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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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汐明坡,衛家軍魚鱗铠甲,手握鐵盾,沖在最前面,抵擋住如猛虎而來的成國軍,戰馬在血海中嘶鳴,雲卷沙鷗,狂風如劍。
宣國天隆帝和蕭南王并未參與此戰,他們途中調轉方向,去了郡山。
霍臨一身黑色铠甲,頭戴青銅頭盔,氣質與往日截然不同,俊美的面龐多了一絲冷凜和桀骜。
“皇上就這麽篤定寧國會助力成國”霍臨問。
他本想與衛家軍一起禦敵,可是霍朝淵卻突然要帶他前往郡山,說寧國會突襲郡山,聲東擊西,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霍朝淵道: “朕說會,就會。”
前世便是如此,寧國在成國與宣國之間,選擇了實力更強勁的成國作為盟友,當時寧國突襲時,衛家大郎領兵折返,才将寧國打退,卻斷了一條手臂。
寧軍退攻郡山後,又湧去汐明坡與成國一起攻打衛烨和霍臨,兩國聯手,宣國四面楚歌,損失慘重,他禦駕上陣,堪扭回局面。
這一世,他要提前截住寧軍,先取下寧帝首級,再去取成帝的。
霍朝淵并未多解釋什麽,雖然心中存疑,但誰叫他是皇帝,霍臨只能從命。
他做了最壞的打算,或許皇帝已經查出真相,要借此斷了他。
但,到底誰了斷誰還不一定。
這麽多年,他從沒有謀反叛逆之心,也對那個位置不感興趣。
可是那個位置,她喜歡。
等他和霍朝淵換了身份,他就不信,她還每天想着霍朝淵,一定會變回從前。
她的崇拜,愛慕,本應該都是屬于他的。
前方山路崎岖,不見寧軍來襲,只見突然飄落而下的白雪,霍臨不自禁摸了下左肩。
沒有人知道,他左肩上有一塊牙印還沒有消去,是那天女孩咬的。
她咬得可用力了。
霍朝淵轉眸,忽看見霍臨在吃吃地笑,寬眉蹙起。
“皇上,寧,寧軍真的打過來了!”有人來報。
*
因為有備在先,霍朝淵和霍臨各帶兵馬兩路夾擊,将寧軍殺得人仰馬翻,寧國大将軍被俘,寧帝被逼至懸崖。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寧帝不敢相信,他們氣勢洶洶而來,卻被反将一軍,原來宣國早有準備。
副将道: “主君,定是我們軍中出了內奸!”
耳邊是踏踏的馬蹄聲,地面在輕輕地振動,寧帝臉色蒼白。
有人報: “宣帝和蕭南王來了!”
寧帝鼻翼滴下濕汗,下颚輕抖,可卻不畏不縮,将腰間的劍拔出,舉到頭頂,決然道: “殺!”
身後是懸崖,前方是兩虎,已然無路可退,寧帝幹脆沖回去迎敵而上。
霍臨看見寧帝那一剎,整個人凝滞住,一段具有沖擊力的畫面閃進腦海。
日挂高頭,馬兒嘶鳴,紛亂中,他拉滿弓,鐵箭飛出。
箭刺進的卻不是寧帝的心髒,而是沈平姻的。
他瞬間紅了雙眼,神經崩裂, “姻姻!”
