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但這都不是最慘的，慘的是那種得而複失的心态。王大媽飛來橫財後，在流音谷裏一直是橫着走的狀态，連的村長都不放在眼裏，得罪了不少人。現在被打回原形，難堪不說，以後的日子恐怕就更不好過了。
戎戈這計謀玩得出神入化，蜜顏都覺得有些同情王大媽了。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若不是她做得太過分，也不會招致這種下場。
蜜顏想想，也不同情她了。但願以後能跟他們家老死不相往來就是了。
但是經歷這一次，她總算見識到了戎戈的神通，對他佩服不已：“你們當神仙的都這麽大能耐，那不是可以随心所欲，想怎樣就怎樣了？”
又道：“當神仙真好啊，我也想當個神仙，你看我有這個潛質嗎？”
戎戈好笑地看着她：“你以為當神仙有那麽容易？除了成仙之前那漫長的勤修苦練，成仙以後也是需要清心寡欲，不可随意被情緒支配，否則對修行無益。”
蜜顏愣了愣，琢磨着他所說的意思，然後極為認真道：“我覺得我可以啊 。我一向是個莫得感情的人，我覺得我可以成仙。”
戎戈唇角輕勾：“是嗎？我看，未必見得吧。”
蜜顏還在想，你怎麽知道，你又不是我肚子裏的蛔蟲，然後就感覺自己腰上突然一緊，戎戈伸手一抄，将她壓在了牆壁上，臉湊到她面前咫尺之處，吐氣如蘭地問：“就算是有男人離你這麽近，你也需要無動于衷，你可以嗎？”
蜜顏記憶中還從沒被男人這麽親密地擁抱過，更何況，戎戈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面對這樣一個男人，是個正常女人都不可能無動于衷的啊。她要是無動于衷，那她就是石頭了。
她的臉唰一下就紅了起來，喉嚨幹咽了一下：“我，我可以。”
“是嗎？那這樣呢？”他手上突然用了更重的力道，幾乎将她整個人提了起來，貼在他的身上，嘴唇也離她的只有毫厘之距。
蜜顏腦子裏一片空白，除了心跳過快之外，還有種奇怪的感覺。她一時間說不清楚那種感覺是什麽感覺，只覺得……只覺得……
危險。
對，是危險。
她從沒覺得一個人身上帶着那樣濃烈的危險氣息，那種危險不是刀槍劍棒帶來的□□裸的威脅，而是從內而發的，不易察覺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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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太明白，戎戈明明是個神仙，怎麽會給人一種危險的感覺？神仙不都該是保護百姓、 給人安全感才對嗎？
她怯怯地看着他，小聲地問：“你……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不滿？”
“為森麽這麽說？”戎戈問她，調子清冷，聽不出什麽情緒。
蜜顏低頭，不敢肯定，只是小聲道 ：“我總覺得，你來流音谷的目的不單純；你和我好像以前就認識，雖然我一點兒也想不起來，可我就是有種潛意識裏的感覺，覺得你心裏有事，而且是和我有關的事。你能不能坦白告訴我？你和我以前到底是什麽關系？”
“關系？你認為本座會和你有設麽關系？”戎戈反問她，“或者應該這麽問，你覺得堂堂天界戰神，會和你這個小丫頭有什麽關系？”
蜜顏感覺到他話裏的羞辱之意，一把推開了他：“我知道你了不起，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神仙，行了吧？既然你和我之間麽有任何關系，你為什麽非要賴在我家呢？我又沒有找你惹你，你走啊。”
戎戈看着她，額頭青筋微微跳動的，似乎在極力隐忍什麽，就在蜜顏以為他會奪門而出的一瞬間，他卻又突然緩和臉色，走到她面前，溫聲說：“跟你開個玩笑而已，就值得你動這麽大的氣？就你這控制情緒的能力，還想當神仙？呵，還是早點停止做夢吧。”
蜜顏愣了愣，他這是什麽意思？所以說，他剛剛那些話，是在測試她的控制能力？
他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
