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系統說過,主要角色的重要成長節點不可被改變,對楚驚瀾來說,最重要的節點應有兩個:被廢和母親亡故。
在他成為廢人後不久,母親就仙逝了,楚驚瀾甚至沒能在她活着時見上最後一面,日後即便再多苦難痛楚,都比不上那幾日來得撕心裂肺。
蕭墨霧團微微動了動,看向尚且一無所知的楚驚瀾。
“系統。”
“在的宿主!”
“楚驚瀾是注定會在暮山秘境被廢嗎?還有他的娘親……”
系統嚴謹糾正:“準确來說,他是注定要在十七時被廢,至于在什麽地方,暮山也好,東山南山也罷,那不是重點。”
“他娘親的結局同理。”
沒有人能看穿一團心魔霧氣的表情,系統只聽到蕭墨辨不出情緒的聲音:“哦。”
系統好奇:“宿主,您是又想幹預一下劇情嗎?如果是要調整楚驚瀾被廢的地點,那我給您參考參考……”
“我沒那麽惡趣味。”蕭墨輕聲打斷他,“只不過剛想到點事,順口一問……不,沒什麽。”
他确實已經決定做個不一樣的心魔,跟楚驚瀾盡量井水不犯河水,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互不相犯,也互不相幹。
……本來應該是這樣。
不過事到如今,蕭墨終于發現自己又有個出發點錯了。
Advertisement
他想得輕松,卻忘了楚驚瀾對他來說不再是紙片人,而是個活生生的人。
還是天天能碰面,唯一能跟他說話的人。
注,系統不算人。
蕭墨望着楚驚瀾輪廓分明的側臉,心情中閃過一抹複雜。
等楚驚瀾日後會為蘇白沫赴死時,蕭墨早就跟他分開了,楚驚瀾做什麽都跟他無關,但如今意識到活生生的人就在手邊,自己真能忍得住看他被廢嗎?
蕭墨沉默着想了兩圈,最後低聲勸自己:別想太多。
楚驚瀾被廢是注定的,誰也幫不了他,誰也改變不了,系統明明白白說了,他蕭墨也不可能改變節點劇情,想太多只會讓自己被道德綁架。
蕭墨只要安穩完成任務,重點放在自己人生上就好,他和楚驚瀾都是彼此人生裏的過客,實在沒必要背上沉重的責任和負罪感。
蕭墨覺得自己又想明白了一件事,輕輕呼出口氣,試圖卸下不存在的沉重。
但不知為什麽,此時的心境就是沒法立刻松快,總隐約有些不順暢。
好吧,蕭墨想,可能是今天的興奮勁已經超标了,先前跟楚驚瀾交流已輕松了一回,嘗過特別甜的,後續的甜就差了點意思。
他把亂七八糟的想法抛出腦海,暫時放空,在屋子裏飄起,最後趴到了戴子晟的被窩上方。
沒別的原因,就因為餐盤還沒收,飯菜還熱氣騰騰,蕭墨覺得只有溫暖的美味佳肴此刻能讓自己心無雜念,一心一意。
吃不到,讓魔吸一口也是好的。
唉,複雜的世界複雜的人心,只有香噴噴的熱氣能安慰悵然的心魔。
楚驚瀾眼睜睜看着心魔霧團停在了餐盤邊,跟戴子晟的腿就隔了一床被褥。
……有這麽饞嘴?
楚驚瀾這才分出注意,打量了一下蘇白沫帶來的菜色。
微妙的是,楚驚瀾此刻才發現,蘇白沫帶的都是些自己愛吃的。
就算戴子晟的口味跟自己一模一樣,蘇白沫挑的這幾道菜也太刻意了。
楚驚瀾若有所思轉頭,看向蘇白沫,而蘇白沫恰巧也在看他,視線一撞,蘇白沫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手指在袖口撚了撚。
蘇白沫心裏暗喜,楚驚瀾終于注意到飯菜的玄機了!還以為這人又會發現不了呢。
戴子晟對此一無所知,吃得很香,蕭墨也沒發現,抓緊時間吸吸。
戴子晟吃飽喝足,道過謝,他這傷口在靈氣稀薄的下界,又缺少珍稀藥物,沒十天半個月好不了,好在他心态平穩,睡得着,有利于傷勢恢複。
楚驚瀾沒打算久留,起身要走,蕭墨還以為蘇白沫會和昨天一樣,留下來繼續跟戴子晟談談心,沒想到今天他倒是收起食盒,黏上了楚驚瀾的腳步。
蕭墨:嗯?花心渣受居然沒抓緊時間攻略新歡?
