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新一天, 裴廷輝在各個大項目運作的間隙,見縫插針接受裴明德的視頻電話指教時,難得主動問了個問題:“清源原來不是杜興修的公司?”
老頭臉上的褶皺統統加深了一圈,表示對這個問題感到迷惑。
他搜索自己二十多年前的記憶, 邊想邊說:“當然不是啊!是他繼承的産業, 原來是他爸……”
說到這兒, 裴明德卡住。
似乎他也發現這個信息不對, 不是他們圈子裏最順滑的那個家族故事模型。
這時, 他身後的老夥計之一給他提示:“不是的。杜家上一代不經營企業, 杜老爺子和太太都是教書匠。”
裴明德一拍腦袋,想起來, 說:“哦,對!清源是他妹妹,叫……咦?不就是小趙她媽嗎?”
身後的兩個老夥計一起點頭。
羅老說:“是的,叫杜初然。”
範老說:“是個氣質很好的大家閨秀!”
羅老:“也是
璍
個難得的商業天才。”
範老:“我見過幾次, 人很有氣度,商業嗅覺很敏銳,思路也很超前!”
裴明德左右看看:“……”
老夥計們趕緊剎車, 裴明德的目光看回屏幕對面的兒子, 說:“沒錯, 清源是杜老板的妹妹,杜初然和她先生當年一起創辦的。兩口子眼光獨到, 在當初很多人只想到一條路闖天下的時候,清源在初創期就已經在布大局了。發展非常快, 也非常穩健, 在如今看來,都算商界的一個優秀範例。”
他頓了頓:“所以杜興修接手以來, 基本上什麽都沒做,它也運轉得不壞——怎麽突然問這個?我們現在跟他們深度合作,你連這都不知道?”
說完就想起,自己在一分鐘前,不也差不多都忘了那些陳年舊賬?
一家公司的歷史,如果不是絕世傳奇,那大概認真去了解和記憶的,就只有公司的創始人,以及幫創始人寫自傳的人。
裴氏二十年前都沒想過如今會跟清源聯手,又怎麽會專門去管別人家裏都閉口不談的事?
于是,他又趕緊圓回來,說:“是不是小趙最近說了什麽?”
裴廷輝:“跟她無關。”
裴明德眉頭更皺了。通常家長裏短的事,女人不說,男人是不感興趣的。
看這小子的臉色,似乎很維護那個小趙。
看來果然,中蠱不淺啊。
裴明德瞬間想起一堆耳熟能詳的紅顏禍水典故——上次豪擲萬金,今天又打聽老婆的家史。
他怕不是突然想要做個浪漫國君,将來給他來一段烽火戲諸侯吧?
老頭的臉色頓時就陰沉道:“過去是過去,現在跟你打交道的,是掌管清源二十多年的杜家!你與其在上班時間,浪費我的精力給你講故事,不如花點心思,多向公司裏元老們讨教讨教如何更好地經營公司!”
見兒子那張看似乖順,實則不為所動的臉,他郁悶,加重了語氣,耳提面命道:“女人的嘴,差人的腿!當不得真!你要事事相信她給你吹的風,我看你離當昏君也不遠了!”
“昏君”二字一出口,就聽屏幕對面的兒子輕哂了聲。
緊接着,裴廷輝就擡起眼尾帶笑的眼睛,問他:“哦。那當年,他們兄妹關系怎麽樣?”
裴明德:“………………”
*
落霞缦莊裏,趙茜茜正呆坐在電腦前。
一大早,裴廷輝的某位特助專程過來,給她送來一枚安全鑰匙,說是“給您開了公司的最高權限”。
沒有把她當外人的意思。
但趙茜茜也知道,這種安全域也帶賬號行為的軌跡監測。她并不想亂動,只想收個郵件。
然而,收到的郵件,卻讓她意識到了一點麻煩。
派倫回複她郵件的人叫“阿比”,說是暫時代為辦理趙小姐的業務,真正的負責人休假了。
阿比措辭非常商務,說只要趙茜茜能證明自己就是他們的委托對象,那麽她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問他,他雖然不一定都知道,但一定知無不言。
趙茜茜:“……”
沒找到想找的人,阿比的“知無不言”,卻提醒了她一個之前頭腦發熱時,沒有去細想的問題——這個賬戶的存在,杜興修顯然是不願讓她知道的。
估計要不是金額足夠小,對方的辦事流程又非要她的親筆簽名,以及那天自己一反往常沖到他面前要這筆錢,外加那姑娘恰好因為金額改變的事要多跟杜興修說兩句——任何一個變量,都可能讓她永遠無法知曉這個賬戶的存在。
所以……知無不言的阿比,會不會在收到她的郵件後,回頭就跟他們已合作了多年的杜興修說起,“趙小姐也找過我,問了我哪些哪些問題”?
正想着,手機震動。
杜興修來電。
趙茜茜:“……”
她心口暗驚了一下。
從看到來電顯示到接起的過程裏,腦子裏閃現過無數可能。
她讓自己聲音聽不出異樣:“舅舅。”
杜興修:“茜茜寶貝,在幹嘛?”