連着兩天，蜜顏都賭氣沒跟戎戈說話。但她嘴上硬氣，身體卻很誠實，每天天不亮就出去打獵，然後回來給他做好吃的。昨天下雨發現他屋裏漏水，她還冒雨上去補了一下，就是這麽沒骨氣。
她當然也想直接趕走他，讓他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主，但是她又想，萬一他真的走了不回來，那她該怎麽辦？不知為何，只要想到他要走，她心裏就一萬個不情願。
在這流音谷裏，她一直一個人生活，從沒有人陪着。三年前漂到這裏的時候，村長本來想讓她住在家裏的，可她拒絕了。她不喜歡和別人住在一起，她也不願意和陌生人相處，哪怕村長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可現在，她卻容留他在自己這裏住了大半個月，現在流音谷裏的緋言緋語都傳遍了，說戎戈就是她養在家裏的小白臉。
噗嗤。她不敢想，戎戈如果聽見這些話，會有什麽反應。估計能把那些人的腦袋都擰下來吧？
好在，這流音谷的人膽子小，他們在外頭傳流言是一回事，卻不敢上門來質問她，她也落得清淨。
這天，蜜顏在自己家院子裏劈柴，小五突然上門來找她。其時，戎戈正好躺在院子裏曬太陽，小五一進來見到戎戈，臉色瞬間就黑了。
戎戈這家夥也不避着，就那麽大大方方地躺着，還順手抽走了她腰間的帕子，蓋在自己臉上擋日光。
小五一看就急了，将她拉到一邊詢問：“你怎麽還留着他在這裏？你是不是……是不是已經被他欺負了？”
蜜顏撓了撓頭發：“沒有啊，他為什麽要欺負我？”
小五氣急，臉色一下子就紅了起來：“你，你怎麽那麽笨呢？”
蜜顏愣住：“我怎麽就笨了？我好好的，又沒得罪他，他不可能欺負我啊。”
小五臉色更加紅了，跺了下腳，才湊到她耳邊說了一句。
蜜顏頓時也臉紅了，又氣又急地回：“你說的什麽啊？才沒有那種事情呢。他，他……他才不會看上我呢，你想太多了。”
聽到她這句話，小五似乎臉色緩和了許多。然後，他沉默了一下，又問：“那……你有沒有看上他？”
蜜顏眨了眨眼睛，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看上他？哈哈哈哈，那怎麽可能呢？物種都不一樣。”
“啥？”小五瞪大眼睛。
蜜顏趕緊搖頭，笑道：“沒有沒有，我就是随口說說。”
小五這才松了口氣，想了想，又道：“後天是我生辰，阿爹說要幫我辦個生辰宴，你……會來嗎？”
蜜顏眼中一亮：“生辰宴？聽起來好像很好玩啊。我一定去。”
小五臉上頓時展開一抹笑容：“那說好了，你可一定要來啊，我會準備你最喜歡吃的菜的。”
蜜顏點點頭：“嗯，一定。”
小五走後，蜜顏才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既然是小五生辰，她是不是該給小五準備一份生辰禮物？
她立刻将自己的儲蓄翻出來，然後跑去換了匹絲絹回來，盤算着給小五做個錦囊。至于為什麽不是做衣服或者腰帶，當然是因為，她不會啊。
做個香囊多簡單啊，只要剪兩塊四四方方的布，放在一起，将三條邊縫起來，翻個面，紮上口子，就變成香囊了。真是太簡單了。
戎戈醒來的時候，看見她笨手笨腳地在縫香囊，皺了皺眉頭：“你這是幹什麽？你居然還會做女紅？”
聽出他口中的嘲諷之意，蜜顏冷哼一聲：“我會的東西可多了，你以後就會知道，我是全能的。”
戎戈坐到她身邊，看了一眼她縫的東西，嗤笑一聲：“就你這針線功夫，要是送給人家當生日禮物，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吧？”
蜜顏頓時瞪大眼睛：“你怎麽知道的？哦，你剛剛原來是在裝睡。你其實偷偷聽着我們說話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個正經神仙啊？”
戎戈冷哼一聲：“不想被人聽見，那你們就小聲點，現在居然反過來怪我？”
蜜顏撇了撇嘴，不想理他。
戎戈又湊過來：“不過這個小五，倒是比王家那個兒子強多了，起碼長得還算人模人樣，又是村長的親戚，算是有點權勢。”
“怎麽？你當神仙不過瘾，還想當紅娘啊？”
“那倒不是。紅娘的功夫自有月老做，你若是有興趣，我可以到九重天上幫你問問，看看你的真命天子是不是這個小五。”
蜜顏一聽，差點就信了他，還想叫他幫自己查查，但是轉念一想，男人的嘴騙人的鬼，誰知道他心裏在盤算什麽。萬一讓他幫忙，他又提出什麽條件，那她就不劃算了。
