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舉報信
第6章 舉報信
“現我等欲舉報我排教官朱炳一,舉報如下:
第一,言語侮辱學生,用詞粗鄙。
第二,砸毀某男生手機并對其使用暴力。
第三,當衆辱罵并單獨處罰某女生,導致該女生産生輕生念頭。
這張紙僅供确認,不作最終上交。請知曉以上事件者在此簽名……”
紙上簽了三個名字:溫西泠,李恩語,江望月。
周四早晨的食堂,成桦只拿了個饅頭,三口兩口吃完,向女生的方向望了一眼,便走向朱炳一。
早晨時間太趕,溫西泠只來得及傳給他一句話:拖住教官,越久越好。
食堂裏四處站着教官盯梢,以杜絕交頭接耳。溫西泠同樣飛快地吃完,接着便跑下樓守在樓梯口,從兜裏掏出準備好的“舉報信”。
緊接着下樓的是她的三個舍友。早上才與好友相認的白皖棠尤為興奮,龍飛鳳舞地在紙上簽了名。
“成桦一個人行不行?”李恩語有些擔心。
“他行,他肯定行。”溫西泠點點頭,“你們去集合點等着,穩住大家。”
她們仨離開沒多久,陸陸續續有學生下樓。忽然,樓上傳來一陣嘈雜,腳步聲裏夾雜着郝墨川的粗嗓門:“……他就說有事找教官,別等他。鬼知道他幹嗎。”
“他找教官能說啥?是不是老西出了什麽事——”另一人話還沒說完,拐過彎看見溫西泠,一心虛,脫口而出:“老西?老……小溫,你在等人嗎?”
他改口不夠及時,“老西”二字已然落進溫西泠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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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墨川,張卓元,葉修,這三人是成桦的舍友。這兩間宿舍八個人,從高一入校便是同班,三年都玩在一起。
溫西泠在海實三年,最痛心疾首的事情之一,就是那個虎背熊腰粗嗓門的家夥,竟然叫“墨川”這種名字,暴殄天物。她覺得葉修的氣質才配得上“墨川”兩個字,他生得清瘦白皙,長着一雙桃花眼,戴一副細框眼鏡,笑起來斯文秀氣。
方才喊她“老西”的是張卓元,長得挺端正,人卻是虎頭虎腦,嘴總搶先腦子一步。他這熟悉的稱謂一出來,印證了溫西泠的猜測,她眼睛一亮,頓時卸下了拘謹:“快,快下來。”
三人愣了愣,聽話地走到她面前。她把紙展開:“安靜地看,別交流。”
幾秒過後,葉修率先反應過來,驚訝地瞪圓了眼睛,而後三人均擡起頭,先以求證的目光投向溫西泠,在得到肯定後,轉而面面相觑。
溫西泠仔細觀察三人面上的表情,遞上筆輕聲道:“知道就簽名,不知道就直接走。”
三人默默在紙上簽了名。葉修向來行事謹慎,忍不住再行确認:“所以現在,紙上這七個人都是……2019……”
“八個人。還有成桦。”
葉修恍然大悟:“他在拖住教官?”
“他一個人行不行?咱們要不要去看看?”張卓元問。
“先別去,不知道他用的什麽怪招。他應該行。”葉修攔住他,“咱們留一個人在這裏,萬一出啥意外,給溫西泠打個配合。我留吧。”
熟悉的感覺讓溫西泠心頭一暖。那張紙上的簽名仿佛一個開關,簽下名,就能讀取丢失兩年半的記憶。
接着是樊嘉玮。
賀文。
12 人。
17 人。
24 人。
35 人。
溫西泠靈光乍現的假設,被過于順利地确證。
即使每增加一個簽名,她心裏的計數器都清晰地記錄着變化的總數,最後她還是用手指點了一遍,與大受震撼的葉修對視了一眼,明明心血沸騰,卻反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回到集合點,她微微顫抖着向衆人展開那張紙,嘴唇微張,話還沒說出口,卻先笑了,像宣布了一個早已呼之欲出的獲獎結果。
“真的是全班嗎?”江望月不敢置信。
“是。”
衆人安靜了幾秒,好像忘了該作何反應。張卓元突然鼓起掌:“好!”在他打破沉寂以後,有人一把抱住了旁邊的好友,有人慢半拍地跟着叫好。當周圍幾支連隊紛紛好奇地看過來,這群人才被徹底點燃,投過來的目光越多,他們越要起哄。
“吵什麽呢?當我不在了?”
朱炳一突然出現。
跟在他旁邊的成桦亦是滿臉茫然。他的目光掃過人群,鎖定在溫西泠身上,她早定定地等着他了,朝他笑。
這支毫無紀律的隊伍意猶未盡地結束狂歡。趁着成桦擦肩而過,溫西泠迅速拉住他的手,踮起腳湊近他的耳朵:
“你現在有 35 個生死與共的搭檔。”
成桦回過頭怔怔地望着她,又環顧四周,大約明白過來:“全班?”