這一幕閃現過後,更多的畫面閃現。
似夢如幻,又無比真實。
有的畫面他曾夢見過,一段一段串聯在一起,織成一張巨大的網。
這個網,是他的前世。
……
“王爺,您救救妾的父親和弟弟……”他們的第一晚,沈平姻紅着眼睛求霍臨。
霍臨才知道,原來她非是貪慕虛榮,只是想救家人。
他将她吻遍,溫和地答應了她。
太皇太後壽宴,他帶她入宮赴宴。
“王爺您看,這個橙子樹妾出宮的時候才這麽高,現在都長這麽高了。”她揪揪他的衣角說。
宴會上,不少人朝沈平姻側目,連皇帝似乎也多看了她一眼。
霍臨忽想起來,他和她第一次見面時,她巴掌小臉蛋上頂着是的一雙蛾眉,後來,她沒再畫過蛾眉了,眉變細,宛若柳條兒。
皇帝愈發多疑,秦王,慶王,包括他的胞弟淳王相續被他以各種理由調去封地,考慮到太皇太後,才一直沒有動霍臨。
但是霍臨知道早晚會有那一天,便決定主動去封地,離開前,他與太皇太後促膝長談。
“母後,兒子對不起您。”蕭州雖然離長安不算遠,可到底是沒有長安方便的,去了蕭州,霍臨不能再時時來宮裏看望太皇太後,他搬去蕭州,最不放心的便是太皇太後。
不過太皇太後不僅是他的母後,也是皇帝的親祖母,皇帝雖然專斷霸道,疑心重,但對長者也頗孝順。
太皇太後道: “皇帝眼裏容不得沙子,也只能如此了,你在京城多待一天,他就多猜疑一天,早些去蕭州才是正确的選擇。”
“只不過,”太皇太後忽蹙起眉。
“母後,怎麽了”霍臨問。
太皇太後道: “唉,哀家沒看見你大婚,總覺得遺憾,你就不能早點讓哀家等到那一天”
霍臨道: “兒子還沒遇到合适的人。”
太皇太後道: “你抓緊喲!哀家要抱大孫子。”
霍臨道: “沒有王妃,兒子也可以做到。”
太皇太後笑: “你是說馨芳局那個小宮女她都跟你多久了,快半年了,也沒見她有動靜呢。”
當晚回王府,他狠狠要了她,說想讓她給他生個可愛的孩子,可是沈平姻卻瞪着淚汪汪的大眼睛看霍臨, “……孩子”
“王爺想讓妾給您生孩子嗎”她抓着他的肩膀問。
“廢話。”霍臨捏她的臉。
沈平姻委屈地噘起嘴, “那王爺為何還要給妾喝避子湯”
霍臨滞在那,避子湯
他何時讓她喝過避子湯
沈平姻說: “妾每天都喝呀,王爺不知道可苦了。”
霍臨卻掐住她的臉,怒意騰在眼底,聲音冷徹: “誰讓你喝的”
沈平姻被他吓到了,嬌身打顫, “管,管家呀,他說,他說是您吩咐的呀,他說妾宮女出身,只是個妾,王妃沒進府前,妾不能給您生孩子的……”
這個管家是霍臨府裏資歷最老的人,霍臨沒搬出宮前,是他宮裏的大太監,跟太皇太後一樣,是看着霍臨長大的。
沈平姻一進王府,就聽府裏的下人說先帝逝後,霍臨頭號敬重的人是太皇太後,唯二敬重的人便是管家。
皇帝在王爺心中都沒有如此的重量。
管家看起來親切又和藹,做事周到,是以沈平姻對他的話不疑,她骨子裏,也覺得自己是配不上霍臨的。
她怎麽成為蕭南王的妾的,這其中費了多少心機和努力,只有她自己知道。
自然不會覺得喝避子湯有什麽離譜的。
她想得也很久遠。
她的第一個孩子是女兒倒好,如果不幸是個兒子,又是長子,未來王府的主母肯定會虎視眈眈,所以霍臨未有王妃前,她自己也不是很想給霍臨生孩子。
不過除了特殊的那幾天日子,每晚上霍臨都會同她做那事,第二天管家都會送來避子湯,避子湯很苦,每天都喝,她也是有點受不的。
可霍臨好像不知道這個事,他看起來很生氣,似想捏碎了她漂亮的臉蛋,她被他這個樣子吓哭了, “王爺,疼嗚嗚嗚。”
霍臨松開她,穿衣下床,連夜審問了管家。
管家很快招認,給的理由是,他傾慕沈平姻已久,他不想讓她懷上霍臨的孩子,而且還想過将沈平姻偷走。
霍臨和沈平姻都愣在那,難以置信。
誰會想到,一個沒有根,且年紀比霍臨大了一輪的管家會對王府新進的嬌妾起如此色心。
當晚,霍臨賜了管家一碗毒藥。
管家雖然死了,可是他的嬌妾卻不可能把喝下去的避子湯吐出來,找了好幾個大夫來給沈平姻診脈,給的結論都是管家配的避子湯藥性太強,已經完全剝奪了沈平姻的生育能力。
