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符印
江鴻把告白牆上那條留言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次。
“為什麽是個男生啊?!”江鴻長這麽大,第一次收到同性的告白,雖然在大學裏這事兒仿佛很常見,也從來沒人大驚小怪,畢竟對于一個妖人混讀的學校來說,跨種族戀愛都習以為常,就別說同性別了。
但江鴻始終非常震驚,也許是因為突然發現這個學校裏有人喜歡自己而震驚,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被男生告白所震驚,大抵前者的沖擊力超過了後者。
該不會是陸修吧?
啊啊啊如果是陸修,那怎麽辦?
被一條龍告白了?!
然而江鴻內心深處,又覺得這仿佛很合理,因為除了陸修,誰會和他成天膩膩歪歪的?
【忙完了?】
手機來了信息。
江鴻一個打挺,從床上彈起來,認真回道:【可以出門了。】
接着他又躺了下去,開始翻滾,啊啊啊怎麽辦?那……陸修什麽時候喜歡自己的?江鴻隐隐覺得,這段時日裏,他們都在戀愛嗎?
江鴻的心率又開始狂飙了。
陸修:【在哪兒等?】
江鴻:【學校門口吧。】
這麽說來,好像真的有點像在談戀愛啊!江鴻又一個打挺,起來飛快地換衣服……被一條龍告白了,我要接受嗎?
江鴻有點為難,他喜歡陸修嗎?他到鏡子前去抓了下頭發,毋庸置疑,他當然喜歡陸修了,簡直喜歡得要命,可是這算“愛”嗎?他也不太能接受像許多情侶一樣,和陸修結成這樣的關系……譬如說接吻甚至……想到接吻,江鴻又想起那個夢了,他不僅沒有抗拒,反而還很願意。
這是怎麽回事啊?!江鴻內心哀嚎着。
可是拒絕陸修嗎?江鴻又不想拒絕他……他大約窺見自己的內心,是的從理智上而言,他覺得這樣不合适;但從感情上而言,他确實是喜歡陸修的。
那我不就是同性戀了?江鴻又意識到另一個問題,要怎麽朝爸媽交代?會被罵死的吧?呃,也不一定就會被罵死,他的父母也許、大概率還是會接受的,只會在一開始非常震驚,不亞于江鴻的震驚。
糟了,越來越複雜了。
陸修:【我在你們寝室樓下。】
江鴻朝外頭喊道:“我馬上來!”于是急匆匆地就出去了。
我要怎麽辦?江鴻心道,今天是520……陸修會做什麽嗎?他會不會像上次一樣親我?
江鴻的內心戲向來很多,他腦海中充滿了混亂而無序的念頭,經過附近寝室,看見連江正一個人玩一把吉他。
“嗨!”連江說,“晚上去哪兒玩?”
江鴻停下腳步:“還不知道,你不出去嗎?沒有約會?”
連江:“沒有呢,小皮會來找我,我們在食堂吃飯吧?”
江鴻:“你小心他爸用森羅萬象把你砍成四截哦。”
連江:“我們不是那種關系。你被告白了是不是?我搜到你名字了。”
江鴻正想矢口否認,但否認顯然也沒有意義,于是說:“我不知道那是誰,不會是你在逗我玩吧?”
“你傻啊。”連江說,“除了陸老師還會有誰?”
江鴻一手扶額,連江驚訝道:“你們還沒有……沒有……”
江鴻馬上道:“我之前一直沒往這方面想啊!很明顯嗎?不至于吧!”
連江似乎比江鴻還要震驚,說:“我還以為你們……你們在你入學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對了啊!不是他陪你來的嗎?”
江鴻說:“怎麽可能!他是負責帶我的學長!”
連江:“你們不是經常在一起嗎?陸老師每天都主動來找你。”
江鴻:“這不是正常的嗎?不能有好朋友?你和小皮也經常在一起玩吧!”
連江居然無言以對。
連江說:“你們居然還沒……沒定下來?不是前世就注定的麽?這事兒連小皮都知道。”
江鴻:“确實是……嗯,說前世也符合,可是小皮為什麽會知道?!”
連江:“他爸說的……”
江鴻:“教導主任怎麽還讨論這種事情?!算了我不和你說了……我走了。他還在樓下等我呢。”
連江朝江鴻抛了個飛吻:“好好玩哦。”
江鴻說了幾句話,于是心情變得更複雜了。
下午四點半,陸修沐浴着午後的陽光,坐在宿舍樓後的一堵矮牆上。
江鴻正四處找人,頭頂傳來聲音,說:“在這兒,你往哪兒看?”
