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一直以來,蕭墨冥冥中能感覺到自己和楚驚瀾之間的距離限制,離得越遠感受越明顯,他只在楚驚瀾冥想打坐時試過一次,如果超出距離會怎樣。
答案是會瞬間傳送回楚驚瀾身邊。
別看過程中他整個團子被捏扁揉搓,但完全不疼,就是閃現太快,有點暈。
後來他就嚴格把握着距離,今天還是第一回忘乎所以,被強制送回。
蕭墨意猶未盡,那鎏金盤龍柱确實好看,雕刻鬼斧神工,精致又大氣,想在識海裏也弄幾根!
不過太高的跟自己的東方別苑整體裝修不搭,那就縮小點兒,當個擺件?要麽換成木制,把閣樓內幾根柱子換成同款也行。
蕭墨團子彈回楚驚瀾肩膀上,美滋滋規劃家園新設計。
就在他被拉回來時,蘇家的人也到了。
蘇白沫抛下蘇家的人就朝楚驚瀾跑來:“驚瀾哥哥!”
蘇白沫今天特意好好打扮過了,穿了一身水藍衣袍,腰肢束得非常纖細,束了發,應該是為了看着更精神點,綁了劍袖,但整個人的柔弱氣息仿佛天生,根本蓋不住。
他花枝招展這麽一跑,聚集在楚驚瀾身上的視線頓時更豐富了。
楚驚瀾肩膀上的蕭墨被動沐浴在這些目光裏,一個激靈,從設計規劃的藍圖中回神,下意識順着視線來源望回去。
有來自楚郁生的,順便一提,楚郁生視線不太堅定,在直勾勾盯着蘇白沫的腰和惡狠狠瞪着楚驚瀾的背之間反複橫跳。
還有來自邊家一個少年的視線,那神情,仿佛被楚驚瀾搶了老婆,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剮,以洩心頭之恨。
之所以确定他是邊家人,因為就他家是坐飛舟來的,飛舟上刻着個“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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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近的距離還坐飛舟,主打就是彰顯自己財大氣粗,別家都沒有,但我們家有。
蕭霧團在楚驚瀾肩膀上橫向轉了一圈,三百六十度看清了明裏暗裏各個對楚驚瀾咬牙切齒的人,最後不得不感嘆一句:藍顏禍水啊。
還好楚驚瀾本來就沒朋友,不然如果還被蘇白沫搞上一出為愛兄弟反目的戲碼,那就真是狗血裏加塗料,臭氣熏天了。
蘇白沫仿佛渾然不覺,在楚驚瀾面前背着手晃了晃頭,含羞帶怯,加上一點小俏皮:“驚瀾哥哥等下記得看看我表現,若有不足,比試後你可得提點我。”
楚驚瀾都快被各方視線紮成篩子了,依然面不改色,點頭:“嗯。”
蘇白沫聽聞,羞赧又甜甜地一笑。
落在楚驚瀾身上的目光從刺成功進化為刀光劍影。
兩家訂婚,必然會給訂婚信物,楚驚瀾和蘇白沫得到的是一對玉佩,楚驚瀾從沒戴過,而蘇白沫今天還特意戴上了。
蘇白沫跟楚驚瀾打過招呼,又朝楚家主和大長老行過禮,乖乖巧巧:“本該先給長輩行禮,但看到驚瀾哥哥太開心了,是白沫的不對。”
楚家主和大長老是越看他越喜歡,樂呵呵:“無妨無妨!”