她微微歪着腦袋,眼裏帶着抑制不住的驕傲。他認得她這個表情,她當班長以後,每完成一項她認為不得了的工作,都要這麽看着他。
全班,36 個人,都穿越了。
成桦受了不小的沖擊,歸隊時眼神有些迷離。
“桦!”郝墨川叫了他一聲,誇張地招手,像見到闊別多年的老友。成桦突然回過神來,一個箭步上前,猛地挂到郝墨川身上。
“你倆幹什麽呢!”朱炳一大喝一聲,“惡不惡心!”
溫西泠随着衆人一起轉過頭去,看見成桦從郝墨川身上跳下來,神色已恢複如常,笑得十分喜慶:“報告!我們在慶祝!”
“慶祝什麽?”
“慶祝明天結營拿第一!”
朱炳一冷哼一聲:“最好是能拿。”
“那必須能!”樊嘉玮喊了一聲。
“一大早的失心瘋了?哪來的自信?行,現在走一個分列式,我看看你們底氣哪來的。走得好有驚喜。”
“來,走一個!”有人應道。
周圍兩支看熱鬧的連隊識趣地把場地空出來。
勤勤懇懇練了三天,三班本就不差,加之如今培養了整整三年的默契被喚醒,配合起來自然不難。
齊步變正步,喊口號,正步再變回齊步,最後停在小道的盡頭。
朱炳一站在原地觀望,沉默了幾秒,忽然朝旁邊的班級一揮手:“愣着幹嗎?給我們鼓掌啊!”
“老朱,咋練的?過來指導指導呗!”旁邊被迫鼓掌的教官打趣。
“滾!老子的核心技術哪能随便教!”朱炳一腦袋一揚,大步走向三班,“三十九排全體都有,向後轉!回老地方。”
“教官,驚喜呢?”
“什麽驚喜?不訓練了?”
“教官您做人坦坦蕩蕩,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怎麽還反悔了呢?”成桦飄出一句。
“我反悔了嗎?急什麽,晚上你們學校彙報演出,演出前給你們驚喜。放心,我說到做到,你們練得确實不錯,我很有面兒。”
很有面兒的朱炳一果真說到做到。
在那日晚飯後,他把三班帶往後山,在燒烤基地門口的小賣部停下:“一瓶飲料或一根雪糕,每人拿一樣,我請客。這別的班可都沒有!”
“能不能一瓶飲料加一根雪糕?”
“滾!想把我吃破産啊!”
溫西泠猶猶豫豫地趴在冰櫃上。李恩語擠進來:“你吃雪糕嗎?”
“我想吃,但飲料更耐喝。”
對話傳到不遠處的朱炳一耳朵裏。他在背後打量了她們一會兒,擺擺手:“行了,拿吧,飲料和雪糕都拿,我今天就破費了。不許專挑貴的啊!”
一群人歡呼起來,邊喊着“謝謝教官”,邊一窩蜂地撲在冰櫃上。
溫西泠和李恩語好不容易從人群裏擠出來,見成桦正站在一旁無人的樹下沖她們招手。
“我早想找你了,一整天都沒機會。”溫西泠小跑靠近他,“你還沒告訴我,你昨天說有奇怪的事,是什麽?”
“家委送補給。我記得很清楚,來的是我爸和郝先生他爸,以前他們把車停在廣場上,我們幾個去接的時候,他們正在和趙奕民聊天,見到我們,還寒暄了幾句,幫着一起把東西扛下車。”
成桦頓了一頓,又接着道:“但昨天,我們沒見到他們。車根本沒開進來,我們是在門衛處領到的物資。”
李恩語皺了皺眉:“兩次情況不一樣?”
“對。而且這件事并不受我們影響。我在猜,要麽有更多的人穿越了,要麽這裏不是原來的世界。”
三人沉默片刻,成桦岔開話題:“我還有一點好奇,你今天是怎麽一下确定全班人的?”
溫西泠一聽,來精神了,從兜裏掏出那張皺巴巴的舉報信,得意地遞到成桦面前:“吶!”
成桦接過那張紙,一眼掃過,便是了然一笑:“你抄襲我的創意。”
溫西泠繞過他,将雪糕的包裝袋丢在樹下的簍子裏:“我難得致敬你一次,被你說成抄襲。”
“你們幾個在那磨蹭什麽?看啥情書呢?”朱炳一指着三人喊了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李恩語本能地一把搶下成桦手中的信,塞進自己口袋。成桦也順勢接話:“這是晚上的節目臺本。”
三人急急忙忙地歸隊,誰也沒注意到,那張“臺本”順着李恩語的褲腿悄悄滑落在地。
隊伍走出燒烤基地大門,走在最後的朱炳一環顧四周,見地上有掉落的垃圾,嘴上罵了一句,上前撿起。
正要丢進垃圾桶,他看見了上面的“舉報信”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