趙茜茜心裏糾結,表面茫然:“啊,剛起床。”
杜興修閉着嘴巴,發出一串熱情長輩的寵溺悶笑,聽來意味深長。
他以關心為名,兜着圈子詐了一遍趙茜茜的近期生活狀況後,忽然說:“寶貝,你對于金融理財領域,有沒有研究啊?”
趙茜茜腦子裏沒底又缺氧,突然聽到這麽個關鍵詞,她的反應卻沒像自己想象中那樣,被吓得跳起來。
相反,她發出連自己都驚嘆的懵懂模糊音:“嗯?理財?”
就好像個聽不懂話的傻大姐。
杜興修并沒有吃她裝傻充愣這套,而是繼續循循善誘道:“比如基金,定存,私募,信托?”
趙茜茜對這個電話毫無心理準備,氣都快緩不過來了。
她想,他突然一大早打來電話,是因為什麽?
莫非阿比連夜給他們公司發了郵件,說昨天有個自稱趙小姐的人來過問她名下的信托賬戶?順便再把相關郵件給杜興修轉一份?
還是說,他單純就是來探聽她的口風。想知道她一天前,在他辦公室呆的那一陣,有沒有觀察到什麽。
換句話,隔了一天多,他終于放不下心,回過味兒來了?
至于趙茜茜是否觀察到什麽,後續對派倫信托有沒有采取什麽動作,則不由趙茜茜說了什麽來決定,而是由她對他提問的反應,由杜興修自己來下判斷。
也就是說,無論趙茜茜怎麽表現,她都只有一半贏面。
最終能不能贏,得靠杜興修信不信她的表演,給她加分。
腦中電光石火閃過以上想法,趙茜茜生怕自己下一個字出去,聲音是啞的,當即就把她的一半贏面打成骨折。
神經高度緊張,偏偏還要裝出松散懵懂的模樣。
反應不能急,也不能慢。
她說:“沒有啊,什麽是那個……幹嘛?”
對面似乎暫停了長長的兩秒,杜興修忽然在寂靜之中接着說:“咦,我外甥女婿給的家用,你不打理的嗎小笨?”
這老東西不但聽音辨位,随口一個問題也不忘帶兩個坑。
趙茜茜大腦都要轉出火花來了。
以前她認為,人生在世,和善、低調、勤懇,就能保平安;現在她覺得,今天這關過後,自己是不是該去學一門表演。
還好她的反應争氣——自從看明白杜家人對她的存在是什麽樣的訴求後,她的處事思路就有了明确的方向。
他們不就希望她過得寒酸,人還傻缺嗎?
她決定加深他們這個祈願,加深他們對自己的判斷力和對她掌控力的誤解。
因此,她聲音裏帶上一點急切,好像一個人的窘境被拆穿後的不甘和羞憤,試圖自我狡辯,說:“他給了啊,給了還不少呢!我……也想打理的,我約的理財顧問,待會兒就要見面!”
電話那頭,安靜的氛圍中,老狐貍似乎輕喘了聲。
趙茜茜都能想到他一臉鄙夷譏诮的笑容。
杜興修:“是嗎?他給了我們小寶貝多少?都要用到理財顧問了?”
趙茜茜:“一……幾百萬?”
杜興修噗地笑出來。
趙茜茜又惱火地說:“不信就算了。對了舅舅,你剛剛說,那個理財有哪些……方法?我不想等下被那個理財顧問騙。”
杜興修好像努力按捺着抽氣,笑夠了,才戳穿她似的說:“你呀……你那點錢就別理了,安心當你的富太太好了!舅舅本來還想請你出出主意,幫忙參考,嗯……再說吧!”
挂完電話,杜興修馬上又追了條微信過來。
是條網頁分享,內容“理財産品有哪些”,他說:【你看看,下次咱們再聊。[微笑]】
一副當真是只跟她閑聊的模樣,甚至還疊加了一層“剛才我說不和你聊了的态度不對,我現在追加一條掃盲鏈接補償一下,希望你別介意”的波折心路。
戲一如既往地多。
趙茜茜回顧了一遍自己的表現,再結合杜興修的反應,認為自己沒有穿幫。
可她并不能完全确定。畢竟,杜興修不也自認為他沒有暴露自己的真正意圖麽?
退一步說,就算她這一場,真的天衣無縫把杜興修糊弄過去了,那阿比那邊呢?
阿比代辦她的賬戶,代了多久?
會在意清源跟她之間是什麽關系麽?
杜興修在她這兒拿到一個答案後,會不會轉過頭就去問阿比?
……
問題陷入了鬼打牆,而且越來越朝對趙茜茜不利的方向偏。
她一個人坐立難安。
于是,這個傍晚,在裴廷輝再次令人意外早早下班回來後,她猶豫幾秒,又開門出去,墜在男人身後,跟着進了他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