蘇白沫跟楚驚瀾揮揮手,回到蘇家隊伍,大長老感慨:“白沫是好孩子,驚瀾,這種你們會一起出現的重要場合,你也該将定情玉佩戴上。”
楚驚瀾既不反駁也不點頭,只垂着眸子沉默聽訓,看似順服,實際上你說你的,我聽着,做不做那就是我的事了。
在各家輪流登場後,選拔大會正式開始,楚驚瀾不用抽簽不用戰鬥,在觀衆席上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
以他為中心,身邊的位置空了一圈,居然沒一個人敢在他身邊落座。
蕭墨再次感慨楚驚瀾的糟糕人緣。
不過也有個好處,起碼從這個位置上望出去視野開闊,毫無阻礙,身邊也不吵鬧,可以盡情欣賞擂臺上的比試。
蕭墨興致勃勃,準備認真研究下衆人的鬥法。
各個家族來參加選拔的弟子,年齡段在十三到十九,以十六七的少年少女居多,像楚郁生這種十九歲剛巧站在門檻邊的,居然還有點年齡優勢。
畢竟天才不是遍地走,天資水平差不多的情況下,年紀大點兒還是有好處的。
一共有五個擂臺,一天就能比完。
蕭墨帶着求學的心态認真觀摩,但等真正開打後,蕭墨發現這跟自己期待的不一樣。
橫刀利刃是有,術法符箓也在,但既不驚險也不刺激,從修士的角度看,他們的比鬥更是平平無奇,漏洞破綻百出。
蕭墨本目不轉睛盯着,但視線很快散開,把幾個擂臺上的情況盡收眼底後,彈起的霧團軟綿綿趴了回去。
學不了一點,還容易給魔一種錯覺:我上我也行。
擂臺換上第三場時,蕭墨團已經徹底攤平了,在楚驚瀾肩膀上打着哈欠:“看他們還不如看你練劍學得多。”
楚驚瀾最近給自己又增了修煉行程,除了每天清晨的必修課,下午也加了訓練,蕭墨早上背心法,下午會看楚驚瀾練會兒劍。
楚驚瀾察覺到蕭墨蔫噠噠的語氣,人在提不起勁時警惕性也會跟着降低,雖然不知道對心魔是否适用,但又是個套話的好機會。
正好其餘人都坐得遠,楚驚瀾低聲道:“我的劍法你應該早已熟悉。”
這次他沒有反問或質問,沒帶半點諷刺,換了個套路,用平淡閑聊的口吻說了出來。
蕭墨懶噠噠說:“也沒有,要是再多看幾次——”
他突然意識到什麽,倏地住了嘴。
但已經來不及了。
楚驚瀾聲如古井,泛不起一點漣漪,也帶着井水特有的寒涼:“我三歲開始習劍,至今十四年,你還想再看幾次?”
擂臺鼓角争鳴,好不熱鬧,楚驚瀾的聲音卻如霜雪,凍得蕭墨頭皮發緊。
跟心眼子有八百個的人相處就是這點不好,一不小心就創開大簍子,蕭墨邊懊惱自己大意了,腦內邊瘋狂運轉,系統也哇哇大叫:“宿主宿主,快用您聰明的腦袋補救!”
補救補救……慢着。
蕭墨飛速運轉的小腦袋瓜漸漸沉澱下來,在遠山青黛的禪意中化作一句輕飄又凝實的真言——我為什麽要補救?
別忘了,他必須完成的主要任務只有兩件,讓楚驚瀾知道自己有心魔,和讓他在對的時候殺死自己。
只要楚驚瀾相信自己是心魔,至于心魔究竟有何特殊之處,根本不重要。
都坦誠過一回,說自己不想奪舍了,那再透露點又有什麽關系?
他才不想随時防備楚驚瀾的試探和彎彎繞繞,一不小心踩了坑,還得給自己驚出冷汗。
楚驚瀾見心魔許久不語,還以為自己這次終于抓到重點了,正要再記上幾段,卻聽心魔突然呼出氣息,而後大大方方開口:“好吧,我承認,我沒有你全部的記憶。”
楚驚瀾愣了愣。
“這些天你看了很多心魔相關的書,我也跟着了解,知道自己和其他心魔不同。”蕭墨在他肩上悠悠道,“我沒有可以完全參考的先例,你看,金丹期就出現的心魔,本來就是特例,我覺得我也不必對你藏着掖着,總裝成正常心魔了。”
蕭墨:“我就是我,與別的心魔都不同。”
系統:“……”
好、好像也行?确實啊,楚驚瀾懷疑就讓他懷疑,只要蕭墨心魔馬甲焊死在身上,別的就不是問題。
楚驚瀾被蕭墨的坦然給幹沉默了。
他都做好了會被糊弄過去的準備,結果心魔反手拍出承認。
實話說,楚驚瀾确實在諸多不合常理的發現中生出了大膽想法,重新撿起最初的懷疑:蕭墨究竟是不是心魔。
但蕭墨這麽大方承認,懷疑就顯得完全偏離了方向。
心魔還是心魔,只不過可能确實和普通品種不太一樣。
楚驚瀾:……真是想錯了?