江鴻吓了一跳,看見陸修的時候,沒來由地變得緊張起來。
江鴻撓撓頭,說:“下來晚了。”
“沒關系。”陸修輕松地說,“騎車帶你出去還是坐學校的班車?”
江鴻脫口而出,說:“坐班車吧,可以說會兒話。”
雖然陸修騎車帶他很酷炫,但江鴻總是只能抱着他,風聲又大,兩人全程很少說話。
陸修于是“嗯”了聲,便慢慢地走向校門口去坐班車。
“考得怎麽樣?”陸修又問。
江鴻:“還……還行吧?”
江鴻始終在偷看陸修,如果說沒見到他的時候,心裏還有那麽1%的念頭在想是不是需要拒絕這樣的告白,不太合适,那麽在見到面時,這一點點最後的想法簡直徹底煙消雲散,不值一提——畢竟對着陸修這樣的人,在一起真的很快樂,根本不容他有別的想法。
他對陸修的需要與依賴感,就像空氣一般,無處不在,不可或缺。
“這幾天都在熬夜?”陸修問。
“嗯,咦你怎麽知道的?”江鴻搓了下臉,說,“很憔悴嗎?很明顯嗎?”
陸修停下腳步,端詳江鴻的臉,旋即下意識地把視線轉開,說:“你宿舍樓陽臺上昨夜亮着燈到三點。”
江鴻:“哦你用望遠鏡看我宿舍樓嗎?”
陸修:“沒有!你在想什麽?從我寝室看,雖然隔了兩公裏,但入夜看得很清楚。”
學校門口的班車站處,班車已經來了,不少人看着陸修與江鴻這一對,江鴻才注意到今天他們穿的是情侶鞋,衣服也很像,緣因夏天T恤是一起買的,有時江鴻自己買件白的,也會給陸修買件黑色同款的。
真的好像情侶……江鴻看了眼附近的目光,但學生們似乎并非因為他們倆是男生,才特別注意,畢竟在這裏的男性情侶也不少。
上車後,一排排坐的更是小情侶。
陸修與江鴻坐在班車的最後一排,前面的女生似乎很想與陸修搭句話,幾次回頭,卻終于忍住了。
“下周考什麽?”陸修又問。
江鴻:“還是法寶課,交論文,已經寫得差不多了。一門驅魔史學,最後就是裏世界探索和曹校長的綜合學。”
江鴻又打了個呵欠,确實非常困,這幾天他每天只睡三個多小時,今天考完一門,整個人放松下來。
陸修戴上無線耳機,遞給江鴻一個。
江鴻倚在陸修肩上,看着窗外景色,心裏正胡思亂想,陸修在放的歌恰好是粵語版的《分分鐘需要你》,江鴻總覺得仿佛在暗示什麽。
一旦感覺到了彼此關系的非同尋常,江鴻就開始覺得什麽都像是在暗示他,也許陸修早已習以為常,只有自己才懵懵懂懂?
但是如果和陸修在一起,确實很滿足人的虛榮心……不,這種純粹的關系,怎麽能用虛榮心來衡量?可是和一條龍在一起,簡直是無人能達到的成就吧?
被父母知道了,又會怎麽樣?
江鴻心裏正翻來覆去地想,只有在蒼穹大學裏,所有人才顯得無所謂,一旦回到現實世界中,朝江鴻的爸媽公開關系……
奇怪的想法接二連三,占滿了江鴻的腦海,當幻想着與陸修一起,面朝爸媽,抵擋來自家庭的壓力這種狗血大戲時,江鴻終于撐不住,徹底睡着了。
“到了。”陸修說。
車上空空蕩蕩,剩下江鴻已經睡得倒在陸修的懷裏。
“哦哦……”江鴻說,“幾點了?吃飯吧?”
