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地葬千殺陣·伍
地葬千殺陣·伍
程莠,賀琅與彭萬山三人走進了一個死胡同。
程莠看着地面上一路蜿蜒到此的白痕,對上賀琅同樣有些疑惑的眼神,道:“到這就沒了,那麽重的玄冥戟不可能憑空消失吧。”
彭萬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上前拍了拍攔路的石牆:“難不成還能穿牆而過?”
賀琅屈指敲了敲石牆,搖了搖頭道:“确實是牆,不是暗門。”
程莠把手搭在金羽刃的刀柄上,“嗒嗒”敲了兩下,道:“我覺着肯定有機關,我可不信她突然把拖了一路的長戟扛跑了。”
賀琅聞言一笑:“是,我覺着你覺着的對。”
程莠:“……你幹嘛學我說話。”
賀琅眉眼含笑地看了程莠一眼,指了指地面道:“這裏的劃痕迂回的痕跡很明顯,也許這裏有隐藏的暗門。”
程莠點點頭道:“那四下找找吧——到底哪裏來的野孩子,膽子也忒大了點。”
彭萬山折到死胡同外,道:“老夫上那頭看看去。”
程莠看着地面上迂回的白痕,有些想不明白為何白痕并非前後或者左右迂回,而是非常大幅度地呈環繞式迂回,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有一道白痕的的确确沒有遲緩地穿過了一面石牆,非常不起眼,是一條單線。
程莠緩緩蹲下身,盯着這條穿入石牆的白痕出神,她擡手用力敲了敲牆面,非常厚實,沒有回音,就是一面普通的石牆。
怎麽回事?如果莫栀丢掉玄冥戟自己跑了,那玄冥戟哪去了?藏牆裏去了?假設這牆後面不是密室,只是一個可以藏玄冥戟的暗閣,那這條白痕又怎麽解釋?
難道真的穿牆而過了?
程莠不信誰真有這麽大的能耐,她站起身來一寸寸摸過牆面,終于在離地三尺的地方摸到了一塊觸感不一樣牆磚。
程莠略一思索,手掌用力,按了下去。
與此同時,那頭的彭萬山忽然大叫出聲:“哎哎哎!怎麽回事?!琅兒?!小姑娘?!”
程莠與賀琅同時望去,只見甬道盡頭處的一面石牆驟然“轟隆隆”地動了起來,生生把彭萬山擠到了另一邊,轉眼将他們二人死死地堵在了甬道內!
程莠一驚:“怎麽回事?!”
賀琅一言不發地皺緊了眉頭,不動聲色地抓住了程莠的手腕。
然而那邊石牆移動的聲響還未停息,甬道兩端的石牆徒然同時向中間移動,“轟隆隆”地向兩人壓去!
程莠與賀琅背靠着背,一時不知如何應對,賀琅低聲罵了一句:“娘的,這是要把我們夾成大餅?”
程莠道:“怎麽辦?這上下前後左右都行不通啊!”
眼看空間越來越小。程莠忍不住哀嚎了一句:“這他娘的死相也太難看了吧!到時候我爹給我收屍估計連他閨女的屍骨都擇不出來,兩個人都水乳交融了!”
賀琅:“……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呢?!”
就在冰冷的石牆毫無人性地要将兩個大活人壓成一攤爛泥時,賀琅突然轉過身,将程莠按在了自己的懷裏。
程莠:“?!”
然後程莠來不及多想,她已經感覺到冰冷的石牆貼上了她的後背!
可是致命的強壓并沒有到來,“轟隆隆”的震響遽然停止,與此同時,無數雜亂的響動在四周轟然而起,前後兩面石牆迅速倒退的同時,左右兩面石牆突然裂成了無數大小不一的牆塊,而後開始交錯穿行起來!
