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君本少年游俠客07
君本少年游俠客07
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季希請了一段時間的假，在醫院養病。
季莉雅替她到學校要過說法，但是最後也只要到了醫藥費。
期間，吳煥晗來看過她。
吳煥晗在病床旁一邊給季希削蘋果，一邊道：“邱浩，就是上次你見到的消防隊隊長，他借了我一筆錢，我媽媽的手術很成功。”
季希：“真好。恭喜你。”
吳煥晗：“我要走了。”
季希：“去哪裏？”
吳煥晗：“去鄰市。我媽有個姐姐在那邊。”
她擡眼，看着季希道：“我媽知道了我在學校遇到的事情，非常憤怒，但是我們人微言輕，胳膊擰不過大腿。她要帶我離開這個環境，所以我要轉學了，我和我弟都跟着我媽到鄰市去投奔我姨媽。”
她抓着季希的手：“季希，我還想好好讀書，考大學，所以不能折在這裏。”
“你也一樣，要好好的。”
*** ***
吳煥晗離開了。
可是季希沒有一個鄰市的姨媽可以收留她。
院長媽媽雖然照顧她，但是院長媽媽也有很多事情要料理、很多孩子要看護，院長媽媽不是她真正的媽媽。
所以，在醫院待了一段時間之後，季希回到了學校。
走在校園裏的時候，季希總感覺有人在背後竊竊私語。
“就是她……”
“你們看，原來是她呀……”
“聽說她……”
“……”
她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學期中換了次座位，于棠不再是她的同桌，之後兩人說話也少了。
新同桌很冷漠，兩人間沒有太多交流。
所有人都厭惡她，讨厭她。
季希心想，她真的成為了孤家寡人。
有一天下課後，班主任走到她面前敲了敲她的桌子：“季希，跟我來一趟辦公室。”
季希心裏惴惴不安。
她不會要被學校處分開除了吧？
班主任是一個中年男人。
他帶着季希走進辦公室，此時辦公室也有其他老師在。
季希低着頭，總感覺幾位老師的目光都或多或少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季希，你之前發生的這那件事情，又是找消防員，又是找警察，不友愛同學，同學老師都對你意見很大。你這樣，實在不是學生的榜樣。所以經商議，這學期的助學金就得把你的名字劃掉了。”班主任說道。
季希低聲道：“好的，老師。”
班主任：“你也不要心存芥蒂或者懷有任何情緒，這件事當時确實是鬧得有點大，老師同學們都議論紛紛，你說你如果換個方式解決多好。”
季希：“是，都是學生沒考慮周全。”
班主任嘆口氣：“你回去吧。”
*** ***
季希本以為當時涉及到的學生都會被取消獎助學金和評優評先，只是沒想到，在學期末的校慶日上，她看見林晶作為獲獎學生代表上臺發言。
遠遠地瞧着林晶意氣風發的笑容，季希非常困惑。
她到辦公室找到班主任，問道：“老師，請問為什麽林晶她們都還可以評優秀學生幹部？”
班主任端起茶杯淺啜一口：“她們學習好呀，參加比賽為校争光。而且林晶的媽媽還給學校捐了棟樓呢。”
看着季希失落不解的樣子，班主任安慰道：“行了季希，你也別太在意這些。你好好學習，把你現在該做的事情做好，好好考一個大學才是正理。”
所以那天，當所有人都在大禮堂觀看表演時，季希站在學校的人工湖邊，看着水裏的錦鯉茫然無措：“為什麽，一切都是我做錯了嗎？”
世界上的人都有好有壞，其中大奸大惡之人和大誠大善之人都占少數。
大部分人都是好壞摻雜着生活，遇到能給自己帶來利益的，就做個好人，遇到不能給自己帶來利益的，就做個壞人。
