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疫區的情況要比阿七想的更糟糕些,地方官員怕掉腦袋,硬生生的将這事情壓了下來。因此并沒有來自上京的支援。
往日裏繁榮的街道,此時陳列着橫七豎八的病人,咳嗽聲,哀嚎聲,哭泣聲交織在一起,宛如人間煉獄。
“這個藥,你一天服三次。”
“阿妩替他包紮一下。”
“大夫大夫,我疼的受不了了。”
“姐姐,姐姐,你快看看我娘,她暈倒了。”
地方官員組織了救助,可是人手實在是不足夠,三人來了這後,就沒有閑下的時候。這裏仿佛與世隔絕,有的只有救援救援。
疲憊如山壓在她們的身上,可瞧着一些人在她們的幫助好轉了幾分,又覺得這是有意義的。
過了十天,死的人越來越多,不知是官府自知壓不住這事态,老老實實的上報了朝廷,還是走漏了風聲,被朝廷察覺到了。
那日朝廷的救援,從天而降,疫區這才從灰霾中重見了一些光明。
“陸小将軍,這片的疫情已經控制的差不多了。”士兵報告道。
蕭妩聽到這聲響,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她沒想到朝廷派一下來救援的官員是陸遠奚,她的阿兄。
蕭妩想阿兄了,她不由扭頭遠遠瞧了一眼,她的阿兄站在那,就足以熠熠生輝,鐵甲披在他的身上,顯着穩重又威嚴,他的存在總是讓人安心的。
她只敢瞥上一眼,她不敢多瞧了去,她怕她會動搖,上前叫他阿兄。“沒有她的存在,阿兄阿爹都過的很好”。
蕭妩的眼下流露出一股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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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站在她旁邊的沈時玲碰了碰蕭妩,道:“阿妩,到飯點了,我們去取粥吧。”
往日裏沈時玲從不主動說去吃飯休息的,今日突然提了,蕭妩想着“時姐姐應當是今早起的太早,真的有些累了。”
點了點頭,與沈時玲一起匆匆離開了。
一旁的士兵,瞧見陸遠奚的視線落在了蕭妩和沈時玲離去的背影上,道:“小将軍那兩位是來疫區幫忙的,是心善的姑娘。”
——
連阿七都察覺到沈時玲今日有些奇怪,總是不時的發呆。
夜裏休息的時候,阿七問道:“阿時你是不是累了?”
沈時玲點了點頭,道:“确實是些累了。”
“這疫情已經控制的差不多了,朝廷也來了人,已不需要那麽多人手了,你們可以先蘇州了,別弄垮了身子。”阿時道。
這些日子她們手頭的工作确實少了下來,沈時玲點了點頭,道:“好,那我們先回去,那你了?”
“阿時阿妩,我想去京城,不去蘇州了。”
“為什麽?”蕭妩問道。
“這些日子待在疫區裏,我才真正意識到了自己才識淺薄,今日陳太醫說願意收我為徒,我想同他一起去京中,學更多的東西。”阿時認真道。
天下本就無不散的宴席,分離的悲傷卻免不了的會湧上心頭。
京城是蕭妩與沈時玲皆不可回去的牢籠。但阿七志存高遠,她們不可能感情用事,強留她下來。
沈時玲從袖中取出了三個平安囊,一一分了,道:“這是我前幾日偷閑做的,一直沒機會給你,現在有機會,倒是要分別了。我們無論在何處都要一起平平安安的。阿七一切小心。”
——
回了姑蘇,沈時玲才去了那重重心事,松了口氣,投入了尋常的生活。
“阿妩,阿七來信了,說她不日就要去京城了。”
二人将那信件仔仔細細地看了,“阿七說她到了京城會繼續給我們寫信的。這一分別也不知道再見是什麽時候。”蕭妩感嘆道。
“掌櫃的前頭的客人說要見你。”書鋪的夥計在屋外喊到。
沈時玲放下了信,蹙眉瞧着蕭妩,心中的不安又起升了起來,自從前些日子瞧見陸遠奚後,她就如驚弓之鳥一般,害怕自己躲了這麽久,都徒然無功。
蕭妩知道沈時玲這書鋪來了都是常客,瞧着她面色惶惶的模樣,道:“時姐姐,我替你出去看看?”