陸修訂了個很貴的餐廳,氣氛很舒服,在一個露臺上,從露臺能看見外頭的花園,今天比西方情人節還要熱鬧,露臺餐廳座無虛席。
陸修點過套餐,便靜靜地看着江鴻,平時出來吃飯,總是由江鴻開啓話題,畢竟他沒話也能找話來說個半小時,但今天,或者說最近幾天,經歷了一連串事情後,江鴻反而說不出話來,搜腸刮肚,找不到合适的話題,臉上還有點發紅。
“叮咚”,江鴻的手機來了消息。
頓時他如得大赦,趕緊看了眼,發消息的人是小皮。
江鴻看了眼陸修,便低頭開始回消息,他與陸修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看手機;陸修反而偶爾會注意消息,免得有急事。
小皮:【诶,江鴻,我聽連江說了,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沒有說清楚。如果讓你覺得很困惑的話,真的很對不起啊!】
江鴻:【嗯沒事的,我們也只是随口說說。】
小皮:【你聽我解釋,其實只有老師們知道,連江一直都很守口如瓶的!我們從來沒有朝其他人說過,除了我和連江,其他也就只有曹校長、我爸、思歸知道你們的關系而已!可達老師是他自己猜出來的,沒有人告訴過他!】
江鴻:“……”
這個解釋根本沒有意義好嗎!江鴻內心更抓狂了。
小皮:【我爸的原話是,陸老師等了你一百多年嘛,所以他是為了你,才留在蒼穹大學的,這是命運的指引。他也只是有一次随口一說,真的沒想到會給你造成困擾,太抱歉了。】
江鴻一邊回着【沒事沒事】,一邊偷偷看了陸修一眼。
陸修:“?”
江鴻便不再回消息了。
“很忙?”陸修有點疑惑地問,畢竟江鴻這幾天表現得實在太奇怪了。
“沒有。”江鴻馬上道,就這麽看着陸修出神,說:“我還有點困……”
陸修理解地點了點頭,兩人安靜了一會兒,江鴻看見桌上有蠟燭,蠟燭旁還插着一枝玫瑰花,再看周圍的情侶們。餐桌間以植物與玻璃隔開,隐約能看見人影,像個半開放的包間,露臺餐廳上有種特別的氛圍,大家都很安靜,偶爾有一兩句交談,男生并不熾烈而女生們也沒有表現出過多的熱情。
餐廳裏只有他們這桌是兩個男生坐一起吃情侶餐,但沒有人表示出奇怪,就連侍應生的反應也很自然。
“校長把刺魂給你了麽?”陸修開啓了話題。
“刺魂是什麽?”江鴻想起那把曹斌給他的小刀了,忙取出來交給陸修,說,“他怎麽知道咱倆晚上在一起?”
陸修随手接過去,說:“否則呢?”
江鴻說:“哦好吧,可是這又是什麽法寶?”
他看着陸修靈巧的手指間,玩着這把帶鞘小刀,小刀只有五六公分長,還帶着皮制的刀鞘。
陸修把它從鞘裏輕輕地拔了出來,小刀的外形就像蠍刺。
“刺魂能對特殊的生物造成傷害。”陸修說,“我教你一個法術。”
“在這裏嗎?”江鴻看看四周。
陸修起身,坐到江鴻身邊,以身體擋住了另一側,江鴻便緊張起來,說:“我不知道能不能掌握……”
“很簡單的法術,”陸修說,“不用記任何咒語,只需要一個符文,但會有一點痛。”
接着,陸修用那把刺魂在自己的無名指上劃了一道。
“哎你幹什麽?!”
“噓。”陸修示意江鴻別叫嚷。
江鴻怔怔看着陸修,陸修手指頭頓時湧出了鮮血,然而那血液卻并非殷紅,而是金色的!
金色的血!江鴻只看見過一次,在祁連山中,陸修以本體戰鬥時受傷湧出的血!其後哪怕對上複制體,陸修也從未流淌過金色的血!
刺魂竟是通過陸修的人形态,直接刺傷了他的本體!
好漂亮……陸修的血并非像金色顏料或油漆般的色澤,而是金紅色明亮的,就像在暗夜裏發着微光,那是火焰的顏色。
“手給我,随便哪只。”陸修重申道,“有點痛,龍血的靈力太強了,會灼燒你的靈魂。”
江鴻馬上點頭,把左手給陸修,陸修把帶着血的手指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江鴻頓時魂飛魄散,痛得簡直要升天了!這哪兒是“有一點痛?”這是直擊靈魂深處的戰栗!
緊接着,陸修很快地畫出了一個符文,龍血以符文的形式沒入了江鴻的手背肌膚下,短短數秒就消失無形。
疼痛感霎時退去,只留下灼熱,繼而是溫暖的觸感,再接下來,什麽感覺也沒有了。
“哎喲,真的有點痛。”江鴻額上汗都出來了。
“好了。”陸修又以手背輕輕蹭了下江鴻的側臉。
“這是什麽?”江鴻頓時激動起來,擡起左手手背認真端詳,說,“可以發出火焰彈嗎?”
