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仙人球
仙人球
“今天的組會就到這裏，大家這段時間辛苦了，改天，改天等你們師母出差回來，老師在家裏請客吃飯！”
年過五十卻依舊神采奕奕的導師說一說完，實驗室頓時爆發出一陣激烈的歡呼聲。
無他，這段時間日夜颠倒着做實驗的确是辛苦，一時卸下勁來，衆人的臉上都洋溢着一股劫後餘生的喜悅之情，連帶着一直枯燥乏味的心思也跟着靈活起來。
“小周，表白牆上那照片裏的男生，是你嗎？”
實驗室裏年齡最長的博士師兄打趣道：“你嫂子看到非要讓我來問問你，她還想着把表妹介紹給你呢~”
周槐安怔了一下，沒接話，倒是一旁的宋燃靈活：“師兄，我們家老周面子多薄你又不是不知道，與其問他，不如問我~”
說完，還做作地挑了兩下眉毛。
其餘幾個師兄師姐都是大學生活的過來人，一見宋燃這樣子心裏就摸個個大概，只起此彼伏地“哦”了幾聲，便陸陸續續地走出了實驗室。
唯獨剩下一個，
“周槐安，你真的在和那個叫溫枕的談戀愛？”
問話的女生叫喬栩，讀研一。本科也在北城大學就讀，周槐安入學那年她讀大三，兩人因為實驗和課程的關系也認識了蠻長時間。
周槐安搖搖頭：“沒有。”
的确沒有，他也不想在這種問題上撒謊。
喬栩顯然不信，眉毛挑起：“真的？”
周槐安這次沒再回答，只低下頭專心收拾着自己的書包。
他和喬栩不過是普通的同學關系，出于禮貌和事實回答第一個問題，實在沒有必要再去理會第二個，更何況這第二個提問，帶着一股高高在上的質問口氣。
喬栩似乎早就習慣了周槐安這個樣子，也不惱，但語氣不善：“我是善意的提醒，現在項目這麽忙，不要花心思在什麽情情愛愛上面，不然到時候影響了實驗成果怎麽辦？”
她說的其實很沒有道理。
雖說周槐安和宋燃的确是項目後半段才因為資質不錯被選中加入實驗室的，但該幹的工作一項沒少幹，甚至還主動承擔了許多責任之外的事情。
而說這話的喬栩，和周槐安他們進組的時間差不多，但因為研究生事務常常請假，真正待在實驗室的時間甚至還沒他們兩個人多。
如今用“影響實驗”來作為說教的話術，不能說臉皮很厚，但的确不薄。
周槐安沒搭理喬栩，倒是一旁的宋燃忍不住，幹笑了兩聲：
“學姐這話說得，實驗都做完了哪還能被我們兩個小喽啰影響，而且我們這個年紀，花點心思在情情愛愛上也是正常，就像學姐，當時不也說打算找個對象幫你排隊打飯，陪你熬夜實驗嗎？”
“你！”
喬栩的臉一下漲得通紅，但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宋燃說這些話的時候整個人笑呵呵的，看不出一點惡意，就好像只是一個純粹的搭話機器。
正好周槐安收拾完包，擡起眼：“行了，走吧。”
周槐安這話是對宋燃說的，但很明顯，喬栩并不打算輕易“放過”，緊跟着兩人身後，進了電梯還不停地發表關于戀愛的高談闊論。
“而且這個溫枕我聽別人說過，不學無術，兩年了都是靠最後兩個月臨時抱佛腳才通過的考試，也沒拿過獎學金，這樣的人和學弟你怎麽可能合适？”
“學弟你啊，還是要找一個适合的，能在你的學術研究上給予支持的人。”
“我這是作為親學姐給你的忠告，別人我還不樂意這麽苦口婆心呢。”
喬栩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止不住地往周槐安身上瞅，等發現對方面色沉靜到好像根本沒将自己的話聽進去時，又不免生氣，伸出手就想去拽男生的袖子。
誰料她胳膊剛擡起，周槐安就微微側了下身，躲避的意味很明顯。
緊接着，
“學姐，謝謝你的關心。但這是我的事情，我也不是很需要別人的建議。”
“以及，溫枕同學是怎麽樣的人，我不了解，我覺得學姐你也不一定了解，在背後議論他人，實在不是什麽好事。”
周槐安的聲音冷冷清清的，看向喬栩的眼神雖算不上淩冽，但其中的冷漠和抗拒還是讓喬栩不免呆住。
喬栩咽了下口水：“我....”
“叮—”
細微的聲響，電梯到達一樓，梯門緩緩打開。
“周槐安！”
熱情洋溢的女聲随着新鮮的空氣猛地沖進電梯裏，本來氣氛低迷淡漠的三個人霎時間清醒過來，或驚訝或堂皇地看向門外。
電梯外，溫枕穿了一件米色的長風衣，裏面搭了件淺色的碎花長裙，頭發軟軟地披在肩上，整個人看起來靈動活潑，只手上...