蘇白沫拎着食盒,走在楚驚瀾身邊,山風帶着翠色從兩人身邊輕輕拂過,正是風華少年郎,兩小無猜情窦初開,本是幅般配絕美的畫卷。
然而遺憾的是,情窦就開了一個,另一個還是鐵樹筆直,打死不開花,以至于美好只存在想象,現實只有風尴尬刮過,順便帶走點兒冰渣。
而且,這不是兩個人的游戲,是三個人的電影,畫面裏,還有一團的心魔。
蕭墨飄在楚驚瀾身邊,半點不往蘇白沫那邊靠,也就沒注意蘇白沫時不時偷偷看向楚驚瀾,暗送秋波。
楚木頭雖然裝眼瞎是好手,但不是真眼瞎,蘇白沫今天的小心機這麽明顯,他不可能沒察覺。
大部分時候,他不是不懂,而是裝作不知道。
他甚至不願意把蘇白沫一路送回蘇家,出了山林範圍踏入暮城內,在道路岔口時,楚驚瀾就要跟蘇白沫分別。
一路上基本是蘇白沫在說,楚驚瀾聽,偶爾回話,直到這時,楚驚瀾才主動開口:“三天後的選拔,祝你順利,我會看着的。”
蘇白沫眼神瞬間亮了,面露欣喜,然而不等他開口,楚驚瀾繼續:“我們當初約好待你成人便取消婚約,日後路不同,我沒法像如今這樣幫你,你得自己顧好自己。”
蘇白沫欣喜的神情瞬間僵在臉上。
蕭墨愣住:原著沒提過他們還有這個約定啊?
他趕緊把系統薅起來,确認自己有沒有記錯,畢竟他也不可能記得一字不漏。
系統證明了他的好記性,原著裏确實沒寫。
系統不覺得奇怪:“原著畢竟是文字,載體體量有限,不可能事無巨細全寫出來啦,很正常。”
蕭墨不理解:“普通細節也就罷了,這不算重要劇情?”
對注重狗血和感情線的原著來說,跟感情相關的不都是重點?
“從我的角度來說,不影響世界基石的都不算重要劇情,但從原著作者的角度分析,我也無法解答。”
原來在系統眼裏,這還真不算重要劇情,是了,不管情感模塊加載有多棒,系統到底是世界維度的觀察者,不是他們活生生的人類。
蕭墨嘆息:“我可終于覺得我倆有代溝了。”
系統:“啊,怎麽會!上到千萬歲下到零歲都是我們服務範圍,怎麽會有代溝!”
是種族代溝啊親愛的系統。
而此時,蘇白沫因為楚驚瀾的話紅了眼眶,一點水霧蒙蒙,又仿佛堅強地不讓眼淚徹底掉落,示弱得恰到好處,惹人心顫。
他帶着些許哭腔道:“如果我們能喜歡上對方,能不能不解除婚約?”
楚驚瀾只看着他,眸中古井不波:“你會遇上心悅你的人。”
用現代人的意思來翻譯,就是好人卡發完了,沒把“不合适”三個字直接甩出來,已經是禮貌地顧慮了你的面子和自尊。
蘇白沫吸了吸鼻子,終于落下一滴眼淚,端的是我見猶憐,最絕的是,他恰到好處一擡眸,梨花帶雨擠出微笑:“你沒說不行,那我就當還有可能。”
他拎着食盒後退兩小步,衣擺輕動如花輕綻,蘇白沫知道自己怎樣好看,他将笑又努力提了提:“我會努力讓你對我動心的!”
