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唐智博強奸案」·不正當關系
第6章 6. 「唐智博強奸案」·不正當關系
一如半日之前大雪中的意外碰面,趙成陽一身黑衣黑褲,頭戴了頂鴨舌帽,一臉疲憊頹然。
此時再聽隔壁傳來的歡愉女聲,姜郁不禁生出一絲同情:“你媳婦兒啊?”
“不是。”
“女朋友?”
“不是。”
他否認得幹脆利落,反而讓她更加迷惑。姜郁只好大膽猜測:“那是……你男朋友?”
“是你大爺。”趙成陽瞪她一眼,“我不好這口。”
隔壁房門這時被人敲響,溫柔女聲自稱“客房服務”,門一打開就是破口大罵,兩聲耳光“啪啪”扇得響亮。
正室踩點上門手撕小三,姜郁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趙成陽是替別人抓奸。
“私家偵探”、“婚姻調查”……姜郁腦中驀地閃過那種貼在路邊井蓋和老居民區裏的彩色小廣告。可她明明記得這人當年念的警校,怎麽就淪落到替人抓奸了?
此刻她有太多問題想問,關于未曾聯絡的這十二年,可是話到嘴邊卻一句也問不出。十二年啊,真的太久了,久到連最簡單的問候也會生鏽,最熟悉的人都變得陌生。
趙成陽拿出手機劃了兩下,又從口袋裏掏出數據線,問:“在你這充會兒電,行嗎?充電寶沒電了。”
松河的冬天慣來如此,零下三十幾度的天氣,手機電量掉得飛快。
姜郁點點頭,“床頭櫃那有電源。”
習慣使然,趙成陽目光掃過房間一周,被褥整齊,沒有住過的痕跡。才剛插上電源,就聽姜郁在身後問:
“發現什麽了,大偵探?”
“……你就埋汰我吧。”趙成陽笑笑,起身問她,“自己過來玩的?”
“公出。”姜郁順勢遞了張名片過去,“剛接了個強奸的案子,案發現場在這邊,就跟同事過來看看。”
趙成陽聞言一怔,忽地記起一些往事。
松河的冬天來得很早,十月底的路面已經結冰,老家屬院北面的橋洞底下,那個被他裹在外套裏的女孩臉色慘白,眼神發怔,冷汗淚水全都糊在臉上。她哭不出聲,他更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能抱着拍她的背,懷裏的人始終抖個不停。
他陪她去報警,卻被母親罵了個狗血淋頭。一周之後警方撤案,從那以後她就很少說話,見了人總低頭繞開,也包括他。
也許時間真是彌合舊傷的良藥,所以如今的她也能站在他的面前,神色泰然地說出那兩個字。
趙成陽收回思緒,讀着名片點了點頭,“不錯啊,大律師,混得挺好。”
“你呢?”姜郁借機問起他這些年,“‘混’得好嗎?”
“就那樣吧。”趙成陽從衣兜裏摸出香煙,想起房間裏不能抽,只聞了聞,踱步走到窗邊,“餓不着,沒大出息,肯定不如你。”
窗外夜色濃稠如墨,霓虹彩燈閃爍變換。小城松河最繁華的中心也不過如此,一代代年輕人只出不進,離開的總有更好的前程。
姜郁隐約看出男人背影裏的落寞,也走過去,好奇問他:“畢業之後沒當警察?”
趙成陽搓着手裏的煙,說:“幹了幾年刑警,沒錢沒閑的,前年辭職了。”
“轉行抓小三了?”
“也不光抓小三。找人尋物、背景調查,什麽都幹。”說到最後連他自己都笑,“主要還是抓小三。”
盯梢、跟拍、線索收集……私家偵探的收費從來不低。委托人的目的各不相同,誰都知道真相殘忍,但總有人耐不住好奇,又或是想攢一副好牌,等一個時機,加倍奉還。
窗外紅藍警燈飛馳而過,沒過一會,走廊裏就響起陣陣腳步。不知是誰報了警,隔壁一場鬧劇終于以民警調停落下帷幕,也省去了姜郁換房的麻煩。
手機充到30%,趙成陽起身告辭。
姜郁心想這人也真夠小氣,中午見面轉身就走,現在電話也不肯留。是怨她當年不辭而別?還是怪她再重逢時沒能第一時間就認出他?
她不想再錯過,幹脆直接把人叫住:“趙成陽,留個聯系方式吧,我都給你發名片了。”
男人已經摸上房門把手,動作頓住,似乎有些意外,原本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想再和他有任何聯系。他回過頭,開玩笑的語氣:“怎麽,你也要雇我抓小三?”
