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到了十月裏, 肖倩倩帶着常歡一起，給那小卡車編織了五款不一樣的外殼，區別主要在車頭跟車鬥後面, 因為藤編很靈活, 所以可以方便地編出狗、貓、豬、燕子、魚的外形。
不同的外殼套上去, 讓小卡車的體型也随之變化。鋼鐵的原色被隐藏在可愛的藤編下，倒有幾分憨厚的可愛感。
“來, 現在再試試看，套着這些外殼, 會不會影響車子運轉。”肖倩倩拿了個小豬造型的藤編外殼，給小卡車套好, 就讓蕭鑫拿去試。
這會兒已經到了下班時間，技術部的大家，要麽在繼續給今天的工作收尾，要麽在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下班。
聽肖倩倩說要試這個車子，都回自己工位上做好, 頗感興趣地等着看。
“你們對小孩子也是夠寵的, 不過，小女孩家家, 會喜歡玩車子嗎？”有同事這麽問。
肖倩倩把車子遞給蕭鑫，随口答道：“可能是平時見的多了，她就喜歡這些，跟我們一塊回家的時候, 就愛讓她爸抱着, 繞車子轉圈圈看呢。”
話音剛落, 蕭鑫這邊就給小卡車上滿了發條, 找到沒有障礙物的空地，把車子放下去。
大家不約而同地閉了嘴，關心地看着小車。
小卡車發出極小的聲音——那是內部齒輪帶動車子的聲音，以先快後慢的速度，往前直直沖了五米多。
“喲，不錯啊！”一聲誇贊從門外傳來。
肖倩倩回頭一看，“盛部長，張女士，你們怎麽一塊來了？”
盛部長好歹兼任技術部的部長，下班後過來看看還情有可原，可張女士——張梅，是小亭鎮造橋工程的負責人，她怎麽也在這個時間過來了？
“我接下來有工作調動，現在有幾天休息時間，好奇你們工廠是什麽樣的，就過來看看。”先回答的是張梅，她的目光在玩具小卡車上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之前我們付三輪車尾款的時候，是拜托你們自己過去簽字蓋章的，我們那邊趕工期，就沒安排人過來，現在想想還有點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不麻煩，您之前對我們多有照顧！”陸總工在盛部長的示意下，趕緊出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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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喊了個年輕點的技術員，“小劉，去給張女士、還有盛部長泡杯水來。”
“诶，好！”被點名的技術員趕緊行動起來。
現在沒人想着下班了，大部分人有些拘謹地坐着，還是沒搞明白張梅過來的目的。
張梅其實真的只是調崗前有閑空，一時興起，過來看看八一廠的氛圍而已。
之前跟她接觸的都是技術部成員，而技術員們經過之前改組的沉寂、人員篩選、再到開發三輪車的積極性被激發的過程，所有人的精神面貌都非常積極向上，讓張梅對八一廠的印象很好，她才好奇八一廠整體的情況。
她也不是故意挑在下班時間過來，其實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她就到八一廠了，跟廠長通報後，廠長那邊還有一些公務跟外面對接，就讓盛部長帶着張梅在廠裏看一看。
看着看着，時間就到了六點，等他們來到技術部的辦公室，剛巧就撞上下班時間了。
蕭鑫試那個玩具小卡車，也被她看到了全程。
閑聊了幾句，眼見着氣氛就要變尴尬，張梅主動把話題轉到被“遺忘”在地面上的那個小卡車，問：“這是你們做出來的？”
“是我們幾個做的，”肖倩倩指了指自己、蕭鑫、還有常歡跟趙然夫妻倆，“主要是家裏小孩喜歡車子，她平時沒什麽東西玩，我們就趁着下班的空閑時間，摸索着做了個玩具小車。”
“那你們還挺厲害哦，這車子能自己動。商場裏的外國玩具小車，都做不到這點呢。”
普通的商場裏并沒有玩具車，但對國外友人開放的“友誼商店”裏面有。張梅身份特殊，在京城的時候，偶爾會去那裏逛逛。
“也不是多厲害啦，就跟機械表差不多，用的發條上勁來驅動小車子，勁用沒了，車就停了。而且這車子也不能自己控制方向，前頭稍微用腳攔一下，它就跑不動了。”這不是廠裏的産品，所以肖倩倩并不忌諱說出玩具車的絕對劣勢。
張梅笑着搖搖頭，“不，這樣已經很厲害了。”
說着，她主動走過去，把這玩具車撿起來，仔細研究了一番，好似随意地問：“這個能批量做幾十個嗎？”
“啊？”肖倩倩有些發愣，一時沒搞明白張梅是什麽意思，求助地看向盛部長。
盛部長也是疑惑的，只是他年老人精，沒有表現出來，就跟之前閑聊一樣，用随和的語氣，反問：“怎麽，張女士家裏難不成有幾十個小輩會喜歡這小玩意兒？”
“噗，我哪來的那麽多後輩啊，”張梅先是笑了下，掩去目光中的複雜，“只是當年在部隊裏，有很多部下，現在已經不在了……我一個人沒法照拂那麽多人的後代，看到這小車，就想着，送個玩具過去，也算是點心意。”
玩具車不是吃穿用度的東西，寄送過去，既不會給部下的家庭惹來眼紅的麻煩，又能體現出她這個“有權有勢”的當官人，還記得那些犧牲的老部下們，若是他們家人在當地受欺負，欺負他們的人，也要考慮一下張梅這個人的存在。
