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幽魂
幽魂
天知道如何,地知道又如何。風吹得好冷。冷得她記不清這裏究竟有多苦。誠然,這又有什麽關系。幽暗的歲月,無聲的哭泣,悄然而至。
歸墟的夢魇,是她的初魂。情是什麽,她無數次詢問過自己。都說世人最聰明。但聰明又如何,永遠也逃不過心中的那段哀傷的往昔。
悲傷無法忘記。歲月無法挽回。相忘于江湖。精心寧遠。天知道如何,地知道又如何。風吹得好冷。冷得她記不清這裏究竟有多苦。
誠然,這又有什麽關系。幽暗的歲月,無聲的哭泣。卻早已随風而逝。時間又過了去一半,她的心中只有寥寥幾點哀愁。生命裏的塵埃,又将歸往何處......
毫無征兆他回來了,淩霄走出了林間的木屋。他是她的愛人,卻無法相守。因為他變心了。
人的心腸,當真是肉長的?她為他,寧願散盡一世之修為。欲與他生同寝,死同穴。到頭來,不過是她這個癡人一廂情願罷了。
既已心不在此,又何必苦苦糾纏。一去不返,豈不更好?世人皆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而它這一世,實是不可成真了。
誠然,每個人都是自私的。淩霄也不奢望他能夠回心轉意。生命中曾有過,總好比未曾擁有過。
她與他是在一次偶遇中相識。那時候,林中的她正在修煉。路過的樵夫上山砍柴,時時路過她的修煉之地。
草色入簾青,遙看近卻無。
他們有三兩成群,有結伴而行,亦有獨來獨往。林間的山色,從來都是美好而清淨。水天一色,這裏極适合靈貓修煉。
而她則是最早來到這裏的,從此這裏也成了她淩霄的領地。每天看着來來往往的樵夫山民上山砍柴,她也早已習慣。
生命中有那麽一瞬的停留,也許便是他的到來吧。太陽還會照常升起,而靈貓這種動物卻是最怕陽光的。
天亮時,淩霄總會待在林間的石縫兒裏,等待着黑暗的降臨。那天,淩霄照常在石縫間休息。
突然,一塊石子兒掉到了她面前。淩霄很是驚訝,這是什麽?她見是石子便生氣地叫道:“這究竟是誰扔的?”由于那時淩霄修煉不深,叫喊聲卻成了幾聲凄厲的貓叫聲。
Advertisement
她探出了頭,發現一個書生模樣的樵夫。他長得很是年輕,但不知為何,要向石縫間扔石頭。
她在想,難道是他看見她了嗎?
她正在疑惑地思索着。這時,他突然蹲了下來,仔細端詳着她。淩霄實在氣惱,撲上前去奮力一蹬,用爪子撓向了他那副還算英俊的臉龐。
他慌忙躲閃,淩霄再次向他撲去。他又躲開了,這小子真是命大,要是被她的爪子撓到,可有他好受的。躲得了一次,躲得了兩次,還能躲得了第三次?
她快速蹬開,再次撲向他的大臉。就快成功撓到時,因出石縫兒太多,太陽的陽光使她迷了眼。
淩霄一下子就被那刺目的目光給晃到了,就要跌到地上時,他突然拽起了她。當然,也是貓類最讨厭別人動的地方——貓尾。
一旦抓住尾巴,淩霄縱有再大的本事也無能為力了。因為那是靈貓的死穴,也是最大的軟肋。有時候她很羨慕凡人,沒有尾巴的束縛。
他只是覺得好奇,看了一會兒便将她放回了石縫兒附近,她趕忙跑回了石縫兒裏。
他從石縫兒中看了她一眼。他很年輕,只是他為人,她為貓。跟他在一起玩兒,會折損他的陽壽。
靈貓一向單純,雖有可摧毀萬物的力量,但也有孩子般的純粹。
他每次來到這裏,都會向石縫兒旁扔石子。他二人便以此為約,只要石子一扔,靈貓便會醒來,鑽出石縫兒之間,與他玩耍。他們逐漸了解彼此,信任彼此。
直到她修煉為人形的那天,他再來卻似很匆忙,石子一扔,靈貓出了石縫兒。他告訴她,有人得知這裏有一只靈貓,它的皮可入藥為藥引。
只要王上的王後服用,便可使絕症痊愈。他抱起了他,足足跑出了十幾裏。周遭逐漸變得陌生,然在不遠處,一間竹屋逐漸顯露。
這麽偏僻的山體,竟然有一處人工建成的竹木屋,屋外的院子中種有很多的淩霄花。
真的很美,淩霄自出生以來,便從未見過這樣美的花,她從來沒有名字,也從來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記得她。
可這一天,她知道了,有一個護我周全的人會記得她,會保護她。生命中有那麽一瞬,是因他而感動,因他而快樂。
淩霄從此便在這寂寥的竹屋中,修煉生活。一只貓化為了人形。她總是孤獨的,無論是貓還是人。都逃不開獨自存活。
他每次來,都會與她待上半日,後又匆匆離開。淩霄化為人形,他也并不吃驚。只是待得久了點。
直到後來,淩霄才知道,他早知她為靈物,卻也是為皮而來。只是貓天生靈敏,輕易不會信人,更不得近身。所以想要靈皮,簡直難上加難。
他為博得她的信任,不惜折損陽壽也要陪伴于她,若不是他的真實目的,她還真信了他。如今看來,不過是為了他那狼子之心!
