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将盡

第24章

白星闌醒來的時候依然是黑夜, 這裏是南城市醫院的高級病房, 空調很暖和，她甚至都把外衣脫掉，然後一直坐在病床旁看着舒懿文的臉, 竟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這是舒懿文做完手術後的第三天, 白星闌堅持陪護，段成澤手上事情又很多，他只能在這一層加派了很多人手，然後讓自己很信任的下屬前來保護白星闌。

白星闌擡眼想去看舒懿文，卻見她已經醒了, 白星闌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小聲喚着：“姐姐？”

舒懿文麻醉過了之後, 她感覺三年前自己身上的那種痛感又來了，她從喉嚨裏“嗯”了一聲。

白星闌鼻子有些紅，她看着舒懿文的眼裏滿是愧疚，“對不起姐姐，我給你……添麻煩了。”

“你沒事就好。”舒懿文的聲音有些啞，她想她也許是睡了太久，身上的痛居然越發清晰。

舒懿文在心裏嘆了聲氣，果然還是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外，真是自食其果。

白星闌看着舒懿文，她突然擡手上去摸了摸舒懿文的臉，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她做完動作之後僵僵得收回手, 低聲道：“姐姐，負責你的醫生好像回家了，等早上我再讓他們過來吧。”

白星闌覺得舒懿文消瘦了一些，這段時間她一定要費盡心思将她養胖。

舒懿文不知道白星闌為什麽要摸她的臉，她還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麽，也沒太在意。

見舒懿文點頭，白星闌站起身去燒了一壺熱水，高級病房裏附帶陪護室以及廚房，還有微波爐液晶電視等等，白星闌在這裏呆了兩天，對一切已經是輕車熟路。

水燒好之後白星闌添了一點涼水，才端水杯着放在床頭櫃，然後又去拿了一包棉簽。

舒懿文現在不能起身，她身上的舊傷口又是在胸腹處，要慢慢調養，白星闌很細心的用棉簽沾水，然後再觸到舒懿文的唇。

她的唇依然很沒有血色，但是卻不像之前那樣幹燥了。

白星闌見舒懿文說“不需要了”之後把棉簽扔到垃圾堆裏，然後重新坐好。

床頂有一個很小的夜燈，舒懿文能夠把白星闌的表情盡觀眼底，白星闌也看着舒懿文，她們四目相對。

空氣很安靜，外面有沙沙的聲音，舒懿文耳力很敏銳，微微往窗外看了看，然後道：“下雪了。”

白星闌似乎有些驚訝，她站起身子走到床邊往外看，看見從天上紛紛往下散落的雪花，也笑了笑，“今年的第一場雪呢。”

病房的層數很高，白星闌從上往下看，外面的公路上已經有了一層薄霧般的白。

她轉身重新坐到舒懿文旁邊，表情好不容易放松了些，她問她：“姐姐有什麽願望嗎？我聽說每一年初雪落下的時候都要許願，好像很靈哦，你和我說，我去幫你許願。”

舒懿文不知道她這是從哪聽得，不過還是很配合的認真想了想，“那就希望……明年的冬天不要這麽冷吧。”

白星闌不知道舒懿文為什麽會有這個願望，不過她還是起身在窗前，虔誠得對着窗外的雪花許了兩個願望。

“你許了什麽願？”舒懿文有些好奇。

白星闌卻故作神秘，食指放在嘴唇上小聲道：“噓……說出來就不靈了哦。”

她希望舒懿文能好好的，以後一定要幸福。

也許以後白星闌不會出現在她的生活中了，可是白星闌還是希望這個善良的姐姐以後多留個心眼，不要對誰都那麽好了。

舒懿文見白星闌的眼裏劃過一絲寂然，她不明原因，但白星闌卻把那一股情緒瞬間就壓了下去，笑眯眯得問舒懿文：“姐姐，你為什麽不喜歡冬天啊？”

