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就在冷瞳陷入沉思時,不遠處的切磋發生了變化,衛卓珥從一開始的與弟弟平分秋色變得逐漸掌控了節奏,而相反的,一開始便全力以赴打算一招致勝的衛卓軒卻有些亂了陣腳。眼看着,勝負即将分出。
突然,朝露将一個小魚幹單指彈出,直直地彈向了衛卓珥的腦門。緊接着,板栗便如同離弦的箭的一般,沖着小魚幹落地之處飛射過去,硬生生地将鬥在一起的二人岔開了。
“朝露!”衛卓珥的怒吼,“你作甚?!”
朝露聳了聳肩,又指了指自己的額頭。
“……”衛卓珥明白了,朝露這是在為那日被瓜子彈腦門的事兒報複着呢。
兩人的目光對在一處,似乎進行着種看不見的角逐。最後,也不知是在第幾個回合的互瞪後,眼仗以朝露的一挑眉決出了勝負。
朝露與衛卓珥在這邊用眼神鬧騰着,一旁的衛卓軒一頭霧水地左看看右看看,卻只見阿姐完全再沒了比試的意思,只好滿臉憋屈、意猶未盡地收起劍,行了一禮,道:“承讓了。”
“哪裏哪裏,是衛大人您承讓了。”或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緣故吧,在嘴欠的朝露身邊憋屈久了的衛卓珥,不知不覺中也變得嘴欠了起來,“不過,衛大人您這是忙于公務勤于站崗慣了吧,招招劍劍中都帶着官家味兒,咂咂咂。”
“……”衛卓軒至今未搞明白,長姐那不知從何而來的怨氣,怎麽就宣洩到了自己身上。可畢竟是親生姐弟,說話間也就沒了那麽多顧忌,衛卓軒被長姐這麽一折騰,腦子一熱脾氣一下便沖了上來,他抄着一種相似的腔調,“女俠這是何意?莫不是覺得在下劍法不精?既如此,要不再……”
“衛大人堂堂禦前正四品侍衛,即便勝了我這個劍宗小喽啰,又有何可喜可賀?”衛卓珥使起了壞,“大人若是有心切磋,怎不去鬥鬥我們劍宗的無影劍?”說着,便給朝露抛去了一個欠揍的眼神。
朝露的嘴角抽了抽。
“哈哈,”寧源被逗笑了,她也看向了朝露,“怎樣,露兒可願陪軒兒切磋一番?”
“不敢不敢,”朝露慌忙地搖着手,“前幾日方才因沖撞公主差點小命不保,我可不想今日再擔上個毆打禦前侍衛的罪名。”忽然,瞧見了站在一旁等着好戲的冷瞳,“要不這樣,便請衛大人與冷姑娘切磋切磋可好?”
看着戲的觀衆卻突然被扯入了戲中,冷瞳嘴角一抽,下意識地就想給上朝露一刀。
“冷瞳?”寧源将冷瞳上下打量着,最後将目光停在了她腰間的雁翎雙刀上。
“師姐你不認識也不奇怪,她不是劍宗之人,不使劍。”
“哦?那她是……”
“江湖上的一個朋友。”朝露回答地很是順暢,就像是心中真把冷瞳當做了朋友一樣,“師姐,你別瞧她這樣,實際武功在我之上呢。”
朋友,她稱自己為朋友……
冷瞳有些摸不清自己心頭湧起的那種感覺是什麽。
“如何,你可願意?”寧源問冷瞳道。
“嗯?”冷瞳似乎一時沒能回過神,“啊,嗯,自然。”暈暈乎乎地,她便順口應下了這場突如其來的比武。
見狀,朝露滿意地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看一眼朝露,深吸一口氣,冷瞳走到空坪中央。她從腰間拔出了雙刀,第一次不是為了索命而拔刀,而只是單單為了比武。
衛卓軒本是未将冷瞳這個木讷刀客放在心上的,可當對方将雙刀拔出時,那氣勢卻使他被迫一掃之前的念頭,本能地調動起了全身警惕,他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盡管是被刻意壓制過了,但衛卓軒還是清晰地感受到雙刀出鞘時,冷瞳渾身周圍氣場的變化,圍繞在她四周的不再是人畜無害的冷淡,而是一種奪命于瞬息之間的殺氣,一種不當屬于普通江湖客的殺氣。
衛卓軒擦了擦掌心的汗珠,疑問地看了長姐衛卓珥一眼,衛卓珥聳聳肩,将眼神遞給了正忙着裝聾作啞的朝露。朝露無辜地撓了撓鼻尖。
感覺到了場上變化的人,不只是衛卓軒,還有寧源。她皺着眉頭重新将冷瞳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後,也将目光落在了朝露的身上。
朝露被這一家三口的眼神弄得有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幹咳了兩聲,給衛卓珥遞了個顏色,道:“要不,卓珥你也一起上?”
