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寂靜的房間裏,只有鐘表在響。
“一妄,”淩木木坐在沙發上,叫住從公司把季尋送回來的江一妄。
江一妄停腳,但是沒朝那兒走,“有事?”
“你就不能抽半個小時,聽我跟你聊聊季尋的事嗎?”淩木木站起來,“還有你跟赫連家沒必要以為一幅畫就鬧成這樣。”
“你到底是在跟什麽較勁,”淩木木說的直接,“那幅畫你糾纏下去,吃虧的是你自己。”
“媽,”江一妄擡手看表,“季尋的東西我都要。”
“他愛我,”江一妄往上瞧了一眼,“那他的一切都應該是我的。”
眼看江一妄擡腳要走,淩木木就快走一步,“所以你就是這樣消費他對你的愛的?”
“我不懂,”江一妄甚至覺得母親在偷換概念,“我們要結婚了,一切都順其自然。”
“您在不滿什麽?”
“結婚不是他最想要的嗎?”
“回歸江家,像您一樣。”
“這種交易,很公平。”
淩木木看着江一妄不知悔改的眼睛問,“你覺的這是交易嗎”
江一妄失去耐心,開始往門口兒擡腳,“本質上說,沒什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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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父親,我和季尋。”
“都一樣。”
淩木木站在那兒,就看着江一妄出門。
她第一次覺得江一妄似乎和江耀城并不相同。
比起江耀城,更加偏執瘋魔。
*
季尋又發了兩天的燒,他睜開的眼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要煙抽。
顧不上是不是還在江家,他現在腦子明顯不清醒。
汪祁蕤照做,打春之後,天也逐漸暖和起來,季尋這場病就好的慢了點兒。
現在能走了,只不過身體還是有點兒虛,季尋撐着手自己下樓。
下樓之前,他去沖了個澡,把身上和嘴裏的煙味兒沖掉了。
早上吃飯的時候,季尋從淩木木嘴裏知道了一件事。
自己的那幅畫。
市價已經挺高。
現在寧肖要把畫送給赫連家的少爺作賀禮。
但是江一妄放話,這畫他要送給未婚妻。
淩木木嘆氣,“他現在就是明擺着跟一妄對着做了,我不知道赫連家那邊為什麽也不肯松口,但是我跟赫連家的二太太交好,這件事我想請她幫忙。”
季尋迷糊點頭,自覺額頭上的溫度又升起來了。
“你最近就在家休息,最近事情比較多,很多事都沒能顧及到你,”淩木木安頓了季尋吃飯,就把人送回樓上。
“午飯的時候我再叫你,”淩木木拍着季尋,哼着歌兒。
身上的溫熱讓季尋睡了很長時間。
等再睜眼的時候,陪在他身邊的還是汪祁蕤。
季尋一說話的時候,才覺得嗓子幹。
只不過周圍換了裝飾,白色的窗簾被風吹鼓,湧進來的大片陽光都灑在地上。
亮晶晶的。
季尋伸手要水,就聽見汪祁蕤說,“別動,您手上有針。”
季尋也才看見手背上的肉裏嵌了兩枚小針。
“你睡了一周,醫生說情況比較罕見,發燒導致的深度昏迷,”汪祁蕤低頭說完,門口兒姜小宛就擠進來了,“還真醒了,我的天,我還以為汪大個兒騙我的呢。”
“你不知道,你昏了這麽久,知道出了多大的事兒嗎,”姜小宛托着下巴還沒說完,後領字就被汪祁蕤抓着,強迫姜小宛閉嘴。
“你算什麽東西,我你也敢抓!”姜小宛當即跟汪祁蕤翻了臉。
汪祁蕤則是面無表情把姜小宛的嘴巴捂上,說,“沒這麽嚴重,不過好在您在婚期之前醒過來。”
季尋撐着頭坐起來,琢磨所謂的大事,突然後背一涼,抓着姜小宛問,“今天幾號?!”
“四月二,”姜小宛使勁兒咬着汪祁蕤的手,對方一動不動,發出的聲音只能悶悶的。
季尋拿了手機給淩木木打電話,但是摸了一圈兒,就問,“我手機呢?”