舒懿文想了想，其實她倒不是因為不喜歡，只是想想這麽多年來，好像每次災難降臨的時候都是在冬天。

“天冷得讓人的心都感受不到溫度。”舒懿文突然從嘴巴裏蹦出了這樣一句極其文藝的話，她自己說完之後都在想：這居然是我能說出來的話麽？

白星闌看着她說完這句話之後自己都有些納悶的表情，沒忍住大笑出來，笑了幾聲之後她吸吸鼻子，“姐姐，你果然和我第一次見你一樣，覺得你很有氣質，書也讀得多。”

如果正在自己眼前的不是白星闌的話，舒懿文肯定是要吐槽：這是從哪來的馬屁精。

不過白星闌說這話的時候眼裏滿是真誠，舒懿文倒是信了她是真心的。

“一句話而已，就是書讀得多了麽，只是一點小感慨罷了。”雖是如此，不過舒懿文感覺自己和白星闌在一起的時候，确實是要快樂多了。

和她待在一起自己可以很放松，舒懿文似乎很享受這樣的時光。

自己身上的疼痛也慢慢淡化了一些。

白星闌想起自己前兩天看到舒懿文的名字時，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舒，懿，文。”

真好聽。

刻在白星闌一生之中的一個名字。

“姐姐是我從小就想變成的樣子，潇灑率真，笑起來很溫暖，但是給人的感覺又是酷酷的那種。你還記得我在你家裏總是看你的時候麽，真的是情不自禁呢。”說完之後白星闌自己都感覺有些難為情，這樣好像顯得自己特別癡漢一樣，怪怪的……

舒懿文得笑很溫柔，盡管很淺，她就像一個大姐姐那樣看着自己有些別扭的妹妹，好言相勸般：“你不用活成別人的模樣啊，每個人生來就是獨立的個體，盡管人是群居動物，但是你就是你，活出自己的樣子才是一個合格的成年人啊。”

白星闌怔怔得看着舒懿文，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要活出自己的樣子。

從來都沒有一個長輩會對白星闌說出這樣的話。

以前的白星闌，小學的時候被很多人瞧不起，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是看見自己的同學們總是對自己指指點點的，她默默忍受。

到了初中，她因為會跳一點舞，被班主任選了文娛委員，她很開心，那是她第一次被看重。

不過好景還是不長，她回家之後在家門口那矮矮的圍牆上壓腿，被人看見之後說她不知廉恥，然後她被“父親”打了一頓，并且呵斥她以後不準再跳舞。

初中畢業，她看着自己的同學們一個個去讀了高中，她害怕自己今後只能待在這個落魄的小山村，于是和父親百般乞求，而這時又正好下了政策，她可以免費去城裏讀書，還能拿到獎學金。

愛美之心人皆有，她選了一個自己喜歡的專業，以為自己的人生從此之後可以改寫，可将她推入地獄的，還是那個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父親”。

她是不被承認的私生子，就算自己的母親生得再沉魚落雁，還是逃脫不了悲慘的命運。

現在的這位父親喜歡自己的母親很多年，憑着一腔喜歡把她接到身邊，可是當白星闌的母親難産和這個世界揮手告別的時候，白俊遠對這個嬰兒的心裏，是滿滿的恨。

直到他把白星闌賣掉的前一刻他才把隐藏了這麽多年的事情告訴白星闌，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不欠白星闌什麽。

替別人養了那麽久的女兒，賺回點成本又怎麽了。

白星闌之後來到南城，盡心盡力讨好所有人，她可以變成他們喜歡的樣子，可以為了他們的喜好去學很多東西。

茶藝，花道，舞蹈，化妝，在別人的眼裏她風光無限，是個說什麽都能接上兩句并且能逗得你心花怒放的妙人，可是誰又知道在光鮮靓麗的外表背後，有着一顆怎樣千瘡百孔的心靈呢。

舒懿文見白星闌一個人怔愣了很久，也不再說話去打擾她，白星闌像是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低頭苦笑了一下，“我以後……會努力的。”