她搖搖頭：“不用了，我才不想知道呢，船到橋頭自然直。”
戎戈笑笑：“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他又躺回院子裏去，放棄得毫無執念，讓蜜顏一下子又有些适應不過來。她想了想，湊近他 ：“你真的可以從月老那邊知道我将來會嫁給誰？”
“你昂才不是說你不想知道嗎？”
“我是不想知道，但是，你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我什麽時候會嫁？”
“為很麽在意時間，而不是那個人是誰？”
蜜顏滿不在乎道：“女人哪有的選擇啊，又不是我想嫁給誰就能嫁給誰的。而且，如果知道了對方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人，那我不是更加揪心了嘛。其實，我只想自己一個人好好過，最好不要那麽快的成親，再多過兩年逍遙日子就最好了。”
戎戈倒是沒想到，她落入凡間，心性卻還不改當年，還是這種自由自在的個性。
他輕輕哼了聲：“你若是真的想要自由，那還不簡單嗎？法子多的是。嫁人才是難事，要想不嫁人，是最簡單的了。”
“ 你又有什麽法子了？”她湊近來問，身上的水果香氣滲進他的鼻息裏。戎戈睜開眼看着她，恍惚間又回到了赤明宮的時候。
他再次賣了個關子：“天機不可洩露。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時間一轉便到了小五生辰那天。蜜顏趕了兩天，總算趕出了一個像樣的香囊送給他，又買了一壇好酒，這便拎着一起去小五家了。
到的時候，小五家已經賓客滿座，連王大媽和王小寶都在，兩人見了她，冷眼一掃，看向別處，也不和她打招呼。
這正好。蜜顏也不想和他們打招呼，便抱着禮物去找小五了。
小五今天換了一身衣服，是上次去絕城時候的一塊料子做的，又把頭發都紮了起來，這麽一看，他倒真是個翩翩公子哥了。
蜜顏從前一直覺得小五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可不知不覺才發現，他原來已經長得比她都高，還有些英氣勃勃的。她都要仰着頭看他了。
她将酒壇子放下，然後才從懷裏掏出那個香囊送給他：“我自己縫的，縫得不好你不要見笑啊。”
小五似乎很是I詫異的樣子，盯着那個香囊看了好半天，才讷讷問：“蜜顏，你送香囊給我？”
“是啊，你不喜歡嗎？”蜜顏問，“那你要是不喜歡 ，我改送你點別的。”
說着，她便要去把香囊搶回來，然而小五卻迅速地把香囊往懷裏一揣，拼命搖頭：“不，我喜歡，我非常喜歡。我只是沒想到，你會送我這個。”
蜜顏嘿嘿兩聲，有些不好意思：“你喜歡就好。”
小五立刻拉過她的手：“我帶你入座。”
他将她安排在了最前頭的一張桌子坐下，等到其他人入戲，蜜顏才發現，這是主人桌，桌上坐着的除了小五和他的家人，還有村長一家人。
她頓時有些驚慌，對身邊的小五低聲道：“我和你們坐在一起不好吧？我要不還是去其他地方坐吧。”
小五卻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安分坐下，這才道：“既來之則安之，你怕什麽？有我呢。”
席開之後，小五先是舉杯感謝了下這些年鄉親們的照顧。這是他十六歲的生辰，按照流音谷的規矩，他在今天之後就成年了。成年意味着他可以成家立業，以後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了。
說完感謝的話後，小五從懷裏掏出那個香囊，對衆人道：“今天我收到的最貴重的禮物，是一個我喜歡了許久的姑娘送給我的。我沒想到，她對我原來也是一樣的心意。我希望借着今天滿座的賓客見證，我想向她求親。”
蜜顏正埋頭吃着東西，突然聽見這一句話，再聽見周圍的人齊刷刷鼓掌，她下意識擡頭看了眼，就見小五手裏抓着她送的香囊，正帶着笑容深深地看着她。
蜜顏嘴裏的雞翅膀頓時掉落在碗裏。
她看着小五，就聽見他問：“蜜顏，你願意嫁給我嗎？”
“這……”蜜顏放下筷子，抿了抿嘴唇，“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點事情，我先回家了。”
