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裴途說話的勁頭,和平時的溫和從容大相徑庭,步步緊逼沒有留一點餘地,問李星漠在哪,什麽時候回來。
可是人呢,有時候無可避免,什麽東西無端兜頭蓋臉澆個徹底,五髒六腑都被浸透,左右不願說一句服軟的話。
這個東西叫做逆反。
李星漠忽然就是不願意剛收拾好的家,裴途過來,支吾來支吾去,最後他說:“去酒店吧。”
裴途沒說話,哐地挂斷通話。
然後發來一個酒店地址。
李星漠遺憾地結束直播,磨磨蹭蹭,洗澡換衣服,又收拾一些有的沒的,慢吞吞到地方。裴途已經開好房間,也沒別的話,只是發來房間號,按着找到,李星漠幾乎是剛剛擡手敲門,房門從裏面打開,裏面的人唰地揪住他把他拖進門。
“怎麽了裴哥?啊!”連扯帶掼,他來到床上,聽見滋啦一聲,大概率是褲子線被蠻力扯開,他按住在身上動作的手,“慢點慢點……”
裴途不理他埋頭苦幹,他穿的窄腳褲,一時半刻脫不下來卡在腳踝,裴途也沒耐心給他好好解下來,就這麽挂着,被臉朝下摁在枕頭裏,他勉強得喉嚨裏直吸氣。
太久沒做,真的太勉強,裴途掐他的腰沒留力,壓伏在他身上,腿也壓着,仿佛要把他身體每一寸都攏在身下,還在他耳邊笑:怎麽上面這張也嘬得這麽緊?叫兩聲聽聽。
但是李星漠沒聽話,少見地沒張嘴,裴途于是探頭來吸他的嘴唇,說既然不叫也別閑着,給裴哥親個嘴兒。
輕佻又流氓。
可是擋不住,李星漠心裏唾棄但是身體可恥得給出反應,該軟的地方更軟該消停的地方不消停。裴途太了解的他的身體,他的身體也了解裴途,一個糾纏不休一個橫行無忌,無比契合,簡直沒道理。
彼此契合得好像,不知道,好像兩個人是相愛的。
可是仿佛只是仿佛,好像也只是好像,這場床事李星漠覺得自己跟修仙小說裏面一樣,修出元嬰神魂離體,靈魂冷冷地飄蕩在一旁,俯視沉溺在歡愛裏的身體,冷眼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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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腦中一片空白,靈魂歸竅,迷迷糊糊間他有些發愁,又沒戴t。
不過裴途好像是發洩差不多,禽獸的面目收起來,溫溫柔柔抱着他,親自給半扶半抱到洗手間作清理,既愛護又關切,在他耳邊念叨寶貝有沒有痛有沒有不舒服。
好像扯壞別人牛仔褲的另有其人一樣。
後面回到床上,兩人并排躺一躺,李星漠嗓子恢複過來,決定履行自己的職責,好聲好氣地問:“心情不好?”
他溫聲款款,體貼得好像一捧溫泉煨到人心坎上。
裴途閉閉眼,好像下定什麽決心,轉過身要抱他,又喊他寶貝。
李星漠很安靜,很乖順地躺進這個懷抱,感覺煙味比往常更重,這絕對是心裏有事。不過他也沒再追問,只是手撫上裴途的胸口,手指有一下沒一下點來點去,等着裴途開口。
果然等沒一會兒,裴途說:“社交平臺看了沒?”
社交平臺?李星漠嗯一聲,腦子轉起來,社交平臺,關于裴途的還有什麽事?就只有……
徐寫易。
果然他聽見裴途一字一句地說:
“國內媒體的嘴,陰陽怪氣暗箭傷人,比國外也不遑多讓……”
“……小徐哪見過這種陣仗?恨不得小學同學都跳出來。”
“這些都沒辦法……”
“只有到節目組探班,稍微可以做點文章。”
最後裴途說:“漠漠寶貝,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你頂一頂,裴哥是不是去看過你?看過吧?也不算你說謊騙人,好不好?”
男人嘴上說個不停,連帶着胸腔震動,一鼓一停響在李星漠耳邊,震耳欲聾。李星漠心想,這是什麽意思呢?
意思就是,別的傳聞,諸如高中是同學,諸如兩家是鄰居,這些沒有辦法,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否認哪一件都是說謊,而謊言總有勘破的一天,只有這回的節目組探班,李星漠你去認吧,認下來裴途是去找你,不是去找小徐。
是啊我不算是說謊騙人,我算什麽呢?我算是個擋箭牌。一切你的小徐不能承受的陣仗和傷害,我都可以承受,是吧。
不然呢。
我不會疼,不會難過,不會怨恨,我會無怨無悔。是這樣嗎。
李星漠閉上眼睛,他覺得自己可能會哭,但意外發現并沒有,一丁點流眼淚的意思都沒有,眼睛裏幹澀得跟站在沙漠吹過半小時的風一樣。
他說:“裴哥,咱的合同沒這一條。”
沒什麽情分可談,沒什麽委屈能提,只能說一句合同,不好意思,合同裏沒有頂缸這一項吧。
裴途撐起身,把他從懷裏剝出來審視他的臉:“你什麽意思。”
千算萬算,裴途從沒有想過李星漠居然,竟然違背自己的意思?不是撒嬌不是鬧脾氣,而是臉上面無表情,閉着眼屏蔽交流,直接拒絕。
三年了,不對,更早,甚至是兩個人還沒滾上床的時候,那個時候起,李星漠就從沒有忤逆過他。
裴途伸手推一推李星漠的肩,又問一次到底行不行,李星漠一直閉眼不說話,最後身邊一冷,是裴途起身離開。沒人說話,房間裏只有鼓鼓搗搗窸窸窣窣的聲音,大概是在穿衣服,随即門鎖的聲音響起,打開又關上,裴途走了。
房間裏剩下李星漠一個人,還有空調嗡嗡嗡的聲音。
奇怪,剛才怎麽沒注意到?