盡管現在的白星闌對自己今後的生活并沒有什麽規劃，但是在舒懿文今天的好心提醒下，她想她會開始認真去開始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而不是一味得活在曾經的陰影中。

白星闌覺得舒懿文就好像一束暖光，她對自己，真的很重要。

舒懿文慢慢聊累了，也就不再說話反而閉目養神了。

白星闌知道她要好好休養也不再去吵她，自己的手機此時卻來了電話。

是陌生號碼，白星闌想在這種時候會有誰天還沒亮就給她打電話？

她去廚房之後把門關好，為了不打擾舒懿文休息。

摁了接通，萬潮峰的聲音瞬間傳來，帶着他一貫調笑與不羁的語氣：“白小姐，別來無恙？”

白星闌在心底冷笑一聲後道：“雖然不知道萬總是從哪裏拿到我號碼的，不過還是要回萬總一句，最近很好，很不錯，多謝萬總關心挂懷。”

“白小姐這語氣感覺有些不開心的樣子啊？我給白小姐帶來了一條很好的消息，我看見通緝令，說是你家仆人被殺那起案子還有一個人逍遙法外，我昨天正好遇見了，應該不過一個小時他就會去南城市公安門口自首了。”

萬潮峰原本以為白星闌聽到這個消息會稍微高興一點，誰知道白星闌的聲音依然不見任何波瀾：“那還真是要感謝萬總了呢，聽萬總這麽一說，是回到南城了麽？”

很納悶白星闌似乎對抓到真兇居然一點興趣也沒有，不過聽見白星闌關心他的行程，萬潮峰倒是又笑了起來：“自然是回來了，白小姐很想我麽？三天後一起吃個飯如何？”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最近比較忙，可能沒有時間赴萬總的約。”白星闌淡淡得回絕。

她對萬潮峰可以說是一點都不熟悉，和他一起吃飯？還是算了吧。

他是繼莊亦深之後在南城的風雲人物，萬一被人知道了莊亦深剛過世不久，她家又發生了這樣的變故，還出去和萬潮峰吃飯，她還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罵死呢。

萬潮峰好像也并不意外，他在電話那邊笑了兩聲，似是無奈：“白小姐好像對我防得很緊，那既然如此就當白小姐欠我一頓飯，我等白小姐的電話可好？”

白星闌在心裏覺得好笑，這人可真是會偷換概念，他請她吃飯她不應，現在倒成了她欠他一頓了？

“要不說萬總的公司蒸蒸日上，果然是一等一的會做生意，萬總既然費了心思來派人‘保護’我，這份情我當然要還的，等這段時間風波過去了我再請萬總吃飯，萬總覺得如何？”

“甚好，那我就等白小姐的電話了。這麽早給白小姐打電話也不知道有沒有吵到白小姐，和白小姐說一句早安致歉。”

白星闌想如果沒有之前的那一茬，她可能會覺得萬潮峰是一個很幽默且有風趣的人，只是吳康被發現之後白星闌怎麽也消除不了心中的那一點隔閡。

這是一個派人來監視跟蹤她的人，先不說他的目的究竟如何，可是僅僅是這樣的行為，已經足夠讓人反感。

“好了，我不打擾白小姐了，再見。”

“再見。”

白星闌把電話挂掉，從廚房裏拿了一個透明水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小口小口的喝，然後把杯子放在桌上，頭半低着像是在出神一樣。

萬潮峰的态度白星闌算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莊亦深還在世的時候，萬潮峰是莊亦深在商場上最大的對手，她曾經和莊亦深一起去參加過酒會，萬潮峰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外面是白色的西裝，裏面卻穿了一件花色的襯衫。

他和莊亦深自然是刀光劍影般得交談了一番，他的眼是風流且多情的，那時白星闌穿着一件黑色的镂花旗袍，萬潮峰多看了她兩眼，然後笑着轉身。

莊亦深提醒過她，不要和萬潮峰走得太近，就算在路上遇見了也繞一圈最好。

白星闌早就知道萬潮峰和莊亦深之間的氣場不合，她讓莊亦深放心：“我天天待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有機會遇見這位萬總。”

