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desire·reality
第19章 desire·reality
“晚上好,教授。”哈利禮貌地打着招呼,“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好好使用。”
“你遠比我想的要更聰明,孩子。”鄧布利多也沒有太多驚訝的神情,他從桌子上滑下來,和哈利一起坐到地上,“我本來以為會吓到你。”
“是有一點。”哈利收了收腳,“我确定我進來的時候這裏只有灰塵,看來未來的我還有很多高深魔法可以學習。”
鄧布利多微笑看着哈利。
哈利則看着微笑的父母,輕聲說:“你的字跡和入學通知書上的校長簽名一模一樣,對于一個在一個月時間裏反複端詳通知書的人來說,這一點也不難認,只需要一點靈光。不過我想你就是想讓我發現。我對魔法世界沒有太多了解,但是羅恩告訴我說,這件隐形衣非同尋常。我父親能把它借給你,證明他對你非常信任。而你現在把它還給我,也證明您确實值得信任。”
“謝謝你送我隐形衣,鄧布利多教授。我也知道你在裏等我是為了什麽,我本來只想度過一個快樂的聖誕節,假期就快結束了,不是嗎?”
鄧布利多想起斯內普前兩天提到的事情,沉默片刻才說:“你的快樂不應該是在寒冷的夜晚枯坐在厄裏斯魔鏡前,明天鏡子就要搬到一個新的地方了,哈利,我請你不要再去找它了。”
“是誰來評判我的快樂呢?”哈利平靜地看向鄧布利多。
鄧布利多沉默得更久:“是你,孩子。”
“我并不是想要指點你什麽,我告訴你事情的真相,該如何做是你自己的事——厄裏斯魔鏡使我們看到的只是我們內心深處最迫切、最強烈的渴望,你的,羅恩的——但這面鏡子既不能教給我們知識,也不能告訴我們實情。人們在它面前虛度時日,為他們所看見的東西而癡迷,甚至被逼得發瘋,因為他們不知道鏡子裏的一切是否真實,是否可能實現,沉湎于虛幻的夢想,而忘記現實的生活,這是毫無益處的。”①
“還好我沒有這樣的顧慮。”哈利的微笑中似乎有這什麽不符合年齡的情緒,“我當然知道這一切是不是真實,我分得清生和死,況且誰又沒有虛幻的夢想呢?如果鏡中所見就是我的夢想,那當然能實現,因為人都有一死,早晚我會去到我家人所在的世界。”
“你這樣的想法此對你沒有好處,哈利。”鄧布利多當然不贊同哈利這樣的想法,事實上,做為一個過來人,他知道這樣的想法是十分危險的。
“人為什麽不能沉溺在自己從未擁有的東西上呢?況且你真的知道我是什麽想法嗎?教授,雖然你的每一根胡子上好像都寫滿了智慧,但是我覺得你并不了解我這個11歲小孩的心,或者沒有必要了解吧?”
鄧布利多當然不是那種會直接表明自己了解的人,但是他确實沒那麽不了解:“渴望會産生沉淪,渴望也會産生欲望,我希望你更好,哈利。”
“渴望也是一種動力啊……幻想自己是一個有父母家人陪伴的小孩,不會讓我更好嗎?”
Advertisement
“你不用像一只炸了刺的刺猬,哈利,如果這是你想要的。”
哈利不是一只炸了刺的刺猬。
他只是一個第一次向值得信任的成年人表明心跡的小孩。
“我應該再對海格多說聲幾聲謝謝。”哈利突兀地說:“不然當我看到鏡子裏的這些人的時候,我只會第一時間詫異自己背後難道有鬼?他們是誰?可能要反應一下也不會想到他們其實是我的父母,我的……親人,忘了說了,教授,你和他長得好像。”哈利指了指虛無的鏡面,“可我不知道他是我的祖父外祖父還是什麽別的親戚。”
“教授,你覺得這樣的事情是可憐還是可笑?”