也是,剛才兩個人動靜那麽吵,誰能聽見這些細枝末節。後來倒是不吵,但也沒人注意。
忽然有點冷,李星漠胡亂抓開被子蓋在身上。他有點困,但是同時又很清醒,酒店,微涼的空調,一個人的雙人床,這些場景都好熟悉。
一些塵封已久的記憶趁虛而入,一點一滴占據李星漠的腦海。
那時他幾歲?二十三?二十四?華音的課程即将結業,畢業大演,所有應屆畢業生各自緊鑼密鼓,最後在同一個夜晚放聲高歌,所學所思都在這一場歌會裏,所有的壯志和所有的夢想,明日未可知,今夜請綻放,每個人都拿出看家本事,站在臺上唱自己,唱未來。
只有李星漠,選一首安安靜靜的情歌,沒有高音也沒有什麽炫技,他知道歌曲的詞曲作者就在臺下聽着,因此他選這首歌唱給他聽。
裴途。
本科時代晝夜無阻守在他的直播間,替他解決官司,恢複自由身,然後帶他出道簽公司做專輯,又親自輔導他,幫他考入夢寐以求的學府進修。默默的守候和陪伴,生活上和學業上毫不吝惜的資助,每一個生日頗費心思的禮物,每一天每一堂課的接送,李星漠曾經非常無措,這是……追求嗎?
不然呢。
他一名不值,從高中起就喜歡的偶像天天圍着他轉,能是為什麽?他很早就問過,隐約是剛剛從繁雜的官司當中脫身的時候,他問裴途他該怎麽報答,裴途揉着他的頭發,說你什麽都不要做,我不圖你的報答。
那還能是圖什麽?他忐忑極了。
可是所有焦慮都在畢業那天塵埃落定,他于那一晚下定決心,有什麽呢,裴途想要什麽,他給就好了,只要他有。
只要他有。
畢業演出結束,他坐上裴途的副駕,不好意思地問,裴哥,我唱的還行嗎。
那時其實他已經出道,大小舞臺都上過,可這一句問出口還是說不出的惴惴,裴途望着他也久久無言。車外是安靜又黑暗的校園馬路,唯餘的一束路燈打進裴途的眼睛,又折射到車窗玻璃和後視鏡上,李星漠只覺得自己被裴途的眼神包圍,密不透風。
裴途吻他,首次地,輕柔又小心地,那時候他以為,來臨的是愛情。
後來裴途把他帶到酒店,兩人一路從房間門口吻到床上,裴途抱着他,他帶着巨大的惶恐和緊張,渾身僵硬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擱,裴途不厭其煩地溫柔愛撫,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字,他是第一次但被很好地照顧,幾乎沒有感到什麽疼痛。
于是少債老償,這疼痛,往後的每一次他都感受到了。
第二天一早,當時裴途埋頭坐在床邊,看上去懊惱非常,說漠漠對不起,昨晚我是情難自禁,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李星漠猝不及防,不明白是什麽意思,裴途揉揉他的頭發,遞來一份合約。
今天的場景和那天多像啊。
該死的酒店該死的合約,寫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不能公開,不談感情,的這一份該死的合約。
可是,李星漠心想,更該死的是你自己。
你為什麽要簽?
裴途不要臉,你呢,你能好到哪兒去?他是将心向明月,你做不成明月你就做溝渠是嗎?陰暗的,肮髒的,不值一提的,茍延殘喘的,現在人這麽對你,你能怪誰。
簽是你簽的,路是你選的,你能怪誰。
這天晚上,李星漠粉絲齊齊傻眼,他們剛剛被上午一通直播安撫不少,沒料到晚上竟然出這種幺蛾子。
李星漠V:
裴裴又來慰問,是之前在山裏就帶過的一家,五星推薦【圖片】
配圖是一桌子外賣,一家五星酒店的logo分外醒目。圖是李星漠之前拍的,還是裴途要給他補過生日那次。別問為什麽那會兒他會拍幾只外賣盒子,別問。
圖是老圖,但別人不知道,廣場很快炸開,什麽叫山裏就帶過的一家?意思是“裴裴”到山裏看過你呗?李星漠自己的粉絲五味雜陳,裴老師他們真是又愛又怕,是自家的伯樂,但是吧,師父帶進門,師父要餓死,感恩戴德是真的,兩家水火不容也是真的。
果然裴途粉絲把李星漠的這句話翻來覆去從頭到腳罵個遍,倒貼、愛蹭之類的陰陽怪氣層出不窮。
辱罵在幾個小時以後達到頂峰,因為裴途既沒有點贊也沒有轉發,零互動,于是辱罵變成嘲諷:蹭蹭蹭就喜歡蹭,賤不賤賤不賤,看我們裴老師理你嗎?
李星漠關上手機沒再看這些,不出所料的東西不用去看。
他疲憊地躺在酒店豪華又冰冷的床上,合約快到了,不續了,三年了,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