曾經的他,是那樣美好,是那樣純粹。卻怎麽也不會想到,他會有負于她。這到底是她的天宿,還是她的劫數?她不知道,只知道,他理應為此付出代價!
淩霄于人間徘徊,魂靈久久不能散去。因仇恨未去,需解此天劫,方可輪回。
淩霄現在竹屋外的院子中,忍受着烈日灼燒的錐心之痛,對着湛藍色的天空施了一個咒魇。
只要她還存在這世間,就會追他追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世人皆說這兩個成語是兩個相愛的人所承諾的誓言,而她卻是為了一個曾經她愛的人能死于她的手中才許的誓言。真是可悲可嘆,很加......可笑!她仰天長嘯,一時悲從中來,不可斷絕。烈焰似的陽光灼燒着她的魂靈,疼痛至極。
咒已發,怨已結。如若不報,生死不散。明明愛過她,卻無勇氣去接受,那麽就憑請他有勇氣接受死亡的降臨吧!
人不過是風雨裏的一粒微塵,她不過是一個被仇恨澆灌的魂靈。她怨毒地詛咒着:“你在聽嗎?你在看嗎?我即将降臨在你的身邊,直到你被我挖心的時刻。我會将你的屍體随我一同墜入銘海之濱,那個被時間遺落的地方。”
“這裏太安靜了。我仿佛聽見你說話了,我聽見你的心跳正在為別人跳動;我仿佛看到你臉龐了,我看見正對着別的女子喜笑顏開。我恨哪!我恨你的心跳為什麽要對別人跳動?!我恨你的臉龐為什麽要對其他女子綻放笑顏?”
“你的心髒我會收回,你的臉龐我會剝下,正如你當初一樣。發生在我身上同樣的事情,将會在你的身上重演;你會知道一個靈物的仇恨與凡人的仇恨究竟有什麽不同。”
生前,淩霄不曾問過他的名字,也未問過他住在哪裏,長于何處。但靈貓之心雖戒備異常,但向來單純。
一旦某個人進去了靈貓那柔軟的心靈深處,那麽将會全心全意地對這個人敞開心扉而毫無保留,也許這就是她和他的不同吧。
人心隔肚皮,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小的時候,經常聽靈貓前輩們說起關于人心的這些酸腐而又倍感真切的老話。
淩霄雖聽了進去,卻從未相信過。淩霄向來獨居,她即将踏上獨自一人的生活,直至那個人的到來。
一直到後來,待到她真的被剝皮抽骨之時,她才真正明白,前輩的話句句掏心挖肺,血淋淋的教訓。
也許這就是她不聽囑咐的代價,而她也需要讓他為她陪葬。那麽,就讓她二人共同承受吧!
那天,淩霄不經意間來到了那個石縫兒間,俯下身,她仿佛看到了他扔石子的情景。多麽可笑!一切都是一場精心編織好的騙局,她能感受到他是愛過她的。
畢竟,那個男子不喜歡美麗的女子。淩霄多麽希望即使她修煉醜陋,他也能待她如初。但即使再美麗的皮囊,也不如他的老母更有意義。
如若要她選擇,可能也會如斯這般,絕情寡意吧。但淩霄不是他,他也無法成為她。淩霄已死,魂不散。生生世世,複仇之火不息。
可她還有來世嗎?她不知道,只求用他的死來澆滅她心中之仇火。恍惚間,淩霄看見石縫兒不遠處有一塊墳冢。
近前一看,竟是一個小小的衣冠冢。
牌位上寫着秀麗的小篆:淩雲之妻。她從未問過他的名字,只因他叫淩雲,便為她取名淩霄。
與她的名字結合,便是雲霄。青雲直上,扶搖天地。一個樵夫,卻有如此文賦。真是埋沒了他
他為她取名,為她種下那整院的淩霄花。
但有些人和事兒是不可以重來的。命運似鐘擺,立于這山林之中她希望可以唱響一曲生命的歡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