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喜歡你
喜歡你
她認的那是父親的字，父親的字在工整之餘的最後一筆時總是會帶個像小蝌蚪的長尾巴一樣的特殊标記。即便眼前的字沒有了往日的工整，只是每個字末尾筆畫的特殊勾勒，讓她一眼就認出，寫字的人就是父親。
只是父親的雙眼凹陷無神，黑色的鼻子坍塌下去，就連嘴吧都破裂的不成樣子。而現在，她面前除了一攤黑色的液體，哪裏還有一點父親的影子。
“父親！”她歇斯底裏的叫喊着。
玻璃罩外，一個變異人突然撥開面前的兩個變異人，晃晃悠悠地跑過來，他在玻璃罩前伸直雙臂，這動作就像是在跳機械舞，直到他的雙臂舉過頭頂，殘缺的嘴巴微微張開，裘麗笙才看明白這是個打哈欠的動作。
目光漸漸凝結的裘麗笙在變異人緩慢的放下手臂又雙手合住做了個古人見面問好的抱拳禮後，裘麗笙紅腫的眼眶裏頓時淚眼滔滔，她悲怆的大喊：“叔叔，二叔。”她的二叔和其他變異人一樣，面上的肌肉已經黑成絲狀，忽閃忽閃的，完全沒有點點往日的痕跡。
這是曾經和父親一起進入科研機構的二叔，雖然十八年未見，但是裘麗笙依然清晰的記得，她的二叔，平生最另類，最滑稽，又獨一無二的那個打哈欠的動作，常常逗的她和幾個小夥伴們哈哈哈大笑。
二叔見她認出了自己，高舉起手中的白紙，上面寫着：“我們沒有欺騙過任何人，你鼻子上的那顆胎記，的确可以拯救被核輻射殘害的人類，快走吧，我的孩子。”
在他确定侄女已經看完這張紙後，他朝她點點頭，然後一頭撞向玻璃罩，硫酸頃刻間腐蝕了他身上的飛肉，連同腦部和全身，直到玻璃罩被滑落下來的黑水籠罩。
裘麗笙痛心的閉上了眼睛，父親的身體也是這樣消融的吧，如同厲千帆那樣，一點點的消失。
她的父親，她的叔叔，她的母親，她的家人，她喜歡的人，全部都沒有了，為什麽？
玻璃罩外的變異人不知為何，一個個奮勇的奔向玻璃罩，前赴後繼，玻璃罩安然無恙，只是玻璃壁上淌着一道道醒目的黑水，裘麗笙的面前全部都被黑色籠罩，像是地獄的顏色，更像是浩瀚的宇宙。
幸存原來就是邁入地獄深淵的開始，裘麗笙到這一刻才真正深刻的體會到。
此時，“轟隆”“咣當”的聲音接連傳來，半空中，一個如天地般大的玻璃罩自天而降，緊緊的扣在地球的東半部上，和西南部的大玻璃球整齊的并列着。
一個空中艦隊從空中俯沖下來，直到那個巨大的玻璃罩前，艙門打開，無數個穿着防毒面具的人背着降落傘逗留在半空。
透明的防毒面具之下，是一群穿着海陸空三種顏色軍裝的人，他們拿着指甲大小的擴音器，大笑着，大叫着什麽，引來了無數的空中艦隊，不多時，越來越多的人圍在玻璃罩外，嘲弄的笑着。
“怎麽樣，游戲結束了，太陽系已經不需要這個爛球了，哈哈，我贏啦，一億兩黃金，拿來。”一個軍官朝另一個軍官得意的伸手索要賭注。
另一個軍官滿不在乎的“切”了一聲，不服氣的說：“給你一億又如何，下次我再贏過來就是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他們身邊的人都哈哈哈大笑着。他們的的聲音通過巨波傳聲器，響徹在地球的每個角落。
裘麗笙仰頭，感嘆父親、叔叔和厲千帆拼命保全的自己，此刻就像是空中那些幸存者們茶餘飯後的笑料和不起眼的賭注。她覺得眼前困住自己的玻璃罩更像是富人權貴的玩具。