霍臨因此好幾個夜晚都不能合眼,白日還要跑去後山練劍,練得雙目通紅。
反倒要沈平姻這個受害者去安慰他。
“妾不會生育,王爺是不是就不想要妾了”她撲進他懷裏,哽咽地說。
霍臨放下手裏的劍,将她抱緊,下颚抵在她的頭頂, “不是,怎麽會。”
他是在自責,人每天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養着,卻不想府裏藏着一個歹毒惡心的老變态。
是他沒有保護好她。
沈平姻在霍臨胸膛蹭, “那王爺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妾不可以給王爺生孩子,未來的王妃可以呀,只要等妾人老珠黃了,王爺不要嫌棄妾就好,妾不能生孩子了,以後王爺要更疼妾呀,不然妾以後孤孤零零的一個人,妾害怕,不要生氣了,求您不要生氣了。”
他抱緊她顫抖的身,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未來王妃有了她,他還想要什麽王妃。
霍臨帶沈平姻去蕭州不久,将她擡成王妃,并補辦了一場隆重的婚宴。
“新婚”當晚,沈平姻興奮地在床上打滾,滾啊滾,滾到了霍臨懷裏,她紅裙滑落,雪肩半露,用軟若無骨的細指撓了撓霍臨的心口,咬住他的耳尖,比靈鳥更動聽的聲: “以後我不要叫您王爺了。”
“那叫什麽。”他撫她的玉背。
“相公……”她說。
一年,兩年,三年……十年,私下裏,她都是這麽稱呼他。
他們沒有孩子,可是每天如膠似漆,度年如日。
直到府裏來了一個叫“琉璃”的廚娘。
琉璃本是蕭州一家飯館的老板娘,廚藝精湛,因為沈平姻每次在這個飯館吃完飯後都戀戀不忘,霍臨幹脆買下了琉璃的飯館,聘琉璃到府中負責沈平姻的膳食。
卻如何也想不到,這個琉璃,其實是個磨鏡,她在元宵節燈會上對沈平姻一見鐘情。
她原本是寧國人,是寧國派來蕭州的暗探,為了接近沈平姻才在蕭州開起了飯館。
琉璃入府後,用盡手段,想讓霍臨與沈平姻夫妻離心,她看出沈平姻身邊一個丫鬟青禾對霍臨有意,便撺掇青禾背主,努力為自己争取幸福。
青禾被琉璃洗腦成功,在琉璃的幫助下,青禾成功爬了霍臨的床。
“王爺,奴婢,奴婢怎麽會……您,您……”第二天早上醒來,青禾捂住自己,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
霍臨大怒,徹查此事,很快查到琉璃頭上,琉璃自稱嫉妒蕭南王妃,所以故意給霍臨下了毒,其實她是為了保青禾。
霍臨讓人将琉璃處死,琉璃早有準備,逃脫了,而後消失不見。
但對于“無辜者”青禾,霍臨并未給她名分,并想給她一筆錢,讓她離府。
沈平姻自然也不想多一個女人出來,夾在她和霍臨之間礙眼,保持沉默,但青禾跪在地上,把頭磕出了血, “王爺,求您不要趕奴婢走,不要趕奴婢走。”
看着她,沈平姻想起當初的自己,當初她也爬過霍臨的床,就算青禾是半推半就,那她又與她有什麽不同。
王爺風光月霁,如果他想要,一般女人都拒絕不了。
“留下她吧,讓她到偏院去。”沈平姻說。
她走到青禾面前, “你拿了錢,遠走高飛,其實可以尋一個更好的出路,但是你偏想留下來,可是留下來,王爺也不會給你名份,你可想好了”
如果是十年前,她或許會讓霍臨給青禾名份,可占了霍臨十年寵愛的她,實在做不到霍臨多別的女人了。
“奴婢,奴婢能去哪呢,就讓奴婢留在王府罷!哪怕奴婢終生不嫁,奴婢想繼續做王妃的人,求求您了。”青禾又磕了一個頭。
可半個月後,青禾紅着眼跑到主院,抖着身說她是懷孕了。
沈平姻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
當晚霍臨和沈平姻大吵了一架。
“我可以讓她把孩子打掉。”霍臨沉着臉說。
“你瘋了你!”沈平姻無語。
她用力捶他胸口,紅了眼: “她肚子裏,是你的孩子!”