陸修坐回對面,将刺魂歸鞘,答道:“這是一個龍族特有的空間烙印,與妖族修煉出來的‘罅隙’原理相似,可以讓你收納東西。”
“哦!”江鴻明白了,他經常看見同學從莫名其妙的地方變出水晶球等東西來,就像小皮憑空抽出來的門板般的大劍。
“把靈力運轉到符文上,激活它,讓靈力從符文外部向內收斂,”陸修說,“你就能向這個特殊的罅隙裏召喚保存物。試試?”
陸修拉着江鴻的手,讓他把手背朝向桌上的餐盤,江鴻按陸修教的做,倏然間餐盤無聲無息就消失了。
“逆轉流動,”陸修又說,“運轉靈力,讓它從符文的中間點朝外擴散,就是反向催動。”
“唰”一聲,餐盤猶如飛碟般射了出來,陸修迅速撈住,放在桌上。
“哦哦哦!”江鴻說,“太神奇了!什麽都可以裝嗎?那我把全家人裝進去,坐飛機不就可以逃票了?”
“住手!”陸修制止了江鴻用那個符文來吸他的無聊行為,解釋道:“不能容納活物,空間也非常有限,被你的靈力所影響……”
“是的是的。”江鴻有點唏噓,自己法力低微,不能大變活人了,突然他靈機一動,說,“至少也可以上春晚表演節目吧?”
陸修:“……”
“給你這個法術,是讓你收納什麽?”陸修耐心地說。
江鴻嘿嘿笑,說:“植物算活物嗎?”
陸修說:“萬物書。”
“哦——!”江鴻如夢初醒,終于懂了,說道,“對!這樣就不怕被搶了!”
陸修說:“本來想給你打一枚戒指,畢竟法寶能裝得多些,但萬一戒指被搶,也是一樣,所以使用龍血印反而更安全。”
“對對對!”江鴻每天都背着随身的單肩挎包,裏頭萬物書從來不離身,這次他懂了,取出萬物書,試着将它收進這個罅隙裏,又像拔劍一樣把它帥氣地拔出來。
接着他開始練習把左手按在腰上,右手按在左手的手背上,猶如劍客般耍帥“拔劍”。
陸修看着江鴻的動作,突然笑了起來。
江鴻也覺得很好玩,太帥了!
“這麽一來,對方除非砍了我的手,”江鴻說,“否則就再也搶不走萬物書了。”
“雖然不會發生這種情況,”陸修答道,“但砍了手也奪不走,因為龍血印銘刻的地方,不在你的‘手上’,而是在你的靈魂裏,确切地說,在你‘靈魂的手上’。”
江鴻似懂非懂,點了點頭,陸修觀察了他一會兒,突然又有點不安,說道:“施加龍血印,你不會不喜歡吧?”
“當然不會!”江鴻說,“為什麽這麽說?”
陸修說:“就像在你靈魂裏留下了一個印記,有些人不喜歡被留下印記……”
“完全沒有啊!”江鴻說,“我超級喜歡這個印記!”
陸修居然有點如釋重負的表情,點點頭,說:“那就行。”
江鴻忽然覺得很有趣,如果你怕我在意,不應該在之前就問我嗎?
“吃飯吧,”陸修說,“上菜了,不要玩了。”
江鴻意猶未盡,反複玩了幾次,才開始吃晚餐,陸修說:“你只能往裏頭放最重要的東西,最好只放萬物書,千萬不要貪圖方便,什麽破爛都朝裏塞。”
陸修如果不說,江鴻肯定會把它當成随身包裹,但東西一旦塞多了,就會像哆啦A夢經常不收拾的百寶袋,每次到了要用時慌慌張張,拿出一堆礙事的東西。
“好的!”江鴻說。
“我的鱗你還是戴着。”陸修又提醒道。
“嗯。”
“今天……”江鴻想了想,忽然開口道。
“嗯?”陸修頭也不擡,答道。
江鴻說:“你看告白牆了嗎?”
陸修突然停下動作,沒有說話。
江鴻本想開個玩笑,便道:“好多人朝你告白啊。”
陸修短暫地停頓後,又恢複了正常,看了江鴻一眼:“都是學生們在惡作劇,不用在意他們。”
江鴻突然心髒又狂跳起來,換作從前,他也許根本不會在意這段對話,只當作普通的閑聊,但現在怎麽聽怎麽覺得話裏有話。
“你怕我吃醋?”江鴻笑道。
“你現在不正是在吃醋嗎?”陸修反問道。
江鴻無言以對,陸修的反應仿佛證實了他的猜測,但聽到的時候居然覺得很開心。
“曹校長……”江鴻說,“比你還多呢!”
