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為了感激鄭政委, 肖倩倩跟蕭鑫回去之後，選了兩瓶這個年代的酒，兩包糖, 再加上魚幹、木耳幹、香菇幹等可貯存較久的幹貨, 附帶一封感謝信, 拜托趙然的爸爸順手帶去給鄭政委。
至于等他回去後，打算怎麽跟鄭政委結成聯盟, 這就不是肖倩倩等人能知道的了，畢竟他們的關系也沒親密到這份上。
在這期間, 八一廠陸續招了一批臨時工，加速生産, 急趕慢趕的，在十二月快結束的時候，終于做出來兩千多輛玩具小卡車，并且沒有影響到原先三輪車的預約訂單。
成品玩具車被一個個紙盒包裝着，然後堆放在運輸部調出來的大卡車上，随時都可以出發, 把玩具車送到南市的人民政府, 等待官方派發出去。
“诶呦，終于可以把這件事給脫手了。”
廠長忍不住感慨, 見所有的玩具車都裝車完畢，很是松了一口氣。
廠裏其他知情.人，也都在這一刻完全放松下來。
已經到了這份上，總不能再生出什麽變故了吧？
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
但就在玩具車被運輸到南市去之後, 廠長帶着蕭鑫、肖倩倩等人, 作為這件事的負責人一塊過去, 卻發現接待他們的, 正是一個熟面孔——一個不算友好的熟面孔。
“呵呵，好久不見啊，常廠長。”陳書記笑眯眯地打招呼。
常廠長沒有回頭去看肖倩倩他們，但想也知道，他們的臉色，估計是一樣的不好看。
前不久，不還說陳書記在一汽廠，給一汽廠的廠長做事嗎？怎麽現在又出現在政府這邊了？
常廠長心中有疑惑，也有擔憂，但面上還是迅速表現出一個禮貌的笑容，“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陳書記。”
“诶，現在可不能直接喊我書記了，這可是在省政府。我現在是副黨委書記，簡單點，喊我陳副就行。”他面色紅潤，顯然這些日子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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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個廠的書記，變成黨委書記——即使是副的，也是明顯的大升職了。
也不知道這姓陳的是搭上了誰的車……他跟一汽廠魏廠長是一個派系，估計是他們背後的人，正在培養可用的屬下吧。
看來他的新靠山，分量很重啊，這樣的職位都給人扶上去了。
“原來陳副轉到這邊來就職了啊，這可是大好事，恭喜恭喜。可惜我們沒有提前得到消息，不然可得帶點東西過來，慶賀一番。”常廠長依然是說着場面話。
姓陳的也沒想着常廠長有幾分真心，他這次特意過來，有兩個目的，一是彰顯一下自己現在的地位，告訴常廠長這些老仇人，如今他混的不錯，以後他想坑一下八一廠的什麽人，可容易多了；第二嘛，就是現場告訴他們，他特意準備的、久違的“見面禮”。
“唉，你們那邊聽到什麽消息，确實是比較延遲。這玩具車啊，領導們現在又覺得不适合作為送給烈士子弟的禮物了。
你們想想看，人家連吃飽穿暖都不能保證，我們費時費力地送去個玩具，那有什麽用呢？”
眼見着常廠長臉色變黑，姓陳的笑得愈發燦爛，“不過既然你們已經辛苦給生産出來了，就想辦法給銷售出去吧。賣玩具車賺到的錢，扣掉你們的人工成本、生産成本，多出來的作為采購資金，給烈士子弟買買衣服、糧食。送這些，才能真正體現領導的關懷啊。”
“領導考慮到你們做這些也不容易，在計算成本的時候，你們稍微多算一點，也沒事的。等這件事辦好了，中央會給你們頒發一面錦旗，還有，你們不是申請購買新機器嗎？那個大概率也能被批準。”
他說着的是“好話”，可目光中的惡意，卻完全沒有遮掩。
事情變成這樣，指不定就是他工作調動後，堅持不懈地在領導們面前亂說話，而領導出于對他的信任，并沒有詳細了解八一廠現在的狀況，就順着姓陳的意思，臨時改變了主意。
這種做法，從大局上來看，是沒有毛病的。
現在大多數人，的确更需要衣食，而不是玩具。
可姓陳的這家夥，明明可以在一開始就這麽說，那八一廠把賣三輪車的盈利捐獻出來一部分——或者組織工廠員工友情捐獻，都可以；他偏偏等着八一廠把玩具車都給生産出來了，臨時鬧了這麽一通，讓八一廠進退兩難。
人都明确說了，烈士子弟不需要玩具，而是需要衣服跟食物，八一廠總不能上趕着還把這些玩具車給送出去。
但領導讓八一廠自己想辦法，把這批玩具車售賣處理掉，再把盈利的錢拿出來做好事……
他們怎麽去賣這些玩具車？
三輪車是很實用的工具車，八一廠努努力，明年一年賣兩千輛，也不是不可能。玩具車除了能給小孩玩，就沒其他用處了。
現在的人哪有那麽多錢買玩具？即使有錢，他們也會顧慮這種行為，會不會讓其他人批評。
用四個卡車裝着送過來的玩具車，現在成了甩不掉的拖油瓶。