說完他也不等回複,小跑着離開,中途還伸手擦了擦臉,留下令人遐思的背影。
如果不是知道他多花心,大部分人都會被他一連串的行為觸動:一個溫柔貼心貌美如花,還對你癡心念念的小少年,是多少人曾夢寐以求的初心啊。
然而知道劇情的蕭墨只想給蘇白沫的表演鼓個掌:厲害厲害,這情場段位真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難怪能在衆多後攻中游刃有餘呢!
雖然掌聲是諷刺,誇贊也是諷刺,蕭墨看完戲都得感慨兩句,反觀楚驚瀾,從始至終表情都沒什麽變化,蘇白沫一通剖白,還不如蕭墨随便兩句話給他造成的情緒波動大。
蘇家在北,楚家在南,楚驚瀾轉身走上和蘇白沫相反的方向,暮城內很熱鬧,城內人群熙熙攘攘,楚驚瀾在其中卻格格不入,熱鬧的人群中,他踽踽獨行。
只有心魔跟着他。
心魔既沒吹笛子,也沒聒噪說話,難得安靜一路,直到踏入楚家大門,楚驚瀾才聽到心魔出聲。
“你拒的這麽絕對,萬一日後喜歡上他,豈不是不給自己餘地。”
原著後期,楚驚瀾是對蘇白沫有求必應,比現在這個階段的幫助過分多了,重點來了,他還不求回報。
別的攻起碼還能跟蘇白沫卿卿我我寬衣解帶,只有楚驚瀾,連個小手也不主動去牽。
蘇白沫某次被感動得主動投懷送抱,楚驚瀾居然還輕輕推開他,還替他把衣服攏上了。
讀者們分析,楚驚瀾外冷內熱,是在彌補年少時對蘇白沫不冷不熱的遺憾,是懲罰自己,于是只把自己放在守護者的位置,默默保護,卻不敢再觸碰。
蕭墨覺得這些分析離譜,非常離譜。
蘇白沫替楚驚瀾做過什麽,用得着他自我懲罰來找虐?
但還是那句話,狗血文裏,狗血的劇情和人設,蕭墨還真不敢保證原著楚驚瀾是不是這麽想的。
畢竟最終解釋權不歸蕭墨,歸原著所有。
楚驚瀾聽到心魔的聲音,依舊不想跟他多說,但考慮到心魔說話的時候起碼沒空吹笛子,楚驚瀾兩害相較取其輕,勉為其難回應了他。
“我沒有談論風花雪月的閑暇,不必耽誤他,也不需要退路。”
話不能說得太滿啊,等你修為萬人之上能呼風喚雨,可不就有閑暇了嘛。
不過他現在跟楚驚瀾,無論是談論情感或者蘇白沫都不合适,他倆又不是什麽無話不談的知己,蕭墨剛這麽想,随時警惕心魔的楚驚瀾再度開口:“你很在意蘇白沫?”
