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曾經在經歷這件大事的時候, 缦莊裏來過幾個人。
說是“禮儀顧問”,據說是裴明德授意來的。
主要職責,是家庭教學她和裴廷輝,要如何在人前表現出優雅又感情穩固的名門夫妻形象。
大概那時, 連老爺子都看出來, 這兩口子的氣場, 說是最沒關系的那種路人, 都絕對不會有任何人有其他意見。
平時他不管。
反正就老爺子的三觀而言, 婚姻不是束縛, 而是商業工具和公關手段。
家庭在婚姻內外都可以存在。
同理可得,感情在家庭內外也可以都不存在。
全看他裴家人的心情, 或由近期人生/事業的目标決定。
但在關鍵節點上,絕不能落人話柄。
所以,但凡需要他兒子以有婦之夫的沉穩形象出席的場合,小兩口的表演就不能出錯。
像他七十大壽, 各界名流到場的重要露面,他最倚重的兒子跟太太表現得像塑料夫妻可還行?
指不定當晚宴會照片一出,第二天一早, 一級市場上的股東就會跑一半。
所以, 當時他們的練習, 包括:
挽着手要怎麽走路,以體現大家風範;
被人叫時, 要怎麽一起轉頭;一方祝酒時,另一方要如何表情, 以展現夫妻默契;
社交常見問題, 雙方要如何自然地說出同樣的答案,顯出兩人的心有靈犀……
最硬、最刻意的, 他們還特地練過幾支難度不小的國标舞,專供大場面裏,用來逢場作戲。
總之,當初他們花了不少力氣,來裝最像真愛的塑料夫妻。
對于裴明德的這些手段,趙茜茜是理解的。
本來她和裴廷輝的婚姻就是商業合作的産物,他倆說白了就是商界戰友。
既然如此,他倆在老爺子的壽宴上,以完美無敵的夫妻形象秀一場,就是正兒八經的公關需求。
可這次,随着日子一天天迫近,那幫人卻并沒有出現。
趙茜茜覺得奇怪。
老爺子不再擔心她和裴廷輝的CP感了嗎?
她到書房找裴廷輝,問他:“爸的生日要到了,我們有沒有什麽功課,要提前準備的?”
男人從書中擡起頭,卻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說:“不用。做自己就好。”
趙茜茜:“……哦。”
她一頭問號。
“做自己”是個什麽意思?
可以不理他們全家,另找個地方涼快去嗎?
好在上輩子學的那些東西,她都記得。要是現場需要糊弄,應該也不會太生疏。
這部分擔憂放下了,日子過得飛快。
轉眼就到了十月中。
國慶長假剛過,大部分人還陷在假期綜合征的疲憊懶散裏。
可全國、乃至全球各個方位,都有人們坐上私駕,向着吳城,裴老爺子請帖指示的地點進發。
壽宴時間是在14號晚上六點。事實上,無論裴家老宅,還是宴會場地——超五星級酒店“福壽宮”,早從12號起,就在正式接待了。
巫美娟天天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趙茜茜卻每天雷打不動,早早地被“先生”保走。
巫美娟雖然不敢當面去惹裴廷輝,但她的抱怨,也每天都沒讓裴明德的耳朵清靜過。
老爺子看趙茜茜的眼神,也就越發幽深。
終于,等到14號這天,趙茜茜和裴廷輝再次連體出現在老宅,挽着手臂親熱進門。
老頭不顧現場忙亂,直接又把裴廷輝點到了書房裏。
他皺起臉,嚴厲看着面前這個彬彬有禮的小子。
他身上沒有任何多餘或喧嚣的配置,中規中矩的禮服,簡簡單單幾樣配飾——圈子裏的小子們比這浮誇得多的多了去。
但不知怎麽搞的,就是讓他周身散發出令人不得不高看的矜貴自持感。
他的長相氣質,自小在一堆小貴公子裏就挺能打。
但如今他給人的感覺,高到連裴明德都覺得,自己不像他爸,倒像是他家哪個山坳坳裏的窮親戚。
都是那姑娘的把戲!
裴明德心裏冷哼。
由此再聯想到,最近對穿着打扮更加瘋魔的巫美娟,莫名站趙茜茜隊的巫絲琪,乃至原來誰都不服、但對趙茜茜的某些言論卻深表支持的小兒子裴承運……
老爺子胸中一口氣堵住。
當初還以為那是個老實卑微的傻白甜。覺得她比杜白晴懂事得多,也更好掌控,才二話不說讓裴廷輝娶了她。
可如今……
他朝裴廷輝冷哼了一聲,說:“雕蟲小技,就唬得你們一個個地團團轉!”
他身後兩個如影随形的老夥計,忍不住互看了一眼。
老爺子的每日一訓,今天也不放過?
裴廷輝倒是淡定如常,似乎不管老爺子說什麽,他都不驚訝。
他也都不會反駁。
因此,裴明德自在地繼續道:“我忍很久了,有些事,你過去可是很敏銳的,現在不知道為什麽……哼!
“我不妨直接告訴你——杜家人,可是人如其姓!他們那種環境裏長出來的姑娘,你認為能有多單純?
“是,跟那些嘴巴抹了蜜的人比,她還要厲害!因為她長得楚楚可憐,讓人疼!現在嘴巴再一抹蜜,你們個個就都受不了了!她賣什麽你們就買什麽!
“我知道你維護她!但你信不信,你要是再這麽執迷不悟,我就當着你的面,拆穿她的煙霧彈!
“我讓你看看,有些女人,嘴上說得花好稻好,心裏真正想的都是什麽東西!”
他越說越氣,幹脆一層紙都不裝了,當着老夥計們的面,鼓勵兒子道:“婚姻就是一張紙,你的家可以安在你想安的任何所在!