她站起來想走，然而小五卻拽住了她的手腕，焦急地看着她：“蜜顏，你不想嫁給我嗎？”
“我……”今天是小五的生辰，周圍又全都是賓客，蜜顏實在不想讓他丢臉，只能道，“我不是不想，我真的是家裏有點事情。”
“你送這個的香囊給我，代表你也對我有情誼，對嗎？”小五深情地看着她，“你說你不是不想，那就是想咯？”
蜜顏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能說什麽。在流音谷這三年，對她最好的就是小五，她對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感情，只是，如果說要談婚論嫁，總覺得還差了點什麽。
可今天是小五的生日，她也不能當衆落他面子，那樣以後小五還則麽出來做人？她只能讪讪一笑。
小五顯然将她這一笑當做是答應的意思，立刻轉頭對爹娘道：“爹、娘，你們不反對吧？”
小五的爹娘都是淳樸的人，這三年也是看着蜜顏過來的，都覺得她的人不錯，也挺喜歡她的，現在又看她送了小五香囊，自然也樂見其成。
于是，兩老都點頭同意了。
所有賓客立刻開始紛紛祝賀小五一家人。只有王大媽和王小寶，見到這種場景，的雙雙摔下筷離開。
蜜顏坐在人群中，開始覺得騎虎難下了。早知道她就不來參加這個生辰宴了。
她忐忑不安地坐在那，突然聽到有人在喊她，聲音有些熟悉。她四處望了一下，就看見戎戈飄在牆頭，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她立刻朝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想想辦法啊。
戎戈挑了挑眉，明明嘴巴沒動，聲音卻再次飄過來：“是不是只要能讓他改變主意，什麽辦法都行？”
蜜顏咬了咬牙：“是。”
話音剛落，她看見戎戈在的牆頭上消失不見。她環視四周，再也沒找到他的身影。小五一家和賓客們還在互相招呼着，誰也沒留意到後頭的蜜顏。
等到小五的父母一回頭，頓時吓得手中的杯子都掉了下來。而後，所有人都僵直在原地。
蜜顏發現周圍的聲音突然集體消失，一回頭就發現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驚恐愕然的表情。她愣了愣，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麽了？我臉上有飯粒嗎？”
她剛一開口，立刻有人大喊一聲“妖怪啊”，然後轉身就跑。随着第一個人跑走，所有賓客立刻也撒開腿跑出了小五家。
小五的母親不驚吓，當場就暈了過去。他父親只能抱着他母親，走也走不了，留又害怕，只能驚恐地在原地哭了起來。
蜜顏再愚蠢，也猜到了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可她實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麽了。
她看着小五，剛伸出手，他立刻往後退了兩步，大喝：“你別過來。”
蜜顏愣住：“小五，你，我……我怎麽了？”
小五臉色蒼白，惶恐地出聲：“蜜顏，你，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你，你原來是個妖怪。”
什麽妖怪？蜜顏聽不明白，但她聽出了關鍵。她立刻跑到小五家院子裏的水井邊，探頭往裏面看了一眼。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自己，雙眼發着紅光，臉色也是紅的，連帶着頭發都是鮮紅如血的顏色。恰好她身上今天就穿着一身綠色的衣服，整個人看起來仿佛一個紅色的果子。
她終于知道戎戈所說的不惜一切代價是什麽意思了。原來，這就是他想出來的辦法。
她急切地對小五解釋：“你聽我說啊，小五，我不是，我不是妖怪。”
小五卻拼命搖頭，越來越往後退：“我只相信我眼前看到的，蜜顏，我自問一直真心待你，你為什麽要害我？為什麽要害我們一家？”
“我沒有，我什麽時候害過你？”蜜顏問他，“你忘記了嗎？我還救過你，那次咱們去絕城采辦，中途遇到壞人，我擔心你受傷，便讓你先走，我擋着 那些壞人，你忘記了嗎？”