就連平日裏最讨心魔滿意的那個侍從(小霧團子經常趴在他頭頂),也沒見心魔多念叨過他。
蕭墨跟貓球被踩了尾巴似地,立刻澄清三連:“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說完,頂着楚驚瀾意味深長的眼神,蕭墨才回過味兒,發現自己反應過度了。
楚驚瀾說的是“在意”,中性詞,也可以解釋成關注留心,不等于在乎。
主要是跟蘇白沫扯上關系這件事太令魔驚悚,導致霧團刺激性炸了毛。
蕭墨迎着楚驚瀾考究的眼神,無奈道:“好吧,我可能是多分給了他一點關注,畢竟你身邊就這麽幾個人,但是,我對他沒多的興趣。”
從楚驚瀾表情就能看出他沒信。
“真的。”你意味深長,我就故作深邃,蕭心魔幽幽道,“心魔最會觀人心,那位蘇少爺,我可不樂意沾邊。”
楚驚瀾知道蘇白沫是有些小心思,但整體沒見做過什麽壞事,心魔這話到底真心,還是故意抹黑,他無從分辨,先打個問號。
飛速增長的經驗告訴楚驚瀾,過分在意心魔說的話只能把自己繞進去。
反正無論蘇白沫品性究竟如何,待蘇白沫十八歲,就與他楚驚瀾無關了。
當初楚家蘇家非要安排兩人聯姻,私下裏楚驚瀾與蘇白沫提出日後解除婚約,蘇白沫并沒有反對,約定即成,自然要遵守。
楚驚瀾餘光瞥見有人從另一邊走過來,便停下話頭,不過那人擡頭瞧見楚驚瀾,先是愣了愣,而後垂頭嘀咕了什麽,居然直接腳步一轉,幹脆改道繞着走。
看衣着打扮,應該也是楚家哪位少爺。
蕭墨不能離開楚驚瀾方圓五十米,楚驚瀾生活基本是三點一線:寝屋、竹林劍坪、書房,十分枯燥乏味,除了侍從,蕭墨還沒碰上過楚家別的嫡系子弟。
不過秘境選拔将近,在外歷練的楚家子弟紛紛歸家,碩大的宅邸熱鬧起來,蕭墨很快就能看個夠。
方才那錦衣華服的少爺明顯在躲着楚驚瀾,楚驚瀾只當沒看見,繼續朝自己院落走。
大約今日回來的人不少,路上還遇上了幾個同齡人,大部分都提前遠遠躲開,小部分也只是匆匆忙忙見個禮,不曾與楚驚瀾寒暄。
楚驚瀾見怪不怪,蕭墨卻不理解。
他知道楚驚瀾人緣不好,但怎麽說他也是楚家年輕小輩中第一人,修真界以實力為尊,楚家這些嫡系弟子們就沒一個願意抱抱楚驚瀾大腿,跟着他吃香喝辣的嗎?
不合理。
小輩們避着楚驚瀾,楚驚瀾也無意跟他們寒暄,但長老走到眼前來,楚驚瀾只能停下腳步,朝他行了個禮。
“大長老。”
大長老是楚家修為最高的人,元嬰中期,年紀已有兩百歲,他面容已經不再能維持全然的年輕,頭上夾雜了白發,面上也出現了皺紋,他看向楚驚瀾的眸光盡是欣慰和滿意:“嗯,不錯,觀你周身氣息又濃厚了,可見不曾懈怠。”
楚驚瀾安靜垂眸,不卑不亢。
“不過專注修煉是好,也別忘多跟族裏人走動走動。”大長老慈眉善目,“來,陪我去涼亭裏坐坐,與你聊聊三日後秘境選拔。”
楚驚瀾早有暮山秘境的資格,大長老當然不是來點撥他修行,而是讓楚驚瀾多去點提點其他弟子,蕭墨聽得無聊,不如看看周圍風景。
涼亭建在小池上,四周有回廊,蕭墨看了會兒池裏錦鯉,擡頭時,看到東邊回廊飄過一抹衣角。
那衣服,不就是方才第一個避開楚驚瀾的公子哥兒嗎?
蕭墨想了想,從涼亭飄出,躍上牆頭,別看回廊九曲十八彎,直線距離卻不長,從涼亭到這裏,沒有超出蕭墨的活動範圍。
牆下有三男一女,都穿得非富即貴,挂着楚家的腰牌,正在說話。
蕭墨原本沒有偷聽牆角的習慣,但現在他想知道這些少爺小姐們腦袋瓜裏裝的什麽,都放着楚驚瀾這個大佬不要,寧願跟歪瓜裂棗抱團。
他只是想看看這個世界除了狗血,邏輯還有沒有救。
牆頭剛好有只懶洋洋的貓,晃着尾巴,蕭墨便飄過去窩在他背上,貓咪毛絨絨的,溫熱又松軟,蕭墨非常舒服地窩好看戲。
就讓他聽聽這群人會怎麽談論楚驚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