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那哥們:“……”
一桌公子哥都不鬧了, 孟樓一雙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男生。
男生臉色挂不住,在思考自己該戰還是逃時,只聽孟樓聲音壓低,冷氣森然, 從牙關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道:“她是我妹!你們以後嘴巴都給我放幹淨點兒!”
說完, 他把手裏幾乎捏碎的杯子一口飲盡。
似在表示“得罪”, 也似在表示“這事不接受第二種解法”的警告, 一拍桌子, 起身走了。
孟婷并不知道孟樓那桌發生的小插曲。
她手裏捧着杯飲料, 一雙眼睛不斷看向宴會大廳的幾個入口處,試圖捕捉到趙茜茜的身影, 一對耳朵卻偷偷豎起,接收着身後那桌大小姐的妖風。
大概是上次在清江邊,趙茜茜沒讓她們的尖刻笑話得逞,一幫人記恨上了。
今天圍到一起後, 不是嘲諷她跟裴廷輝同框出鏡時的氣場生硬,就是說她身上那件禮服怕不是件仿款,正版的還沒上市, 她又是手頭那麽緊巴的人等等。
說着說着, 把她對裴明德的那句“祝您健康活到明年”拉出來重新笑了一通, 把兩口子遲到也拿出來說,最後, 又樂此不疲地轉移到攻擊趙茜茜和裴廷輝的塑料婚姻上。
然而,這幫小姐不知是因為心眼太小, 還是今天因為群體擴大, 混進了別的聲音——敵人如此明确的情況下,她們結伴嘲諷, 還能聊崩。
有人說:“可惜了裴大公子,跟那麽個女人聯姻,白瞎了一棵好白菜!”
就有另一個聲音說:“誰說這就白瞎了?足夠優秀的男人,選擇面永遠存在的好吧?”
又有人說:“可剛才她說那句話的時候,裴大公子還支持她了!”
另一個笑:“口頭支持你也信?人家公共場合有行為标準的好嗎?”
又一個說:“要是真有行為标準,那趙茜茜是怎麽說出那種祝福的?”
耳聽她們又要內讧起來,杜白晴嘆口氣,聲音甜甜,像懵懂未知般,打斷衆人道:“我爸媽說,一個男人是不是真正把你放在心上,跟他支不支持你說了什麽,或者在別人面前怎麽疼你都沒關系。”
她停了停,等着衆小姐們急切盼着她繼續指教後,才優雅接着說:“首先第一點,看他肯不肯給你花大價錢。”
桌面一片安靜,幾秒後,有姐妹恍然大悟似的接道:“哦~那我經觀察,覺得有些人,好像沒被花過什麽大價錢吧?”
另一個說:“對哦,她身上那件禮服就算是真的,也不過十多萬——不算錢?”
又一個說:“你們別這樣損!有可能是塑料姐姐不想花大佬的票票,只想跟那些來路不明、前途無望的小可憐,喝二十塊的奶茶,壓免費的馬路呢!”
衆人往孟婷坐的方向遞了遞眼色,又一起笑起來。
杜白晴成功開啓了一個新的攻擊角度,名媛們又聊到了一塊兒去。
然而這時,沒有人注意到,她們中,一個姑娘起身離開,直接坐到了孟婷的鄰座。
孟婷回頭,幾分驚訝。
因為這位,是圈內鼎鼎有名的季家的千金,季盈。
季盈從小在國外長大,她跟身後這幫相互嫌棄又相互離不開的名媛交情不深。平時偶有交集,也總是跟她們聊不到一塊兒。
但因為自己背後的季家是大戶,而各家名媛們也都擅長社交。即使跟她不投緣,但天氣、健康、流行話題不大出錯,所以大家明面上能交都交,都想着,盡可能把季家這類實力雄厚的二三代拉攏到自己身邊,指不定什麽時候有用。
季盈呢,則簡單地認為別人對她也不算壞,反正圈子就是這個圈子,擡頭不見低頭見。她也盡可能讓自己跟大部隊打成一片。
直到最近,她們連踩了她兩個雷。
一個,是她們總嘲笑趙茜茜的身世,說她沒爹沒媽,從小靠着杜家的憐憫施舍長大。
季盈覺得奇怪——
你們罵她就罵她,可以展開講講她惹毛你們的具體事情。哪怕那些事件,其實反映出你們才是有問題的那個,她都能理解。
但攻擊她沒背景沒爹媽???
你們背景和爹媽是自己掙的,她是因為掙得不夠努力所以沒有,從而有理由讓你們嘲笑是嗎???
第二個雷,就是剛才。
本來一幫人聚在一起說趙茜茜這樣那樣,她過去聽了一耳朵,沒太聽明白,恰好又見衆人一個話題結束,就主動丢了個新話題過去,說:“我昨天也碰到她了。”
小姐們似乎沒料到,季盈終于跟她們也有了共同話題,一雙雙明眸善睐的眼睛都看過來。
季盈于是展開道:“清江藝廊這個月開的後現代雕塑展,她也在裏面。”
小姐們的眼睛更亮了,就連衆人永遠的注意力中心,杜白晴都朝她轉過了笑眼。
她甚至友好地接過了話頭:“哦?你們有聊天嗎?”
季盈耿直點頭:“有啊。我看到她很意外,尤其她這次竟然單獨出行,沒有跟你在一起。”
杜白晴和衆姐妹眼光猛閃,卻沒接她的話。
季盈有點懵,本來她提這個話題,是想借此,勾起其他人或許有“我也去看了”、或“我也打算去看”、或“怎麽樣,值得去看嗎”的此類讨論。
結果她等了幾秒,卻等來杜白晴的催促:“然後呢?”
