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趙然對他爸有種逆反心理。
原本今天之前, 他跟常歡、肖倩倩、還有岳父岳母等人私下都說過這件事，覺得是有人在惡意傳謠言，說他們八一廠有搞資的傾向, 正商量怎麽應對呢。
結果他爸突然過來, 這麽強硬地讓他們停下這個單子, 趙然反而受到刺激，無論如何都想完成這筆交易了。
常廠長在廚房裏頭, 聽着他們“聊天”的氛圍不愉快，而中午午休的時間并不長, 大家還得吃飯上班呢，總不能一直這麽幹等着, 只好走出去，笑呵呵地打圓場。
“這單子是一個跟我們廠比較熟悉的領導下的，她也是好意，想做些玩具車，送給戰友的孩子，聊表心意, 并不是為了賺錢。如果是為了賺錢, 我們肯定不會同意接單的。”
“那你敢說，在生産這些玩具車的訂單中, 你們八一廠，一毛錢都沒賺嗎？”趙長書冷着臉問道。
常廠長有些尴尬地笑笑，“話不能這麽說啊……”
“正常安排員工去生産，我們得考慮原材料、機床損耗、燃料和電力消耗、員工的工資等等, 沒辦法把成本計算得特別準确, 未免工廠虧本, 肯定要适當往上預算一些的。”
廠長說得也是事實。即使他們并沒有想通過做這點玩具車賺錢, 可他們也不能讓廠子做虧損的生意啊——現在這方面有財務部死死盯着呢，要是計劃上直接說會虧，財務部按照他們的原則，是不給通過審批、不給蓋章的。
所以，或多或少，八一廠會從中獲得一些利潤。
“只要你們用這個賺了錢，就避免不了被人诟病！”趙長書很是生氣，“你也不是剛做廠長，怎麽一點警惕心都沒有？玩具、玩具……你看普通的商場裏、供銷社裏，誰賣玩具？”
“國家要搞建設，可現在國家處境不好，資源有限，再加上……反正國家推崇的，是艱苦樸素的生活方式，你們還往槍口上撞，搞享樂主義的東西，這不是上趕着給人遞把柄嗎？”
趙長書語氣不好，可他說的就是如今的現實。
最開始肖倩倩抗拒由工廠生産玩具車，就是考慮到了這一點。
只是，這單生産量确實很少——一百個小玩具車，用兩個蛇皮袋就能裝下了；她想着，本該一直迫害他們的陳書記父子倆已經走了，身邊已經沒了什麽大危險，出于對軍人之間情誼的尊敬，他們接單生産，應該不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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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想到，沒有陳書記父子倆在廠裏，還會有不知道是誰的別人在使壞。
——把有偏向性的風言風語，都傳到了南市那邊，這背後沒人故意使壞，可能性幾乎為零。
肖倩倩讓常歡回她房間休息，自己則是搬了個小椅子，坐在樓梯口，偷聽底下的談話。
聽到趙長書跟廠長兩人的交鋒，廠長明顯越說越弱勢，她也很無奈。
這件事，沒人管就不是事；有人想從中做文章，就是個事。
肖倩倩想着自己是不是烏鴉嘴了？
之前想着，如果這件事出點問題，剛好可以讓常叔漲漲記性，以後做決定時，少從人情出發，多考慮廠裏的利益、還有安全與平穩性。
這一百個玩具車吧，雖然不至于造成很大的影響，但可能會給有心人創造了機會，以教育、監視等名義，往八一廠塞人。
好不容易把陳書記那樣的外人弄走，肖倩倩可不想再來個不知道好歹的管理人員了。
這件事，要怎麽辦呢？
她托着腮，一時沒有主意。
現在這件事的為難點在于，他們已經跟張梅接了單，并且生産線上都排好計劃任務，開始做産品了，不好突然反悔，把單子停掉。
不然，會不會得罪張梅這個領導不好說，工廠內部也覺得計劃變來變去，沒個定數，會讓人心浮動。
心裏下意識想着這些，肖倩倩沒仔細聽樓下交談到哪裏了，就只聽見趙然突然大聲說：“大不了這批貨免費送給人家，廠裏生産的成本，我個人來出！”