霍臨攥住沈平姻的手腕, “可本王不稀罕,本王想要的是我們的孩子,不需要別人給我生!”
沈平姻甩開他: “我沒法給你生孩子!”
霍臨眼底發紅, “對不起,本王不該提這個事情,本王不想要孩子,一點都不想要,只想要你。”
“姻姻,本王錯了。”霍臨抱住她。
空氣冷滞了好一會兒,沈平姻轉過身來,埋進霍臨懷裏,她軟下聲: “好了相公,我們不要為了這個事吵架,這是好事情啊,青禾肚子裏那條小生命或許是老天爺贈給你的,是這幾年你太寵我了,寵得我都沒邊了。”
“怎麽能因為我相公就不要自己的親生骨肉呢,如果你真把孩子打了,老天爺會懲罰我們兩個的,我們不能這樣自私,青禾肚子裏的孩子是無辜的。”
在沈平姻的勸說下,霍臨放棄了那個瘋狂的念頭,他抱緊她,對她道: “孩子生下來,你做母親。”
沈平姻只是點了下頭,心裏并不想答應。
一想到孩子生下來,可能會是萌寶版霍臨,乖巧可愛,白軟軟一團,就算不是自己生的,她也為霍臨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而高興。
但懷胎十月的終究不是她。
随着青禾的肚子越來越大,沈平姻也發現青禾變了,以前她在她面前從來都是唯唯諾諾,安分老實。
漸漸的,她在霍臨和她面前,完全兩副面孔。
兩次,三次,沈平姻并不計較,直到這一天,青禾的話太讓她生氣了。
“奴婢肚子裏的孩子想喝的,不是碧月倒的茶,而是王妃倒的茶,王妃,您看在寶寶的份上,就給奴婢倒碗茶嘛。”此時霍臨沒在王府,青禾尾巴要翹上天了。
碧月看不下去了, “青禾,你收斂點,以為懷上王爺的孩子就能爬到王妃頭上嗎我忍你很久了。”
青禾哎喲了一聲, “寶寶踢了我一腳!碧月,你那話寶寶聽了不喜歡哦,以後可莫要說了,我肚子裏可是王爺的孩子,有什麽閃失你擔待得起嗎”
碧月翻白眼,她真是沒有想到,青禾會變成這樣。
“你回院子好好養胎吧,以後別再來我這。”沈平姻淡淡道。
她不明白,青禾不老實在院子裏養胎,為何總趁霍臨不在抱着肚子往她院子裏湊。
似乎在炫耀,又似乎在挑釁。
可哪怕她懷有霍臨的孩子,她也從未把她當成威脅者,不是她大度,而是她不配。
“王妃是要趕奴婢走嗎奴婢還不想走呢,奴婢今天要喝了王妃倒的茶才願意走!”青禾昂起下巴。
沈平姻心煩起來,冷聲: “碧月,送她回院子。”
“走罷青禾。”碧月走過去扶住青禾的臂彎。
“你別碰我!你要幹什麽你!”青禾一把甩開碧月的手,似碧月要對她做什麽一樣,事實上碧月只是想扶她出去。
碧月道: “我哪裏有幹什麽青禾,你別得寸進尺,休得放肆,你可別忘了,就算你懷了王爺的孩子,王爺也沒有給你名分,你現在還是府裏的奴婢!”
青禾道: “那是現在!等我生下的是個兒子,王爺不會還讓我做奴婢的!”
她突然嘀咕道: “一只不了蛋的雞,憑什麽做王妃”
“你說什麽”本想關了房門的沈平姻轉過身,看向院子裏的大肚子女人。
青禾道: “我什麽都沒說啊。”
沈平姻冷着臉,走到青禾面前,眼裏對她全是不屑,淡淡道: “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動不動跑到我的院子裏來跳”
青禾慌了一下,差點以為沈平姻發現了什麽端倪,很快鎮定下來,說道: “當然,當然是我肚子裏的孩子啊。”
“王妃,你別裝了,我知道你很羨慕我,也很嫉妒我對不對你長得再美又如何,只有我能給王爺生孩子,你不能,無子可是犯七出之罪的,王爺早晚會休了你!”青禾得意又自信地說。
沈平姻如何受得了這樣的話,她一巴掌扇到了她臉上。
青禾倒在了地上,忽瞪大眼睛, “血,血……”
那晚青禾的孩子沒了。
青禾哭了一夜。
沈平姻背着身看窗外,不敢看霍臨,聲音平淡: “孩子沒了,是我害的,王爺,你休了我吧。”
霍臨皺眉,将她轉過來, “你在說什麽”
“碧月說了,是青禾對你僭越在先,你只是扇了她一巴掌,是她自己摔到地上,不怪你。”
沈平姻推開他,突然紅了眼, “就怪我!”
