所在的後院廂房走去,廂房裏安安靜靜,門戶大開,一眼看去,那門洞像張巨口,正等待着他們走進去,再吞沒。
鄭大山走到門邊腿就軟了,嗫嚅道:“聖女大人……我,我就不進去了……”
蓮青衣略一點頭:“好。”
慕扶柳也想在外面等,奈何她的爪子已經僵硬,只能挂在蓮青衣胸前欲哭無淚。
怎麽辦,就要和那邪物面對面了。
慕扶柳出身合歡宗,雖然也學些傍身的功法,但降妖除魔并非強項,而且聽鄭大山的說法,那東西十分邪性,就算不傷人,也能把人吓個半死。
她用力把頭扭過去,睜大眼睛警惕着周圍,打算在那兩個邪物撲過來以前,就逃到蓮青衣後背上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屋裏空無一人。
陰冷的夜風透過窗縫吹進來,吹動了對面牆上聖人像的張貼畫,蓮青衣走過去把窗戶關緊,回頭看去,只見飯桌上擺了幾盤吃剩的菜,幾天過去已經生了黴,地上有條倒了的長凳,看樣子,應該是鄭大山逃走時撞倒的。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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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扶柳大大松了口氣,什麽嘛,原來已經不在了,害她緊張了半天。
一旦松懈下來,她的身體也不複剛才的僵硬,确定已經沒了威脅,她便縱身跳了下來,站在桌上聞來聞去。
飯菜的馊味頓時鑽進了她的鼻腔。
她忍不住咳了兩聲,吐了吐舌頭。
連跳兩下下了地,她豎起尾巴朝門邊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朝蓮青衣看去。
奇怪,她怎麽不動?
慕扶柳又返回她身邊,叫了一聲。
蓮青衣被貓兒的喚聲拉回當下,解釋道:“我沒事,就是感覺,有哪裏不對勁。”
表面上看,那兩個邪物是出逃了。
進來之前蓮青衣就有預感,因為畢竟房門開着,裏面沒人也很正常,可她的心裏總有一點違和的地方,雖然暫時還沒想出來是哪裏,但就是如陰雲般萦繞在她心頭,揮散不去。
慕扶柳沒看出什麽不對勁,她剛才聞了一鼻子馊味,恨不得能趕緊離開這裏。
她剛準備走上前再催蓮青衣一次,就聽到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聽聲音,正是鄭大山。
慕扶柳離門近,當即狂奔幾步向門邊趕去,一出門,她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鄭大山正被兩只邪物分別咬着左右手,用力撕扯着向兩邊後退,它們的牙齒尖利且交錯,已經将鄭大山的手咬出了血洞,可憐的鄭大山被扯得嗷嗷直叫,見她出來立刻喊道:“靈貓救我!”
慕扶柳害怕得都要尿了。
那兩個邪物面目猙獰,牙尖嘴利,若是被它們抓住了,照她這樣的身板,十成十要被生吞活剝。
可是,她沒辦法坐視不理。
她自己死前,身邊就沒有一個人,當時的孤獨,痛苦,乃至絕望,直到今天還深深印在她的腦海裏,如今眼前有個人危在旦夕,要她就這麽眼睜睜看着對方去死,她做不到。
她咬了咬牙,猛沖過去跳到其中一頭邪物的背上,朝着它肩頭咬了下去。
這一口她用出了全身的力氣,要的就是讓這家夥吃痛松口,只要有一頭松口了,鄭大山就能免受車裂之苦。
誰知,一口下去,這家夥沒有絲毫反應,更沒有松口,就像是沒有痛感似的。
慕扶柳如今只是一只貓,并沒有施展法術的能力,她能做的就只有用牙齒和爪子,但渾身解數都用完了仍未奏效,她不禁有些無力。
而另一邊的鄭大山,已經被扯得叫不出聲。
“踏雪,退下!”