“女人,就是個挂件;你要有本事,讓她們安安靜靜,挂在你想挂的任何地方!
“不但要挂得老實、妥當,你還應該勤加更換,懂得什麽叫雨露均分!讓她們争風,讓她們鬥!否則像你現在這樣,就是在養虎為患,懂嗎?”
很多話,他本來是不願說的。
總覺得要保留一點殺手锏,好在裴廷輝哪天吃虧受挫時,給他當頭一棒。
讓他幡然猛醒,同時提醒他,你爸還是你爸。
然而眼下,因為裴廷輝坦然淡定的神色,他一不留神,該不該說的,統統都倒出來說了。
卻愣是沒把這小子炸出半點懷疑或震驚的情緒。
他就像看透了一切,絲毫不為所動。
裴明德:“……”
他還想繼續敲警鐘,就在這時,巫美娟敲開了書房門。
他的挂件打斷了他的教子進度,說:“明德,你們怎麽還在裏面關着說話?客人們陸陸續續都到了,親家他們也到了,都在等你!”
裴明德:“……”
巫美娟掃一圈書房裏總是鐵打不動的四人組。
裴氏核心的核心,裏面沒有她的寶貝兒子。
她杏眼側過45度角,翻了個隐晦的白眼,再轉回來,接着道:“有什麽話,等今天過了再說吧!老宅這邊,關系近的親戚朋友打完招呼,我們還要去福壽宮呢!”
裴明德無語。
一秒後,不得不向大事低頭。揮揮手指站起身,拿過他的文明杖。
巫美娟明白,這是妥協了。
她立刻上前,替老爺子理了理衣服,又檢查了下他的發型。
回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華貴美豔晚禮服,滿意地把老爺子胳膊一挽。
兩人率先入戲什麽是老夫少妻真愛無敵,就這樣親親熱熱,走向中庭大客廳。
雖說裴家這次壽宴賓客如雲,但真正能進裴家老宅的,不是至親至交,就是名號在外響當當的人物。
現在,這幫大人們見到裴明德兩口子,都展開笑顏,熱情圍攏來。
內賓祝壽也有流程。
先是跟裴明德同輩的人們上前,誇他容貌紅亮,精神頭勁,跟五十年前剛認識他時,沒太大區別。
然後是需要由大人帶領的孫子輩上前,生龍活虎,活躍氣氛。
小朋友們個個少年老成的樣子。
有當場給他獻詩一首,說他是南極仙翁的;也有當場一字馬劈到地板上,給他來段優美的舞蹈,說裴爺爺是自己将來擇偶标準的,逗得大人們歡笑連連,氣氛好得不行。
最後,就是各家各門剛剛接任權杖、或者預備上馬的中流砥柱輩上場。
裴廷輝默不作聲,目光在一大屋子人和周邊來往的人群裏逡巡。
前方客人一一亮相,祝福老頭的話說得天花亂墜;他則從進入這個場子開始,就在默默尋找趙茜茜。
道賀不但分年齡分輩分,同圈層裏,越重要的人,出場也越晚。
現在在場的人,已經輪到巫絲琪拖着裴承運上前。一個大喇喇活潑奔放,吸引老爺子的笑臉;一個別別扭扭,卻激起老爺子眼睛藏不住的溺愛。
裴廷輝調轉目光。
他們之後,還有杜家,和那個人。
裴廷輝找尋着趙茜茜,目光不動聲色地從那個一身黑色高定禮服、絲綢翼領襯衫,頭發梳得像孔雀一般,生怕別人看不出他的不同凡響的男人身上略過。
對方像有實感,立刻朝他看來。
裴廷輝視線往來間,一不留神跟對方再度撞到一起。
對方跟他有着幾分相似的臉部輪廓,目光相接時,對方怔了一下。
随即,他似乎試圖跟裴廷輝大大方方打個招呼。
裴廷輝卻仍像是看到一團空氣。
目光沒有絲毫停頓地移開,探向幾個出入口,和新流進來的人影。
衆賓客一聲哄笑,巫絲琪又說了什麽逗人開心的話。
随後,她拉着裴承運退開,杜家人上前。
杜興修和黃淑儀說了些什麽不重要,杜白晴的出場則一如既往,像一串華麗的裝飾音。
全場注意力都被杜家千金吸住了。時而附和,時而歡笑,甚至有人鼓掌。
趙茜茜還沒出現。
裴廷輝面上不顯,看看手表。
這時,那人的聲音也在他身後若隐若現浮動。
“……我和舊金山的親人們,祝願爸爸三星高照,福壽齊天……”
裴廷輝眼睫輕扇。
就在人們上道,又拱起一片熱鬧祥和的氛圍時,巫美娟忽然打斷了本該由裴廷輝夫妻壓軸的最後一段內賓拜賀。
她說:“哎呀呀,怎麽這麽晚了,超時超時……”
裴明德輕怪道:“幹嘛慌慌張張的?”
巫美娟笑靥如花,向衆人嬌滴滴點頭哈腰,說:“哎呀,怪我怪我,沒把控好時間!我們跟‘福壽宮’那邊約好的早點到,現在得趕緊過去!晚高峰啊我仙界的各位大佬朋友們!”
衆人大笑表示受用。
巫美娟抓住機會,朝外招招手,快言快語說:“大家先出門,喜歡哪輛車上哪輛,我們到了那邊再說!”
偌大一個門庭,人多事雜。
好在這幫人都知分寸,什麽能抱怨,什麽不能抱怨,心知肚明。
中庭裏的些微忙亂,很快自動平順下來。
一輛輛裝飾漂亮的豪車,載着一簇簇的客人們出裴家大門。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裴廷輝這才看到趙茜茜從旁邊一間偏房裏,腳步急匆匆地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