小五閉了閉眼，又突然睜開眼睛，吼道：“誰知道那些人是不是你的同夥？你是妖，你随便是個法術變幾個人出來，不是輕而易舉的的事情嗎？”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我這麽做對我有什麽好處？”
“你想讓我喜歡上你，你想讓我誤以為你是個值得我喜歡的姑娘，所以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嫁給我，然後害死我們一家對不對？”
人對親眼所見的事情往往便覺得是事實，小五顯然被自己親眼所見的場面吓壞了，以至于他已經考慮不到任何其他的事情，也想不到過往的任何點點滴滴。他現在眼裏腦子裏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曾經喜歡的姑娘原來是個妖怪。
蜜顏看着原本滿滿當當的院子，現在人去樓空，只剩下小五和他的父母留下，滿臉蒼白地盯着她，手腳和心裏都是一陣冰涼。
她沒想到，自己在流音谷生活了三年，和這些人擡頭不見低頭見，大家應該了解她的為人。哪怕她真的是妖怪，她也從來沒害過任何人，他們為什麽要怕她呢？
可原來，事情并沒有這麽簡單。哪怕她沒害過人，對這些人來說，妖就是妖，永遠也不值得他們信任。
她再也無法面對小五陌生的眼光，她沖出了他的家門。
整個流音谷的人此時都圍繞在小五家門口，只是在剛剛短短的一瞬間，他們都跑回家裏，拿了各種防身的武器出來。有掃把，有鐵鍬，有鋤頭，這些過往給過她關心和愛護的人，此時卻已經變成了敵人。
他們一起叫喊着，給彼此鼓勵和勇氣：“打死這個妖怪！”
就連一向愛護她的村長，都夾雜在人群中，手裏握着一把匕首。他們是真的要殺她。
到了這個時候，蜜顏再也承受不住了，她四處張望，找尋着戎戈的身影，叫喊着他：“你出來啊，我不要你幫我了，我只想恢複到從前的樣子。你出來啊！！！”
回應她的，只有冷寂的山谷和無情的風。
她不知道戎戈為什麽要用這樣的方式幫她，讓這些她一直視若家人相處的人對她刀劍相向，她從來不知道，人心可以變得這樣冰冷。
她的眼淚一顆接一顆落下來，搖頭解釋：“我不是妖怪，我真的不是妖怪。你們為什麽不相信我？我從來沒有害過你們。”
她還沒說完，王大媽已經舉起鐵鍬狠狠在她腦袋上砸了一下，頓時鮮血如注從她的額頭淌下，流進她的眼睛裏。她擡頭看着王大媽 ，從她眼裏看到了報仇雪恨的痛快，又看到了砸中她一瞬間的害怕。她後退了兩步，怯聲開口：“糟了，這妖怪要吃人了。你們看她那雙眼睛。”
所有人在這個時候都是惶恐害怕的，誰也不知道對面的妖怪會做出什麽，只能搶先在妖怪沒出手之前先動手，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緊。于是，他們一窩蜂地湧上來，開始用手中的武器對蜜顏大打出手。
蜜顏很快被打得趴在了地上，遍體鱗傷，鮮血模糊。
迷迷糊糊中，她突然聽見有人喊了一聲“助手”，然後緩緩走到她的面前。
黑色的靴子，黑色的長袍，長袍上的金線彰顯了衣服主人的尊貴。
她奄奄一息地擡起眼睛看向戎戈，心想，這個王八蛋可算是出現來救她了，早幹嘛去了？
她拽着他的衣擺，用僅剩下的氣力哀求他：“快告訴他們，我不是妖怪。”
戎戈看着地上的人，沉默了片刻，将衣擺從她的手裏抽出來，這才回頭對流音谷的人開口：“吾乃天界戰神戎戈。此番來流音谷，正是為了收拾這小妖。如今她已顯出原形，我正好帶她回九重天治罪。流音谷以後也可恢複平靜了。”
他在說什麽？他不是來幫她的嗎？蜜顏的瞳孔漸漸放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戎戈直面她的眼神，并無任何波瀾。他并攏右手二指，施了個法術，将她的原形變出來，恢複了最初見她時的模樣——一顆果子。
流音谷的人紛紛倒吸了一口氣，誰能想到，蜜顏原來竟是個果子精呢？
村長嘆息一口氣：“要是早知道她是個妖怪，三年前咱們就不應該救她。真是的，也不知道這三年裏，她都對咱們這個村子做了什麽？”
王大媽附和：“就是就是，我們家之前遭了那麽大的罪，肯定也是她害的。誰都知道，她不想嫁給我們小寶，就背地裏想這種陰招害我們家。我現在可算都明白了。”
王大媽本來在這村子裏已經全無信譽，但現在她這麽一說，所有人卻都覺得很有道理。怎麽不偏不倚偏偏在蜜顏拒婚以後，王大媽一家就挖出了那些髒物呢？分明就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啊。
