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夜悸動
第1章 夏夜悸動
◎嫉妒。◎
蘇卿停好車,從負一樓乘電梯直達四十八樓的秘書辦。
她一身幹練的OL套裝,細高跟在大理石地面踩出清脆有節奏的聲響,及腰的長發束成高馬尾随着腳步晃動,像蕩在水中的海藻。
秘書辦在總裁辦公室對面,巨大的落地玻璃阻隔起來,景象一覽無遺。除此之外這一層還有專門隸屬于總裁辦的其他幾個部門,負責執行與下發文件和工作。
秘書辦算上蘇卿一共有八個秘書,這會兒都已經到齊。推開玻璃門走進去,此起彼伏的“早上好”随之響起。
蘇卿禮貌回應,走進裏面的獨立辦公室打開電腦。昨天從法國傳來的文件今天還要再過一遍,沒問題的話就要發到總裁郵箱裏。
老總裁已經七十六歲高齡,平時很少來公司,有事基本都是電話溝通,有時她也會直接去總裁家裏做彙報。
确定合同沒問題後,蘇卿直接發到總裁郵箱裏。正準備去沖杯咖啡醒醒腦子,私人電話響了起來。
“張伯?”
張伯是老總裁的管家,平時溫和随性一個人,這會兒在電話裏慌慌張張說到:“蘇小姐,老爺子突發心髒病送到醫院去搶救了。”
蘇卿心頭一跳,“通知別人了嗎?”
“沒,老爺子只讓我告訴你。”
“您別擔心,我現在馬上過去。”
年初的時候老總裁犯過一次病,這才過去大半年就重蹈覆轍。
傅家水深,表面風平浪靜,暗地裏實則各有各的心思。那次消息捂得嚴實,老爺子出院後傅家其他人才知道,此後都開始留心起老人家的身體狀況,這一次……怕是瞞不了多久。
傅老脫離危險後一直在睡覺,蘇卿在醫院陪到傍晚,老人家悠悠轉醒。
艱難睜開松垮的眼皮,視線在病房內慢慢轉了一圈,瞧見蘇卿一臉擔憂地站在病床邊,眼一彎,笑了。
“蘇丫頭,你來了。”傅秋序蒼老的聲音滿是沙啞,幹枯如樹枝的手指無意識動了動,眼裏笑意未退,“還能見到你,真好。”
蘇卿幫他拉好被子,若無其事地哄着:“您要是不嫌煩,我天天來讓你見一見。”
“我可不敢煩你,你外公一準念叨死我。”傅秋序喘了口氣,沒說幾句就又困了,眼皮控制不住地往下垂,“明天……讓許律師過來一趟。”
“知道了。”
“我今天不想見任何人……”
“好。”
蘇卿的承諾像是一道安心符,老爺子滿意地牽了牽嘴角,閉上眼睡了過去。
病房裏恢複安靜,只有監控儀發出的電子音。平時精神矍铄的老人此刻毫無生氣地躺在病床上,生命的流逝正在化成具體的影像,殘忍地展現出來。
一種不可言說的悲涼讓蘇卿感到難過。畢業後她就進了盛勢集團,在秘書辦一呆就是七年,直到年初傅老第一次犯心髒病,才通過電話得知外公和他是世交。
“沒跟你提起這層關系是怕你多想,以為我是看在你外公的面子才提拔你。現在你清楚自己的能力,也就不用避諱了。”傅老笑着調侃,“再說那老頭子可沒那麽大面子。”
傅老對蘇卿而言亦師亦友。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都希望傅老健康長壽。
蘇卿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五點多,要趁晚飯前聯系許律師讓他明天到醫院來一趟。
“你們什麽意思?開門讓我進去!”
“誰給你們的膽子把我攔在門外……”
電話沒來得及打,病房外面傳來争執的聲音。隔着一道門蘇卿已經分辨出來者何人。
她打開錄音功能,将手機放回包裏,推門走出去。
傅越之被保镖攔在門口,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等到瞧見蘇卿堂而皇之的從病房裏面走出來,厲色更勝一籌。
“不愧是蘇秘書,老爺子住院比我們自家人消息還靈通。”
蘇卿不卑不亢,淡淡解釋:“有文件需要總裁簽字。”
言外之意,她來是為公事。
傅越之怒極反笑:“這兩個門神是你請來的?讓他們閃開,我要看看老爺子。”
“總裁睡着了。”
“睡了一天又睡着了?”傅越之陰沉的眼直直盯着蘇卿,宛若一把淬了毒的刀,“蘇秘書哄人真是一把好手,難怪老爺子只聽你的話。”
傅越之是老總裁最小的兒子,在公司擔任執行副總。做事手段陰狠毒辣,跟老總裁完全兩個路子。
蘇卿早已習慣他的說話做事風格,眼中波瀾不驚,“老總裁需要靜養,您若想見他,可以等他醒着的時候再過來。他老人家住院的事,除了您旁人應該還不知道。”
最後一句話,正中傅越之下懷,“其他人沒來過?”
“沒有。”
他沉沉看着蘇卿清冷的眉眼,表情有些微的松動。
傅家在宗城資本圈中的地位不言而喻,高層身體出現危機必然會引發股市動蕩,在第一時間就要做好保密措施。更讓傅越之在意的是,傅家其他人也沒得到消息,這就說明老頭子暫時還沒有動作。
傅越之眉頭一松,冷聲交代蘇卿:“老爺子醒了,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好的,副總。”
傅越之看她一眼,這才甩袖離去。
蘇卿松了口氣,立刻回到病房聯系許律師。傅老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在這個節骨眼上要見律師,目的不言而喻。而傅越之這樣急匆匆趕來,必定是心裏清楚——
傅家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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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兩天,蘇卿醫院公司兩頭跑,還要交接工作,一時間忙得昏天暗地,接連拒絕兩三次好友約飯。
傅秋序住院的事一直蠻得滴水不漏,一兩則探出端倪的新聞剛發出來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天蘇卿接到傅老的電話,讓她下午直接去醫院,說想見她。
蘇卿以為工作上出了什麽問題,潦草吃過午飯就趕了過去。傅秋序精神狀态明顯比前幾天好了不少,見她來了笑吟吟招手叫她到身邊。
“過來過來,知道你愛吃,我讓他們剛洗的水果。”
蘇卿哭笑不得,“您讓我來就是來吃水果的?”
