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沈夫人,對孤不敬
第6章 沈夫人,對孤不敬
這時,一個小丫鬟捧着木匣子跌跌撞撞跑進來,作禮道:“夫人快請換上華裳,陛下馬上到主廂房,沈府上下需得迎接。”
虞玥警視地望了趙嬷嬷一眼,一揮衣袖,轉身便向主室走去。
眼前之人離開的那一剎,趙嬷嬷如釋重負,急急忙忙站起來吆喝着下仆們離開了沉芳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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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內,虞玥姍姍來遲,沈府上下皆已準備齊全,只待真龍來訪。
黃昏落日映在虞玥身上,她今日美得出塵,柳葉眉梢下鳳眸微揚,眸光流轉間皆是氣勢和風情,她臉蛋本就小,肌膚在醉意餘晖下顯得白裏透紅。
再看到那整身珊瑚紅軟銀輕羅百紗裙,輕輕走動間,紅色的紗衣随風飄動,每一處空氣都布着清冷的檀香。
沈黯似是沒看到過這般張揚美麗的虞玥,他愣了愣,望得出神。
直到虞玥慢慢走近,他以為她要站在他身旁,便微微挪了一個位置出來。
然而虞玥卻是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直直走過他,停在了沈老夫人身邊。
沈老夫人本就不滿虞玥今日沒有問安的做法,如今還來遲了。
剛準備一個冷眼甩過去,虞玥卻輕笑着伏在沈老夫人耳畔說了些什麽。
沈老夫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針,想說什麽,卻又欲言又止,最後只得強顔歡笑地說了句。
“這事是你考慮得周到。”
虞玥乖巧地盈盈一福禮:“這是兒媳的份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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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锺過去,主廂房門口響起陣陣腳步聲。
衆人不禁提起心來,這司徒韞可是不好伺候的主,他心情變幻莫測,稍不注意,便是掉腦袋的事。
就在緊張的氣氛中,司徒韞慢步走了進來。
他一身玄紅色窄袖蟒袍,金龍點綴,袖口處鑲繡金線祥雲,腰束玉帶,貴氣逼人。
斜日映照,劍眉下,一雙幽深至極的黑眸流轉着捉摸不透的幽光,棱角分明的臉龐猶如雕刻般冷峻,透着一絲神秘的魅惑。
目光所到之處,皆能感受到司徒韞渾身散發着的強勢氣壓。
“恭請陛下聖安!”
沈府上下一同俯下身去叩拜,虞玥看着與夢中相似的容貌,呼吸莫名急促,滞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後,便也準備作禮。
就在俯下身的前一秒,恍然間,眼神相撞,虞玥和司徒韞直直望向了對方。
對望中,像是無聲的拉鋸戰。
虞玥眼底情緒翻滾,卻又生生忍住。
司徒韞興趣突襲,輕輕眯起了眼,黑眸中意味不明、變幻萬千,像極了無底的深潭,将人吞噬。
虞玥心頭一跳,迅速移開目光,跟着俯下了身去。
彈指間,司徒韞冷聲道:“起身吧。”
“謝陛下!”
衆人起身,沈黯作為沈府之首,當即站到了司徒韞身邊。
“陛下,今日臣家中聽聞您來訪,便準備了豐盛的家宴,待您一品。”
“是也,愛卿有心了,今日不聊國事,聊聊輕松惬意的,觥籌交錯也未嚐不是件美事。”司徒淡淡道。
沈老夫人是時站了出來,她蒼老的臉上擠滿了微笑,“今日聽聞陛下您來沈府恤問,老身考慮到您在宮裏山珍海味或許有些膩了,便下令派後廚做了民間小食,讓陛下感受民間風情。”
“沈老夫人真是有心了。”
“都是老身該做的。”沈老夫人不卑不亢道。
接着,沈黯帶着司徒韞來到廂房席間,紅木雕桌上是滿漢全席,豐盛不已。
每一道菜都能看出工序的精良,菜品在光色中更顯熠熠生輝,色香味俱全。
司徒韞坐在主座,旁邊挨着的是沈黯和沈老夫人。
他掃了眼桌上的菜,轉着手上的玉石扳指,“愛卿,你們有心了。”
“為聖上效勞是臣的義務。”沈黯道。
司徒韞轉着扳指的動作突然一頓,微微凝眉,“只是……為何愛卿的夫人,要對孤不敬。”
這話一出,猶如平靜天層一道轟雷。
衆人都被震住,虞玥身子忽然僵滞,頓時感到如坐針氈。
沈黯混跡官場多年,他冷靜地走上前,“陛下萬安,夫人和愛卿一樣作為盛國子民之一,都無不敬重陛下,把陛下看作是再生父母一般,赤誠之心天地可鑒,絕無不敬之意。”
沈黯一襲話語,滴水不漏。
靜。
司徒韞沉着臉,沒有說話,只是手一下又一下敲着桌面。
那聲音極有規律,在靜默的空間裏尤為大聲,聽得人心悸。
“侯軍,陛下在宮中一向有個習慣,不喜歡看到有人和他穿同色系衣服,這是大不敬,也是冒犯。”
司徒韞身旁的太監總管孫福海實在看不下去,戰戰兢兢站了出來,擦了把汗,給大家解釋。
“你有何話可說?”