所有人紛紛開始說起這三年來自己遇到的各種稀奇事，并且将這些事情都暗插在了蜜顏頭上。
戎戈看着地上的果子，神色複雜。他雖然将她變成原形，卻沒有封閉她的五感，她是可以一清二楚地聽見這些人的話的。想來，現在這些人的話對她來說，應該每一句都是刀子吧。
但這卻還遠遠不夠。
他任由她躺在地上，遭受萬人唾棄，一直等到小五從家裏出來，才将她從地上撿起來，送到小五面前。
“我知道，她最想見和最不舍得的人就是你，在我帶她走之前，你和她告個別吧。”
他将蜜顏遞給小五，可還沒遞到面前，他已經慌得揮手将她打落在地上。蜜顏滾了幾圈，所到之處，所有人紛紛都散開，仿佛面前的是一塊燒紅的炭，碰到了就會皮開肉綻一樣。
她聽見小五對戎戈道：“你既然是神仙，為什麽不早點除掉她？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想到我自己喜歡過她，就覺得惡心無比！！！你快把她拿走，我再也不想看見她。”
原來，這就是愛情。這就是那個曾經喜歡她，看見她就連話 也說不好的小五。他就是這麽對她的。
蜜顏絕望地在心裏笑了聲，這流音谷，她終究是來錯了。
聽完小五的話，戎戈總算是了卻了在這裏的心願，他走到蜜顏面前，将她撿起來，然後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流音谷裏從此有了個禁忌，蜜顏這個名字，再也沒人提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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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宵沒有想到，事隔三年，蜜顏還是被戎戈給找到了。這三年裏，他一直不敢去找蜜顏，任由她在下界自生自滅，就是擔心自己過度牽挂她，反而會暴露了她的行蹤，卻沒想到，冥冥之中，她還是和戎戈碰面了。
這也許就是天命不可違吧。
得知戎戈帶回蜜顏的消息後，他立刻趕到赤明宮，一進門就見到蜜顏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樣子。
他立刻狂奔過去，将她抱在懷裏，才發現她遍體鱗傷。他的心頓時一痛，責問戎戈：“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戎戈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并不打算回答他這個問題。
衛宵見她微微睜開眼睛，關切地問：“蜜顏，你……還好嗎？”
蜜顏額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和戎戈一樣眉目如畫的男人，只是這個男人比他要溫柔許多。她覺得他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見過他。她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疼，每一寸皮膚都在受着煎熬，她哭着抓住他的衣襟：“救救我……”
衛宵心疼地将她抱入懷中：“是師父對不起你，蜜顏。是師父讓你受苦了。”
他抱起蜜顏，正打算要走，戎戈的聲音冷冷傳來：“你護得了她一時，護得了她一世嗎？衛宵！！若不是你從前一直縱容着她，她會變成那樣無法無天的性子嗎？她會闖下那樣的彌天大禍嗎？你現在還打算繼續縱容着她？”
“ 你說的對，是我縱容着她，所以，她所有的過錯，都應該由我這個師父來擔待。戎戈，你若是要算賬，就只管找我來算，不要遷怒到她的頭上，她是無辜的。”
說完，衛宵不理他再有任何話，抱着蜜顏走了出去。
他帶着蜜顏回到皓庭宮，将她放在花圃裏修養，讓靈力修補她身上的傷勢。好在，她雖然滅有記憶，也被封住了靈力，但妖丹的根基還在，很快就恢複如常。
待她恢複之後，衛宵才解開她額頭上的封印。記憶一下子湧進來，蜜顏的眼淚落下來，喊了他一聲：“師尊。”
然後便撲進他懷裏。
