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死
第四十八章 作死
_1檢查結果出來,一切正常。
孟瓊總算能徹底放心下來。
宋姨怕沈母擔心,今天這事就沒和她說。
但剛出醫院,沈母的電話就打過來了,詢問怎麽還不到家,只被宋姨三兩句應付了過去:“今天小少爺臉上不小心劃了下,但沒見血,先生剛帶着我們檢查完,醫生也說沒問題,現在就準備回去了。”
沈母聽後心疼得不得了,讓他們趕緊回來。
車子緩緩停到天玺臺公寓樓下,孟瓊下車,臨走前還是先和佑佑道了個別:“媽媽明天就來接你,今天晚上要乖乖聽話好嗎?”
佑佑很乖巧點頭,一句話也沒多說。
等孟瓊的身影走到公寓內,再也看不見一丁點後,沈逢西才重新啓動汽車,駛入了道路中。
車內很安靜,佑佑忽然問出了聲:“宋奶奶,為什麽媽媽不跟咱們一起回家呀?為什麽她要自己一個人去新家?為什麽之前爸爸不和我們一起去新家?”
一連串好幾個問題。
宋姨遲疑了好幾秒也沒想到該從何作答。
“是不是因為爸爸惹媽媽生氣了?”佑佑突然又冒出一個問題。
宋姨被這個大膽的疑問給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看了眼駕駛位的男人,剛想着随便應付過去,就聽見車前排那個男人很低很低地應了一聲。
“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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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姨愣住了。
佑佑一副“我就知道”的小表情,噘着嘴哼了一路,一點沒給自己爸爸好臉色看。
臨到沈宅門外,沈逢西仿若漫不經意問了句:“今天和沈俞佑打鬧的小孩,是誰家的?”
“好像是……瞿家老大那位的兒子。”
瞿家老大兒子?
那就是小瞿總的侄子。
沈逢西眸色微沉,沒再說話。
将宋姨和佑佑送回沈宅後,沈逢西坐在駕駛位上,靜靜點了根煙,微弱的猩火在黑夜中被點亮。
陳知易的電話又打了過來,語氣極度不客氣:“如果你再這樣不配合,你是生是死我也不管了。”
沈逢西閉眼緩了兩秒,避而不答:“去喝酒?”
“……”陳知易是真服氣,“你知道你在對一個醫生說什麽嗎?這種時候你還想喝酒,你是真覺得兩只手太多餘用不上是吧?”
沈逢西沒再給他說話的機會,挂斷電話,回了別墅。
半個小時後,陳知易黑着臉來了。
他當然沒拿酒,只背着個醫藥箱。
沈逢西的傷口原本不嚴重,但因為同時發着燒,發炎又不重視,導致現在炎症一加重,燒也退不了,傷口也好不了。
他靠在沙發上,一手大剌剌搭在沙發背上,嘴角那根煙燃了快一半,眉眼半斂,冒出的縷縷煙霧将他大半張臉隐下,氣壓很低。
陳知易給他處理手上的傷,全程兩人都沒聊一句。
繃帶纏好,帶來的輸液瓶紮上。
陳知易的視線落在沙發旁那白淨的花瓶上,他不過是多掃了一眼,某人就占有欲很強地冷冷道:“別碰。”
他倒也沒打算碰。
在醫院忙了一整天,好心好意過來幫忙,還得被教訓一頓,礙於這位還是個病患,陳知易沒和他計較。
只是故意往他心口捅刀子,淡淡說:“孟瓊走之後,你就把自己過成這樣?”
沈逢西面無表情擡起頭,看他,沒說話。
陳知易繼續插刀:“怎麽?別告訴我說你現在後悔了。”
沉默幾秒。
沈逢西輕阖上眼,喉結滾動。
過去的印象重現。
七年前,他和孟瓊在悉尼相遇,愛得很深。
那時候沈逢西原以為這輩子就是她了,因為和沈家鬧掰,手裏沒一分錢,為了讓孟瓊過上更好的生活,他不惜更賣力更拚命地打拳,贏錢,後來戀愛的第三年,他們之間出了很多問題,零散的,細碎的問題。
那些日子鬧得很僵,不知道吵過多少次,感情似乎就是這麽磨沒的,吵到最後精疲力竭相互沉默着,又忽然覺得對方很陌生,自己也很陌生。
孟瓊沒一點力氣,聲音都棉了,和他說自己只是想要一個安安穩穩的家,但她覺得沈逢西給不了。
那是沈逢西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慌亂。
地上拳錢不好掙,於是,他就去了地下,挨辛苦拳,吃辛苦錢。站在那當肉靶子,次次被打得頭暈眼花,鼻青臉腫,一場下來渾身是傷,那段時間沈逢西過得渾渾噩噩,分不清白天與黑夜,但他只是在想,有家了,孟瓊就不會走了。
可無論他有多努力,在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下午,孟瓊還是走了,不告而別,離開了悉尼。
連句話也沒留下。
恨她嗎?