之前的兩個月，全廠為之付出的腦力、人力、物力、財力……都有可能付諸東流。
常廠長在姓陳的面前，還強撐着最後一絲笑意，拒絕午餐、茶水招待後，他看着姓陳的趾高氣昂地離去，自個的肩膀，瞬間塌了下來。
“廠長……”肖倩倩發覺廠長身軀在顫抖，趕緊上前去扶住他，卻見到這個一直穩重的長輩，低着頭，任由滾燙的淚珠滴落在鞋尖、地面上，“常叔，您別這樣！”
肖倩倩這下子也有點不知所措了，她看向蕭鑫。
蕭鑫走到另一邊，擔憂地扶住廠長，“常叔，我們先回去吧？”
“等會……”廠長話音顫抖，抓住蕭鑫，“現在不能回去，不能……不能讓那些司機們看到我這樣子。”
現在只有他們三個人在，意味着這件事暫時只有他們三個知道。
要是被司機看見廠長這崩潰的樣子，肯定會猜出事情又有了不好的變化。
廠裏的人好不容易放松下來，就等着把這件事交了差，然後一心一意去搞三輪車，多賺錢。要是他們帶着壞消息回去，估計全廠的人心，都會受到負面影響。
“诶，到底是我這個當廠長的沒用啊。”廠長示意蕭鑫跟肖倩倩，扶着他到一處隐蔽的地方，直接坐在冰涼的地面上。
“常叔，您別坐地上，大冬天的，小心凍病了。”肖倩倩想扶他起來。
常棋擺擺手，“不用！這地上再冷，也沒我的心冷。”
“你們說，是不是我這個當廠長的太沒用，沒什麽背景，有啥事都得不到內幕消息，所以才連累大家，做事情不順利？”
一輛小小的玩具車，從被肖倩倩他們幾個人手工做出來，再到被張梅看中、下訂單要買一百輛，都是偶然事件。
但在這之後，他們就像是陷入了一個灰暗的漩渦一樣，正常的玩具車小單子，先是變成自負成本的贈送禮品，然後一百輛，被迫增長到兩千輛。他們差點不能完成這個目标，好不容易齊心協力做出來了，貨送到大門口，都沒讓領導見着，就又要被打回去，讓他們自己去賣。
現在是好賣貨的年代嗎？
也不知道那個姓陳的是怎麽跟領導說的，居然讓領導深信他們能做到這樣的事。
兩千輛玩具車，就這麽砸在八一廠自己手裏了啊！
這裏面，八一廠投入了多少錢？
原材料、人工、燃料等等，還加上為此購置的一條舊産線機器的溢價部分，總共超過了一萬！
而領導為了鼓勵這件事，僅僅只是在最開始撥了一千塊錢罷了。
剩下的赤字，都是八一廠自己承擔。
這裏面的每一分每一毫，可都是工人們的血汗錢。
常棋覺得自己都沒臉回去了。
他要怎麽面對下面幾個部長的失望，要怎麽面對全廠員工的質疑？
“常叔……”肖倩倩在常棋身邊蹲下來，目光中也是一片茫然。
而蕭鑫，更是不擅長這類事情了。
他們有足夠的聰明智慧，但受限于這個時代，他們太難應對這種突發的為難了。
三個人在沒人經過的牆角，或蹲着，或坐着，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時不時唉聲嘆氣，可誰也沒得辦法。
“不行，我總得試着争取一下！”常棋用手撐地，猛地站起來，卻因為起的太猛，差點摔倒。
還是蕭鑫反應快，把人給攙住了，“小心。”
常棋又緩緩彎下腰，撐着膝蓋，緩解這一瞬間的頭暈與腿酸。
過了好一會，他才有力氣站直了，“我要自己去找領導，跟他們說明現實。”
“領導只是被那個姓陳的小人給蒙蔽了而已，只要我去講清楚，事情還會有轉機的。”
“可是……可是人家現在打入了領導層內部，比起我們這些外地工廠的人，領導肯定更信任那個姓陳的啊。”
說實話，肖倩倩沒想到早前把陳家父子算計走之後，還會有被狠狠坑一把的今天。
“陳學理”這個名字，在這一次真實經歷的人生裏，也變得讓她一聽就有惡心感了。
她早該知道的，按照原本一生的經歷，陳學理跟他兒子，會一直折騰她跟蕭鑫那麽久，就說明他們父子本就是極其小氣的人。
之前在八一廠，他們占據上風，還算計陳學理父子倆，讓他們一個聲名狼藉、往後很難再找工作，一個被迫離開徐市，換一份更難上位的工作……他們會不記恨、不找機會報複才怪。
也虧得常棋跟肖倩倩還覺得做人要留一線，給陳學理留下退路，免得大家鬧得魚死網破。
結果現在是，姓陳的那條魚沒死，卻還是要回來把八一廠的網咬破。
“他敢直接把我們攔在省政府門外，說明他肯定考慮到了，我們可能會激動地去找領導尋求幫助。他可能已經為此做過了什麽，一旦我們真的跑去跟領導說這件事做不成，或許還有更糟糕的情況在等着我們。”
按照對陳學理的了解，肖倩倩幾乎肯定，他絕對設了埋伏。
“那怎麽辦？”之前覺得兩千輛玩具車做不出來時，常棋都沒有像今天這麽崩潰過，這件事的發展，接二連三的惡化，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讓他瞬間變老了一樣。
肖倩倩一時哪裏想得到辦法，可她确定的是，肯定不能讓廠長沖進去找領導。
總之，先回八一廠再說，大家在一起開個會，頭腦風暴一下，萬一能想出法子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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