陸修:“嗯,但也沒有什麽用,他還是單身。”
江鴻哈哈笑了幾聲,說:“我還看到項誠了。”
“瓦總嗎?”陸修答道,“嗯,他也很受歡迎,雖然你沒見過他。”
“為什麽叫他瓦總?”江鴻問,“他很會蓋房子嗎?”
陸修聳肩,說:“我不知道,他們都這麽叫他。”
江鴻好奇道:“項校長是個什麽樣的人?”
陸修想了想,很難描述,最後道:“是個很能理解別人的人。”
江鴻點點頭,陸修又道:“他會站在許多人的角度,設身處地地去理解他人。”
江鴻說:“比如說呢?”
陸修:“比如說他人的孤獨、痛苦、不得不這麽做的難處,以及許多人連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黑暗面,他是當之無愧的護法武神。”
江鴻心想,陸修幾乎很少對其他人有過完全肯定的評價,哪怕是他們的師父曹斌,陸修也只表示出了尊敬,而非無條件的崇拜;驅委像陳真等人就更不一樣了。
唯獨項誠,陸修是發自內心地尊重着他,也許陸修也感覺到了項誠對他的理解吧?
那麽,陸修被項誠所理解的孤獨與痛苦,又是什麽呢?
有時江鴻覺得自己能觸及一些,他情不自禁地拿自己與項誠比較,可能自己還不算是世界上最理解陸修的那個人?
設身處地啊……江鴻又開始胡思亂想。
“想去哪兒玩?”晚飯後,陸修又問,“去逛街買東西?想買什麽嗎?”
“不不,”江鴻答道,“沒有要采購的。”
陸修道:“那天裏世界探索課上不是還問我有多少錢?想買什麽,說吧。”
江鴻笑道:“你還記得啊。”
夏夜裏有點悶熱,江鴻與陸修穿過茂密的樹蔭小路,在橙黃色的燈光下走着,陸修伸手摘了片樹葉,又随手施了個法術彈出去,樹葉翩跹飛舞,猶如夜空中的蝴蝶。
江鴻答道:“就随便問問,真的不想要什麽東西。”
陸修又示意江鴻看,那片樹葉突然發出光,緊接着整條路所有樹葉全部發出螢火蟲般的光芒,刷然在空中飛舞,猶如在圓舞曲中躍動,下一刻又全部回歸枝頭,充滿了夢幻。
江鴻站在樹下,天空中烏雲密布,四面八方光點閃爍。
“想去哪兒?”陸修說,“不說我決定了。”
江鴻打了個呵欠,說:“想睡覺,去哪兒都可以。”
江鴻這幾天實在太困了,像個小孩兒一般看着陸修,倦倦地,就差揉眼睛了。
陸修想了想,說:“那……回我寝室睡覺?”
“這真是再好不過的提議了。”江鴻答道,他真的很想補睡,而且很想抱着陸修睡……啊這個念頭實在是太暧昧了,但陸修的提議正中下懷,緣因只有在充滿安全感的熟悉環境裏,他才能睡個天昏地暗。
“帶你飛回去還是等班車?”
“等班車吧,”江鴻答道,“我吃得好飽,再飛怕吐出來。”
于是陸修與江鴻在路上慢慢地走着,前去班車搭乘點。
設身處地……江鴻還在想陸修說過的話,如果我是陸修,我會有什麽樣的孤獨呢?
你等過一個人一百六十年麽?
不知為何,江鴻心底想起了這句話,旋即他又想到了小時候讀過的金庸的《倚天屠龍記》,成為一代宗師、年逾百歲高齡的張三豐,想起了曾經愛過的峨眉祖師郭襄。
“張三豐瞧着郭襄的遺書,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明慧潇灑的少女。”
“可是,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那是最令他震撼的一句話。
“你沒有必要吃醋。”陸修突然說道。
江鴻回過神,說:“啊,我……有嗎?我沒有吧?”沒想到陸修還在想告白牆上的事。
江鴻不敢看陸修,陸修一手搭在他肩上,夜八點四十,等待回學校的最後一班車。
“袁士宇那會兒,你就吃醋了。”陸修答道。
江鴻沒敢看他,卻聽他的聲音裏仿佛帶着少許笑意。
“那不一樣!”江鴻據理力争道。
陸修的手越過江鴻肩膀,捏了幾下他的耳朵,像是在玩。
“我的感情也是只給你一個人的,”陸修最後說道,“不會給其他任何人。”
“轟”一下,仿佛在江鴻腦海裏放了個煙花。
“啊啊啊,天啊!這太讓人難為情了!”江鴻滿臉通紅,撥開陸修的手,說道。
“你上次不也這麽說的?”陸修莫名其妙地看着江鴻,意思是上次你這麽說的時候,怎麽就不覺得難為情了?