自然是恨的。
孟瓊剛走那段時間,其實這個名字都不能提,誰提就跟誰急,到後來都成了一種默契,再沒人說過這個名字,別人都只知道他有個白月光,不過甩了他走了。
後來回國當上了沈總,酒局上,朋友罵罵咧咧說這女人肯定會後悔,保不齊在家裏正哭呢。
他依舊保持着那個動作沒動,在嘈雜的包間中吞雲吐霧沉默了許久,眼睛閉着,喉結輕滾。
會後悔嗎?
孟瓊。
其實,後悔也行。
以至於後來在北城再次看見她,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那晚上孟瓊被合作商灌了不少酒,還在背地裏密謀着怎麽把她帶走,如果他沒出現,後果不敢想象。壓抑多年的情緒交織,兩人從走廊糾纏到床上,她是醉了,但他還有點理智,問她要不要做。
她暈暈乎乎點頭。
所以,也就有了這段失敗的婚姻。
沈逢西還記得昨天秦簡罵他的那些話,說哪怕這些年他是在故意報複孟瓊,可這三年裏他做的混賬事,也足以将這筆賬還清了。
沈逢西緘默不言,緩緩吐出一口煙。
是,他是挺混蛋的。
這三年裏沒做到一個丈夫和父親應有的責任。
在孟瓊最脆弱的時候也沒能保護在她身邊,甚至為了在衆人面前做戲,不惜三番兩次當着她的面維護起許幼晚。
真混蛋。
沈逢西面無表情搓揉着太陽穴,手指骨節微微泛白。
“就算是真後悔了,也是你活該。”陳知易的聲音将他拽回現實,冷冷道,“悉尼那些事我不做評價,但這三年裏你的确做的不夠到位,孟瓊是個好姑娘,你們既然已經離婚了,就別再去打擾人家,也別耽誤人家向前看。”
陳知易說的話其實挺中肯的了。
就是不怎麽耐聽,也不好聽。
沈逢西依舊沉默。
“咯噔”一聲,別墅門被從外打開。
宋姨拉着佑佑進來,看見沈逢西手上的吊瓶後,愣了下:“先生……”
“你們怎麽來了?”
“小少爺說想來找您給他講繪本,老夫人就讓我把他送來了。”宋姨疑惑,剛才在醫院注意力都放在佑佑身上,再加上天又黑,根本沒看見沈逢西受傷了,“您的手沒事吧?”
“沒事,蹭了點皮。”
沈逢西淡淡,招手要沈俞佑過來。
宋姨沒再多說話,朝兩人道別後關上別墅的大門,回沈宅去了。
佑佑先是乖巧叫了聲“陳叔叔好”,這才背着自己的小書包,颠颠跑到爸爸面前。
“怎麽突然回來了?”
佑佑撇撇嘴:“佑佑可困了,但奶奶一直說一直說,說的佑佑更困了也不讓佑佑睡覺。”
一回家,沈母心疼,抱着孫子說個沒完沒了。
祝黛起先還以為沈母是擔心佑佑,沒想到走近剛要勸,卻聽見沈母哀嘆連連,跟個唐僧一樣幾句話來回說:“哎喲,我這大孫子長得這麽帥,臉上要是落了疤以後找不着媳婦可怎麽辦?還得給你相親,你爹我就操了一輩子的心,這老了老了也得操着你的心,我命苦的啊。”
“……”
於是,佑佑被煩得沒辦法,就找了個借口從奶奶那邊跑出來。
沈逢西點頭:“上樓睡覺去吧。”
佑佑卻盯着他輸液的手背看:“爸爸,你怎麽受傷了呀?”不知想起什麽,小眉頭一皺起來,又問:“還要輸液,爸爸你不會死吧?”