楚驚瀾正沉吟着,一個大長老身邊的侍從走了過來,恭敬對他說:“少主,大長老請您去蘇少爺的擂臺邊觀戰。”
觀衆席離擂臺都有一定距離,不少弟子為了能近距離看切磋,都會直接站去擂臺邊,反正有陣法,不會受到戰鬥波及。
楚驚瀾連頭也不擡,不鹹不淡:“這裏看得很清楚。”
“大長老說,出門在外,不可讓人覺得您怠慢了蘇少爺。”
侍從垂着頭,沒什麽語氣起伏,好似就是規規矩矩來傳個話,楚驚瀾聽到這句,卻是蹙了蹙眉,而後緩緩站起。
侍從早知他會如何選:“少主慢走。”
蕭墨趴在楚驚瀾肩上,看了看侍從,又看了看楚驚瀾。
只要楚驚瀾暫時沒有本事将母親帶離楚家,他就得受這些人限制。
楚驚瀾的側臉看不出情緒,輪廓俊美鋒利,他一言不發,沉默着走到了蘇白沫的擂臺邊。
這是蘇白沫最後一場,周邊聚了不少人,大家看到楚驚瀾,下意識先是要避開,但擂臺邊的好位置只有這麽點兒,讓開就沒地兒了,所以這些人只好捏着鼻子跟楚驚瀾站在一處。
楚驚瀾站在人群中實在顯眼,蘇白沫一眼看見他,眼睛發亮,在臺上沖他笑了笑,深情真摯。
蕭墨聽到周圍有對着楚驚瀾磨牙的聲音了。
可惜修為不夠,只能龇牙,不敢動手。
臺上比試很快開始了。
蘇白沫也是劍修,用的是軟劍,他靠着蘇家和楚家給的資源,努力把修為堆了起來,比試是按勝利的場次算分,這一場他就算輸了,分也夠獲得秘境資格。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楚驚瀾在近距離看着,蘇白沫打得非常認真。
但他即便再認真,也越來越吃力,快招架不住對面的招式。
蘇白沫對手是個看着憨厚老實的規矩人,老老實實比試,也不曾放水,最後挑飛蘇白沫的劍,對蘇白沫道:“承讓。”
蘇白沫香汗淋漓,氣息不穩,身形晃了晃,虛弱的笑笑:“多謝指教。”
他從臺上下來,腳步看着就很飄飄然,但一直走到楚驚瀾身前時,才撐不住趔趄了下。
蘇白沫下意識擡手,想要抓住楚驚瀾胳膊,不料旁邊斜來一只手扶住了他。
定睛一看,是邊家少主。
蘇白沫也愣了愣,他扶着邊少主的手站穩:“謝、謝謝,邊哥哥。”
邊少主神色複雜看着他,随即扭頭又恨恨瞪了楚驚瀾一眼。
楚驚瀾當沒看見,垂眸對蘇白沫說:“你剛本有機會贏他。”
剛站穩的蘇白沫:“……啊?”
“第十三招,你步履失誤,本該靈巧躍身;第二十招,你出劍過急,反而被對方抓住破綻,還有……”
蘇白沫:“……”
邊少主也跟一臉見鬼似地看着楚驚瀾。
不是,沒見白沫脫力虛弱,需要貼心的安慰和休息嗎,再說了,他剛輸了比試,你身為未婚夫一句安慰都沒有?
楚驚瀾不管蘇白沫和邊少主臉上的表情,以平靜的口吻說完了自己的話,末了總結:“你讓我看你的比試,我看了。”
楚驚瀾:“回去還要加強修煉。”
蘇白沫恍恍惚惚:“……啊,嗯,好的。”
他邊答應,回過神後委屈巴巴看着楚驚瀾,指望他還能說點什麽好聽的,楚驚瀾卻一颔首:“嗯,記下就好。”
蘇白沫眼眶都要可憐紅了。
蕭墨已經忍不住,在楚驚瀾肩膀上笑得直打跌。
“哈哈,人家都給你創造好條件了,你就給他說這?看看邊家少爺瞪你的眼神,他大約也覺得你直男得沒救了。”
“直男”是什麽?楚驚瀾記下這個怪詞,對蘇白沫點了點頭,轉身就走,也不管自己未婚夫被別的男子扶着,長老的要求他達成了。
他沒離開場地,走到了幾個楚家剛下場的人身邊。
長老要他指點楚家人的事也一并辦了吧。
楚家幾個弟子本在圍着讨論,被楚驚瀾的來到吓了一跳,神情不太自然、磕磕絆絆地行了禮,叫了哥哥或少主。
“大長老讓我指點你們。”楚驚瀾沒什麽語氣和表情,“我只說一遍。”
楚郁生不耐煩:“誰要你——”
楚驚瀾:“你上一場最後被人一腳踹出場地,原本不用滾的那麽難看。”
楚郁生:“……”
他倏地住了嘴,不可置信對着楚驚瀾睜圓了眼,上一場他輸得太窩囊,弟子們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楚驚瀾居然上來就拆他的臺!
楚郁生惱羞成怒,正要發作,楚驚瀾就冷冷道:“你下一場還想這麽滾?”
“你他——”
旁邊的弟子匆忙架住楚郁生:“郁生哥別激動!少主、少主您先指點我們!”
楚驚瀾全程無感情棒讀着把他們的錯處和如何改進點了一遍,說完就離開,毫不留戀,留下身後罵罵咧咧的楚郁生和勸說他的人。
蕭墨聽到人群中楚小十弱弱說了句:“但他指點的地方都挺對的,我覺得我——”
“老十你快別說啦!”