眼看一塊石牆就要拍向兩人,還有一塊石牆從他們側面直接撞了過來,賀琅抓着程莠連轉兩步躲了過去,随後游刃有餘地帶着程莠左閃右躲,直到所有看似斷裂的石牆在他們身後重新拼成了一整面牆壁,程莠還是暈乎乎的。
程莠大為震撼:“你是怎麽做到的?”
賀琅言簡意赅道:“中軸相對,迂回白痕。”
程莠發自內心地贊嘆道:“賀大人果然神通。”
賀琅笑道:“當然程女俠也功不可沒。”
兩人看似你一言我一語地閑聊,實則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景象。
他們的面前已經無路可走了,無盡的黑暗在他們的腳下蔓延,那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而在他們遙遙的對岸,一尊金燦燦的古佛端坐于蓮花座之上,目空一切,渺視衆生。
“月華古佛。”
程莠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道:“這便是那一尊羅剎吧。”
将月華古佛稱之為“羅剎”實則并沒有什麽不對,畢竟這尊古佛惹出來的人命可不在少數,只是如此巨大的一尊佛像,為什麽會出現在地宮裏,而且還在這樣一處絕壁之上。
賀琅看了一眼四周山壁上依次排列的獸頭燭臺,幽冥藍焰正徐徐燃燒着,并沒有因為不速之客觸動了機關而有絲毫波動,仍舊靜默地履行着自己的職責。
“怎麽,你想敲點帶回家?”賀琅的語氣聽起來頗為輕快,好像一點也不驚訝。
“……”程莠擡頭看向賀琅,露出了一副牙疼的表情,“賀大人,咱能幹點人事嗎?”
賀琅淡淡一笑,道:“不知道這尊古佛到底隐藏着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要不……我們過去看看?”程莠提議道。
不待賀琅回話,程莠便犯難了,她攏了攏寬大的外袍,道:“這麽遠的距離,也不好施展輕功啊。”
随即她将目光投向賀琅:“賀淩雲,你行嗎?”
程莠笑嘻嘻地道:“你那個‘淩波微步’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賀琅斜觑了她一眼,不置可否道:“是很厲害,但那是輕功,不是飛功,還有,它叫‘浮雲掠’。”
“浮雲掠?連輕功都是雲山派獨門絕學,啧啧啧,賀淩雲,你不會……”
程莠話沒說完,就被身後一陣似有若無的吵鬧聲打斷了,她與賀琅同時轉過身,看向面前這一條在石牆間的幽深甬道。
“我怎麽感覺我好像聽到小七的聲音了。”程莠一把拉住賀琅的手腕,被他那冰涼的鐵質護腕冰了一下,手向下一滑,自然而然地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往外走,“看看去。”
“……嗯。”
越往外走,吵鬧的聲音就越清晰。
“你這個小兔崽子,對待長輩不知禮教嗎?”
“誰知道你是不是好人,鬼鬼祟祟地在這裏,一看就沒安好心!”
“老夫怎麽就沒安好心了,你們一上來就拿着刀對着老夫,到底是誰沒安好心?!”
“誰讓你長得像個鬼!”
“什麽?!”彭萬山不敢置信道。
“對,是你先吓唬我們的!”
彭萬山兩個眼珠子瞪得又圓又大,差點沒噴出火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拔劍吧!
彭萬山的手都已經按在複歸的劍柄上了,誰知下一刻被一個聲音打斷了,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歇了火。
“小七!”
“師姐!”
“少閣主!”
賀琅感到握着自己的手忽然松開了,眼前人瞬間被一個飛撲過來的黑影抱住,怎料用力過猛,将程莠撲得一個踉跄,撞到了賀琅的半邊胸膛,賀琅條件反射地順勢扶攬了她的肩膀。
氣氛有那麽一剎那的緊繃。
小七人還沒站穩,連自家師姐的溫暖懷抱還沒感受到,就被五師兄何炀拎到了一旁,訓斥道:“都多大了,不許再向少閣主撒嬌!”
小七憤憤不平道:“我哪有!”
