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
“你是說一惠的爸爸嗎?”一惠媽媽搖搖頭,一絲說不清是黯然還是自嘲的意味,浮現在她眉頭,“不可能的……我們找不到他的,不過,既然你問起了,我倒是可以跟你說說有關他的事……”
“一惠,過來吧,坐下看。”
書言笑着對一惠說。
“哦!來啦!”
一惠開開心心地跑過來。
兩人一起把煤油燈點上,再挂到帳篷的一角,小小的桔色燈光,點亮也溫暖了寒夜。
書言和一惠兩人一起默默地望着燈光,而後轉頭,相視一笑。
書言說:“我們喝點什麽吧?”
一惠問:“喝什麽呢?”
書言說:“巧克力吧,熱的,放很多棉花糖的那種……”
一惠眉間微微一動,卻沒說什麽,起身道:“好,我這就去準備。”說完,她幫書言拉了拉腿上的毛毯,接着就轉身跑遠了。
書言腦海裏又響起了一惠媽媽的聲音。
“小時候一惠很喜歡跟她爸爸去露營,每次出發前都會興奮得睡不着覺,即使後面病得很重的時候,她也老念叨着,爸爸什麽時候來看我呀,我什麽時候能再跟爸爸去露營呀,好想跟爸爸一起做熱巧克力喝呀,結果……當然是再也沒去成……”
“書言!熱巧克力來啦!!!”
随着聲音響起,端着兩杯熱巧克力的一惠又現身了。
書言見她用跑的,趕忙制止她:“別跑,小心巧克力灑出來會燙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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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裏有那麽笨呢!”一惠翻白眼嗔他:“你也太小看我了!”
但是話音剛落,她就絆了一下腳,她差點摔倒那一下,吓得書言的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所幸她很快站穩,看上去巧克力也沒有被灑。
“喏!”因此她很是得意,站到書言面前後,一臉志得意滿地把熱巧克力遞過來……
巧克力的香氣撲鼻,尤其是上面飄浮着的白白胖胖的棉花糖,看上去,十分地令人垂涎。
但很可惜的,由于藥物關系,書言已喪失味覺很久。
“你怎麽不喝呀?不是你說的想喝熱巧克力的嗎?怎麽?嫌我泡得不好喝?”
一惠見書言半天了還只是抱着杯子傻傻地看着,不由焦急萬分地說。
書言這才趕緊低頭抿了一口,還誇張地咂了咂嘴。
一惠像小孩子一樣露出一臉緊張不安的表情。
“怎麽樣,味道,還可以不?”
她一副生怕書言說不好喝的樣子,而且,萬一書言說難喝,她肯定會沖過來搶走杯子叫書言不要再喝了的架勢。
書言賣了一會兒關子,又見一惠快哭了,趕緊中止,他舔了舔嘴唇說:“哇,這也太好喝了吧!苦中帶甜,甜中帶苦,我喜歡這個味道!”
一惠頓時咧嘴笑了,帶點心滿意足和害羞的模樣。
然後她轉身找起了墊子,說要和書言坐在一起看星星,書言忙拉住她:“還是進屋拿把椅子吧,草地上有露水,坐久了會着涼的。”
一惠斜了他一眼,忽然眼珠子一轉,仿佛計從中來。
“那就不坐地了,坐你身上吧?”
說着,她也不管書言會不會反對,便徑直坐到了書言的大腿上。
可是坐上後,她又不安份地在那兒扭動,還不停地問:“怎麽樣?我是不是很重?你吃得消不?腿會疼不?能受得了不?”
她一臉嬌憨害羞的模樣,全然沒了往日那咋咋乎乎的勁兒,說不出有多讓人心生憐愛。
書言一顆心怦怦亂跳,跳得他在心裏連連叫苦。
然而他面上卻堆着笑,說:“你這個傻瓜,難道忘了我下肢癱瘓?就算你重成三百斤,我也不會有任何感覺的!”
但話剛說完,他就後悔,因為看到一惠已暗自紅起了眼睛。
但一惠沒跟他争辯,而是默默轉身,仰頭望月。
星空璀璨,巨大的夜幕如綴滿了鑽石的藍色絲絨布,令人心生向往。
但書言只顧看着一惠的後腦勺,揣測她此刻內心的想法——
她是否在追憶她的童年?她是否仍在挂念她的爸爸?她是否愛?她是否恨?她是否還有很多牽挂、遺憾和掙紮?
直到這一刻,書言才痛覺時間不夠用,他還有很多想幫一惠實現的願望,但他明天就要走。
手術臺,無疑是刑場,他自知幾乎沒有任何機率可以活着走下來。
而他最後能為大家做的、還有什麽呢?
“一惠……”
“嗯?”
“明天,你還是不要跟我一起出國了吧?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手術,不如你就留在國內,陪陪長輩們,然後等着我的好消息?”