張梅自從傷退後，一直想辦法偷偷貼補那些部下的家庭——她自己反正是孑然一身，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節省下來的東西，都換成不打眼的吃用之物，分別送給犧牲部下的家人了。
只是，前段時間她受到求助，才知道，她以往送出去的那些東西，在她眼裏很是普通，可在吃不飽吃不好的一些貧困地區，其實特別招人眼紅，即使人家不敢直接去搶，也會暗地裏去偷。
這種事讓張梅很氣憤，可她也不能一家一家地找上門去報複回來，只能把原先贈與的物資，再次降級，換成最不起眼的劣質粗糧，然後在裏面藏一小袋麥乳精，才敢寄出去。
這樣一來，部下家人遇到的小偷小摸幾乎沒有了，但又有人覺得是她開始遺忘老部下們，就導致有些弱勢的家庭，尤其是孤兒寡母這樣的，在當地很容易受欺負。
這次意外見到這玩具小汽車，剛好可以給有孩子的家庭寄一個過去。
一是孩子們八成會喜歡這玩具，能哄他們開心，張梅心裏也安慰；二是玩的東西這麽特殊又明顯、還不能吃不能穿的，就不會招惹到成年人的陰暗心理——至于孩子之間的争搶，可以由大人阻攔；三是，這東西看着并不便宜，屬于人家不敢偷去賣的貴重物，剛好可以強調張梅對部下家屬的依然在乎。
這些心思，張梅沒必要跟八一廠的人說，她只需要表達出自己的需求就行了。
“幾十個玩具車啊……”盛部長看向肖倩倩他們，見肖倩倩露出遲疑的神色，便問，“倩倩，這個做起來費時間不？”
“若只是幾十個，大家都給我們挑一挑能用的材料，在下班時候做，或許兩個多月能做出來。”肖倩倩回答，她其實不太想接下這種吃力不讨好的活。
張梅笑了笑，“要不我把數量提到一百個，你們當成一個小批次，直接讓工人做吧。這是我私人的購買需求，你們報個價，我會全數付清的。”
“這倒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肖倩倩看出張梅并不是什麽惡人，便直白了些，“這個玩具車，畢竟是玩樂的東西，我們在工廠裏做這個，很容易遭人诟病。要是還收錢，那搞不好還說我們工廠私底下投機倒把呢。”
肖倩倩言之有理，張梅沉默了一會，才說：“我等會跟你們廠長商量商量吧。”
見張梅沒有仗着領導的身份，就硬安排他們做，肖倩倩也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只是，她見張梅那樣子，也不像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帶着這個愁緒回家，肖倩倩把玩具車給閨女玩，看着小家夥樂呵呵跟在車子後面爬來爬去，才露出些笑意來。
蕭鑫給她倒了杯溫水，問：“怎麽了，一直犯愁的樣子。”
“我是擔心，那個女領導回頭還是會讓我們做玩具車。”肖倩倩沒接過水杯，只讓他放桌上去，“唉，早知道我們別帶去廠裏了，在自家或者歡歡家去做也一樣的。”
“只是給人家做幾十個小車，就算不收錢，也就費兩三個月功夫的事，沒必要這麽愁吧？”蕭鑫把要爬出堂屋的閨女給捉回來，在她幹嚎之前，又把車子上滿發條，讓她放地上去玩，做着這些事，也不耽誤他跟肖倩倩講話，“就當是讨好領導了呗，聽說她接下來調動工作，要去代管另一個更大的造橋工程，搞不好還會跟我們下單買新三輪車。”
肖倩倩看着蕭鑫被閨女帶得團團轉，不由得嘆氣，“唉，這不是費不費功夫、讨不讨好領導的問題啊，我之前都當人家面說的那麽不委婉了……現在我們國家的局勢特殊，對于私人享樂的東西，還是都抱有一些警惕心比較好。”
即使沒有閣樓下那個農貿市場的存在，肖倩倩也能在很多外界施加的困境裏破局，就是靠着這點幾乎天生的警惕心。
如今有了農貿市場這個金手指，她也沒有太過飄飄然，而是一直保持着這些小心。
“我們作為筱筱的父母，手工給她做個玩具沒問題；但我們作為八一廠的職工，給領導關心的其他孩子，做一批量的玩具車，就不妥當。”
肖倩倩這麽說，蕭鑫理解了。
但他不像肖倩倩顧慮的多，“我們也沒必要想的那麽複雜吧，人家當那麽久的領導了，若這事有明顯的大風險，她肯定不會直接提出來的啊；再者說，私人享樂的東西，其實收音機也算是一種吧。”
雖然收音機能收到的電臺有限，大多還是偏教育意義、有點洗腦的，但這改變不了收音機，在大多數人眼裏，是享樂主義的一種看法。
“你說的也有道理，或許是我想太多了吧。”肖倩倩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把玩出一身汗的閨女抱起來，“筱筱，你再滿地爬，你這漂亮的花褲子就要磨破了哦！”
說着，肖倩倩故意露出嫌棄的表情，給胖丫頭拍了拍身上的灰，抱着坐在椅子上，抽出墊在她背後的汗巾，讓她歇一會。
肖筱坐在媽媽腿上，看着自己短短的小肉腿，見花褲子果然蹭了一層拍不掉的灰褐色，就癟了嘴，“醜！醜！”
這下子，肖倩倩跟蕭鑫都沒工夫去想別的了，閨女別的方面還好，就是越來越臭美，要是她覺得自己醜了，可是很難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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