“你覺得連續三天違反校規坐在這裏的我,是可憐還是可笑。”
“虛幻,我當然明白,從記事起我就明白了。你體驗過寄人籬下的生活嗎?你知道我的姨媽姨父是怎麽說他們的嗎?莉莉是個怪胎,至于他的丈夫,一個實打實的瘾君子,他們死在一場車禍裏,然後仁慈的德思禮夫婦不得不收留了妹妹的遺孤——收在碗櫃裏。”
“我自從懂事以來就不再哭了,因為達力知道只要他一哭喪着臉,嗷嗷地號叫,他的母親就會滿足他的任何要求。但是我該感恩不是嗎?所有人都這麽說,他們給我吃喝,讓我上學——雖然那是因為佩妮姨媽受不了周圍鄰居的一再發問。上學也确實比整天呆在別人家舒服一點,最開始我也會躲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裏偷偷用功,但是很快我就發現沒有人在乎我到底得到怎樣的成績,他們眼裏的我……或許從出生那一刻就定型了。”
哈利扭過頭胡亂地擦掉眼淚,不讓鄧布利多看到他的臉:“而我也知道沒人會在乎我的眼淚,即使我努力降低存在感還是避免不了冷言冷語拳打腳踢,甚至因為一些當時的我也并不理解的魔法現象而長時間被關在漆黑的碗櫃裏,好多次,多到我都記不清……”
“最開始的時候我會想什麽時候才能出去,在裏面時間都是混亂的,跟你不同的是,我能聽見一家人的歡笑,但如果他們不在我旁邊的話但那聲音也不是很真切,我最開始還試圖用這個來推算每一天。”
“有的時候,房子裏真的很安靜,我也會偷偷跑出去找點吃的,放放風——那鎖不住我的插銷當然不是德思禮家大發善心,但是當年饑腸辘辘的小孩根本就顧不上考慮那個是為什麽。”
“在我還不知道什麽是恐懼的時候,我就已經習慣了黑暗,每一次碗櫃的門被打開的時候,都會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有許多次,我躺在那個黑暗又狹小的空間,在極致的寂靜中幻想蜘蛛在窸窣的爬行,我想,算了,就放任自己在黑暗中下沉吧——但總有誰,有什麽,把我從漆黑的夢中往上托。”
“在我每一次夢到一輛會飛的摩托的時候——哦對了,熒光閃爍是我第一個學會的魔法,弗立維教授說有些時候,比起熟練和經驗,更重要的是一種決心。”
“那段時間我總是做相同的一個夢,夢裏是一片綠光,好像聽見有人對我說,要記得他們永遠愛我。”
“她還叫我寶貝。”
哈利的淚水從臉頰上滑落,就像他的手指從冰冷的鏡面上劃過一樣:“我本來應該是鏡子裏這些人的寶貝……”
鄧布利多沉默地看着哈利。
多奇怪,他本該在這樣的言行中看到另一個黑發少年的身影,但是他又無比清楚這兩個男孩的本質完全不同。
“我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說接下來的這些話,但是你是在我脆弱的時候出現的身邊的值得信任的大人……鄧布利多教授,如果我向你袒露一些不是一個乖小孩該有的過去,你會指責我嗎?”
“如果我想得沒錯,孩子,你只是需要一個可靠的傾聽者。”坐在哈利身邊的鄧布利多看着哈利被低垂睫毛掩藏起來的目光,“如果除此之外你想要得到一些指引的話,我當然願意向你傳授一些上了年紀老頭子的人生經驗。”
鄧布利多似乎聽到哈利輕輕嘆了口氣,在那種如釋重負中,他也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當年做出的決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哈利口中的過往當然比他的嘆息更加沉重:“我忘了我忍受到什麽時候?必須要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才能不挨打?但是長大之後情況好了很多,因為達力只是看起來塊頭很大,但是笨得要命,他并不是經常能抓住我。直到有一天,他在那群跟班面前辱罵他們……佩妮姨媽說我的父親是一個騙子酒鬼賭徒僞君子,而我的母親則是一個愚蠢的可憐的女人,他那蠢兒子學會了他父母的這一套說辭,甚至加上了一些電視臺詞,把話變得更難聽。”
“你能忍受這樣的事情嗎?我不能。所以我撿起了教室角落裏那根破舊的棒球棍,第一下狠狠打上了他的肚子——我知道他肥厚的脂肪會保住他的內髒,然後,我把球棍貼在他的腦袋上,警告他,如果再讓我聽見這樣的話,我就打碎的腦袋,撕爛他的嘴。”
“我說我要打爛他的頭,拔掉他的舌頭。從哪裏冒出那些想法,從哪裏吐出那些言語來,我就摧毀哪裏。反正他的肥胖的身軀頂着空氣就和頂着他的腦袋一樣毫無差別。”
“有一陣子我甚至破罐破摔地覺得當一個少年犯也沒什麽不好。”
“達力是個小廢物,是個慫包,是個軟蛋,我警告他,如果敢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媽媽,我就把他在學校裏幹的那些破事告訴街坊四鄰。”
“媽媽總覺得自己的孩子是個小天使,不是嗎?”