“……”剛收好劍往石頭邊走的衛卓珥聞言,差點一個跟頭栽在了地上。
朝露的話成功地把寧源的注意吸引到了衛卓珥身上,這下,衛卓珥變成了那個左右為難的夾心餅幹,一邊需要與朝露“狼狽為奸”幫她藏着冷瞳的秘密,一邊還要面對自己阿娘那殺傷力滿格的目光。
最終,兩邊都沒法得罪的衛卓珥只好乖乖提着劍,站到了弟弟的身側,“請。”她百般不情願地對着冷瞳行了個禮。
冷瞳點點頭,算作回禮,也沒對這二對一表示任何不滿,而是直接抄起雙刀,向着二人所在方向殺了過去。
朝露發現,冷瞳雖然以雙刀為兵器,可本身的招數卻是五花八門,集十八般兵器與徒手拳法掌法陣法于一身,乍一眼看去雜亂無章,可招與招間卻又有着種奇妙的連系,往往能用最快的速度、最簡的招式與最刁的角度,給對手帶去最致命的一擊。
這便是刀劍上的刺客與溫柔鄉的劍客之間的差距嗎?
看着這再次舞起了雙刀的冷瞳,朝露的意識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大雪紛飛的那一夜,回到了那為達致命一擊,可不顧一切代價,哪怕那個代價是自身性命的年幼冷瞳面前。
再次用右手食指揉摸向脖子上的傷疤,朝露一時半會兒沒能掩飾住自己的情緒。
“你若不願說,”此時,一旁那不知是否瞧見朝露神色的寧源開口了,“我不問便好。”
“師姐?”朝露愣了愣。
“我曉得,今時不同往日,我們立場不同,有些事,你不便與我說,便是師父本人也不便與我說。但……”複雜的情緒從寧源那完好的右眼中閃過,“無論做何事,都請你答應師姐,莫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
朝露咬住嘴唇,許久,點了點頭。
而在另一頭,空坪上,冷瞳也在一邊與二人切磋,一邊分析着。
之前,遠觀二人比武時,冷瞳未能細細觀察,可此時與二人交手後,她才發現,他們表面上雖然同使是劍宗劍法,但出招方式卻本質上大有不同。
這衛侍衛招招之間帶着行伍之人馬上的大開大合,借用勁道的絕對優勢,一時竟能在氣勢上略勝冷瞳一籌。而相對的,他的劍法中卻難免少了些靈活與應變,多了些僵硬與刻板,往往會在冷瞳面前露出不少致命的破綻。
而這被喚作“卓珥”的劍宗弟子則截然相反,她的招招式式就如青山流水,纏纏綿綿,自成一套章法,雖不至于威脅到冷瞳,卻也使得冷瞳抽刀斷水水更流,尋不到半絲入手之處。當然,這種“尋不到”是建立在“切磋”之上的。如若這是一場命與命的相搏,一切将截然不同,冷瞳将不會如此縛手縛腳,她将會使出那些更加危險的招式,速戰速決。
然而,這裏并不是,她的目的不是奪人性命,武林大會也不是。
雖說江湖上向來講究“比武切磋,生死由命”,但實際上,用蠱、用毒、又或是比武時置人于死地,往往都是被道貌盎然的“名門正派”所不恥、甚至所排斥的。武林大會上,若當真有人在衆目睽睽之下取了對手性命,即便獲勝,各大門派也會因潛規則而将該人排除在外,等于悄聲剝奪了其在江湖白道中行走的可能性。因此,歷屆武林大會才會特意邀請了雪茗谷在場,以備不時之需。
而兩個人,一個是大開大合的行伍招式,一個是自成一體的門派劍法,這或許便是武林大會參賽者将會擁有的兩大特征?冷瞳分析着,武學向來有內外之分,外修根基靠的是勤學苦練,而內功心法靠的卻是時間沉澱。從歷年來看,參賽之人大都年不過三旬,內力頂多方有小成,只能溶于招式中使用,不足以獨當一面。如此一來,參賽者的特點便也就根據該人來歷,是草根行伍,還是門派子弟,大多歸為以上兩種了。
方才思忖到這兒,冷瞳卻突然停了下來,她下意識地朝着朝露所在方向望了一眼,那兒,朝露正和平祁大将軍說着些什麽。
莫非,朝露讓自己和這二人切磋,并非一時興起?她是想借二人之手,讓自己快速熟悉這武林大會的擂臺?