話音未落,小七卻在接觸到賀琅一個意味不明眼神後瞬間一個激靈,任憑何炀又訓斥了他兩句也沒吭聲,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害怕,就莫名地覺得賀大人的眼神不太友善。
這邊賀琅收回眼神,在程莠耳邊輕聲道:“站穩,我松手了。”
程莠立馬站直了身子:“啊,哦,好!”
彭萬山咬牙切齒地将他們挨個掃視了一遍,道:“小姑娘,你們霧山的人都這麽粗魯嗎?!”
程莠走出甬道,看向彭萬山道:“見笑了見笑了。”
“師姐,你離這怪老頭遠一點!”小七拽着程莠的袖子,拼命把她往霧山陣營拉。
賀琅就勢往牆頭上一靠,擡手攔住想動粗的彭萬山,道:“一把年紀了,少動點氣,說不定還能延年益壽。”
彭萬山氣得一甩拂塵,背過身去:“哼,老夫不跟你們這一幫毛頭小子計較!”
賀琅嘴角噙着笑意,看了一眼霧山弟子,最後目光落到程莠身上,道:“既然都出來了,就不用去找總機括了吧。”
程莠的目光從小七身上依次看去,五師兄何炀,六師兄韓诤,十四師兄朱襄,外門弟子李平,李安……秦怿和林禹呢?
程莠的眉緊緊皺了起來:“秦子渙和三師兄呢?沒出來嗎?你們誰看見了?”
衆人皆是搖頭。
見狀,程莠的心也跟着沉了下來,都沒看見,難道還被困在宮室陣法裏面嗎?會不會有性命之憂?
這時,程莠低頭看到小七右腰處的外裳上一大片血跡,當下一駭,道:“你受傷了?!”
小七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是五師兄,五師兄為了救我把左手劃傷了……”
說着,小七自責地低下了頭,程莠寬慰地摸了摸小七的頭,擡眼望向何炀,何炀擺了擺手道:“不礙事,小傷,都處理好了。”
程莠嘆了口氣,看向餘下幾人,擔憂地問道:“你們受傷了沒?可有事?”
幾人雖衣着略顯狼狽,但還算齊整,見幾人都搖了搖頭,程莠才算稍稍松了口氣。
程莠轉身看向神色沉靜的賀琅,問道:“我哥丢了,找不找?”
賀琅:“……”問我幹嘛?他又不是我哥。
“不用找了,”彭萬山忽然開口道,只見他盯着賀琅身後幽深的甬道,有些興奮地道,“真是巧了,你們竟然誤打誤撞解開了通往中子區的暗門機關!”
誰知話音未落,程莠一把抽出金羽刃閃到了彭萬山身前,下一刻刀刃便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彭萬山根本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就被逼到了牆根動彈不得。
這怎麽可能?!
彭萬山不敢置信地看着程莠,這小丫頭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出手又快又狠,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竟是完全躲閃不及!
“你你你你你要幹什麽……老夫又說錯什麽了?!你把把把刀放下!”
程莠冷笑着道:“老刺猬,你這不靠譜的,你不是說我的師兄弟們在東南西北四個子區都有可能嗎?合着你是在跟老子信口開河嗎?江湖騙子?!”
“我我我我那都是猜測……”彭萬山心虛地咽了咽口水,“我也沒說一定會是這個情況啊!況且、況且你的兄弟姐妹都找到了,你現在拿着刀對着老夫是什麽個意思?!”
“我哥現在還在外面‘流離失所’,他若是不幸……我這把刀找不到洩氣口,是不介意在你身上試試的。”程莠面不改色地說道。
彭萬山這算是聽出來了,她這是找不到哥跟他急呢!可是她找不到哥跟他有什麽關系!
秦怿要是知道程莠為了他跟別人大動幹戈,肯定得感動到哭出一個西湖來!
小七看着程莠神色似有不對,憂心忡忡地叫道:“師姐?”