她當然知道是青禾故意摔下去的,可是如果她不扇青禾那一巴掌,青禾就不會演這樣一出,就不會把霍臨的孩子給作沒了。
都六個月大了,六個月大了啊。
再等四個月,就會有一個可愛的白團子。
因為她,霍臨的孩子沒了。
“姻姻,你別這樣,孩子沒了就沒了,我不需要孩子。”霍臨抱住她。
“你安慰青禾去吧!她才更需要你!”沈平姻将霍臨推出去。
“姻姻,你開門!”霍臨怎麽敲門沈平姻都不開。
當晚,沈平姻離家出走了。
途中遇見琉璃。
“王妃,真的想永遠離開王爺嗎,我可以幫你。”琉璃笑容燦爛。
“關你什麽事”沈平姻狐疑地看着琉璃,這個曾經一口一聲嫉妒她的廚娘,突然跑出來說要幫她,鬼才會相信。
琉璃卻将她打暈,帶去了寧國。
沈平姻以為自己會死在琉璃手裏,可琉璃詭異地對她很好,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她,還給她買漂亮的衣服首飾,唯一讓她接受不的,是她時常捏她的臉。
突然有一天,琉璃背後長了一支箭跑進她“囚禁”她的小院子,對她道: “你——快跑,官兵——要來了!”
她分明嘴角在冒血,卻用力地把她推出宅子, “快,快跑啊!”
“你……你到底是誰啊”跑之前,她問她。
“為了你,放棄了事業的……殺手。”琉璃說完,倒地而亡,兩只眼睛睜着,盯着她看。
死時,眼中仿佛充滿了對她的愛意和迷戀。
沈平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卻忍不住上前将琉璃的眼睛給她合上了,才撒腿跑。
半路被一群官兵追到。
官兵見她貌美,想淩。辱她,忽有人道: “住手。”
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騎馬來到她跟前細細地打量她,而後道: “押走。”
後來她才知道這個胡子拉碴的男人是寧國大将軍。
她以為她的下場會比琉璃更慘,但寧國大将軍沒有動她,而是将她帶到了寧國皇帝面前。
她擡起頭,竟看見寧帝和她長得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寧帝見了沈平姻,心中的波瀾不比她小,男人從龍榻上起身,眼睫輕顫地走到她面前,黑眸緊盯她的雙眼。
過了許久,寧帝開口: “朕問你,你的足底,是不是有一朵海棠花胎記”
沈平姻愣在那,心中冒出什麽猜想,她呆呆地點了點頭。
寧帝一把抱住她,大叫: “妹妹!”
“哥哥還以為你死了,沒想到,你還活着。”寧帝聲音顫抖。
沈平姻整個人傻住。
“我足心,也有一朵海棠花胎記。”她聽見寧帝說。
沖動之下離家出走到現在,沈平姻其實一直在後悔,她很想霍臨,也很想家人。
雖然遠嫁蕭州,父母都在長安,平時也不常見面,可逢年過節,霍臨都會帶她去京城和家人團聚,如今離了霍臨,也意味着再也見不到家人了,如何也沒想到,會突然冒出來一個哥哥。
而且還是有血緣關系的親哥哥。
原來她不是沒有人要的孤兒,走散的家人不是她真正的家人,她是寧國的公主。
害她流落在外的罪魁禍首,是給她和寧帝接生的産婆。
她和寧帝是龍鳳胎,但是他們出生那天,他們的父皇還是一個農夫,母親是在田裏生他們的。
哥哥先出來,才到她,可她剛從娘胎裏出來不久,就被人抱走了,産婆怕父親和母親追責,就騙說母親只生了一個兒子,沒有提龍鳳胎的事。
是後來父親建立寧國,成為一國主君,産婆家中也連遭黴事,以為天降懲罰,才進京老實交代當年的荒唐事。
父親震怒,殺了産婆,誅産婆九族,卻也如何也找不到她的蹤跡。
跟寧帝相認後,沈平姻沒有急着回去找霍臨,她很糾結,她想和霍臨永遠在一起,又不那麽堅定地相信沒有孩子,霍臨會一直對她好。
而且她不可以那麽自私,有她在,霍臨絕不會碰別的女人,她還是希望霍臨能有自己的孩子。
這個事情就這麽拖了下來,直到她聽說宣帝攻打成國時戰死,宣國大亂。
她急迫地想回到霍臨身邊,寧帝卻不讓。
“一個給你喝避子湯的男人,有什麽好想念的不許去找他。”寧帝說。
沈平姻突然後悔把什麽都告訴寧帝,她道: “阿兄,不是說了很多遍嗎,避子湯不是他給我喝的,是他的管家,那個管家被他處死了。”
寧帝道: “那也是他的錯,他若對你好,你能離家出走說到底,宣國就沒有什麽好人。”
“阿兄!”