“诶你這孩子！”常廠長知道女婿是在跟他爸犟，扯了他一下，“廠裏的事，怎麽也不會讓你個人來承擔，再者說，這個訂單是我做主接的。這事先別談了，大家趕緊吃飯吧。”
“先吃飯吧，啊，下午還要上班呢。”廠長跟在哄大兒子似的，把本要發脾氣的趙然給弄的不好意思，便別扭地坐下了，扭過頭，不肯看他爸。
廠長語氣溫和，好不容易把樓下的人都給安排坐下來，才喊肖倩倩她們，“倩倩、歡歡，你們倆也下來吧，菜都要涼了。”
“诶，好！”肖倩倩扶着常歡，一塊下樓，偷偷瞧了眼趙然他爸的神色，覺得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也就放松了些。
吃飯的時候，被奶奶抱久了的肖筱，鬧着要換爸爸媽媽抱，肖倩倩笑着勾了勾小家夥的鼻頭，“爸爸媽媽要吃飯，等會抱你，好不好？”
“唔，不……要媽媽！”筱筱往肖倩倩的懷裏鑽。
抱着孩子，雖然對吃飯有些影響，但未免孩子繼續在不合時宜的時機鬧騰，肖倩倩便準備把她從媽媽懷裏接過來。
蕭鑫輕輕拍了她一下，“你先吃吧，我來抱。”
說着，就把閨女給抱到了懷裏。
現在肖筱長得壯實，力氣也不小，抱着她的時候，總要防備她突然興奮地亂動。一旦沒照顧好，一個沒注意，就會讓她摔了。肖倩倩跟她媽如果要一邊抱着肖筱，一邊吃飯，都是要讓肖筱坐在懷裏正中間，兩只手都照應着，自己想吃一口東西，就特別不容易。
而蕭鑫他是男人，力氣大些，一只手就能掌控住這個小家夥，比肖倩倩帶起來要輕松。
“要喂，蛋蛋。”筱筱無所謂是爸爸還是媽媽抱她，見一桌人都坐好後，就聰明地知道，可以開吃了。她擡起肉乎乎的小手，指着被特意端到她面前的一小碗炖蛋，滿眼饞意。
蕭鑫微微笑彎了眼，把碗端近一些，拿小勺子，每回只舀一小口炖蛋，吹涼些再給喂到小家夥嘴裏。
小家夥吃得“噠叭噠叭”響，時不時要回頭沖喂食的爸爸笑，特別招人稀罕。
就連已經有了三個閨女、并且心裏有些嫌棄閨女們的趙長書，也多看了這小丫頭幾眼。
蕭鑫這邊先專注喂孩子，肖倩倩加快咀嚼速度，比平常更快地吃完飯，剛好見那碗炖蛋也空了，便說：“我吃好了，孩子給我，你趕緊吃吧。”
“嗯，”蕭鑫見肖倩倩确實吃好了，才把孩子送到她懷裏。
肖筱可能是被養的好，不止身體健康，連聰慧程度都比同齡人高一些，現在還沒滿一歲，就會說比較多的字詞了，能聽懂的話也不少。
她吃飽了，小嘴就愛叭叭地說個不停，奶聲奶氣的可愛話，倒是讓餐桌上的氣氛活躍了不少。
等吃過飯，大概還剩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就該上班了。趙然懶得再跟他爸交流，先帶着常歡離開，去技術部的辦公室了。
肖倩倩看了無奈的廠長一眼，為了把空間留給他跟趙長書，也趕緊拉着蕭鑫一塊先上班去。至于媽媽，就跟趙然的媽媽一塊，在她住的那間客房裏，關上門逗小孩。
中午的時候，技術部一些不回宿舍或者回家的人，吃過飯就回辦公室，習慣趴在桌上午休一會，肖倩倩他們過來，不好發出明顯的響聲打攪他們。
她便使了個手勢，招呼常歡他們出來。
“怎麽了？”常歡一臉疑惑，“是不是我們直接這麽走了，趙然他爸生氣了啊？”
“不是這個，他爸爸那邊，有你爸應付呢。”肖倩倩擺擺手，“我喊你們出來，是想聽一聽，你們心裏對這件事是什麽看法。”
“說實話，這件事鬧開了，影響也沒特別大，就是會讓一些有些人找到可趁之機，或許會往我們八一廠裏塞人，然後影響到常叔在廠裏的話語權而已。不過，現在我們廠，有自己的管理體系，就算真的塞人進來，現在的幾個部長、班長也不是吃素的，所以倒也不必太緊張。”
“還有就是，我們四個跟這件事的牽扯比較多，本來這玩具車只是我跟蕭鑫要做的，後來你跟趙然也參與了。在別人看來，我們四個關系又這麽要好，肯定是我們一塊合作的。若是人家說這玩具車，有違背艱苦樸素精神的傾向，那對我們四個肯定有最大的影響，比如說跟別人競争什麽機會時，這件事被曝光出來，就會讓我們處于弱勢。”
反正，這事兒就是說起來不大不小，後續影響會忒惡心人的那種。