沈時玲搖了搖頭道:“我去吧。”沈時玲覺得是自己草木皆兵的,怎可能會這麽巧。
殊不知這哪是巧合,自從沈時玲逃走後,陸遠奚不知道找了她多久。
“沈時玲,真是好久不見啊。”
沈時玲前腳敢踏入書鋪,後腳聽到陸遠奚的聲音就想要往回跑。
人都到面前了,陸遠奚怎回讓她再從自己手中跑了。
沈時玲只覺自己身子一騰空,就被陸遠奚打橫抱了起來。
“沈時玲,跟我回去。”
沈時玲在陸遠奚懷裏撲騰,“你放開我,你放開我,我不跟你回去。”
蕭妩聽到外頭的動靜,急步跑了出來,便見沈時玲被陸遠奚抱上了馬車。不由的睜大了眼睛,她沒想到今日的不速之客是陸遠奚,也沒想到沈時玲與陸遠奚會有交集。
沈時玲瞧見不遠處的蕭妩,就慌不擇路地喊了起來,“阿妩,阿妩。”
蕭妩見狀,只能跑了過去,擋在了陸遠奚的身前,道:“你不能帶時姐姐走,時姐姐有她的自由。”
陸遠奚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蕭妩并無驚訝,前些日子那一瞥他不僅認出了沈時玲也認出了蕭妩。對于京中傳聞居寺禮佛的太子妃,為何會出現在蘇州,陸遠奚沒空去深究。
“你可以跟我們一起走。”陸遠奚道。若不是蕭妩長的與他那早年走丢的妹妹有些相識,他現在絕不會這般好聲好氣。
“陸遠奚你想幹嘛?”沈時玲生氣的道,她害怕陸遠奚傷害蕭妩。
“我不會害她的,你也可以離開。”陸遠奚不理會沈時玲的捶打,對蕭妩道。
蕭妩瞧着沈時玲可憐兮兮的模樣,也狠不下心來,丢下她一個人,沈時玲看起來有些怕陸遠奚。
“我跟你們一起走。”
三人上了馬車,那馬車就駛了起來。
“你要帶我們去哪裏?”沈時玲問道。
“回家。”陸遠奚落了音。
這句回家聽的蕭妩心頭一陣,回家,回将軍府,那也是她的家。
沈時玲不知道從哪裏生出的虎勁,将蕭妩護在了自己身後,從懷中掏出了一把短刀,橫在陸遠奚面前,道:“放我們回去,我不跟你一起走。”
蕭妩沒想到自己送沈時玲的短刀會用在此時此刻。
陸遠奚輕笑了一聲,握住沈時玲握着打的手,往自己胸口送,道:“時兒長本事了,敢拿刀了,拿穩了,對準了,往這裏送。”
沈時玲瞧着陸遠奚瘋魔的樣子,哪裏還握着住刀,手一抖,那短刃就落了地。
陸遠奚替她撿起那斷刀,塞入她的手中,道:“還需要好好練練。”說罷就下了車。
寬敞的馬車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阿妩,我跟他是舊相識,沒想道把你牽扯進來了。”沈時玲愧疚的瞧着蕭妩。
就這麽稀裏糊塗的上了回京城的路,蕭妩想着“既都如此了,就随遇而安吧。京城中的蕭妩已經死了一年多了,他們應當也漸漸開始忘了她了吧。”
蕭妩搖了搖頭道:“也沒什麽不好,去了京城我們就可以去找阿七了。”
“時姐姐你為何會怕陸将軍,他是個好人。”蕭妩奇怪道。
沈時玲點了點頭,他是個好人,但是好人也是有氣性的,她沒少在他頭上嚣張,道:“我家中後娘給我找了一門親事,讓我給人續弦,我是不願意的。那是恰巧遇上了來浙辦公的陸遠奚,我是聽過他的名號的。就設計與他相識,又設計一次次與他偶遇,打着他的名頭逼着後母退了親。我有寫禮紮的習慣,我那禮劄丢了,跑到了陸選奚的手上,上頭寫着我如何蓄意勾引他的,我害怕他生氣,就逃了。”
沈時玲說着臉微微的泛起紅來,低語道:“他現在看起來就很生氣。”
蕭妩笑了笑,她與陸遠奚”做了兩世兄妹,她瞧着陸遠奚跳腳的模樣,就知道他是喜歡沈時玲的,這其中的氣不是氣沈時玲蓄意接近他,而是氣沈時玲不告而別。
“你喜歡他嗎?”蕭妩笑着問道。
沈時玲沉思了一會,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面上一紅。
沈時玲雖不答,可蕭妩瞧出了這就是喜歡,便道:“他也喜歡你。”
沈時玲睜大了眼睛,搖了搖頭。
蕭妩心想她這阿兄還要吃些愛情的苦頭。
——
過了幾日到了将軍府,陸遠奚對沈時玲道:“你不去見見寶兒嗎,寶兒才多大你就丢下她,不要了?”
