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偶得他鄉遇貴人,命運鬥轉自不同(上)
第五章偶得他鄉遇貴人,命運鬥轉自不同(上)
“師父,求你了,求你了,收下俺吧!俺不會給您添麻煩的,求你了,收下俺吧!求求你了,你行行好收下俺吧!”小男孩不肯放棄,一遍又一遍的央求着,那幼小的身軀跪的筆直筆直的,那是一個擁有倔強靈魂的孩子。“真的,俺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求你了,收下俺吧!俺會幹好多活兒計,真的,你讓俺幹什麽俺就幹什麽,俺是不會給你添麻煩的,俺很聽話的,求你收下俺吧,求你了,求你了……”小男孩一遍一遍地喊着,因為長時間沒有喝水,連聲音都有幾分嘶啞。
小男孩的爺爺眼裏也透出幾分希翼,他老了,一把老骨頭随時可以回歸荒野,可是狗娃子該怎麽辦?雖然他不知無名公子是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狗娃子跟了他一定會活下去,甚至于會有他連想都不敢想的大出息!狗娃子拜師他是高興地,跟着他這麽個老東西能有什麽未來呢?盡管被拒絕了,老人還是期望着無名改變主意,也許狗娃子多求幾次,結果就不一樣了呢?
無名并不因小男孩的祈求而心軟,徑自從他的身前走過,卻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世人贊稱他為當世‘聖人’,不說他一身□□凡軀根本算不得聖人,他不是無所不能的天神,也做不到神的淡漠,面對人世疾苦,生老病死,他也做不到以萬物為彘狗,以衆生為蝼蟻!所謂的人間聖人,既是存于人間的,凡人之軀的他便會有人人皆存的七情六欲,便會有衆生皆具的喜怒哀樂!
“師父,求你了!”小男孩發覺了無名要走的意圖,一瞬間小小的身軀爆發出了巨大的能量,小男孩緊緊抓住了無名的衣擺,素白的長衫上多出了幾個烏黑的手印,顯得尤其突兀。
“公子,這……”一破很糾結,連眉梢都有打結的趨勢,他不知道是該為公子的長衫哀悼,還是為小男孩的遭遇嘆息!心裏還有幾分期望,說不定公子一時就憐心大起,收他為徒呢?看這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這個孩子對于眼前的機會一定會牢牢抓住的。
“我說了,我、是、不、會、收、你、為、徒、的。”無名并不給人以希望,一字一頓的拒絕了,無名本身對男孩并無偏見,只是這個孩子太執拗,男孩目光裏的偏執與他所信奉的道格格不入,無名看向馬上的錦蘭軒,她眼中是明晃晃的動容,心中不無慶幸,索性今日男孩不缺扶照。
蘭軒與無名的視線交彙,這一瞬間她已經明了他的意思。
小男孩爺爺的眼裏是滿滿的失望,看來狗娃子沒那個福分呢,還得跟他這個老東西相依為命。唯有小男孩仍然堅持着,握着無名衣擺的手抓的更緊了:“師父,求你了,求你了,收了俺吧……”小男孩不放棄的一遍遍祈求。
“狗娃子,回來吧——”老人緩緩開了口,他看出來無名公子是鐵了心不會收狗娃為徒的。無名公子對他們爺孫倆有大恩,不該讓恩人為難。
“俺不!爺爺,幫俺求求師父吧!你告訴他,俺很聽話很懂事,俺會幹很多活兒,爺爺!”小男孩扭過頭看向老人,頭搖的像撥浪鼓似的。
“狗娃子聽話,回來吧,別給公子添麻煩了。”老人的語氣有些生硬,狗娃子太倔強了。
“不!”小男孩聲音尖銳,是打定主意讓無名收他為徒了。
無名的眉蹙了起來,明明知道不合适,他依然為小男孩而動容。
“少爺,你看……”韶音輕輕地開口,她看無名一直未曾答應,有些着急,若無名不答應,這老的老小的小,又能逃到哪裏去?
“少爺,這?”看蘭軒沒有搭理自己,韶音只好再一次開口,連一旁的韶華都眼巴巴的望向蘭軒,顯然無名一直不曾答應小男孩的行為,讓韶華很是不滿,連無名剛剛救人帶來的好感都消磨的一幹二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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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一直僵持下去,無名會不會就收他為徒呢?”錦蘭軒的話輕不可聞,她清楚知道恰恰是因為有她以及蔣平的存在,無名才不會收下這個孩子,某種意義上,是她阻止了這個男孩一場天大的機緣。
“什麽?”兩人齊齊問道,顯然無論是她身側的韶音,還是立于馬下的韶華,誰也不曾聽清。
“沒什麽,”說着蘭軒下馬,緩步走至小男孩身側,半蹲下身子與其齊平:“你叫狗娃子?”
小男孩轉過身子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俏公子,好半天才傻傻的說:“公子,俺叫狗娃子,你是來幫俺求情的?”那雙眸子裏溢滿了希望之光。
蘭軒笑笑,并不回答小男孩的問題,反問了小男孩一個問題:“你拜無名公子為師想學些什麽,學成後又想幹些什麽?”