寧國從來都是成國的盟友,與宣國勢不兩立,所以寧帝不想自己的妹妹再回到宣國去,尤其是她喜歡的男人還是宣國的王爺。
直到霍臨剿了宣國的叛賊,成為新的宣帝。
而後他發兵攻打成國和寧國。
沈平姻不想看着寧帝和霍臨對立,便偷偷讓人給霍臨寄信,但是一直沒有回信,她便只能到戰場上去見霍臨。
宣國在舊帝天隆帝的帶領下本就成長為一頭猛虎,試圖吞并它國,完成大一統,因為成帝使詐,天隆帝才憾死邵山。
與天隆帝一戰,成國和寧國已損耗了大量兵卒,是以霍臨領軍進攻成國時,成國一擊而潰,寧軍趕去已然晚了,成帝首級已被霍臨取下。
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相認的哥哥也會死在霍臨的劍下,沈平姻請求寧帝讓她去與霍臨談判,可是寧帝卻說她天真。
“你以為他還會記得你宣國的皇帝能缺了女人更不會因為一個女人放下國仇。”寧帝說。
“別人不會,可是他會的,阿兄,你信我好不好”沈平姻跟霍臨在一起十年,他有多愛她,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是寧帝固執,如何也不讓她去見霍臨。
沈平姻只能想出一計。
将寧帝迷暈,僞裝成寧帝出戰。
她想,在戰場上遇見他,他肯定會對她手下留情的。
“公,公主”寧軍們見寬大的铠甲下罩的是她,都很驚訝。
沈平姻皺眉道: “你們有什麽意見嗎是阿兄同意我代替他的!”
“公主,您,您可別胡鬧啊,主君他怎麽會……”
“閉嘴!誰有異議,去找我阿兄!”沈平姻拿出了百倍的氣勢,用力地扯開嗓門吼。
寧軍們半信半疑,半天不見寧帝從帳篷裏出來,只能聽信了沈平姻所言,在她的“帶領”下迎戰宣軍。
不合身的铠甲穿在身上,又厚又沉,沈平姻被悶出一聲汗,只覺得快要喘不上氣來,她想休息一下,可看着前方的寧軍一個一個倒在宣軍的刀槍之下,她紅了眼,用力地踢馬肚,想快點見到霍臨。
她希望霍臨見到了她,可以手下留情,放過寧軍。
戰馬踏踏,冷風呼嘯,兩軍兵刃碰撞發出刺耳的磨擦,鮮血四濺,亂哄哄的人群和馬群中,終于看見了一個黑铠身影。
亦如她第一次見到他時,英俊不凡,挺拔高大,如天上的神谪。
頭頂的藍天無雲,一朵橙陽映在他的身後,燦爛,奪目。
“王爺!”她舉起手喊他,聲音激動。
可一支鐵箭卻劃破風聲而來,刺進她的心口。
沈平姻腦海一片空白,頭暈目眩,倒下馬去。
她視線變得模糊,意識朦胧,直到一雙堅實有力的手臂抱住她,她聽見他喚: “姻……姻姻”
她抓住他的領口, “相公……”
霍臨俊逸的面龐扭曲,青筋鼓滿額頭,手背,猩紅了雙眼。
這支箭是他射的,他以為馬上的人是寧帝,怎麽會是他的姻姻
“對……不……起……相公,我……不……應……該,那麽……那麽……沖動……”
剩下的話沒有力氣說完了。
她好後悔,她不應該離家出走。
一個青禾算什麽。
沒有孩子算什麽。
她和他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有淚從沈平姻眸子裏砸出來。
她知道她死了,他一定會很難過。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太陽還挂在天上,像一顆碩大的橙子,橙子越變越小,無邊的黑暗吞沒了沈平姻的視線,最後一抹意識消失時,她只感覺到他抱着的雙手冰涼,在劇烈地顫抖。