司徒韞手上聲音一頓,像是抉擇中已做好決定,他把眼神鎖定在人群中的虞玥身上。
暴雨将至,虞玥握着拳,鎮定地走出人群,就像是被拉出巡街的罪犯,無數目光驟然聚集,如芒刺背。
單獨拎出後,她穿着的珊瑚紅百紗裙更加顯眼,定睛一看,在紗裙的尾擺竟也是繡着一條極小的龍!
盛國上下,唯有真龍天子方能穿上繡有龍騰紋路的衣飾,否則,便是大不敬的死罪。
司徒韞殺人的手段大家亦是有所耳聞,惹惱他的人,皆沒有好下場,死法慘烈。
大概是注意到衆人眼神的異樣,虞玥大感不妙,急忙脫下外紗查看,極仔細地尋查後,她也注意到了那刺眼的騰龍刺繡。
虞玥身子無力,不由往後退了幾步。
分明是有人要陷害她!
故意将這等刺繡繡在不明顯發現的裙擺,給她扣上這樣一樁罪過,置她於死地。
“碰”的一聲,司徒韞把手上的扳指往桌上重重一放,碗具都跟着抖了抖。
“這般大膽。”
司徒韞聲音不溫不火,平靜得令人心驚。
傳聞中,司徒韞這個暴君在殺人前,便是這般面無表情,眼無波瀾。
虞玥捏着拳頭,飛速想着對策,暗示自己不需害怕。
眼前的司徒韞和夢中的司徒韞。
天差地別。
也或許,這才是本來的他。
“陛下,內人不識詩書,不懂規矩,亦是臣教導無方,但內人絕無故意,定是無心。求陛下從輕發落,我願與其一起承擔。”
沈黯托起玄衣下擺,便朝司徒韞跪了下去,臉上眉目凝起,略顯沉重。
沈老夫人不成器地看了眼地上的沈黯,立即伸腳撞了撞沈黯的身子,卻見他并未起身。
霎時,沈老夫人怨氣地瞪了虞玥一眼,想着自己兒子被綁上了賊船,也只能跟着跪了下去。
“陛下,沈府上下衷心不二,絕無不敬之意。”
靜。
廂房內暗流湧動,沈黯和沈老夫人皆跪在地上,身子緊繃着,感受那危險的目光一寸寸挪移。
沈黯骁勇善戰,掌管着盛國派往大疆的軍隊,地位不容小觑。
可這等大不敬之罪,也是踩在了司徒韞的底線上。
這罪……
司徒韞,是治,還是不治?
衆人心跳如雷,紛紛埋首,不敢言語,內心都做着揣測。
就在這緊急的局面下,虞玥卻是勾起唇角,芙蓉面上笑意盈盈。
她不慌不怕,挺直腰板走上前來,直視着那幽深黑眸。
“陛下萬安,陛下乃真龍天子,江山霸主,是普天之下的福兆!妾身愚昧,卻也想一沾天子福澤,受天定之人庇佑,便選擇了這同色系衣裙,想沾上陛下的福光。”
虞玥一臉殷勤,笑意堆滿,只差把“阿谀谄媚”四個字寫在臉上。
一向冷面的司徒韞竟是勾出玩味的笑。
“哦?那倒是孤誤會你了……”
就在虞玥心中大石一松時,那醇厚男聲又幽然響起。
“那你裙擺上的龍騰刺繡又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