賀琅也敏感地覺察出些許不對勁,他上前按住程莠的肩膀,沉聲道:“程莠,冷靜點。”
程莠卻不為所動,仍舊死死地盯着彭萬山,道:“你說是不說?”
彭萬山一頭霧水:“說……說什麽?該說的不該說的,老夫都說了,你不信我能怎麽辦!你這小妮怎麽這般不講理!”
程莠握着刀柄的手向下一壓,手腕帶動刀身半轉,眼看那利刃就要破開皮肉,彭萬山都能感到脖子上一涼,壓迫的刺痛更是要不留遺力地沖破他緊繃的神經,想來自己經歷生死數次,卻沒有一次像現在這麽丢臉的!竟然連劍都沒拔出來!
就在彭萬山為自己的命運不甘時,只見賀琅比程莠壓刀的速度的更快,一把将自己的右手插到金羽刃與彭萬山的脖頸之間,“當”地一聲用護腕擋住了程莠的刀勢,而後賀琅一腳踹在了彭萬山的腿上,彭萬山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但也順勢被賀琅一腳踢了出去。
這真是丢臉丢大發了!
程莠有些惱火,右肘回勾,金羽刃的刃鋒劃過賀琅的護腕,竟是生生在生鐵上剌出一道白痕。
小七急道:“師姐!”
其他幾人也跟着着急道:“少閣主!賀大人!”
賀琅面色沉着,右手護腕順着刀刃向前劃去,而後猛然向上發力,手腕翻轉霎時繞着刃鋒壓住了刀背,與此同時不待程莠抽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穩着力道輕輕一扭,程莠的右手瞬間脫力,金羽刃“唰”地脫了手。
賀琅左手一把接住金羽刃,挽鋒将金羽刃送還回程莠腰間刀鞘的同時,抓着程莠的手腕旋身一轉,将她壓在了牆壁上,随即左手掠過程莠的腰間束帶,勾出裏面的香囊,不由分說地壓在了她的鼻子下方。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看得一旁的衆人都呆愣住了,只聽賀琅低沉的聲音在四下回響:“程莠,看着我,我是誰?”
兩息之間,程莠的心悸已慢慢平複,思緒回籠,不由得心下一驚,她這是又犯病了?為何這甯螢香越來越不起效用了?按理說泡了水是不會太影響藥效的。
“我是誰?”賀琅壓低聲音又問了一遍。
程莠看着近在咫尺的賀琅,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倒映着自己,清澈的眼波如盈盈秋水,竟是有那麽一絲的……動人?
但是……她的雙手被賀琅死死地鉗制住了,整個人被壓在牆壁上動彈不得。他想讓她回答他,奈何他的手指按在她的唇上還不自知,她連眨了好幾次眼他也不為所動。
好嘛,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程莠!”賀琅忽然擡高了音量。
衆人不明所以,看着程莠迅速掙開了賀琅,而後一把奪下自己的香囊,不明白賀大人為何剛剛還一臉擔憂,現下卻悲憤加交。
程莠揚了揚手中的香囊,恭敬地對賀琅拱手一禮,道:“多謝賀大人了。”
賀大人一甩袖子,直接背過了身去,一句話也沒說,似乎并不領情。
程莠一臉得逞了的賊笑,無所謂地聳聳肩,而後轉身對一旁的彭萬山道:“方才多有得罪,還望前輩不要介意,煩請您老人家帶我們我去尋總機括。”
彭萬山心不甘情不願地笑道:“哪裏哪裏,應該的應該的。”
而後彭萬山笑臉一拉,拔腿就往甬道走。
程莠跟着彭萬山,路過賀琅時拍了拍他的肩道:“走吧賀淩雲,別那麽小氣嘛。”
賀琅:“……”
待幾人依次進入甬道,賀琅擡起左手,看着無名指上依舊清晰的牙印,耳根還在微微發熱。他磨了磨後槽牙——自他記事起,長這麽大還沒人對他如此無禮!
賀琅:“程,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