姜郁就坡下驢:“有備無患嘛,到時候肯定照顧你生意。”
“得,還是別了。”又不是什麽好事,怎麽她也要來湊熱鬧。趙成陽無奈笑笑,帶了幾分妥協意味,終于在姜郁的目光下重新掏出那張名片,拿出手機撥上面的號碼,“你能過得好點,我比掙錢高興。”
*
存下趙成陽的手機號碼,姜郁想起他臨別前的那句話,心裏有股說不出的澀然。
原來這麽多年過去,他對她的愧疚情緒依然難以釋懷。
金鴻發這時打來電話,還是關于唐智博的案子。
老金語氣興奮:“你猜得沒錯!唐智博的老婆林麥給我發來兩張微信截圖,是她在半年之前偶然發現唐智博用小號和別人的聊天記錄,言語比較露骨。林麥還不知道對方是誰。我讓助理查了一下,從昵稱和頭像來看,這人就是王冉!”
猜測得到印證,知道案件起由很可能是女方撒謊,姜郁頓覺輕松不少。
次日下午,兩人再次去看守所會見了唐智博。
唐智博這一次也不得不承認,他和王冉的确暧昧過一陣子。後來因為妻子林麥有所察覺,他才跟王冉提了分手。眼下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他也覺得很對不起林麥,希望律師能幫他渡過難關,讓他早點出去補償妻子。
“能不能渡過難關,還得看你的配合程度。”姜郁至今對唐智博沒什麽好感,看他的眼神也透着股漠然,“那晚你和王冉到底發生了什麽,還是再給我們講一講吧。”
于是故事又變成了另外一個版本。
當晚王冉下了牌桌,唐智博給她打了幾個電話沒通。幾分鐘後,王冉就發信息過來,說自己在影音室。唐智博借着上廁所的時候去找,想勸王冉回來,可王冉不願意。兩人一個嗔鬧撒嬌一個,一個好聲勸哄,一來二去舊情複燃,就“稀裏糊塗”地發生了關系。
姜郁覺得好笑,問唐智博:“是你‘稀裏糊塗’,還是她‘稀裏糊塗’啊?”
唐智博被問得語塞。金鴻發趕緊打圓場:“姜律師的意思是說,一般判定醉酒強奸,需要看女方的醉酒程度。是微醺小醉?還是爛醉如泥?還有沒有反抗的能力?”
唐智博也是聰明人,立刻明白了金鴻發的意思:“當時是王冉先主動的,是她勾引的我!我根本沒強迫她!”
法律畢竟不是道德審判,姜郁也沒再多說,回歸案件本身,入罪的關鍵标準還是有無違背女方意願。王冉發來的那條信息至關重要。就算唐智博當時為了掩蓋二人關系删掉信息,因為過去時間不久,運營商應該還有備份,警方想要恢複不會太難。
這樣一來,勝算就比較大了。
原本并不複雜的一個案子,因為委托人此前隐瞞案情,律師不得不繞了一個大圈。
金鴻發建議盡早将王冉主動發信息給他的情況向警方反映,這樣後面申請取保候審也容易些。
不料王冉隔日突然改口,表示她雖然給唐智博發過信息,但也只是為了知會領導她去哪了,沒有其他目的。而且因為喝了太多酒,當時腦子很不清楚,外加唐智博幾次三番利用老板身份對她進行威脅,她根本就不敢呼叫反抗。
兩片嘴巴一張一合,指控就從醉酒強奸變成了職務脅迫。
警方為此再度訊問了唐智博,後者否認有過“脅迫”,只因王冉任性離席、怠慢客戶,他才一氣之下說了“幹不了就走人”。但是當時他就道過歉了,人也給哄好了,發生關系完全是因為王冉主動引誘。
如今雙方各執一詞,現場沒有監控也無目擊證人,案件走向又變得不确定起來。
且有一點,金鴻發和姜郁都沒想通。如果唐智博所言為真,兩人是自願發生關系,王冉又為什麽會選擇報警?
“我真的不知道。”看守所裏,唐智博雙手抓了抓頭發,思前想後也沒得出答案。王冉事後既沒問他要錢,也沒要升職加薪,更沒要過名分。
“現在因為王冉微博造勢,網絡輿論一邊倒式地傾向于女方,我們這邊比較被動。如果能扭轉一下這個局面,我們或許能和王冉談談她的訴求。”
金鴻發想要利用兩人此前的特殊關系打輿論戰,先給女方扣上個“仙人跳”的帽子,再逼她坐下來談談條件。
兩害相較取其輕,婚內出軌總好過于強奸的罪名。
“但發聲這種事,我們律師出面也不合适,”金鴻發心裏已經有了人選,試探性地問唐智博,“你覺得,林麥能配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