季盈有點明白了,她們是想聽她繼續分享她的經歷,于是,她只好回想了一番自己剛才說到哪兒了。
想起來後,她接着道:“我問她,對後現代藝術怎麽看。”
姑娘們果然眼中火花更亮,甚至有人發出了輕輕的“嘻嘻”聲,好像已經做好準備要痛快嘲笑。
杜白晴笑眼彎彎:“她怎麽說?”
季盈:“她說,後現代藝術,果然都是垃圾。”
衆人對視,然後一起笑噴了,連優雅人設的幾位,拿手捂着嘴巴也笑得東倒西歪。
她們你推我,我推你,說:“哇去!牛啊她!”
“這也是敢亂講的嗎?”
“警察不會抓她嗎?”
“噗哈哈哈,既然是垃圾,她幹嘛還去看啦?”
季盈懵懵懂懂,接着道:“她說,她是去審醜的。”
“噗——”
第二浪笑聲疊起,把周圍其他桌客人的眼睛都吸引過來,頻頻朝她們這面看,露出雖然不知她們聊了什麽,但很想參與一番的羨慕眼神。
杜白晴優雅笑得打跌,用她白嫩的名媛手掌,表示親熱地連拍季盈好幾下,拍得大牌香水奢侈的香風陣陣。
衆小姐們用笑聲,向季盈傳達贊賞。殊不知,同一時刻,季盈回過神後,卻在心裏把這幫人都拉黑了。
因為,她也認為後現代藝術是垃圾。
而她自己去看展,除了打發時間外,也是去審醜的。
原先跟這幫小姐混,對她們的看法是“普通”。
畢竟人嘛,都有自己的喜好和偏見。
但在她們連踩她這兩個雷後,她發現她們不普通,她們是惡毒又愚蠢。
因此,在她們一浪接一浪地,又聊起那些無所謂真相的他人夫妻秘辛話題時,她悶壞了。
起身,到那位從一開始就跟她們劃清界限的小私生女身邊坐下。
兩姑娘對視一眼。
孟婷不知從她眼裏看出了什麽,撇撇嘴,眼睛往身後那桌飄了一下,算作特指,說:“好無聊哦。”
季盈頓覺胸口的郁氣疏散開來。
她點點頭,說:“确實。”
宴會才剛開始,各家的大人們都在大人集中的區域熱情社交,還遠不到該告辭的時候。
兩個擺明了态度的新朋友,也就毫無障礙地攀談起來。
趙茜茜是最先從隔壁回來的人。
因為裴廷輝輕聲跟她說:“這裏沒事了,你去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兒。”
她大概猜到裴家內部有事要扯,裴廷輝此舉,一方面是給裴家人騰出地界,一方面也是保她不被誤傷。
再一個,今晚是裴家人的局,現場卻一個主人都不在,未免太不像樣。
卻沒想到,她回來正看到孟婷和季盈兩人聊得眉開眼笑。
她過去,自然而然加入。
孟婷見到她,就像見到主心骨,當着新朋友的面,把她今天大戰她身正種純的哥哥的功績,驕傲地說了一遍。
小姑娘是委屈的,聲音幾次都帶出點哭腔。
但也很亢奮,轉述的過程,幾次渾身都在顫抖。
可說到最後,她又似乎感到了後怕。雖然說着“他就是活該!欠揍!”,眼淚卻滾了出去。
趙茜茜抽了幾張紙巾,握着小姑娘的手,另一只手替她擦眼淚。
她沒有馬上安慰,而是想了想,才跟孟婷說:“上一輩的事,不是你的錯,我們每個人都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
聽來是洩氣的現實,可這種話對于長期處在更惡劣的語言暴力中的人來說,已是很實在的安慰。
孟婷不怎麽發抖了,睜大眼睛,認真聽趙茜茜說。
趙茜茜捏捏她冰冷的手,說:“相反,以你的出身為借口,仗着你脾氣好,就一再地欺負你——這種行為放在任何一個文明社會,都是很可恥的。”
孟婷猛點頭:“可恥!”
趙茜茜理理她哭亂的發絲。孟家的情況,她知道得不多,但經過這些日子跟孟婷相處,聽她偶爾提起,也看得出孟家三口其實不是多麽壞的人,只不過人有時就是喜歡揀着軟的捏。
孟婷要是不那麽包子,她的境況說不定會好些。
于是她說:“你希望維持家庭氛圍的和平,沒錯;但你作為家庭的一份子,你的心情也很重要。所以這件事,你做得很對。我想,如果孟大少不是個心智有問題的人的話,他今後會學着尊重你一些。”
孟婷從小到大,所有人都笑她是個“私生女”,“你是你爸媽亂搞出來的髒東西”,甚至有人說“你媽是雞”;她媽呢,聽到這種話,不但從來不反駁,反而會關起門來打她一頓,說都怪她在外面惹禍。
所以,她從小就覺得自己是個錯誤。
後來到生父家,名正言順的一家人VS身為孽種的她,她自然更是輸得透透的。別提什麽“大家小姐”的優越感了,她都沒感受過普通人的快樂。
直到現在,有個不畏人言、敢在她哥面前,對一幫食物鏈頂端的人說“你們品味好差”、“我和你們不熟”以及“她向我道歉了嗎”的人,對她說,她是對的。
孟婷的眼淚又往外大顆滾了出去。
但她馬上就用紙巾擦幹,說:“嗯。以後我也要像你一樣,不會再幫着他們欺負我。”
趙茜茜微笑,拍拍她的肩,沒注意到,此時在孟婷旁邊,新朋友季盈的眼裏,油然而生對她的欽佩和喜歡。
趙茜茜拉着哭花了妝的小姑娘去化妝間梳洗。
兩人前腳剛走開,她們身後,剛才全程靜音的名媛們眼神一對,當即就笑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