蕭妩瞪大了眼睛,寶兒?沈時玲也沒跟她說過她已經有孩子了,她都要當姑姑了?
沈時玲有些不好意思,點了頭道:“自是要去看的。”
于是蕭妩一個人被安排在了西邊小院的客房中。将軍府本來就是蕭妩的家,一個人呆在此處也并不覺得局促。
因蕭妩是陸遠奚帶回來的客人,下人們自是不敢怠慢,蕭妩要了一戶清酒,不一會兒就送到了桌案上。
天色暗了下來,蕭妩有些想出去走走,散散酒氣,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小時候蕭妩的院子中。
四處并無人,蕭妩頓了片刻,有幾分近鄉情怯之感,但終還是推了門,走了進去。這屋內十分幹淨,不染一塵,想來是時常打掃的。
蕭妩借着月光,将這屋中一一瞧了,熟悉的感覺迎面而來,這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她突然想起了小時候阿爹送給她的小馬駒雕像,輕車熟路地找到了櫃子,那櫃子是她專門用來裝生辰禮的。
蕭妩記得,阿兄曾說過,不久後這櫃子就該裝滿了,可是她走丢後,就再也沒有過于過生辰。
櫃子被打開了,蕭妩愣怔了一下,裏頭已被塞滿,上頭每一件禮物都标記着“幾幾年生辰”,蕭妩一一瞧了,他們從未缺席她的生辰,每一年都有這厚厚一堆禮物。蕭妩不禁眼眶有些發熱。
由于思緒過于集中,并未察覺外頭的聲響,等傳來了呵責聲,蕭妩才醒過神。
“誰允許你來這裏的?”進來的一名中年婦女,應是這府中的家仆。
那櫃子已被蕭妩合上,蕭妩道:“哦,喝了些酒,有些醉了,走錯了院子,不好意思。”
那奴仆瞧着蕭妩離去的背影,嘟囔道:“真是好不禮貌,這才來府中的第一天,就喝着醉氣熏熏的,到處亂走。”
不日這事就傳到了陸遠奚的耳中,陸遠奚捏着杯子的手指不由一用力,“這般巧合的嗎?”
——
蕭妩來着京中已有一段時日,她不想坐吃空山。想要出去找個鋪面,重新開那衣鋪子。
蕭妩帶上了帷帽,人多眼雜,她不想惹上是非。京城是寸金寸土的地方,鋪面要比蘇州來的更貴上好幾分。
蕭妩談了幾家,沒有滿意的,等從鋪中出來,已是黃昏時刻。
旭日緩緩的落下,繁榮的街道未見蕭靜,車水馬龍,叫賣聲不止。蕭妩瞧見不遠處的蕭府還是擡了步子,她想去瞧一眼。
一條眉心帶着一點白的大黃狗,大搖大擺地走在街道上,他的毛發的昏黃的霞光下閃着光。分明是十分不起眼的土狗,卻讓吵雜的街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那大黃狗晃着尾巴,徑直走到了蕭妩面前,躺了下來,翻出了自己的肚皮,在地上打着滾。
面前的大黃狗讓蕭妩覺得有幾分的熟悉,不由生出手摸了摸它眉心的白點。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編花燈的阿婆。
“你是阿黃?竟長的這麽大只了。”
地上的大黃狗好似因為蕭妩認出了它,汪汪了兩聲。
一旁好心的阿婆瞧着蕭妩要繼續摸大黃狗,連忙拉住了她的手,道:“這犬金貴的很,摸不得,養它的是位大人物。”
蕭妩疑惑的收了手,便親眼見了那位大人物。
“阿黃,過來。”
一年未見,裴賀像是比之前更加清瘦了幾分,一身玄色衣袍一如往昔,神色淡漠,低垂着眉眼,瞧着面前的阿黃。像是外界的其他事物都與他無關。
裴賀擡了眸子,淡漠的視線像是落在了蕭妩的身上。
蕭妩側了身,手指拉着帷帽,生恐不長眼的風,吹掉了她的帷帽,快步向人群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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