那一聲很快就被淹沒了。
蕭墨趴在楚驚瀾肩膀上,跟他一起把嘈雜的人聲甩在身後,比試場熱熱鬧鬧,人聲鼎沸,卻都與楚驚瀾無關。
也與蕭墨無關。
寂寥有時就在最喧嚣的世間。
他人不知心,不如清風解我意。
蕭墨在他肩頭動了動:“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人群已經離他們遠了,楚驚瀾頓下腳步:“你不是想看?”
“看過了,覺得沒意思。”
楚驚瀾偏頭,眼角餘光輕輕掃過心魔團子:“要傍晚才能走。”
“啊,這麽久。”眼下才中午,蕭墨頓時很失望,他想了想,積極撺掇本體,“下午不去看他們比試了吧,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貓着。”
蕭墨沒想過楚驚瀾會答應,畢竟楚驚瀾就會跟他對着幹。
楚驚瀾:“好。”
“或者——你說什麽?”
蕭墨喋喋的話戛然而止,整個霧團震驚地從楚驚瀾肩頭彈出,飄到楚驚瀾正臉,跟他大眼對小眼——好吧霧團沒眼。
楚驚瀾面色平靜,蕭墨霧團炸了蓬。
“你說好,你居然說好?”要不是身體受限,蕭墨都想掐自己一把了,“我沒幻聽吧?”
楚驚瀾看了霧團片刻,不知為何,不着痕跡移開了視線:“我不是順着你。”
楚驚瀾說:“只是我也剛好想這麽做而已。”
“哦,我就說嘛,這樣才合理。”蕭墨舒出口氣,“不然我真會懷疑毒素入侵了你的腦子。”
楚驚瀾神情一頓,重新轉回視線,幽幽睨了心魔一眼。
蕭墨全然不覺:“走走,找個風景好的地兒!”
比試場地附近有踏青郊游的好地方,楚驚瀾選在一個樹蔭下,他吃下辟谷丹,拿出新得的一本劍譜研讀,蕭墨則摸出笛子,嗚嗚吹了起來。
在笛聲裏,楚驚瀾翻過一頁、兩頁,翻到第三頁時,楚驚瀾合上書冊:“還是回去好了。”
蕭墨吹得正起勁,聞言抽空回了句話:“為何?”
這裏風景宜人清新自然,多好啊。
楚驚瀾面無表情:“他們比試雖爛,但不糟蹋我耳朵。”
蕭墨:“……”
蕭心魔怨念道:“你不覺得我進步了嗎?”
“不覺得。”楚驚瀾眼睑一掀,“但是我心性肯定進步了。”
都能頂着鬼哭狼嚎的笛子認真看完兩頁劍譜了。
蕭墨覺得他在針對自己,有理有據。
楚驚瀾不會真吵嘴吵上瘾,一天不杠渾身難受是吧?
蕭墨哼了哼,正待再說什麽,忽聽到一陣腳步聲靠近。
來人踩着落葉,簌簌作響,不止一人,在離楚驚瀾和蕭墨約有一段距離的位置停下,周圍有不少高大樹木,楚驚瀾沒看見來人,來人也沒看見他。
但是來人的聲音是他們聽過的。
隔着幾棵樹的距離,邊家少主委屈憤懑的聲音清晰無比:“我倆才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你還說過你将來最想跟我結為道侶,這才多久,你就眼裏就只有楚驚瀾了嗎?”
蕭墨精神一振,結合今天邊少主扶住某人的劇情,跟他一起來的那人豈不是——
“邊哥哥,可我、可我已經是他的未婚夫……”
果然,這個聲音不是蘇白沫還能是誰。
蕭墨覺得這是個機會,可以讓楚驚瀾加深下對自己未婚夫的認知。
但楚驚瀾起身,明顯想走開。
如果蘇白沫真喜歡邊家少主,等解除婚約後在一起就行,跟他無關,楚驚瀾也不想聽人家談情,但他腳步還沒踏出去,第三個人又加入談話。
“呵,青梅竹馬算什麽?他在楚家被楚驚瀾冷落後,都是我照顧他,他還跟我哭過,說如果未婚夫是我就好了,對不對,白沫?”
楚郁生?
楚驚瀾蹙了蹙眉,停下腳步。
如果蘇白沫只心悅一個人就算了,現在這個情況……有點不太對?
蕭墨看楚驚瀾站住了,飛出去探了個頭,好吧,他是一整個霧團直接光明正大旋出來,反正別人看不見。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心魔種族影響,或者穿書後沒了人生遠大目标,活得輕松肆意許多,蕭墨這個曾經不愛看熱鬧的人,也有了唯恐天下不亂的興致。
書裏的狗血和真人狗血果然有差距。
蕭心魔不嫌事大:精彩,我要看狗血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