後來也确實如此，除了幾次在酒會上和萬潮峰很客氣的打招呼，私下裏他們都沒有交集。

在段成澤指認跟蹤之人就是吳康的時候，白星闌知道自己有些沖動得給萬潮峰打了電話，可是感覺萬潮峰對自己好像也并沒有什麽惡意？

天慢慢亮了，白星闌的腦子有些昏漲，她去陪護室睡了一會兒，再醒來的時候正好八點，刷完牙洗完臉之後她開門準備去叫醫生。

外面的保镖也正好輪換，他們看見白星闌的時候都恭敬得叫了一聲“白小姐”。

“能順便幫我去叫一下醫生嗎？就說這裏的病人已經醒了，請他過來看一下。”

外面的保镖點頭，白星闌回到舒懿文的病床旁邊坐着。

其實舒懿文現在也在半夢半醒之間，聽見白星闌的聲音她倒是徹底清醒了。

醫生來了檢查了一番之後說了一些挺專業的術語，大致意思就是現在雖然醒來了但是還是要觀察一段時間，如果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的一定要第一時間叫他。

白星闌聽完之後連忙道謝，醫生微微點頭後轉身離開。

之後有護士過來換藥，白星闌就在一旁看着。

舒懿文滿身是傷的樣子，讓白星闌心頭一震，随即更大的愧疚感湧來，幾乎要把她壓垮。

她明明也是一個瘦弱的女子……

白星闌簡直無法形容自己心中的這種難過，她沒有回避護士給舒懿文時的場景，反而仔仔細細看着。

她和護士說自己想學一學如何換藥，護士點點頭也表示同意。

畢竟家屬換藥可能會比她們換藥更加輕柔細心一些，但是換藥的時候護士也一定會在旁邊，确認無誤之後再離開。

這樣一來二去，白星闌的手法也漸漸娴熟起來。

她其實是有私心的，她不想讓別人觸碰舒懿文的身體，雖然都是女人。

病房裏有廚房，每天都會有人送新鮮的食材過來，白星闌會熬一些有營養的粥，一勺一勺吹涼了喂舒懿文喝下。

看見舒懿文喝完粥之後的滿足笑容，白星闌心裏的愧疚感似乎才減少了那麽一點點。

王石這段時間實在是太過忙碌，麻三的人已經被他全都端了，還是和之前那樣，何偉和陳羽兩個人咬定就是麻三指使他們做的，可是之前在和白星闌一起回南城的時候，白星闌說何偉有透露一個姓李的人。

這些人也算是被舒懿文打得挺慘，都有些輕微的腦震蕩，王石再三逼問還是無果，何偉也搖頭表示從來都沒有說過什麽姓李的。

雖然這些人對自己做過的事情都供認不諱，可是還是少了一個真兇。

胡寒。

段成澤去派人查的時候自然是查到了這個人究竟是何來歷，不過人就是找不到了。

王石和段成澤收到的消息是一樣的，萬錦佳園發生命案之後，就沒有了胡寒這個人的蹤跡，問了何偉和陳羽兩人也表示一概不知。

煎熬了三天左右，王石剛回家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就接到了來自下屬的電話，說是胡寒被人綁到了警察局門口，但胡寒還一口說自己是來自首的。

他們派人查了那輛車子，把胡寒扔在警察局門口的是一輛黑車，沒有牌照，甚至究竟去了哪裏也在調查了七八條路的監控錄像之後徹底消失匿跡。

王石總感覺這件事請實在是蹊跷，就好像有人催促着他快點把案子破掉一樣。

雖然有這種感覺，但是這個案子确實就這樣結束了。

他們把兇手帶到現場去指認，人不僅僅是何偉一個人殺的，胡寒當然也有參與其中，陳羽卻聲稱自己絕對沒有殺人。

之後去他們的住所，找到了案發時穿的衣物，還有鞋子，經過鑒定之後發現上面都有血液殘留的痕跡。

人證物證俱全，麻三還交代了一些和這起案件沒有關聯的事情，意有把萬潮峰也拉下水的意思。

萬潮峰肯定是不會認，但是因為這個他還被王石請來局子裏喝了會兒茶。

王石當然是想要弄清真相，萬潮峰只是無奈的冷笑，他擡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對王石道：“王警官，我這種身份，來警察局很丢人的。”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他的一舉一動，萬潮峰一副放蕩不羁的公子哥模樣，斜看着王石。