“他讓我發現,反抗比本來更有效果,我想要過得舒服就得讓他們難過。”
“從認識到這一點的那天開始,我的日子好過多了,我不用非得躲在他看不見的黑暗角落。也能看我的書寫我的作業,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餘下的在碗櫃裏的每一分每一秒除了睡覺之外,我都在思考我的未來,我想,或許在那所技術中學之中,我能學到養活自己的一技之長——但霍格沃茨,是我永遠想不到的——我也是最近才明白,真正讓達力小乖乖閉上嘴巴的或許不是我的威脅恐吓,而是魔法。”
“是我從父母那裏繼承來的魔法。”
“其實如果沒有魔法我也不會變得更糟了,我有能力在石牆中學生存,學到一點傍身的能力,對我來說能遠離那一家子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鄧布利多想起了那夜憤怒的海格:“海格跟我說過一些。”
“有些老土的童話裏總會寫主角遇到奇遇,遇到精靈,遇到仙女教母。多神奇,我也在雷電交加狂風暴雨的生日當天遇到了海格。”
“但我是從踏入對角巷的那一刻我才确定一切都是真實的,對角巷裏的那些人讓我意識到我頭上頂着光環,當然有許多小孩頭上都頂着光環,他們靠着父母的虛名虛張聲勢,可不該有人像我這樣,有人覺得我可憐,有人覺得我光榮,一切都在他們的眼睛裏赤裸裸地寫着,你想裝作看不見都不行。”
“破釜酒吧裏的經歷喚起了我的一些記憶——我以前總是碰到一些奇怪的人,他們在商店裏突然跟我打招呼,在公交車上沖我招手,在馬路對面跑過來跟我握手——他們的存在讓我的人生多了一些幻想,或者說是白日夢,因為每當想更仔細地看他們的時候,他們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十年中我每時每刻都在想有人能把我從這種苦難裏帶走,但是現在看來,他們只是來參觀我。”
“當然,我知道了一切都理所應當,失去了父母的小孩當然可憐,父母為戰争畫上休止符的小孩當然光榮——大難不死的男孩,小的時候我曾經無數次地想,為什麽我沒有跟着我父母一起死在那車禍裏,但現在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只在想為什麽死的人不是我?”哈利看着眼裏似乎包含有無數情緒的鄧布利多,“不用對我說教,教授,這樣的想法只是剎那間,我當然要好好活着,他們為我而死,絕對不是為了看我在這裏想要追随他們而去。”
“每個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單純,即使是圍繞在身邊同樣年齡的同學,英雄的孩子,幸運的男孩……但是我不在乎別人的想法,我清楚自己想要什什麽,我喜歡魔法,因為魔法讓我擁有了我從未設想還能擁有的東西。”
“魔杖好像我的棒球棍,雖然他是新的,而我的棒球棍是撿來的。學校裏很多惡霸都是軟腳蝦,比如達力,當你真的下定決心打算用棒球棍打爆他的腦袋,哪怕餘生都在監獄度過的時候,他就變得像小貓咪一樣。”哈利說到這裏突然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鄧布利多知道,許多年前這笑容經常出現在詹姆·波特臉上。
“不,我說錯了,達力像小胖狗,他才像小貓咪。”
鄧布利多倒是在此刻的哈利身上看到了一些幼稚,于是他說:“我想我知道你說得是誰,這是一個失敗的謎語,哈利。”
哈利繼續笑着:“說實話教授,巫師家的小孩就像小呆瓜一樣,11歲還沒有上過學,這件事會被我姨媽拿出來說上一輩子。但也并不是所有麻瓜家庭出來的孩子都像我和赫敏這樣,我們迫切的想要了解魔法,迫切的想要掌握一切知識。赫敏是性格使然,而我……我感覺這跟小木棍比球棒有用多了,我曾說過希望自己天資超群,但其實這只是為了讓我顯得不那麽自負。事實上我希望自己超凡絕倫,好能配得起他們用生命為我加上的光環,何況我父母本身就是非常優秀的人。”
“我希望歷史車輪滾滾向前,而人們就像銘記所有不能忘記的人物一樣銘記我,銘記和我的父母,或許還有我的家族。”
“如果天資不夠,那就拼了命努力去湊,不管您相不相信,跟您說了這些之後我的心情好多了——您放心,我知道我該怎麽做,我不會走進死胡同裏的。”
鄧布利多擁抱住渾身冰冷的哈利,無數念頭湧上他的心,但最後只他說:“我和弗利蒙并不相像,弗利蒙·波特,你祖父的名字。”
哈利甕聲甕氣說:“那或許是外祖父吧,我好像又認識一個家人了。”
“我說了很多秘密,我不想讓周圍的人知道,那我們來交換秘密吧教授,那您在鏡中又看到了什麽呢?”
“一雙厚厚的羊毛襪。”鄧布利多煞有介事地說。
“好的,謝謝您今天陪我,下個聖誕節我會送您羊毛襪的~晚安。”
哈利說完就披上隐形衣跑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走廊,一個隐蔽許久的身形才從層層疊疊的桌椅陰影中走出來。
斯內普臉還在陰影的籠罩下,從聲音中似乎不能推斷出他的情緒:“你沒告訴我佩妮·伊萬斯這麽對他。”
“我不知道,西弗。”鄧布利多摘下眼鏡,“費格應該也不知道太多關起門來的事,我想哈利從來沒跟她說過,她這個領居只能看到尋常的生活,沒有人清楚別人家關了門之後家裏的事情,就算佩妮伸長了脖子也不可能聽到全部。就像哈利說的,別人只會認為德思禮一家仁慈。”
斯內普嗤笑了一聲:“我可沒從海格的描述中聽出仁慈。”
“哈利必須生活在那裏。”鄧布利多臉色疲憊,聲音越依然堅定,“莉莉的血緣會保護他。”
“不是只有留着一條小命才叫保護。”
“命都沒了,其他的就都成了泡沫——盯好奇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