這是季希經過這件事悟出的一個道理。
所以她只能說，是她太沒用，激發了林晶她們人性的惡，無力反抗，就只能默默承受。
也正是因為她沒用，所以人們也都吝啬于對她伸出援手。
一棵小草的命運，不論是被人惡意踐踏，還是被暴風雪折斷，無人在意。
可是書中常常寫道：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
這句話難道也是錯的嗎？
她不敢說自己是百分之百的好人，她還沒有修煉到聖人那個境界，所以她不求好報。
可是她也絕對稱不上是個壞人吧。為什麽要讓她經歷這些事情呢？這就是她的惡報嗎？
而那些自以為是、恃強淩弱、為所欲為的人呢？
她們實實在在地做了惡行，為什麽反而沒有遭受什麽後果？甚至照樣風生水起、人人擁護？
季希是真的困惑，也實在想不明白社會為何這樣運轉以及她的個人命運為何比草芥還不如。
寒冬時節，她就這樣在湖邊吹着冷風，自虐一般地盯着湖面。
此時恰好有幾個女生從湖邊的亭子中走出，經過一旁。
季希沒有擡眼，也沒有太在意。
沒想到那些人卻向她走了過來。
季希回頭，竟然是林晶一行人。
她們穿着厚厚的羽絨服，裏面露出禮服的裙擺，似是剛剛在亭子那邊拍完照，這會兒要回大禮堂。
季希下意識地向後退。
“喲，這是誰呀？這不是季希嗎？”寇依寧笑得猖狂，“我還以為你被吓破膽了，再也不敢回學校了呢。”
“吳煥晗那個狐貍精不就已經被吓得連夜轉學到隔壁市了嗎？”甄安然看着自己的美甲，得意道，“她可終于離開了。”
寇依寧摸着下巴，看向季希：“不過想想也是，吳煥晗雖然家底薄，但是到底還有一個媽和一個弟弟。可是季希，你能去哪裏呢？你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也只能在這裏茍延殘喘吧。”
林晶上上下下把季希打量一番，然後才開口：“季希，我告訴過你的吧，我弄死你就跟踩死一只蝼蟻一樣輕而易舉。”
“所以，不要以為你現在可以平安無事地站在這裏，是我不能拿你怎麽樣。這只是因為我不想因為卑賤的你而弄髒我的手。”
“所以你要記住，以後，見到我們，就麻利地自己滾得遠遠的，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否則，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明白嗎？”
季希受夠了這群人的自以為是和蠻橫驕縱。
她知道，不論是警察還是校方，不論是老師還是同學，沒有人會站在她這一邊。
之前的結果已經充分地說明了這一點。
可是卑微懦弱，一退再退，委曲求全，也并不能換來安穩。
她最開始都忍耐了，得到的後果是這些人如今更加肆無忌憚、變本加厲。
她滿腔憤怒，但是最終只能用沉默來對抗，用漠視來發出心中憤懑的吶喊。
她無法多言，便轉身要離開。
“喂，你現在是在無視我嗎？”林晶，“果然是有娘生沒娘養的，一點禮貌都不懂。你那個院長媽媽就這麽教你待人接物的嗎？我們跟你說了這麽久的話，你一點回應都沒有嗎？”
季希閉了閉眼，深呼吸，告訴自己要忽略這些人的言語攻擊，告誡自己要忍耐，畢竟她還想繼續讀書。
所以最終她只是沉默着想要直接離開這裏。
寇依寧上手攔住她：“你聾了嗎？和你說話呢！怎麽這麽沒有禮貌！”
季希回頭，冷漠的目光掃過寇依寧的臉，眼底是一團洶湧的情緒，但是她依舊沒有說話。
寇依寧感覺後背有點發涼，但是她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被季希的那個眼神給吓到了，她抱了抱雙臂：“怎麽突然感覺有點冷。”