一惠默默轉頭,看着書言。
“為什麽?”她輕聲問,聲音柔弱地像小貓。
“嗯……”書言沖她微微笑道:“沒為什麽,就是想要這樣來着……”
一惠沉默了一下,從書言身上跳了下來。
“你嫌我煩了?”她仍舊輕聲地問,眉宇間露出少有的憂傷與迷茫的表情:“那我向你保證好不好?不管任何時候,只要你一聲令下,叫我閉嘴,我會馬上閉嘴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
書言無力地說。
一惠哽咽。
“那你是什麽意思呢?明明我們都說好的、要一起走……”
“我們并沒有說好,”書言又嘆口氣,道,“事實上,我一開始就——”
“為什麽?”一惠打斷他說:“為什麽不讓我一起去?難道你就有這麽讨厭我?這麽不想看到我?”
“我、我不是……”
“你就是!”一惠忍不住大聲了起來:“你就是不喜歡我!你讨厭我!拒絕我!想把我甩開!你根本一直就是在敷衍我,對不對?”
書言無言以對。
一惠的眼淚流了下來,她轉過身,不想被書言看到她這副樣子。
書言無奈,只得劃動輪椅向她靠過去。
“一惠,對不起……”
但他剛伸出去的手馬上就被一惠揮開。
“不要再跟我說那三個字!”一惠惡狠狠地說,然後她咧開嘴,一聲慘笑,“別把對不起這三個字當萬金油!我真是受夠你了,梅書言,你以為自己很偉大嗎?你以為自己很有魅力嗎?你以為你能把若妮逼走,所以也就能把我給逼走嗎?”
書言怔住,緊接着,一惠又沖上來,用力抱住他的雙頰,吻住了他,一惠吻得兇猛,如同一只小獸,甚至啃咬起他,直至把他的嘴唇都給咬破了,滲出帶有腥味的血來。
書言狼狽不堪,又苦于全身無力,最後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把一惠給推開。
“一惠,你別這樣……”
但他越這麽說,一惠就越發惱羞成怒。
一惠流下悲憤的眼淚說:“梅書言,你是不是覺得,像我這樣主動送上門的,很賤,又無趣?可是怎麽辦?我不在乎!我根本就不在乎!如果我在乎的話,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會向你表白了!”
書言聽了這話,只覺熱血上湧,而身上,卻越發脫力。
他只得說:“我不值得你這樣,一惠……”
然而一惠最終冷冷地打斷了他。
“你真是個僞君子。”
一惠說完,轉身走向帳篷的方向。
“一惠……”
書言仍想方設法要勸解,但一惠頭也不回地說:“你不要再說了!我知道,我是個白癡!我竟然一點沒看出來,原來你一直把我當成傻瓜!你耍我!騙我!玩弄我!你根本就沒有喜歡上我!你也根本就沒打算要接受我!你不過是看我可憐,打從第一天認識我,你就一直在可憐我……”
說到這兒,一惠說不下去了,她抱住臉,嗚嗚哭泣。
書言也默然地流下眼淚來。
就在這時,一惠突然擡起右腿,朝她身邊的帳篷猛踹了過去,煤油燈在搖晃,桔色燈火随時會熄滅。
“一惠,不要!”
書言心疼那是一惠花了整整一個下午才搭就的帳篷,但一惠已完全不管不顧,只見帳篷很快就敗在了她的暴力之下,先是吱嘎歪扭,最後轟然倒蹋。
書言全身顫抖,心裏又氣又急,氣的是自己把事情搞砸,急的是無法安撫一惠激烈的情緒……
這時,一惠又嗵嗵嗵地向他跑過來,她俯在輪椅前,再一次哀楚地問他:
“為什麽,書言,既然你不喜歡我,那又為什麽要吻我?我不相信,不相信連那個吻都只是出于你的同情和憐憫……”
然而,她還是沒能等到她想要的書言的回答。
看到書言只是用沉默回答她,她收起眼淚,起身,咬牙切齒道:“你對我太殘忍了!我恨你,梅書言,我要恨你一輩子!”說完這句後,她拔足離去。
一惠走後,書語來到庭院,發現書言正在默默地收拾着被一惠踢翻的帳篷。
書語內心無奈。
她既不能責怪弟弟的所作所為,又無法不去同情遭受到與之前若妮同樣待遇的一惠。
她走過去幫弟弟的忙,一邊故作無意地說:“就算你不想讓一惠跟你一起走,那你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嘛,一惠那孩子,只是看上去堅強,內心卻……”
“難道我會不知道這個嗎?”書言哽咽地打斷姐姐的話說:“我比誰都更不想看到一惠哭,但……”
前途渺茫黯淡,如果一惠只是朋友,我或許還可以放任她在我身邊,但一惠卻愛我……
在書言看來,愛是副重擔,如果自己挑不起,那就該及早放下,自己絕不能做一個沒有擔當的人!
書言是不忍心讓一惠再陪同他經歷生死煎熬。
能活下來固然好,如果注定是死,那麽,如果讓一惠留在國內,至少還能給她一個緩沖帶。
書語表示自己理解書言的做法,但,做為姐姐,她也難免會為自己的弟弟心痛。
“你總是為別人考慮,那你自己呢?難道你是真的不想讓一惠留在你身邊嗎?難道你對一惠,真的沒有別的感情嗎?”
書言怔住,随後熱淚滾滾而下。
但他始終沒有回答姐姐的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