…………
這一幕幕,直到寧帝手中的劍刺進霍臨的腹部才戛然而止。
“博懷!”見狀,霍朝淵沖過來救人。
懸崖上,只剩寧帝和他的殘兵,他本以為寧帝成了甕中之鼈,想留他給霍臨解決便可。
但剛欲轉戰汐明坡,瞥見霍臨倒下了馬。
霍朝淵調回頭,沖過去,擋在霍臨身前,一劍朝寧帝揮去。
劍卻在半空滞住。
霍朝淵目光同時定住。
為何寧帝長得跟他的小姑娘這麽像
那眉,那眼,那鼻和那唇,都太像太像了。
手中的劍如何也刺不過去。
失神間,背後被霍臨捅了一劍。
霍朝淵回神,和寧帝雙雙愣在那。
“你瘋了你”霍朝淵吐出一口血,轉身。
霍臨嘴角也在冒血,他手裏的劍卻又向霍朝淵襲過來,招招致命,霍朝淵旋即也拿出狠招,與他打起來。
寧帝驚訝,看不懂兩個人在搞什麽。
不過趁此良機把兩個人都解決了再好不過,他将手中的劍插回劍鞘,取下挂在馬上的弓。
可是箭已在弦上,要發出去時,他想起兩個人看到自己時遽變的眼神,又動搖了,如何也下不去手。
這兩個人,為何見了他都變了臉色
忽地,聽見劍風,楊铎襲過來了。
寧帝被楊铎打下馬。
“皇上,蕭南王,你們在做什麽啊快停下!”驚訝的又何止寧帝,楊铎和宣軍看見兩個主子突然刀劍相向,都錯愕不已。
看見寧帝和楊铎打了起來,霍臨推開霍朝淵,又跑過來攻擊楊铎。
霍朝淵冷靜下來,忽想,霍臨這是在保護寧帝
“都給朕住手。”霍朝淵吼道。
寧帝生得一張和沈平姻如此像的臉,就算沒有霍臨,他對寧帝也是下不去手的。
可是場面不受他控制,寧帝朝楊铎和霍臨射去一箭,楊铎躲過了,霍臨卻沒有躲過。
那一箭讓霍臨掉下懸崖。
霍朝淵額心一跳,本能地沖過去抓住霍臨的手。
他想起前世,他萬箭穿心,也是掉下懸崖,可當時沒有人來拉他。
頭頂是藍天白雲,還有一朵橙陽,身下是萬丈深淵,霍臨卻突然笑了起來。
霍朝淵莫名其妙,想把他拽上來,可是霍臨無動于衷,他對他道: “寧帝是姻姻的哥哥。”
霍朝淵一怔,他就猜到。
寧帝跟他的小姑娘必定有什麽聯系,不然如何會生得那麽像。
“姻姻也是你叫的”霍朝淵更關注的重點卻是在這。
霍臨道: “呵,我這樣叫了她十年。”
并且,她喚了他十年的相公。
好滿足,好幸福。
“你胡說八道什麽信不信朕不管你,讓你掉下去!”霍朝淵怒火中燒。
誰都不可以觊觎他的小姑娘,尤其是霍臨。
前世他占了她一世還不夠嗎,這一世,小姑娘是他的!
霍朝淵卻沒如嘴上說的那般松開霍臨,他攥緊了他,想把人救上來,可是霍臨掙脫開了他的手。
人往下墜落,在他的視野裏變小。
“博懷——”霍朝淵一片衣角也沒能抓住,怔在那。
他聽見他大喊: “她在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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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美貌惹的禍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