蓮青衣趕到之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場景,自家的踏雪正呲着牙立在那邪物頭頂,用細嫩的爪子拼命抓着對方的頭發。
它的方法當然無法傷到對方分毫,但它就是這麽做了,徒勞地,執着地,想要做點什麽來幫忙。
蓮青衣當即從袖中抽出一柄拂塵,朝那邪物的身上甩去,這拂塵是件有名的法器,名喚淨塵,它大約一尺長短,通體雪白骨柄細長,塵尾乃是用上好的羊毛所制,晶瑩剔透,看起來沒什麽殺傷力,但甩出去的瞬間,塵尾便生出變化,伸長出幾尺去,直掃那邪物的頭部。
淨塵一至,就勒緊了邪物的脖頸。
脖頸被勒,它的下巴也失了力,随即被迫松了口,兩邊的力量失衡,鄭大山立即被另一邊的邪物給扯飛出去。
蓮青衣早有準備,那邪物咬着人剛退了兩步,就踏入了一個陷阱,這陷阱名叫光牢,碰到邪物就開始自動運轉。
那邪物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地下升起的幾道金色光線給封鎖在了原地,這幾道光線看似平常,實則是由經文鑄刻而成,別說只是一具小小的活屍,就是再強的妖物也難逃脫它的束縛。
瞬息之間,邪物全被制伏。
鄭大山脫了困,立刻沖上來躲到了蓮青衣的身後,他的雙臂被種了四個血洞,疼的直倒吸氣,但還是強壓住痛苦,斷斷續續問:“聖女大人……她們,我的家人,還有救麽?”
蓮青衣淡淡道:“放心,有救。”
說話間,光牢裏那個邪物就失去了意識。
被拂塵勒着的則早就暈了過去。
蓮青衣走上前,在她們的額上各自貼了一道幡文,這紙看上去又薄又軟,可在貼上去的瞬間,立刻伸長了數尺,将她們的全身給覆蓋了起來。
“這個給你治傷。”蓮青衣取出一個瓷瓶遞給鄭大山,又道:“剛才是我考慮不周,才讓你受了傷,之後,你就留在這裏看守她們吧。三日之後,她們自然會恢複原樣。”
鄭大山接過瓷瓶,道:“這怎麽能怪您呢,是我太膽小不肯進門,唉,我也不知道她們會藏在院裏……”
“不,剛才進門發現沒人,我就感覺哪裏不對勁了,現在想來,你的店門還鎖着,她們自然是跑不出去的,既然沒出去,那就一定還在院中。”蓮青衣道。“是我沒有想清楚,才讓你受了傷。”
“聖女言重了。”鄭大山撓頭道。“您幫我救回了妻女,我都不知道該怎麽答謝才好,相比您的大恩大德,這點小傷算什麽。”
“那你在家裏養傷,記住,關好門。”蓮青衣又交待了一句,便從地上抱起踏雪。“我們就先走了。”
鄭大山點點頭,他雖然沒明白為什麽要他關好門,但既然是聖女的命令,他一定聽從。
慕扶柳也沒聽懂,她趴在蓮青衣懷裏,擡頭看着對方的臉發呆,實話說,在此之前她從未見過別人降妖,今日一見,只覺得蓮青衣的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半絲迷茫,這種認真又強大的姿态,叫人移不開眼。
好像這張臉,也沒那麽讨厭了。
從她的角度看去,正好能夠看到蓮青衣的下颌,線條流暢而優美,略略有些瘦削的脆弱感。順着下颌線往上,就是鬓邊的碎發,溫柔地貼在如玉的側臉上,沖淡了她周身的冷意。再接着,是弧度極漂亮的側顏線,飽滿的額頭,卷翹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圓潤的唇珠,所有的一切加起來,組成了一張美貌但禁欲的臉。
突然,對方像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微微低了下頭,慕扶柳連忙錯開目光,朝前路看去。
這麽一看她就發現,蓮青衣居然不是朝着馬車,而是朝着鎮子深處去的。
這是怎麽回事,問題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蓮青衣到底要幹嘛?
慕扶柳問不出,只能“喵?”了一聲,以表疑惑。
蓮青衣還真聽懂了,頓了頓,解釋道:“鄭家的事是解決了,但這個鎮子不對勁,我必須查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慕扶柳小聲“喵”了一聲表示懂了,實際上,她想要知道的那件事也還沒有解決,接着查下去也不失為一件壞事。
一人一貓順着鎮子的主路往前,此時已是深夜,月光灑在路面上,将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慕扶柳無事可做,就盯着影子發呆,突然,她發現就在自己和蓮青衣的影子後面,還跟着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影,他們身形佝偻,影子也随之變成了半弓的模樣,看起來十分詭異。
“喵!”慕扶柳立刻叫了一聲,想把情況傳達給蓮青衣,奈何這麽複雜的事,無法用一個喵輕松概括,眼看蓮青衣根本沒明白,她只好跳下去,踩着那幾個探頭探腦的影子又叫了一聲。
蓮青衣立即會意,不等回身,直接甩了幾道幡文出去,但幡文并未奏效,蓮青衣只好停下步子,振聲道:“來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