“果然說會咬人的狗不叫。不過就以你的遺傳基因而言，你的智商和你的這點姿色實在是有些不夠格吶。”甄安然啧啧幾聲，嘲笑道。
“沒錯。你想咬人，小心反而把自己的牙崩壞。別到時候人沒咬到，自己反倒落了個粉身碎骨的下場。你看什麽看？覺得我說的不對？”面對季希暗如深淵的目光，林晶嗤笑一聲，她上前一步，逼近季希，“今天我心情好，免費再給你上一課。”
一邊說着，林晶伸手推，想把季希推進湖裏。
季希早有準備，她成功避開林晶的手，并且想趁機逃走。
可是她們畢竟人多勢衆，除了林晶三人，還有她們的其他幾個跟班。
這些人，都是那天傍晚在游泳館對她拳打腳踢的人。
這麽多人上前，一人推一下，也能把她推下去。
所以即便季希努力地想要逃走，最終仍然沒能逃脫既定的命運。
只聽“砰”的一聲，季希被推進湖裏，激起一片水花。
林晶看向衆人：“這裏剛剛發生什麽了？”
寇依寧搖頭：“沒發生什麽呀，咱們就是經過這裏，湖邊空無一人。”
甄安然摸了摸頭上精致的發卡，懶懶道：“今年校慶的節目聽說都準備得很精心，所有老師學生都齊聚大禮堂，大家都在欣賞節目，誰會沒事來這邊閑逛？這裏當然是無事發生。”
衆人都跟着附和。
林晶：“那我們走吧。”
她們一行人離開，只留下不會游泳的季希在水裏掙紮。
*** ***
冬日的湖水冰冷刺骨。
季希在水波裏浮浮沉沉，努力撲騰。
連這湖邊的大白鵝都可以擁有一個能夠禦寒的小窩。
而她有什麽呢？
這碧水青天，這張燈結彩，這歡歌笑語，沒有什麽是屬于她的。
沒有人真正在意她。
沒有人真正站在她這一邊。
她的世界裏充滿了冷漠和灰敗。
連這最淩冽的寒冬都比她的世界溫暖。
冬季好歹也有暖陽。
嚴冬最終都會過去。
可她的世界裏，既沒有陽光的照耀，也沒有一個春天在未來等她。
季希想着這些，心如死灰。
漸漸地，她放棄掙紮，就這樣死氣沉沉地放任自己的身體在水中自生自滅。
*** ***
程景逸本來也在大禮堂看表演，但是他突然接到大哥程景淩的電話，便悄悄從禮堂出來，找一個僻靜的地方想和哥哥好好聊一聊。
他站在人工湖附近的假山旁，聽着哥哥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感到很安心。
“哥，你自從去讀大學之後就和我聯系的少了，你是不是忘記你還有個可愛的帥氣弟弟了！”程景逸在哥哥面前永遠像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程景淩：“給你打電話是問一下你前段時間集訓的情況。你之前封閉訓練，我不想打擾你，所以一直沒和你通電話。今天你回學校了，正值校慶日，應該有空說說話。這一趟，感覺怎麽樣呀？”
程景逸：“感覺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過你弟弟也不差就是了。我會努力的，但是還是要有一顆平常心。”
程景逸和哥哥聊了一會兒，突然聽見遠處有奇怪的水聲，便道：“哥哥，我不和你說了，這邊有點事情，晚點你有空了咱倆再聊。”
他挂斷電話，循着水聲尋去，竟然看見有人在湖水裏，看那樣子，像是快不行了。
程景逸連忙脫掉外套和鞋子，将手機放好，然後跳入湖中。
程景逸将水中的女生撈起來後，才發現這人如此眼熟：“季希？”
他連忙輕拍季希的肩膀，貼在她兩側的耳邊呼喊：“季希，季希，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見季希緊閉雙眼，整個人似是無知無覺，他連忙将季希平放在地面上，見她胸部始終沒有呼吸的起伏，立刻跪在她身側，将其校服外套和羽絨服解開，進行胸外按壓。