“……”
沈逢西看着自己這位“大孝子”,臉色很沉。
也難怪小家夥會如此童言無忌,小小年紀在醫院重症監護室住了很久,印象就是輸液都是患了重病的人,他的小模樣看起來是真的擔心自己爸爸會死。
“死倒是死不了。”陳知易在一旁淡淡補刀,“但耐不住你爸自己喜歡作死。”
沈逢西真想把這倆一股腦全都扔出去。
但沒辦法,有一個是自己親生的。
所以他冷冷剜一眼陳知易:“陳醫生貴人多事,就不送你了,慢走。”
陳知易也懶得和他再廢話,将醫藥箱收拾好,臨走前還不忘冷嘲熱諷一句:“針自己拔吧,反正你自己也很會拔不是嗎?”
沈逢西臉黑了又黑。
大概輸了一個多小時的液,佑佑原本是坐在一邊認真盯着輸液管,生怕上面的液體輸完,但到後來榻眯着眼睛,困得快要睜不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聽見爸爸的聲音響起:“上樓再睡。”
佑佑一睜開眼,看見自家老爸已經輸完液了。
他費力強撐着意識,晃着腦袋點點頭,慢吞吞走上二樓。
媽媽出差那兩個月,和爸爸單獨相處過,所以佑佑現在也并沒有很生疏,拖着個比他自己還大的小毯子,拱着小屁股娴熟爬上床。
小家夥身上一股甜膩的奶香,沈逢西剛坐下,眉頭就微不可查皺了皺。
“爸爸。”佑佑直接貼了上來,抱着他的手臂,把憋了一下午的話說出來,“你是怎麽惹媽媽生氣了呀?媽媽都好久沒有回家了,天天住在新家。”
沈逢西沉默了兩秒,低頭看這個小家夥,淡聲問:“那你呢,喜歡新家還是這裏?”
佑佑打了個哈欠,認真思考了好一會兒:“新家裏有孫奶奶,孫奶奶對我可好了,還會帶我去菜場場,佑佑喜歡的,但是……爸爸不在新家,不好,佑佑還是更喜歡有爸爸媽媽的家。”
沈逢西聞言,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了動作。
唯有左臂上那個暖和的小家夥像個樹袋熊一樣,整個攀在他身上。
“媽媽說過,人都會犯錯誤的,知錯能改就是好孩子。”佑佑已經開始犯困了,小奶音迷迷糊糊,小肉腿還在無意識往他懷裏鑽,“你……你要是惹媽媽不高興,你道歉,這樣媽媽就會原諒你了。”
沉默半晌。
“如果犯的錯很嚴重怎麽辦?”
小家夥沒回答他,呼吸聲逐漸變穩,看起來睡得很香。
小肉臉圓墩墩的。
該減肥了,沈逢西心裏想。
他将手臂抽了出來,将小家夥身上的小毯子蓋好,剛要起身,就聽見小家夥在夢裏迷蒙說了句:“那我和媽媽就不要你了,媽媽是女孩子,你不能讓她傷心,你每次都不回家,媽媽已經很委屈了……”
在黑暗處,沈逢西站了許久。
也未曾有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将門關上,轉身走去客廳陽臺。
煙灰落到腳邊,這三年的點點滴滴在腦海中快速閃過,循環播放,他固執地活在過去,一次次逃避,一次次不敢面對,換來的卻是孟瓊這三年裏的一場錐心蝕骨的失敗婚姻。
連這麽點小孩子都知道,不要惹女孩子傷心,可他卻不知道。
這三年裏,孟瓊也真的把佑佑養得很好。
沒有他,她們也可以過得很好。
相比而言,他好像才是那個多餘的人,在這場婚姻中,在教導佑佑的過程中,扮演着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一個不負責且不稱職的邊緣角色。
最終,腦海中的畫面停在孟瓊眼睫那滴欲掉未掉的淚上。
他心口一抽,連帶着澀意,手中的煙都抖了下。
沈逢西轉身。
突然很想去看看客廳裏那瓶花。但這二月的北城寒氣太重,凝結的霧氣趴在玻璃門上,客廳裏的畫面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模糊的光影,只有幾處霧珠蜿蜒流下,隐約看到了裏面清麗的花。
依舊生長得很好。
只是離他很遠很遠。
一股莫名的恐慌再次湧上心頭,沈逢西輕閉了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