江鴻既難為情又想笑,盯着陸修看。
陸修先是一怔,繼而忽然笑了起來,像想說什麽,緊接着他的臉也紅了。
他欲言又止,視線落在江鴻唇上,輕輕呼吸。
這時,班車到了,班車沒有鳴笛,但兩人都聽見了聲音,車門打開時,江鴻飛也似的上了車,朝他的慣常位上——最後一排靠窗處一坐。
陸修旋即也跟了上來,坐在江鴻身邊。
江鴻呼吸急促,陸修便不再說話。
班車開動,遠處烏雲密布,雲層中隐隐有電光閃爍,五分鐘後,陸修說:“要下暴雨了。”
“嗯。”江鴻平複了心情,朝陸修那邊挪了點,陸修便順勢摟住他,讓他靠在自己懷裏。
設身處地……
江鴻困得眼睛快睜不開了,哪怕不久後的雷鳴與閃電,都只是在他無邊意識之海裏掠過的一個夢境的小小插曲。
等待一個人一百六十年,是什麽樣的滋味?十年二十年,已足夠讓一個人的記憶都變得模糊,記不清對方的長相。
“走吧!”陸修說,“回去再洗澡!”
暴雨鋪天蓋地,在秦嶺中肆虐,江鴻醒來後,與陸修一起下車,正要從正門處跑回宿舍樓去。
陸修卻吹了聲口哨,川崎H2劃破水浪,刷然來了個漂移,被召喚到校門口。
“上車!”
回到學校,不必再擔心在校外使用法術被督查找麻煩了,陸修跨上車去,江鴻便躍上後座,緊緊抱着陸修的腰,伏身在他的背上。
川崎H2猶如一艘快艇,在雷鳴與暴雨聲中轟然揚起白色的雨浪,穿過半個校園,暗夜中前方無邊無際,只有摩托的車燈映照着飛揚的雨水,猶如千萬被擊碎的閃電,于黑夜裏穿行。
陸修濕透的襯衣下那灼熱的肌膚,充滿了安全感,江鴻感覺到了陸修有力的心跳。
“你在想什麽?”陸修放慢速度,繞過教學樓,“醒了沒有?”
江鴻大聲答道:“我不告訴你!”
陸修一個漂移,“嘩啦”一聲又激起一道将近一米高的水浪:“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你在想什麽?”江鴻問。
川崎H2放慢速度,緩緩馳進教工宿舍樓樓底,停下。
“我感受到你的心跳了。”陸修在一片寂靜中答道。
電梯裏,兩人從頭到腳滴着水,陸修還拉着江鴻的手。回到寝室後,打開溫暖的燈,陽臺外風雨交加,江鴻馬上去沖澡免得感冒,洗到一半陸修推門進來,那動作自然而然,他站在花灑下,将熱水擰到最大。
江鴻:“!!!”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見陸修的身體,但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看到時就覺得好性感啊!手長腿長,鎖骨明顯,腹肌分明,還很白皙。
自己居然會覺得男生的身體如此性感,也許因為陸修雖然擁有着青年男性的身軀,卻在某些細微之處,帶有龍的特征,譬如小部分的肌肉輪廓之類的。
“我……洗好了。”江鴻說。
陸修關了水,在一片白霧裏用毛巾先給江鴻用力擦了幾下頭,才說道:“去吧。”
江鴻吹幹頭發,輕車熟路地翻出陸修的衣服穿上,趴在床上。
一百六十年……
不,不是一百六十年,而是永遠。
直到這一刻,江鴻內心深處的一個念頭,終于讓他真正“設身處地”地理解了陸修。
他從不知道這找尋會在一百六十年後結束,也從未明确等待的人會在一百六十年後前來……對陸修而言,置身其中的每一天都是迷茫的,也許明天,也許永遠。
“又在睡。”陸修洗過澡出來,擦幹了頭發,見江鴻已經趴在床上睡熟了。
他随手關了燈,坐在床邊,随意瞄了眼手機,繼而躺在江鴻身邊,片刻後,輕輕地扳了一下江鴻。
江鴻便自覺地翻身過來,下意識地抱住了陸修,纏在他身上繼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