傅老雙手捧着果盤遞給她,笑得慈眉善目,“我是想問問你,那件事兒還有沒有商量的餘地?”
蘇卿默了默,先将沉甸甸的果盤接過去放好,拿起水果刀低頭削蘋果,“您會不會覺得我在落井下石?”
上個月蘇卿已經有辭職的打算,在秘書辦做了七年,天天按部就班二十四小時待命,留給自己的時間少之又少,她有點做膩了。傅秋序找她談了幾次話,聽見她的心裏話後也就沒再勸。
從二十一歲到二十七歲在這個崗位上貢獻了七年的青春,從初出茅廬成長到可以獨當一面的總秘書,蘇卿怎麽走過來的他都看在眼裏。
“怎麽會,是你先提辭職我後住的院,跟你沒關系。我就是舍不得你,哪個人都沒你順心。”
“有您這話我就放心了。”蘇卿将削好的蘋果遞給他,淺淺笑着,“等您出院了我陪您下棋。”
這樣一說,傅秋序就知道她已經做好決定。沒好氣地咔嚓咬下一口蘋果,惋惜,“那小子看來是沒那個好運氣。”
蘇卿沒聽清楚這句話,正想詢問時,門輕輕敲響,随後被推開。
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握住門把首先探進來。指甲修剪得幹淨整齊,弓起的手背筋骨錯落,像河流的分支從手指彙集到手腕,被潔白挺括的袖口收攏。
走進來的男人穿着簡約的黑色西裝褲白襯衫,身材颀長挺拔,黑色3D口罩遮去大半張臉,只留一雙漂亮的眼睛。
內勾外翹的眼型,眼尾猶如畫筆掃過一般狹長,被濃密的睫毛覆蓋,誤給人一種深情的假象。
蘇卿曾經特意研究過,這種眼型叫丹鳳眼。
“阿辭過來。”傅老應該是很喜歡他的,此刻眉眼都飛揚起來。
“爺爺。”傅雪辭低聲喚了一句。
傅老和煦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半晌指着身後熱情介紹,“這是蘇卿,秘書辦的總秘書。還記得嗎,你之前在她家裏住過一陣子。”
傅雪辭摘掉口罩,露出挺直的鼻梁和線條清晰的下巴。與那雙過分漂亮的眼睛組成了一張得天獨厚的臉。
沒說記得還是不記得,他極為淡漠地沖蘇卿點了下頭,高大的身軀立在床邊,聲音低沉,“身體怎麽樣?”
傅老哈哈大笑:“三番五次讓你回來都不回來,這次是不是吓到了?”
他們後面再說什麽,蘇卿沒太注意。思緒還沉浸在傅雪辭那毫無波瀾的眼神中。
是了,深情是假象,疏離淡漠才是真。
就像十年前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唯一的區別是那時候他看不見。
心裏沒由來的擰了一下。
蘇卿安靜地看着傅雪辭的背影,到底不如表面那般平靜。
已經過去那麽久,傅雪辭可能真的不記得她了,如果不是在年初得知外公和傅老是老友,又順嘴提起借住的事,她也差不多快忘記早在多年前就接觸過傅家的人。
眼前這個有點陌生的身影,在短短幾十天裏曾經和她那樣親密地接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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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雪辭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與老爺子閑聊,慢慢的身後好像沒有了動靜。撥弄珠子的手指微頓,他心不在焉地朝身後看了一眼,空的。
那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他垂下眼眸,用力捏住腕上褪色的手串,指尖都泛了白。
“你早點休息。”
時間已經差不多,老爺子面上透出疲态,傅雪辭起身準備離開。
“阿辭,公司交給你了。”傅老銳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鄭重說道。
傅雪辭應下,“好。”
司機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時,見傅雪辭出來,立刻迎上來。
“傅老交代我以後負責接送您。”
“嗯。”
司機跟在傅老身邊二十多年,算是看着傅雪辭長大。時隔多年再次見面,心中難免激動。
“您……眼睛沒有大礙了?”
傅雪辭嘴角微勾,語氣莫名,像是在自嘲,“總不能瞎一輩子。”
聽罷,司機不再多言。
兩人并肩穿過走廊走到電梯口,冷白燈光打在光亮的地板上,一高一矮的身影清晰映入眼簾。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遞給蘇卿一杯奶茶,她接過去,仰着頭不知道在說什麽。
傅雪辭停下腳步,目光直勾勾盯着蘇卿。
那男人彎下腰在她耳邊低語。
然後,她笑了。
眼色一點一點沉下去,胸腔裏急速浮現的煩躁讓他皺起眉頭。
司機察覺到異常,詢問:“阿辭,你怎麽了?”
傅雪辭默了默,垂眸斂住藤蔓一樣扭曲的情緒。
沉默許久,低聲吐出兩個字:“沒事。”
瞎一輩子,好像也未嘗不可。
作者有話說:
在這個寒冷的冬天,我來給大家送溫暖啦!這應該算是一篇溫暖的文~
祝我自己開文大吉,沒意外的話每晚六點見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