“學公子的功夫,然後殺壞人,殺了王志那個狗官為父母報仇……”小男孩有些猶豫,顯然他認為他答的差極了,有些羞憤的低下了頭,連握着無名衣擺的手都有些下滑。
無名以為至少等到開口,錦蘭軒才能相幫。他望向身側半蹲的蘭軒,目光裏有一絲好奇,身為錦國公主的她和齊國世子的公子靖絕非一路之人,可是,她又為什麽留在了齊國一方?
錦蘭軒并非沒有注意到無名的打量,只是這不重要,萍水相逢,作為她本身她願意與無名相交,但作為錦國亡國公主她不奢望與之相交。她問男孩:“對你而言,是殺壞人重要,還是殺了王志這個狗官重要?只能選擇一個的情況下,殺其他的壞人和報仇之間,你會怎麽辦?”
“這?俺,”小男孩一下子被問呆了,“俺,俺……”小男孩想了又想,糾結的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才說:“俺不知道。”
“慢慢想,不急,想出後把答案告訴我。”蘭軒用手輕輕拂過小男孩緊蹙的眉,緩緩道。
其實,這個問題哪有什麽正确答案呢?這又不是什麽大是大非的抉擇,王志本身就是壞人之一,但恰恰這個問題最能體現男孩的品性,那麽此種情況下,是重別人,還是重自己?重至親?他人與自我,兩者不可兼得的情況下,孰輕孰重?為了他人犧牲自己,最是大公無私的抉擇,而作為被舍棄的一方,九泉之下的至親又真的會原諒男孩嗎?不能給親人報仇,男孩又是否能過得去他心裏的那一關?
蘭軒自問:陌生的別人與她自己,與她熟悉的人,孰重孰輕?
蘭軒自己卻久久沒有得出答案,直到她想起已亡國的錦國,想起父王,想起母妃,也想起璟珺,他們的面容交替浮現在她眼前,她想她終究還是更自私一些。
此時荒野無聲,雖體會不到蘭軒此言深意,但誰也不想打擾小小男童的思緒,直覺告訴他們這關乎小男孩一生命運。
與此同時,無名也問自己:成千上萬的陌生的他人,與熟悉的一二親朋,熟重熟輕?無名的眼裏竟也顯出明晃晃的困惑,一時間不知如何抉擇。于他,又該何去何從?無名并不是做事拖泥帶水猶豫不決之人,這困惑來得快也去得,眼神一剎那便變得堅定,心底微弱但堅毅的聲音告訴他自己:親朋雖然重要,但還是比不過芸芸衆生加在一起的重量,雖然有愧親朋,但是總歸問心無愧!想清這件事,無名對身側之人又多了幾分贊賞。錦蘭軒真是個聰明之人,她并沒有強硬地讓自己收眼前男孩為徒,而是從側面告知自己:男孩若是選擇殺壞人為重,重他人而輕自己,雖心有仇恨也不會為恨所驅使,為人誠摯坦蕩,可為徒;選擇殺王志為重,便是自我之人,則……
然而,無名不覺得小男孩會做他想,從一開始,小男孩便說:“學公子的功夫,然後殺壞人,殺了王志那個狗官……”一開始殺壞人便在殺了王志那個狗官之前,在未抉擇之前,小男孩就不自覺的以殺壞人為先了。此時,小男孩尚在猶疑之間,但最終的結果早已注定。
盡管如此,無名依然打算拒絕他。
小男孩是有一顆誠摯正直之心,不會被恨意所支控,但他沒有一種逍遙與萬物的心态,他做不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他有所執,執着于殺壞人,他一開始便不是為了殺壞人而殺壞人,而是為了殺王志而殺壞人,追根溯源最開始不過是恨罷了!他不是不好,只是他心有所執,身有所累,與無名的理念并不一致,在遇到錦蘭軒一行人之後,在有選擇的情況下,無名願意遵從本心。
也許是片刻,也許過了很長時間,小男孩的表情最終歸于平靜,他直直的望向蘭軒,鄭重的說:“殺壞人更重要,殺壞人比殺王志更重要!”他的表情是忐忑的,然而眼神卻是明亮的。
本質上錦蘭軒不是追根究底的人,但這一刻蘭軒卻問了:“為什麽?你不想報仇了嗎?”
“殺壞人更重要,俺将來一定要除盡惡人,這世上一個狗娃子就夠了,不需要有再多的狗娃子了。”說着男孩不好意思的用抓着無名衣擺的一只手撓了撓頭,表情也有些羞赧。
錦蘭軒眸子裏現出一絲暖意,真是個傻孩子,這天下之事又豈是‘正、惡’二字可以簡單評定的?但願他能永遠保持一顆正直誠摯之心,做到簡單快樂。
小男孩雖然有幾分羞澀,但還是開口問道:“公子,狗娃子回答了您的問題,您會幫狗娃子求情吧?”小男孩大大的眼睛充滿了希翼之光,好似蘭軒開口無名就一定會答應。
“不知無名公子如何看呢?”蘭軒轉頭望向無名,不知道這個答案無名滿意否?蘭軒再次把選擇權給了未明,這是男孩的期望,她願意給他争取。
“不,他不合适。”這個孩子所求所願還是跟着錦蘭軒最好,他在錦蘭軒眼中看到了恻隐之心,這樣就夠了。
“不,公子你幫俺求求師父吧!俺、俺……”小男孩的聲音裏有幾分哽咽,連眼眶裏都溢滿了眼淚,最後幾不成聲,那只抓着無名衣擺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