“手機呢?我媽人呢?”
季尋心裏猛跳,身上被汗澆透。
書裏的四月一晚上八點四十分,是淩木木出事的節點,淩木木去找寧肖的路上出了車禍。
但是在江一妄看來,這跟寧肖直接殺了淩木木沒區別。
全書矛盾的激化點。
季尋察覺書裏有些情節有着不可抗的暗力。
但是又覺得既然書裏有些劇情能夠因為他的到來而改變,那這次應該也可以。
“手機!我最後說一次,”季尋伸手拔了手上的管子,“帶我去找她。”
汪祁蕤伸手把季尋摁在床上,“您不要激動。”
因為姜小宛見過季尋着樣兒的架勢 ,所以很識趣上去幫忙。
汪祁蕤轉頭叫醫生。
之後像是迫于無奈,喊了聲,“江太太。”
跟着醫生進來的 ,還有淩木木。
季尋趴在床上的時候看見淩木木的時候他就睜着眼 。
淩木木先是吓了一跳,過去把汪祁蕤替下來。
“乖哦,乖哦,媽媽在這兒呢,”淩木木摸着季尋的腦袋一點點順,“我原本是想給你個驚喜的,這幾天你沒醒我就一直在醫院呆着。”
“赫連家太太請了我很多次,我都不放心你,所以都沒去。”
淩木木說的是實話,因為最近江一妄跟赫連家的寧肖誰都不肯松口,在赫連城的生日宴上鬧得分外難看。
“你看看什麽回來了?”淩木木安慰着季尋,低頭看着就這今天的功夫,季尋肉眼可見地瘦了。
淩木木給汪祁蕤使眼色,汪祁蕤就叫人把畫拿回來了。
“你看,一妄把畫要回來了,”淩木木看着畫,“是他告訴我先不要告訴你的,想着等結婚的時候給你一個驚喜。”
季尋趴在淩木木懷裏。
冷冷地瞧着那副畫。
畫上的是自己,以前的自己。
充滿貪欲又肮髒的自己。
江一妄找他回來做什麽呢。
沒什麽比起能呼吸的活人更令人安心。
季尋嗓子幹着,睡覺的時候一直牽着淩木木的手,他現在是有媽的孩子了。
淩木木就是她媽。
*
江家現在風光了。
之前搶畫風波上站了上頭,接着拿着畫去結婚。
婚禮定在四月初八。
在前一天,江家的人就開始忙得進進出出。
季尋的病也在這個時候好了,就是氣色上差點兒。
江一妄抱着站在窗戶跟前的季尋,“明天我就和你結婚了。”
“從法律上來說,你跟我會永遠在一起。”
季尋轉身輕輕抱住江一妄,他擡頭吻着江一妄下巴上的小痣。
“現在要?”江一妄把季尋壓在窗臺上,下面是被圈養的狼犬。
它們一個個兒擡頭,看見江一妄興奮地搖尾巴。
“可惜你沒長尾巴,”江一妄動了動,“要是在裏頭插上。”
季尋沒撐住,跪在窗戶前頭。
“怎麽不擡頭,”江一妄問,“它們都是畜生。”
“在畜生面前做,你害羞什麽,”江一妄托着季尋的臉,盯着他略微潮濕的眼睛,“你的眼睛真得讓我受不了。”
“你是不是妖精。”江一妄在□□上很歡暢。
該吸該嘬的地方他都拉着季尋在窗臺上做了。
最後還是不夠盡興,突然睜眼,
“下次試試尾巴。”
季尋稍微回神。
他莫名想到陳胡同。
【想不想知道,江一妄為什麽救你】
【有原因嗎】
【有嗎】
季尋的思維開始發散。
【會是什麽呢】
【因為我需要被拯救的眼神嗎】
【天神和使者之間,應該會有天然的默契】
【天神拯救了我】
和天神結婚,應該是使徒的畢生榮幸。
于是季尋應襯下了一句,“好。”
*
結婚的日子現在成了倒數。
季尋的意思是想在孤兒院等着迎親的隊伍。
他不想隐瞞他的出身,而且他剛穿過來的時候,季院長也的确幫他很多。
季尋手裏的積蓄有四十萬,他就拿了四十萬給孤兒院做明天的翻修啓動資金。
季院長聽說這事兒以後也大為感動,就想着季尋能有時間回來一趟。
一塊兒聚聚。
一周之前,季尋就決定從孤兒院的教堂裏結婚。
淩木木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也開始收拾東西陪季尋過去一趟。