抱着一盆仙人球？
“你怎麽在這？”
周槐安三兩步走出來，語氣是罕見的急促和驚訝。
溫枕笑笑，指了指門口：“我遇到一個師兄，他問我是不是來找你的，我說是，他就幫我刷卡讓我進來啦！”
周槐安來不及收回臉上錯愕的表情，忙朝門外看去，果然看到了那位博士師兄趴在門上試圖看一場熱鬧的身影。
“hello，宋燃同學。”溫枕笑着，擡手和宋燃打招呼。
宋燃很明顯也沒想到能在這看到溫枕，瞳孔亂飛，半天才應了一聲。
緊接着，溫枕眼神一轉，看向喬栩：“這位是？”
眼見到了自己的timing，喬栩頭微微一昂，自上而下地掃了溫枕一圈。
本來周槐安不給面子就已經夠生氣，現下又來一個自己往槍口上撞的呆頭鵝，我才不慣着你呢！
喬栩這麽想着，嘴角勾起：“我是喬栩，是和周槐安...”
“一個實驗室的師姐。”
男生清冷的聲音硬生生地将喬栩的話半路截住，是很明顯的，不想讓她多說的意思。
溫枕的視線在周槐安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又看向喬栩，笑容更燦爛了些：“啊~是師姐啊！”
“師姐你好，我是金融系大三的學生，我叫溫枕。”
被周槐安平白落了兩三次面子，饒是喬栩心裏素質再強大，面子都有些挂不住了，怒氣沖沖地瞪着溫枕：“我知道你是金融系的，我還想問你呢，你一個金融系的，跑到我們物理系實驗樓來幹嘛？”
喬栩的話不僅不友善，反而可以說是刻薄，周槐安的臉色頓時就沉下來，就連一旁的宋燃都不免蹙眉。
“實驗樓并沒有明文規定不允許其他學院的同學進入，”周槐安盯着喬栩：“學姐是不是太過于咄咄逼人了。”
溫枕站在周槐安邊上，面上并沒有因為喬栩的質問而退縮怯懦，反而依舊大大方方地笑着，甚至在周槐安開口之後還贊同地點點頭。
“我！我就是，我都是為了保護咱們院的財産！”
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吃癟了，喬栩有些氣急。
“學姐學姐，別生氣。”
周槐安還想說話，一旁的溫枕抱着仙人球上前一步：“我這次來得的确比較唐突，也沒意識到咱們物理院管理這麽嚴格，下次不會了。”
喬栩本想再冷嘲熱諷兩句，但一看周槐安那陰沉的臉色，只得将話咽了回去，沒好氣地重新問：“你這次來幹嘛？”
總不至于是來談戀愛的吧！
“嗳？”
溫枕愣了一下，随即立刻裝出一副無辜的表情，将音調調高：“周槐安同學沒有和你們說嗎？”
“說什麽？”
不僅喬栩，就連周槐安也眼含警惕地看過來。
物理院的人不少，再加上剛剛那一幕，還陸續有人從樓上走下來看熱鬧，裝模作樣地在旁邊走來走去。
此刻全都安靜下來等待溫枕的答案。
“我和周槐安同學說了，我要追他，我現在就在追呢。”
溫枕笑着說完，一轉身，遞出那盆仙人球：“周槐安同學，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禮物。”
溫枕這一段動作和說辭也不知道是不是練過，行雲流水，一衆理科大佬還沒反應過來，帶着毛茸茸尖刺的仙人球就已經被遞到了周槐安面前。
三秒後——
“我草草草草”
“聽到沒聽到沒，現場告白！”
“萬萬沒想到我物理系也有如此偶像劇的一幕”
溫枕平舉着仙人球，眼神清澈又明亮。
——沒想到這群看起來死板沉悶的物理大佬們也愛吃瓜和八卦啊！
周槐安顯然沒想到溫枕會來這一出，一向沉默的面色開始龜裂，眼睑抽動了兩下：“可是我說了，”
“我知道！”
少女的聲音爽朗：“你說我們不合适。”
她這一聲，不僅是周槐安，旁邊一圈人的大腦都宕機了。
——不合适的意思就是不合适吧，既然都說了不合适了，為什麽還會出現在這裏啊？
“就算不合适，我也總是要試一下的。”
溫枕笑笑，伸出手拉住周槐安的袖子，讓對方的手掌向上，然後放上自己那盆仙人球。
“不過我不會死纏爛打的，周槐安同學，如果你不想讓我糾纏你，就請你認認真真地，發自內心的拒絕我吧。”
周槐安看着手上那顆綠油油的仙人球，猛然一怔，又聽到溫枕說的話，只覺得好像有什麽藏在黑暗中的東西被對方用生拉硬拽的方式扯到了陽關下。
他擡眼，面前的少女笑着，瞳孔很清澈，邊緣一圈淺淡的金像是琥珀，有種透明感，迷離且溫柔。
周槐安看了一會兒，只聽到大腦輕微地嘆了口氣。
是那種，知道事情已經朝着失控的方向快馬加鞭的嘆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