王石正襟危坐，他問萬潮峰：“麻三在萬錦佳園發生事故之後莫名消失了兩天，他說是你的人把他綁架了，這件事還是要你親自來解釋一下的吧。”

萬潮峰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從喉嚨裏“哼”了一聲：“人證？物證？他麻三空口無憑說我綁架他，而前些日子我都不在南城，他憑什麽說我綁架他，就憑一張嘴？”

“可是誰都知道麻三曾經是你的人，萬總難道連手底下的人叛變的都不知道麽？”

萬潮峰此時的語氣并不像之前和白星闌說話時那樣随和，他正兒八經的坐直，身體微微前傾，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王石：“王警官，想要套話？之前要我來的時候不是說白星闌家裏的案子和我可能有關麽，怎麽現在又問了根本不相幹的事？”

王石輕笑，不動如鐘，他知道萬潮峰是玉面狐貍，狡猾得很，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南城混得風生水起。

“畢竟萬總和莊亦深在商場上也有些過節，而麻三又是你的人，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也許是萬總指使麻三做的呢？”

萬潮峰的臉徹底冷了下來。

這些年他還沒有對誰徹底的冷過臉，可是王石的這個猜測實在是讓他覺得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羞辱般。

“我萬潮峰就算是和莊亦深又再大的過節，他人都已經死了我又何必再去追着他的老婆不放？而且還有，如果真是我綁架的，他麻三還能來自首嗎？我看起來很善良？”

話确實是這樣說的，萬潮峰如果真的知道自己的手下叛變，處理方式怕是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

可王石還是覺得這起案子背後一定有更大的隐情。

“王警官，既然人都已經抓到了，又何必多此一舉再叫我來一趟呢，這樣以後很難讓我再信任警方，和你們合作了。”萬潮峰的态度好像軟化了一點，他重新笑起來，仿佛剛剛的冷臉根本就不存在過。

“麻三你可以不認，那胡寒呢。”

萬潮峰擡眼，那一瞬間眼中像是有寒芒一樣，但是他的笑容卻依然溫和，他裝作不知：“胡寒？”

王石拿起放在桌子一旁的文件袋，從裏面拿出了一張照片，擺在萬潮峰的面前，然後道：“胡寒是你叫人綁了過來，讓他自首的吧。”

萬潮峰微微起身去看了那張照片。

那照片是一張汽車的殘骸，像是剛從水裏打撈出來的一樣，車身濕漉漉的。

王石繼續道：“雖然這輛車最後消失在了監控裏，可是只要想查就一定會有蹤跡可尋，這個你怎麽解釋？”

“和我沒有任何關系，無可奉告。等王警官有了證據再來和我說，好嗎？”

王石見他這一副死不承認的樣子，無奈的搖頭，“萬總，我說了，只要想查，我們不是沒有辦法的，只是現在和你進行友好的談話，你如果這樣拒絕合作，會顯得很沒有誠意。”

萬潮峰坐直了身子，他嘲諷得大笑：“王警官，你們警察現在真的這麽無聊了嗎？好吧，就算我承認這是我做的，那我難道不是在幫助警方嗎？你還說我沒有誠意，真是令人傷心啊。”

“這就更令人感到奇怪了，按道理來說莊亦深是你的對頭，白星闌和你應該一點關系也沒有，你為什麽會這麽好心的幫她把胡寒送到公安局來呢？”