按壓三十次後，季希始終沒有蘇醒。
程景逸檢查季希的口中并無異物，左手壓住季希的前額，右手擡起季希的下巴，同時用左手手指捏住季希的鼻翼兩側，進行人工呼吸。
這樣将胸外按壓和人工呼吸反複進行了兩次，季希的臉色和唇色慢慢轉向紅潤，呼吸也漸漸恢複。
程景逸繼續進行第三次循環按壓，按壓三十次後，正當他準備再一次人工呼吸時，季希咳嗽一聲，緩緩睜開雙眼。
“你醒了，太好了！”程景逸驚喜道，“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季希沒想到自己還能活着見到今天的太陽。
她想要坐起來，可是沒有力氣。
程景逸察覺到她的意思，便将季希扶坐起來靠在自己懷裏，關切道：“季希，剛剛我救你上岸時你已經沒有呼吸了，可把我吓壞了，周圍又沒有其他人，好在你終于醒了。”
“突然好慶幸我哥強迫我學了心肺複蘇，不然我真不知道今天你會怎麽樣……”
“對了，我還沒打120。你這個情況，雖然醒了，但是最好到醫院一趟，我現在就打120……”
季希第一次聽見程景逸一口氣說這麽多話。
這些話語像發射的炮彈一樣鑽進她的耳朵裏。
原來他也有這樣碎碎念的時候。
眼見程景逸拿出手機要撥打120，季希制止道：“別……”
她的嗓音啞澀，開口時十分難受，只得伸手去攔住程景逸。
程景逸：“你不想打120？”
季希點點頭，緩了緩，她慢慢說道：“我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
程景逸：“那我送你去醫院。”
見季希還想拒絕，程景逸加了一句話：“悄悄地，我悄悄地送你去。”
程景逸将季希扶着站起來，然後蹲在她面前：“走，我背你從南門出去。那個門走的人少。而且現在大部分人都在大禮堂，校園的路上沒幾個人。肯定不讓你被不願意見到的人看見。”
後背上遲遲沒有人上來，程景逸扭頭，拍拍自己的肩膀：“季希，快上來呀。”
回想起自己所經歷的這一切，源頭都是因為程景逸借給自己的拿把傘，季希的心裏其實很害怕再和程景逸接觸。
可是，程景逸今天又救了她一回。
在她最無助、最沒有生的希望的時刻。
真是成也是他，敗也是他。
這讓她究竟應該怎麽辦呢？
程景逸站起來，轉過身，面對着季希。
他說道：“季希，雖然我不知道你在躲避誰，但是你肯定遇到困難了。我們也算是朋友了吧，我不知道你認不認我這個朋友，但是在我心裏，你已經是我的友人。你不要害怕、不要恐懼、不要悲傷、不要絕望，不管是什麽困境，我都會陪着你，度過這個難關。”
季希本來低着頭，這一番話就仿若滔天洪水裏的一根浮木，仿佛赤地千裏下的一滴甘霖，對她而言，可以救命。
太陽如此耀眼，可耀眼并不是太陽的錯。
誇父逐日，死于途中，想來誇父也不曾怨恨太陽。
她擡起頭，望進程景逸赤誠的雙眼，一字一句道：“程景逸，我可以相信你嗎？如果這很難呢，你會中途抛下我嗎？如果你不能陪我堅持到最後，還不如不要開始，你現在離開，我也不會怪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始終會感激你。”
程景逸指着高一教學樓的方向說道：“季希，你還記得嗎？就在那邊，在高一教學樓一樓的臘梅樹下，我和你講過，我的人生信條就是行俠仗義、扶助弱小。”
季希：“我記得。”
就是那天他的這番話讓她想要靠近他，可也是他那天借給她的傘讓她走入到今天這個境地。
程景逸：“既然我救得了你一次，就能救得了你第二次、第三次，所以你放心，有我在，你會沒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