平凡的人類難道就只是這玩具裏的一粒灰塵嗎？
是的，應該說人類和變異人加起來還不如一粒灰塵，甚至微小的還不如一個細菌，當然這是對于宇宙來說的。
裘麗笙的心底忽然響起古人面對不公，起義時喊的口號：王侯将相寧有種乎？
她瞪着憤怒的雙眼，将手中的金黃煙鬥緊緊握住，煙鬥上的琥珀寶石，突然閃出一道湛藍的光芒，在微弱的啓動摩擦聲音傳來後，玻璃罩直竄空中，将裏面的濁氣排放的一幹二淨。
“咔嚓”一聲，裘麗笙感覺到玻璃罩整個的顫動着，她扶在玻璃壁上的手，被強烈的震動給震開，整個人搖搖晃晃的歪倒在地上。
“嗡”的一生，玻璃罩托着裘麗笙的身體上升到半空，懸在半空玻璃罩的底蓋迅速的自動合起，半圓的玻璃罩變成了一個完整的玻璃球。接着，整個圓形的玻璃球就如同一顆移動的散發着藍熾火焰的飛星，沖向天地玻璃罩的頂點。
只見那個遮擋半個地球的玻璃罩的頂點被燒出一個洞，下一秒，一個藍色的光點一閃而過，直接沖向滿天黑色的宇宙中。
同時，身後的地球，瞬間變成一個爆破的巨大煙花。絢麗奪目，那是人間煉獄，也是地球最後的嘶吼……
穿着防護服的軍官們正紛紛退回到空中軍艦上，這時一個站在軍艦門口的軍官對身後一群湧來的士兵們高喊道:“小子們，你們誰先追上她，她就是誰的女人，将來，就可以統領一顆星球。”軍官揚手指着夜空中那顆飛速上升的湛藍色星星，立刻朝人群催促:“快沖啊，快向前沖啊臭小子們。”說完他立刻登上軍艦，命令駕駛員啓航。他身後的艦隊，也紛紛飛出追趕着那顆藍星而去。
最後，只有一個微胖的人仍然漂浮在半空觀賞着腳下噴灑的煙花。
他一把撕開身上的人pi面具，露出一副慘不忍睹的破破爛爛的黑色胸膛，他端坐在飛艇內，俯視着腳下的咧咧火焰，接着大掌摸索着頭皮，黑乎乎的手指捏住一個隐藏在頭皮裏的拉鏈頭，“滋啦”一聲，在裂開的變異人皮之下露出一張黃皮膚的笑臉。
消瘦的面容上是自信滿滿的笑容，他将目光自絢麗的火球上抽離，擡頭仰望着夜空中的那一抹藍色星光，一手拍着胸脯，朗聲笑道：“我就說吧，我賣的東西，無論是人pi面具還是玻璃球，那都是天下無敵的，地球上再強大再威猛的武器都無法将它擊破，哈哈哈哈…”
話落，他将手中的兩張人pi面具朝腳下的火焰扔去，坐上小飛艇一溜煙的飛向空中艦隊。
*
被黑色宇宙包裹住的裘麗笙，心中升起從未有過的一種荒涼，她知道這種荒涼來自暗黑的宇宙，是脫離地球之後再生的感覺。
無窮無盡的黑色令裘麗笙有種步入地獄深淵的錯覺，只是這個地獄裏沒有孟婆的那碗湯，沒有忘卻前生的奈何橋……而前面有什麽她一無所知，就如同她不知道此時自己身處何方一樣。
玻璃球飛速行駛中，突然一聲巨響傳來，震得玻璃球短暫的顫抖之後，是自左向右的旋轉。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依附穩定身體的裘麗笙在玻璃球內左右不停地翻滾着，就如同一個不停搖擺的大鐘內的那個擺針，來來回回。
身後的玻璃突然消失了，裘麗笙心底頓時一慌，不是吧，難道玻璃球裂開了？那她就要掉下去了，将會永遠的漂浮在暗無天日的宇宙之中。
十秒之後，“噗通”一聲，她的後背撞上了玻璃壁，那顆慌亂的心終于有了停靠。
“升級完畢，玻璃球面積已擴大到三百平米，請指示。”