萬潮峰突然很想吸煙，王石的話确實問到點子上了，但是他卻一個字都不能透露給這個警察。

很簡單，他并不相信警察，他們也是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出賣任何人。

不過，萬潮峰想如果自己不把事實說出來，這個警察今天怕是還會一直糾纏他。

萬潮峰神色劃過一絲不耐，“好吧，我回到南城之後我手下的人就告訴我有一個胡寒的人來找我，說是有什麽驚天大秘密，我覺得好玩就把他留下了，之後就看見了你們警方的通緝令，我不可能把這個定時炸.彈放在我身邊，當然是越早扔去出越好，不是嗎？”

“這麽簡單？”王石眼裏滿是懷疑。

萬潮峰嘆了聲氣，站起來把西裝的扣子扣好，身長玉立，“當然就是這麽簡單，王警官，我萬潮峰可是良民。”

王石和萬潮峰之間的對峙像是就這樣結束了，但是他們知道雙方都還是有所保留。

萬潮峰當然是要把自己撇清的，麻三如何叛變他不會和王石說，王石也不可能會告訴萬潮峰那些人究竟都招了些什麽。

事情好似就這樣塵埃落定，一切回歸到正常軌跡上。

王石幫舒懿文請了一個長假，因為舒懿文的事情王石還是被上頭的人批評了一頓，好歹怎麽說舒懿文現在已經轉到文職了，王石卻還這樣讓曾經受過傷的同志再跑到一線去勞累，言語之中滿是惋惜。

王石這時候才知道如果舒懿文不出這茬子事，上面有一位領導馬上就要退休，舒懿文其實是可以頂上去的。

心中滿是懊悔，因為自己的事情擾亂了別人的大好前程，王石狠狠扇了自己兩耳光。

他拎着一大箱水果帶着老婆去看舒懿文，饒了幾圈才找到舒懿文的病房，外面一圈高大的保安看得王石肚子裏滿是疑問。

“那個……我們是來看小舒的。”

外面的保安倒是和氣，他點頭之後進去通報，白星闌立馬從病房裏面出來，臉上挂着微笑：“王警官，您快進來。”

王石的老婆看見這個漂亮的女人稍微愣了一下，然後重新露出微笑，和王石一起進了病房。

天氣陰沉，病房裏開了燈，離那起案子結束已經過去了将近二十天，馬上就到年末，病房裏倒是暖和。

“小舒啊，前段時間沒來看你，抱歉啊。”王石把那一箱水果放在地上，把圍巾取下來遞給自己的妻子。

王石的妻子把花遞給白星闌，白星闌接過之後聞了聞，香味不算特別濃郁，放在了舒懿文的床頭櫃上。

這段時間舒懿文恢複得倒是不錯，她現在半靠在白星闌給她墊的那些枕頭上，坐着和王石說話。

“王隊，案子破了就好，沒什麽抱歉的。”白星闌給舒懿文打了一頂毛線帽子，深棕色的，戴着還挺好看。

白星闌默默離開病房，王石和舒懿文說什麽她其實并不想知道，王石的妻子此時也一起出來，她們二人相視一笑。

大概都知道他們二人的對話自己無法參與，幹脆出來給他們自己慢慢聊了。

“你是小舒的妹妹嗎？”顧歡覺得這小姑娘長得實在好看，可是和舒懿文卻不怎麽像。

白星闌清淺一笑，很是客氣和乖巧，“我是她的妹妹，不過是遠房的。”

顧歡點點頭，白星闌的話像是解釋了為什麽這兩姐妹為何長得不像一般。

她們二人在醫院長長的走廊裏慢慢走着，腳步很緩慢，顧歡突然輕聲道：“你既然是小舒的妹妹，也好好勸勸她，女孩子在事業上就不要那麽拼命了，好不容易轉了文職又跟着老王一起水深火熱，何必呢。”

她的話裏好像帶着試探，白星闌又怎麽聽不出來呢。

白星闌垂了垂眼，笑笑：“這種話我是不方便說的，她有她自己的決定，我也無法幹涉，不過我會把您的意思轉告給她，看她自己如何去想了，我想我姐姐也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顧歡臉上閃過一絲尴尬，她沒想到白星闌居然根本不吃套，但只是一瞬間之後她又重新笑起來：“原話倒是不必轉述，現在她和我丈夫在裏面說話我也不好直接去說，我還是希望小舒能早些好起來的。”

