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謝心洲主動的親吻對他來講, 比主動邀請做-愛更讓他發瘋。
元旦的後一個大型音樂會是新春音樂會,時間通常是小年夜,北方過小年和南方差一天。不過謝心洲在這方面沒什麽概念, 因為他本來就理不清這些節日,在南方就不怎麽過節。
這天樂團的例會要決定曲目單,往年曲目單是指揮自己直接決定, 然後通知下來。近兩年指揮希望聽聽大家的喜好。
因為曲目不僅是曲目,還要決定用怎樣的演奏風格、弓法, 還需要看其他團的視頻。
他們樂團開會動辄就是大半天, 且還有各個音樂學院作曲系學生的作品會通過學校往各大樂團寄曲子。指揮這段時間看了一些總譜, 在會議上也要讨論。
謝心洲昏昏欲睡,強撐着精神在聽。他困是因為昨晚沒睡好,沒睡好是因為喻霧在外地簽售。這回走前做足了準備,喻霧握着謝心洲兩個肩膀, 認真地說,可以随時給他打電話或視頻,随時随地。喻霧包上是漫畫主角蕭仲夏最後一個鏡頭學校天臺抽煙的畫面。
有點尴尬的是, 當時謝心洲的注意力完全被喻霧包帶上的徽章吸引走了, 徽章是這次單行本附贈的周邊。
徽章上的圖也是蕭仲夏, Q版的, 穿校服,在音樂教室裏拉大提琴。就在喻霧準
йāиF
備跟他擁抱一下然後出門時, 謝心洲推開靠近的他, 指着徽章說:“按弦指法畫的不對, 你這是二胡的指法。”
“……”喻霧醞釀了半天的情緒轟然崩塌。
“琴頸也畫得太窄了, 跟手指的比例看,放不下四根弦。”
這段對話就發生在昨天上午, 然而到今天下午,謝心洲才恍然。他很小聲地“啊”了下,動靜不大,會議桌坐他旁邊的陳芷打着瞌睡,一下精神了。
會議室裏在放柏林愛樂樂團一場演出的片段,陳芷快睡着了,被他吓得一清醒,低聲問:“怎麽了師兄?”
謝心洲沒由來地說:“我昨天早上跑題了。”
Advertisement
陳芷蹙眉,看了看四周,樂團大樓的一樓會議廳,兩張長會議桌坐的都是同事。心道沒做夢啊,怎麽謝心洲說的話她聽不懂。
由于元旦音樂會那天江焱承在劇場後臺險些大打出手,指揮罷免他首席職務的第二天,他就辭職走人了。
首席這個位子空了出來,大家都覺得會是謝心洲,畢竟他在新年音樂會上的表現相當好。但這事兒元旦假期結束後還是沒着落。
這一樂章結束後,指揮摁了暫停,然後和一提首席交流意見。他們說話的間隙,經理說下午茶外賣到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于是會議中場休息,經理和幾個同事去把咖啡和零食拎進來,大家一個個傳。
謝心洲叼着吸管大口大口地喝,他對這方面的情感還是太遲鈍,但也可能是在面對告別的時候大腦在主動規避,因為謝心洲的專注能力其實挺好的。
他嘆了口氣,經理喊大家該上廁所的抽煙的趕緊去,謝心洲摸了下兜裏的煙盒,有些懊悔,自己還是從前的樣子,當事情超出自己控制的時候,他就會逃避。比如昨天早上的告別。
腦袋裏渾渾噩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摸到了煙盒沒摸到火機,他直接扭頭問陳芷:“有火嗎?”
問完自己反應過來了,陳芷不抽煙哪來的火。結果是陳芷默默地從兜裏掏出了個火機,遞給他……他淡定地接過來,沒什麽表情,小姑娘抽個煙而已,尹心昭抽煙比陳芷現在的年齡還小呢。
陳芷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說:“我帶來燒松香的呀,你今天是怎麽了。”
然後陳芷壓低聲音:“你要在會議上提出意見呀師兄,你可是最有可能當首席的人!你拿出來點範兒呀!”
