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原創後宮(一)
原創後宮(一)
夏瑤坐在銅鏡前,鏡子裏的少女很漂亮,天生麗質,窈窈弱态,她生了一雙漂亮的眸子,望人時含情脈脈,無情也似生情。
她是這個家的長女,她雖是嫡女,但生母過世早,這個府邸的男主人很快娶了第二任妻子,感情融洽,她這個前任妻子留下的女兒就顯得無比尴尬。娘死得早,爹又不愛,在這種被無視的環境中一晃十年過去,某天男主人看見花園中的她,才記起女兒這麽大了,該找親家了。
本朝的規矩是三品以上官員家中年滿十三至十六的女子必須參加選秀,今年剛好是選秀年。
在她還沒得及讀懂一句妾拟将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時就被送入宮中,結束後一道聖旨落下,如花少女的人生已經看到了結局了。
夏瑤望着鏡中那個少女,心中默念幾句,起身和丫鬟前往主院用飯。
她和父親的感情很淺,說是吃飯不過走一個過場。但現在不一樣了,夏瑤一踏入花廳就有姐妹親熱挽上夏瑤的胳膊,她的祖母一臉慈愛,詢問夏瑤昨晚是否睡得安穩,繼母就站在餐桌前,眼裏的溫柔仿佛昭告所有人夏瑤是她最疼愛的女兒。
她的父親從外面走進來,身後的仆人帶着禮物,說是給夏瑤的。
在院裏待了好幾天,夏瑤終于忍受不了,她要求出門走動。家裏人或許明白夏瑤以後再也沒有出門的機會,默許了夏瑤的要求,可就算是這樣,在出門前她還是被要求帶上帷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而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城外的寺廟。
丫鬟會陪她坐在馬車裏,不允許撩開簾子,而到了寺廟,夏瑤原本能期待一下人來人往的香客,可她看到的是寂靜的山門,幾縷青煙直達大梁,就連念經的和尚都沒看見。
因為她是秀女,下月初一就要入宮,他們的親人會想盡一切辦法保持自己的名譽和清白。
到底有沒有人問過她,願不願意成為秀女,願不願意進宮,願不願意在那個城過上一輩子。
倘若這個世界真的有神明,可否傾聽她的願望。
佛像身後走出一個女子,她穿着一身明亮的黃裳,長發只用幾根金釵固定,她生得極美,是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柔弱,在她身上有一股英氣,仿佛是用血鑄成的,她來的悄無聲息,以致夏瑤都沒有發現她。
“你是誰?”丫鬟警惕道。
女子微微笑起來,她沒有回答丫鬟的話,而是把目光轉向夏瑤,用一種輕快的語氣說,“我叫陸晴水。”
“夏瑤。”她聽見這樣介紹自己,是的,不是什麽秀女夏瑤,也不是什麽夏大人之女,夏瑤就是夏瑤,不需要其他稱呼。
“我聽見你的心裏話了。”陸晴水說,她歪起頭來,外頭陽光照進來,被揉碎了灑在陸晴水眼中,“你想實現你的願望。”
夏瑤抿抿嘴,她不确定對方能猜到自己的願望。
“想知道你的未來嗎?”陸晴水在虛空中劃了一道線,“你的未來令無數女子羨慕,你将誕下一子,因此子升為四妃,多年後太子逼宮,你因救駕有功被封為貴妃。後皇帝駕崩你的兒子被立為下任儲君,相應的你也成了太後,安享晚年。你過世後你的兒子将你追封皇後,你的家族因你顯赫,你的血脈從此流于皇室,直到三百年後皇城破,這個朝代覆滅。”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夏瑤的臉色很蒼白,沒有哪位大師能一句話定下他人的未來,更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敘述完其他人的一生,如今詳細的一生。
“你是這本書的主角。”陸晴水說。
“胡說八道。”夏瑤再也聽不下去,她帶着丫鬟匆匆離去,仿佛身後慈眉善目的佛祖是吃人的惡鬼。
見這位大氣運的女主走了,陸晴水松下肩膀,嘀咕着是真的之類的話,轉身打算回廂房歇息,她擡頭望大殿金塑的佛像,沒頭沒腦來了一句,“你渡什麽?”