頭頂突然有個聲音傳來，裘麗笙仰頭向上尋找，眼睛被浩瀚的黑色填滿，她的心髒登時停止了跳動，仿佛被深邃的黑色吸走了一樣。
“請指示，請指示，請指示，重要的事情說三遍，請指示。”
聲音再次傳來，這一次，裘麗笙仔細聽了聽，努力辨別着聲音的方位，感覺就在近在咫尺的面前，但是此刻她的面前就只有永無止境的黑色。
奇怪，這個聲音出自哪裏？明明那麽近，就是找不到，不會是鬼魂吧？難道鬼魂也能夠飄向宇宙之中？
這時，一個溫和的男聲打消了她的疑惑，“我是綠寶石導航者，是人類研制的星際導航，此時正在你的鼻子上，以每秒不可計數的速度飛出太陽系，最終導向适宜居住的其他星系。”
“啊？我的鼻子？怎麽可能……是個導航？”兩眼觀鼻，除了凸起的鼻尖，她什麽也看不到。
“是的，以後将由我帶你去找尋新的家園。”好聽的男聲再次響起。
“新家園？”裘麗笙重複着他的話，腦子一片空白。
“請指示！”
“什麽？”她問。
“空間已擴展到三百平米，你現在最需要什麽？”
“我需要……”裘麗笙停頓了片刻，空洞的眼神裏閃現出懷念，她需要的太多了，地球上一切值得留戀的人或物，她都需要，可惜，她永遠的失去了他們。
“這裏吃穿住行應有盡有，需要給你個椅子嗎？”
“需要。”裘麗笙虛軟的腿已經站不直了。
“床、水、食物。”
“都要。”裘麗笙立刻回答。
一張竹藤椅子自帶白熾光線，悄無聲息的移到裘麗笙面前。她拉到身後坐下，腳一離地，心頭就立刻湧上一種虛脫感，她感覺腦袋昏沉，身體疲累，不多時，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昏睡了過去。
被噩夢驚醒的她，額頭上擠滿了豆大的汗珠，她睜開眼睛，被幾束明亮的光線刺的有些睜不開眼，待眼睛一點點适應了光線，她看到眼前有一張挂着白熾燈泡的單人床，還有一瓶水，一個饅頭。
“笙笙，你是不是感覺很孤獨，不過沒關系，十年以後，你将不再孤單。”
“笙笙？”裘麗笙突然聽到導航叫出她的小名，又驚又喜。
“你并不喜歡孤獨對嗎？”導航接着問。
點點頭，裘麗笙迫不及待的承認。
“這裏有一間育卵室，裏面有受精卵五對，一年後，他們将橫空出世。當然了，成活率極低。就算這五對都沒有成活，你也無需擔心，還有五次機會，可以讓你感覺到不再孤獨。”
“你說什麽？”裘麗笙不懂它後面那句話裏的意思。
“有五個精子，等待匹配。”
“嗯？”這次裘麗笙的臉上更加疑惑，這導航的話，她怎麽越來越聽不懂了。
“沒錯，18歲一個，20歲一個，23歲一個，26歲一個，28歲一個，一共五個，你可以根據先後順序選擇。”
“我選擇？我為什麽要選，關我屁事……”裘麗笙有些惱怒。
“都是厲千帆的”
“……”當聽到那個無比熟悉的名字時，裘麗笙的心猛然一跳，她回憶起初見時的厲千帆，堅毅的臉龐，不帥氣，但很陽光的一個青年，她曾經聽同事談起他的年齡，三十五歲，未婚。他的？怎麽可能？他不是核變異人嗎？
“這些是他還健康的時候捐贈的。”導航聲再次響起。
“為什麽是我？”裘麗笙脫口問着。
導航停頓了片刻，“因為，是他選擇的你。”
此時，裘麗笙的耳邊回響着一個溫暖和煦的聲音，“因為你在我心目中，代表了希望，是未來的光明，還有就是……我喜歡……你。”
地球部劇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