回去的路上淩木木說了很多季尋小時候的事兒,季尋的腦袋靠着車窗聽着。
孤兒院的外圍翻了新漆,記憶中那個模糊生鏽的鐵門已經不複存在。
以前孤兒院就是一套四合院似的建築,但是它的院子特別大,跑起來都是土。
中間豎着根國旗杆,這些條件雖說算不上好,但比起穿書之前,已經好了大半。
孤兒院的孩子随院長,都姓季。
大家看着這個漂亮的大哥哥都親得很。
裝修建築的聲音轟隆隆響着,聽多了也是添置喜氣。
院長帶着孩子們成了一列,站在門口兒等着。
只不過院兒裏都是鋪墊的軟料,小孩兒就算是摔了,也不會受傷。
季尋朝着窗外招手,他笑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陳胡同的聲音又開始響起來。
【你就不想知道為什麽江一妄那個時候會救你麽】
季尋說服自己不在意。
那可能是陳胡同無聊的把戲。
“哥哥!!!”
“哥哥!!”
季尋的思緒馬上就被湧過來的一群小孩兒圍住了,一個個扯着自己的袖子仰臉樂。
季院長也走過來,她攥着手,回頭看了下現在正在施工的院舍,“多虧了你,這裏是越來越好了。”
季尋算是她這一門出去之後最出息的小孩兒,而且知道感恩,就這幾年跟着江家陸陸續續對孤兒院整體都做了修繕。
這次季尋結婚也是天大的喜事,她把整個孤兒院的小孩兒都調動起來,早就提前半個月就開始張羅着布置。
趕在今天剛好完工,季院長拉着季尋走過了他小時候玩耍的走廊和球場,就連經常捉迷藏的地下室都帶他溜了一圈。
最後季尋只停在了一個廢棄的花壇邊兒上。
空氣充斥着溫暖,正午的太陽照在他身上,他身後的淩木木先開口,“這個地方是我頭次見你的時候。”
季尋嗯了一聲。
花壇裏面以前都種着不少郁金香,季尋小時候喜歡來這兒畫畫。
郁金香的旁邊都會站着江一妄。
“那個時候,你還只有這麽大一點兒,”淩木木想着季尋這孩子長個兒晚,都十一二歲的時候,才到一妄的半腰。
誰見了都以為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後來長開了,個子也蹿起來。
緣分這個東西,真的很奇妙。
淩木木把身上蓋着的毯子讓管家收起來,自己站到季尋身邊,笑着說,“以後我們就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家人了。”
她話說完,就瞧見季尋背着身,輕輕跪在地上。
一個廢舊的花壇旁邊。
旁邊就是翻新之後盛大的禮堂。
也是婚禮将要舉行的地方。
他的背影像是在虔誠的供奉,淩木木微微側腳發現。
季尋在哭。
淩木木重新把身子轉回去,默默站着,盡量不去打擾、不讓別人發現——
季尋一直未曾放下的傷痛。
院子裏野草從生,但是周圍已經開始整修,從院長那裏也知道這塊兒地皮也被納入之後的翻整規劃。
季尋眼前好像又出現了郁金香的影子。
江一妄依舊站在那兒,拯救了那個曾經被神明抛棄的自己。
季尋在他以前的世界,是誰都不願意看一眼的垃圾,他生于暴力,也靠暴力而活。
因為火災而腫脹扭曲的骨節讓他看起來像個怪物。
在他被生活蠶食到最後,神明給了他近乎重生的機會。
卻依舊讓他被暴力糾纏,如果那天江一妄沒來,季尋會親自弄瞎季瞳的眼睛。
左眼或是右眼。
季尋輕輕跪下,就在七年的位置。
重新供奉拯救他的神明。
因為就在明天。
他将和神明成為此生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