無處不在的算計與籌備。一切表面毫無意義之舉,實際都另含深意。
一時間,冷瞳竟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朝露這“體貼的準備”。
二對一切磋的時間并未能持續多久,比冷瞳想象中的要長,卻比朝露想象中的要短,但結果卻與所有人,包括衛氏姐弟在內的預測毫無差別。當冷瞳将雙刀一左一右架在姐弟二人脖子上時,比試就這樣被畫上了句號。
衛卓軒咬牙切齒地恭維了一句,而衛卓珥則是意味深長地瞪了眼朝露。朝露聳聳肩,寧源皺皺眉,唯獨冷瞳一人還保持着收好刀的動作,面無表情。
。。。
與此同時,遠在京城的太子府書房內。
“殿下是說,”秦晖揮了揮扇子,“平王殿下将昌平公主留宿在了劍宗?”
“沒錯,”賀宇晞黑着臉點了點頭,“聽聞沂兒堂堂一個皇家公主,竟日日追在那劍宗少宗主屁股後面,成何體統!若不是孤将這消息攔了下來,鬼曉得父皇得氣成什麽樣!”
曉得太子的“成何體統”定是三分真七分假,做做樣子罷了,秦晖識趣地沒有接話。
“呵,賀宇澎這是等不及了吶,動了飛淩山莊,又迫不及待地将手伸向劍宗,甚至不惜利用昌平。”賀宇晞把骨節捏得嘎嘣作響,“孤看上的,豈能讓他人得手?”
“殿下的意思是……”
“孤叫賢弟你來,是有一事相托。”将情緒收斂,賀宇晞擺着一副溫和面孔看向秦晖。
“殿下請講。”
“除了你,孤信不得旁人。”便是太子拜托起人來,也是不會忘記說恭維話的,“所以,孤想麻煩你跑一趟遠路,去劍宗會會那朝少宗主。”
“啊,”秦晖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狀,“下官明白,還請殿下放心,此事,下官定會辦妥了,讓那劍宗對殿下服服帖帖的。”
“哼呵,”賀宇晞從鼻孔裏笑了一聲,“如此甚好,那便勞煩秦賢弟尋個合适的日子,速速啓程了。”
“為殿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賀宇晞滿意地瞧了瞧嘴角,卻又突然放聲喚道:“甲丙!”
“在!”一個黑衣人出現。
“你也一同前去,一切聽從秦舍人吩咐,”賀宇晞頓了頓,補充道,“秦賢弟若是有半點閃失,你便提頭來見。”
“遵命!”
“秦晖多謝殿下.體恤。”恭恭敬敬地一禮後,秦晖帶着那多出來的尾巴,一同離開書房。
這太子還當真是無人可信吶。
秦晖一邊在心底感嘆着,一邊對着那“尾巴”友好地笑了笑。
尾巴甲丙,面無表情。
“……”浪費力氣。
小露兒吶小露兒,哥哥我不日便要帶着個尾巴回家咯,你歡迎不?
作者有話要說:
朝露:不歡迎,一點都不歡迎,除非你能把沂兒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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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明天應該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