“照我說，不如就按我中午那意思，直接私人承擔了這批玩具車的成本，然後以關懷戰士後代的名義，把東西送給張女士的戰友家屬、還有一些其他烈士家屬。”
趙然本就急性子，可能是中午跟他爸說的不愉快，這會也有點不耐煩的樣子。
常歡扯了扯他的衣袖，權做安撫，然後才跟肖倩倩說：“趙然說的也有道理，但以前沒這麽弄過，不知道可不可行，還是等晚上回去問問我爸吧。”
“不用問了。”
趙長書冷着臉走過來，身後是一臉無奈地跟着的廠長。
“我跟你爸商量好了，”趙長書看了常歡一眼，然後才看向自己兒子，“你們廠長同意由廠裏承擔這批玩具車的生産成本，就按你說的意見，回頭跟買主商量好，把玩具車贈予出去。”
“以後做事之前先過一下腦子，別再摻和有的沒的瞎鬧了。”
“是是是，”在趙然對他爸出口之前，廠長趕緊又攔在他們中間，“這次趙書記也是費了心，特意往我們徐市跑一趟，辛苦了辛苦了。後續的事我會處理好的，你不用擔心。趙然年輕氣盛，但确實是個能幹的好孩子，你對他要求也別太嚴格。”
兒子得了誇獎，趙長書有些得意地擡起下巴，嘴角也有了一絲笑意，顧不得繼續去嘴炮兒子兒媳還有他們的朋友了。
趁着他心情好，廠長使了個眼色，讓肖倩倩跟蕭鑫先離開，然後自己引着趙長書往外走，“趙書記要不要在我們廠裏看一看？”
“你們這麽點大的廠子有什麽好看的，我當廠長的時候，你這八一廠還不存在呢。”趙長書說話依然是不客氣。
這臭嘴的水平，跟趙然有的一拼。連常歡都忍不住偷偷對趙然翻白眼，暗嘲他平常跟不熟的外人講話，就是這破樣子。
以後要是她繼承八一廠的廠長位置，趙然還不能管好這張像他爸的嘴，估計會不知不覺中給他們夫妻倆得罪一批人。
趙然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自知理虧，就忍住脾氣，這會兒不說話給岳父、老婆添亂了。
至于常歡她爸，則是跟女婿相處多了，比較擅長應對這種說話難聽、脾氣不好的人，就呵呵笑着，“那您是打算直接就回南市去？還是我給安排個招待所，在這住一.夜？”
“我直接回去，住什麽招待所，裏面又髒又亂又差。”趙長書渾然不管這話說出來，別人會是什麽臉色，反正他平日裏高高在上慣了，背後還有更高的領導支持，“我過來就是為了這一件事，警醒你們一下。反正你們有了解決措施，我就不操心了。這次過來，有秘書跟着一起，我會讓他買好回去的車票的，不用你們管。”
“行，行，”廠長維持着禮貌的微笑，“我們這已經快到上班時間了，您看，是我送您出去，還是……”
“我自己走，秘書在外頭等着。”趙長書說完，又看向兒子，可他兒子趙然，已經跟常歡溜回技術部了。
趙長書又受了一次悶氣，只得黑着臉，獨自往八一廠外面走。
常廠長是真的不去送。反正人家不講究，他也沒必要上趕着親近。
要不是女婿跟親家母為人都比較好，又寵着常歡，廠長才懶得跟這個名義上的親家公廢話呢。
見人走了，他就去找盛部長，還有財務的蔡部長，開個小會，把這件事給處理掉。
而趙長書那邊，出了八一廠，果然有秘書等在外頭，“書記，您的事情處理好了啊？”
“嗯，買下午的車票，我們直接回南市吧。”
“哦哦，好的，現在直接過去火車站，還來得及買最近的票。”秘書長得特別老實，講話時總是點頭哈腰的，這副作态，反而很得趙長書的喜歡。
在去車站的路上，趙長書甚至還有心情，把中午的事情藝術加工一下，美化自己的形象，把整件事會怎麽解決，随口跟秘書說了。
“不愧是書記，他們那麽多人都沒想出主意，您一來，這事就有譜了。”秘書奉承道。
“呵呵，那可不……小地方的人就是沒見識，啧。”趙長書一臉得意，沒注意到，跟在他身後的秘書，眼珠子狡黠地轉動着，并不像表面的肢體動作顯得一樣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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