謝心洲低頭看了眼火機,說:“謝了,等下還你。”
“……”
這是一個字沒聽進去,陳芷扼腕嘆息,接着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活動了幾下。有人說:“又下雪了。”
她回頭,看向窗戶外,還真是。
今天的雪無聲無息,不像前幾回下雪,前幾回風大,嗚嗚的。
雪落在謝心洲的煙尾,瞬間被灼化。他微信響了兩回,拿出來看,喻霧發來的,第一條說庭城下雪了,第二條問他在做什麽。
謝心洲回:會開一半,在休息。
喻霧秒回:感覺還好嗎?
這話問的,謝心洲咬着煙笑了笑,他站在屋檐下,今天沒什麽風,雪沒有飄進來。他正打着字呢,想說自己其實還好,字打一半,喻霧發了個視頻過來。
他沒多想,點開接通。
取景框裏一張叼着煙的帥臉,看得喻霧一楞,然後說:“你又抽煙。”
謝心洲忘了把煙夾下來……他後知後覺地拿下煙,說:“有什麽事嗎?”
他是很真誠地在問,因為喻霧那邊的背景很明顯是某個漫展,他背後的板子上是他漫畫的主角,很多工作人員來回穿梭,這會兒他應該挺忙的。
喻霧佯裝痛苦:“我非得有事兒才能找我男朋友嗎?”
“我的意思是……”謝心洲努力尋找合适的詞,“敬業一點。”
喻霧笑笑:“還沒正式開始呢,還在布置,你看上去沒睡好。”
謝心洲點頭:“一想到你畫的人用半握拳的指法按大提琴弦,我就睡不着。”
“是我錯了。”喻霧說,“這套周邊不賣了,你可千萬得睡好。”
謝心洲輕輕擡眉,有些意外:“其實也沒這麽嚴重,畫錯樂器的大有人在。”
喻霧:“那不行,別人就算了,我家老婆就是獨奏家,我還畫錯,天理難容。”
謝心洲微微蹙眉:“我不是女的。”
“那我老公。”
“……你也不是女的。”
“我不介意。”
謝心洲被他繞進去了:“好吧其實我也沒有介意。”
喻霧:“好的老婆。”
确實被繞進去了。
回去繼續開會,指揮還在和一提首席說話,兩個人瘋狂讨論,所有人到齊後,指揮端起咖啡猛灌了幾口,一提首席也一臉愁容。
指揮說:“今天先到這裏吧。”
看來是沒商量出個結果,大家面面相觑了片刻,一提首席也說話了:“先散了吧,之後我和朱老師私下再讨論,趁雪還沒下大,大家先回吧。”
會議曲目單決定了維瓦爾第,但一提首席覺得在春節用巴洛克風格的曲目會有些怪異。近些年是這樣的,如果說前幾年是“會打字就會上網”,那麽近幾年可以說即便不識字也不影響上網了,幾乎智能手機都可以朗讀。
所以春節音樂會演奏西洋古典樂,總會有人诟病崇洋媚外。他們樂團因為全年演奏國風的次數太少,而被舉報過,理由是他們選曲的作曲家有的作-風-淫-亂,有的嗎-啡成瘾。會危害青少年。
聽上去是相當荒謬,但卻是實際發生過。大家收拾好東西從樂團大樓出來的時候雪還沒積起來,大家聊到剛剛首席和指揮争論的事情,說到前不久樂團被聯合舉報。
蔣鑫蕾說:“說真的,舉報電影啊動漫什麽的也就算了,為什麽舉報我們,真是荒謬。”
說到舉報,謝心洲忽然想起喻霧那個被頻頻舉報的恐怖漫畫,他還沒看過。這麽想着,他在樂團大院裏停下,用手機搜了下哪裏的書店可以買到。
第二天,樂團排練胡桃夾子,過不久要為這場舞劇配樂。
排練結束後,謝心洲按照書店的地址,打了個車過去。
因為是工作日,還沒到放學下班的時間,店裏沒幾個人。謝心洲今天穿得厚實,過膝蓋的長羽絨服,背着琴,看上去像藝考生。
書店老板在躺椅上眯瞪着,一聽進來人了,撐着坐起來,問:“喲,今兒這麽早放學了?”
謝心洲不解,沒接話,問:“請問一下,漫畫的區域在哪裏?”