“那我就先替我姐姐謝謝您了。”白星闌的笑總是讓顧歡覺得背脊有些發涼。

顧歡一計不成自是又來一計，她的臉上滿是惋惜和無奈的樣子，對白星闌道：“不過有一件事我确實是需要你幫我轉達給小舒的，只是我有些難以啓齒，還希望你不要覺得我這個婦人多嘴了。”

“您說吧。”

顧歡先是嘆了一聲，才道：“這一次因為老王的緣故，小舒原本有一個上級馬上就要退休，小舒這幾年不管是在前線還是在後方的文職上一直都十分優秀，原本是想過年後等那個上級退休之後她去頂職的，不過現在可能這個機會要拱手讓人了。這幾天我看老王一直念叨着這件事，我怕他不好意思說，所以希望你能轉達一下我們對小舒的歉意。”

白星闌臉上笑容不變，可心裏卻像是發生了一場雪崩一樣。

此時舒懿文也聽完王石說的，見王石臉上滿是自責，也低下頭來不敢看她。

在舒懿文眼裏，王石一直就是一個敢作敢當的大丈夫，三年前她躺在病床上的時候王石見她這虛弱的樣子曾經放出豪言，說舒懿文就是他親妹子，大不了他來照顧舒懿文一輩子！

舒懿文也知道王石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說那話的時候他并不知道不知道顧歡的眼神有多麽可怕。

那眼神舒懿文自然也是看見了，所以之後舒懿文都有意無意的會避開王石。

後來舒懿文慢慢恢複，王石心裏才好受一些。

可是現在因為自己害的舒懿文舊傷複發，身上還那麽多傷，王石今天其實來看她都不知道鼓足了多少勇氣。

舒懿文知道王石的內心對她是充滿愧疚與自責的，但是升職不升職，舒懿文倒沒想那麽多。

她對權力可能沒有那麽大的渴望，她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每天想着吃飯，睡覺，如何讓自己過的更加開心一點。

“沒事的王隊，我原本就沒那個本事勝任那樣的職位，能者居之，不用替我感到惋惜。”

舒懿文這番話反倒是讓王石心裏更加不好受了，“小舒，你如果怪我的話可以罵我，但是你這麽能理解人，讓我心裏更過意不去了。”

“我倒不是善解人意，我只是覺得我們是那麽多年的同事了，你認真破案原本就沒有錯，我幫你也是出于同事情分，而且白星闌也正好在我家裏借宿，都可以說是巧合，你又何必自責呢。”

王石終于擡起頭來：“你真的不怪我？”

舒懿文搖搖頭：“哪有理由怪呢，那個職位我原本也不想要，這段時間我好好養病正好能躲過去。”

“那你好好養病，我會和上級争取，是你的還是你的，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白星闌和顧歡回到病房，顧歡臉上依然是溫柔的微笑，白星闌臉上也無變化，可是舒懿文還是敏銳得感覺到白星闌此時像是有些不愉快。

“老王，剛剛小妍說她馬上下車了，我們去火車站接她吧。”小妍是他們的女兒，顧歡看着王石，王石點點頭站起來。

“那我就先走了。”

舒懿文點頭：“王隊慢走。”

王石和妻子一同離開，白星闌送他們去電梯，一路無話，看他們上了電梯之後也說了一聲“好走”。

轉身後白星闌的笑容淡下來，她回到病房時站在外面的保安面面相觑，不知道白小姐怎麽突然心情變得這麽不好。

舒懿文剛把自己的帽子扶好，只見白星闌進來後她臉上的表情徹底垮掉。

在舒懿文面前，白星闌就好像沒了在外人面前的疏離客氣。

“剛見你和歡姐進來的時候看你臉色不太對，怎麽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