她陸晴水盜人竊命,什麽買賣都肯做,早已身處苦海自得其樂。哪還指望神佛點化。
也不指望一坨泥能道出什麽佛谒,陸晴水走得毫不留戀,對她來說廚房裏的齋飯比死氣沉沉的佛像誘人多了。
就如陸晴水想得那樣,這個世界原自一本書,它誕生于一個愛做夢的女子手中,幾近修改出了一個最終版。它講述了一個普通女子一生的悲歡離合盡在皇城中演繹,有人羨慕她顯赫的一生,有人嫉妒她的家族,從來沒有人問問那個女子的想法,問問她是否願意,願意走完這一生。
陸晴水甚至覺得,夏瑤是恨的,她生了一雙倔強的眸子,她比誰都不肯認輸,只要給她一次機會,她定能攪得天翻地覆。
而陸晴水需要做的就是,把這個缺口捅得大一些,再大一些,看夏瑤能走到哪一步。
進宮最後一天,夏瑤又去了那間寺廟,寺裏的僧人在聽到夏瑤的形容後,驚訝睜大眼睛,他告訴夏瑤,廟裏從未有過這樣一位女眷,還讓夏瑤不要胡思亂想。
胡思亂想嗎?
夏瑤坐着轎子搖搖晃晃進了皇城,沒有大紅嫁衣,也沒有騎着高頭大馬的新郎官,她就這樣被一座小橋送進了不見天日的地方。
她麻木任宮女脫下衣服,替她沐浴更衣,披上一件紗衣坐在床邊,像一個任人玩弄的玩物,毫無人性可言。
她聽到大門被人推開,有人的腳步由遠及近,一只手撩開帷幔,有人站在她跟前,用手挑起她的下巴,“叫什麽?”
夏瑤抓緊衣袖,盡量用平和的語氣開口,“夏瑤。”
妾拟将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她想,她找到一生所愛了。
一夜過去這所皇城褪去死氣,精神抖索迎接新的一日,晨曦第一縷光照進朱閣,在地磚上刻畫出五蝠。侍女捧着洗漱用具推開寝宮,依次進入,各各訓練有素,儀态上挑不出一絲錯。低眉順眼,有着對這個皇城最大的臣服。
“常在。”
不久後紗帳裏悉悉索索,伸出一只紅酥手來,女人姣好的胴體暴露在光線下,她自然擡起手來,享受宮人的服侍。其中一位宮女大着膽子擡頭看了一眼,又将頭低下,托着手裏的痰盂暗想,長得也不怎麽樣。
這宮裏的人都是千挑萬選,環肥燕瘦,各有風姿,像這位常在充其量只能算清秀,在這個後宮裏絲毫沒有競争力。
或許是陛下圖新鮮,玩個幾天就膩了。
她的想法并不出奇,在這群沉默的宮人中,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存在這樣的想法。他們有的投身其中,樂此不彼,有的袖手旁觀,冷嘲熱諷。
這是天底下最大的囚籠,它用它的華美和繁榮誘騙了一個又一個天真的少女,再用怨恨痛苦釀成一壇美酒,待少女飲下,高牆的碧瓦又青了幾分。
真是好看啊。
“陛下呢?”夏瑤望着鏡中的少女,眉梢帶着一夜過後的春意,使得她整張臉榮光煥發。宮女幫她梳了一個婦人髻,從今天起她就是皇帝的女人了。
“上朝去了。”宮人說了一句,他用細長的眼睛掃了夏瑤一眼,意味不明,“陛下今早身子不太利索。”
“陛下生病了。”夏瑤眉頭蹙起,“我要去看陛下。”
宮人的手擋在夏瑤面前,在這個春日明媚的早晨,宮人的聲音如來自陰間般寒冷。
“皇後有令,夏常在待在屋裏歇息就好,免得把病氣過給陛下。”
夏瑤臉色瞬間蒼白。
陸晴水坐在太極殿的屋脊上,從這個角度能俯瞰整座皇城,她看到百官入朝,三呼萬歲。她也看到麗人盛裝出行,俯身行禮。一個王朝的鼎盛在達到頂峰,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輝煌在這一刻體現的淋漓盡致。
就是不知道下坡路好不好走。
陸晴水笑了笑,轉身消失在皇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