衛宵心疼不已：“是師尊的錯，師尊不該丢你一個人在下界，讓你受了這麽多的苦。”
蜜顏的搖搖頭：“我知道師尊是為我好，我不委屈。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麽流音谷的人都不相信我，九重天的人也不相信我，我什麽都沒有做過。”
上天入地，難道要別人一個相信，就這麽難嗎？
蜜顏哭着問衛宵：“是不是當妖怪生來就要被人懷疑，如果是這樣，我寧願當師尊花圃裏的一顆果子，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懂。”
衛宵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假以時日，一定會水落石出的。這世上誰都可能不相信你，但你永遠有師父，師父永遠相信你。”
這是蜜顏這段日子以來聽到的唯一一個相信她的人。她含着眼淚看向衛宵，剛想張口，一把冷冷的聲音插進來：“你相信她就能解除她的嫌疑了麽？”
戎戈不知何時出現的，就站在大殿門口，一臉鄙夷的神色。
想到他在流音谷中做的事情，蜜顏下意識往衛宵身後躲。
戎戈看見她額頭的朱砂痣不見，便知道衛宵已經替她接觸了禁制，冷冷一笑：“看來，你已經恢複記憶了。那你現在應該知道，我為什麽要在流音谷裏那樣對你了？”
蜜顏的确已經知道，但她不服。她根本沒有害過神女舒雅，為什麽他就是不信？
“我問過看守寒霜洞的神兵，當日除了你，根本沒有人進過寒霜洞，除了你，還有誰？”戎戈質問她，“你若是心裏沒有鬼，為什麽要去闖寒霜洞？那個地方是九重天的秘境，誰也不知道，根本也不會有人告訴你它的所在，你處心積慮找到寒霜洞，難道不是有所圖謀嗎？”
蜜顏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知道，有些人天性就是好奇，就是喜歡窮根究底，她想去寒霜洞，根本沒有其他的原因，就只是好奇想見見傳說中的神女舒雅是什麽樣子而已。何況，她那天根本連寒霜洞也沒進去，門口的冰棱子一碰就疼得要命，她哪裏敢進去嘛。
戎戈冷哼：“你現在當然會這麽說了。一個兇手，又怎麽會承認是她殺了人呢？”
蜜顏想了想，突然想起了關鍵：“那天看守寒霜洞的神兵可以替我作證的啊，他們将我押走的時候，寒霜洞的結界根本都還沒破，又怎麽可能是我害死的舒雅？”
戎戈再次反駁她：“信口雌黃。我已經審問過那兩個神兵，在其中一個拿下你去見天君的時候，另一個立刻去查看了寒霜洞的結界，就發現結界已破。他這才趕緊去赤明宮請示我，我趕到的時候，舒雅便已經羽化了。你還想狡辯？”
蜜顏恍惚地搖頭：“不會的，這根本不可能。我明明……”
戎戈打斷她的自言自語：“你明明就是兇殘成性，看見舒雅毫無反抗之力就心生惡念，将她殺害！”
蜜顏：“我沒有！為什麽你非要将我想成這樣十惡不赦的人？我哪裏對不起你了？我在九重天兩百年，是偶爾會調皮搗蛋，跟人結梁子，可我從來沒害過人啊。”
“那是因為其他人都不會任由你害，你倒是想害，你有這個本事嗎？你只會害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辜者。”
“你胡說！！”蜜顏大吼，目眦盡裂地盯着他。她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惡意，她和戎戈也算有過幾天相處的時光，她竟然不知道，他原來是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人。
蜜顏痛定思痛，對衛宵道：“師尊，我想見天君。”
她不能擔着這樣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罪名。如果她當真害了舒雅，那是她應有報應，理應被拿下問罪，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可她沒有，她除了闖進寒霜洞，根本什麽也沒有做過。她不能任由戎戈将這種帽子扣到自己頭上。
她一定要為自己要個清白。
衛宵聞言，眉頭一皺：“蜜顏，這件事其實……”
蜜顏握住他的手臂，鄭重道：“師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