“哪兒。”老板指了一下。
“喔謝謝。”
單行本上周在書店鋪貨,擺在了顯眼的地方,書封上寫:蕭仲夏不必再彷徨,此時已漫天星光。
謝心洲拿了一本過去付錢,走出書店,一擡眸,也是巧了,書店的馬路正對面就是極雲集團大樓。他繼續仰頭,腦袋貼着琴盒,仰頭看向33樓,尹心昭的辦公室就在哪兒。
要不……上去看看她?謝心洲舔舔唇,有點不敢,但其實又有點想上去。喻霧确實改變了他,放在從前,他可能躲都躲……不對,放在從前,他根本不會對一本漫畫産生好奇。踟蹰之際,不遠處飄來烤紅薯的香味,他偏頭看過去,鐵桶正在寒風天裏冒着暖洋洋的熱氣。
十分鐘後,謝心洲拎着烤紅薯,直接掃臉通過極雲大樓的閘機,進入電梯後指紋解鎖所有樓層,按了33層。
謝心洲在這棟大樓裏暢通無阻,尹心昭的助理剛好從她辦公室裏出來,見到謝心洲點頭微笑:“你好。”
“你好。”謝心洲也點點頭。
爾後助理倏然想起來什麽,原本都走過去了,立刻回頭轉身:“等等——”
然而謝心洲已經推開了尹心昭辦公室的門,他忘記敲門了,是他不對。所以他得到了懲罰,尹心昭這個将近百平的大辦公室裏,她半躺在沙發上,手裏捏着根櫻桃。
一個長相不錯的年輕男人跪在地上的軟墊,正在給她捏腳。
并且甜甜地詢問尹心昭:“姐姐,這樣會痛嗎?”
“……”謝心洲有那麽一瞬間耿直地想問原來我們還有一個這樣的親人嗎,那個瞬間之後他才反應過來此‘弟弟’不是他這個分類的‘弟弟’。
尹心昭嗖地縮回腳,踩進高跟鞋,櫻桃丢掉,站起來,和謝心洲四目相對。
“你怎麽來這兒了?”尹心昭問。
謝心洲拎了拎手裏的兩個袋子:“我在對面買書,然後……給你買了個……烤紅薯。”
尹心昭有一種‘雖然你說的是中文但我一個字都聽不懂’的感覺,主要是這件事情發生在謝心洲身上可以用離奇來形容,于是她問:“你腦袋最近受傷了嗎?”
“沒有。”
尹心昭揮揮手讓那位‘弟弟’先走,這位弟弟很懂事就是了,摘下手套收好靠墊,快步從謝心洲旁邊溜出辦公室。
他離開後,謝心洲問她:“這是你男朋友嗎?”
“什麽男朋友。”尹心昭坐下,“吃兩頓飯看個電影就想上位?我是什麽軟飯供應商嗎?”
謝心洲蹙眉走過來,将與這造價昂貴的茶幾格格不入的烤紅薯放下來,說:“那、那上次那個呢?”
尹心昭:“哪次的哪個?”
謝心洲:“三年前,你……你帶在身邊的那個呢,那個淺金色頭發的?”
尹心昭眯了眯眼:“三年前?你問我,我問牆嗎?男人又不是我司耗材,還指望我銷毀的時候,跟財務報個損耗啊?”
聽聞銷毀,謝心洲小聲問:“你把他殺啦?”
“你到底是不是腦袋受傷了。”
“我沒有。”
“……”尹心昭真的無語,“真是虧的你還記得那個金毛。”
謝心洲:“我借他錢了。”
尹心昭站了起來:“細說。”
“我以為他是你男朋友,那天他從公司出來,碰見我,跟我借了……一千塊。”謝心洲說,“他說他一時急用。”
尹心昭恨鐵不成鋼:“你!你不會先問問我嗎?!你人都到樓下了你上來一趟很難嗎!一千塊啊謝心洲!你說掏就掏啊!真是兒像媽啊,老媽被男人騙錢,你也被男人騙錢!”
“咔。”
一個清脆的,門把手彈起來的聲音從辦公室門口傳來,姐弟同時回頭,見一位身材高挑的白毛青年一臉恍惚地站在那兒。
他滿臉震驚,看他表情,大概只聽見了最後半句。
也就是“你也被男人騙錢”那半句。
謝心洲感覺他又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