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1)
這回書生是徹底舒了口氣, 押着他的人也自然地把手都松開,不再鉗制他的行動。
實際上那些兵士們都被這一波三折的劇情弄得傻了眼, 這一晚上的峰回路轉連他們的将軍都有些接受不能, 更何況是底下的兵士們。
書生從地上站起來, 抖了抖身上的沙塵, 走到白将軍的面前:“将軍, 我知道從前多有得罪之處,身為監軍卻經常不在軍中,你之前懷疑我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如今真相大白,将軍也以大局為重,下令将曹淮軍規處置,那麽我們今後是否能盡釋前嫌, 攜手合作共同抗敵了?”
白将軍在面對書生的時候還略有些不自在, 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對方是主動來遞臺階給他下的。
于是白寒星将劍換到了左手,用右手拍了拍書生的肩膀,并大力擁抱了他一下:“你說得對,如今水落石出, 我也不會再對你有偏見。從前誤會你了, 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書生被那條粗壯手臂箍得有點呼吸難受, 臉上還得保持笑容:“哪裏哪裏, 我也不是那記仇之人。”
盡管兩人心裏都有些別扭, 但他們目光一對,卻擁有了從前不曾有過的默契, 因為他們背後有着共同的意圖——這個擁抱是穩定軍心的必要之舉。
白虎軍中的左副統領被妖族下了蠱,成了奸細。這種事情一旦散播出去,軍中必定人人自危,對身邊的人皆會産生猜疑,誰也不确定被下蠱的就只有一個曹副統領。
兩人前嫌盡釋,握手言和,說明白虎軍的高層不會無端懷疑身邊人,也為底下的兵士做了個表率。
随後,白将軍又轉向司無岫:“方才司公子将蠱蟲逼出來的這一手十分精确熟練,不知公子有沒有能判斷蠱蟲是否潛伏在人體內的法子?”
司無岫勾唇道:“确實有,我這侍女略通醫術,她可以配一副藥,助将軍甄別體內有蠱之人。”
說着他便看向了玉荷。
玉荷立刻背着她的大藥箱走過來:“将軍,不知能否借你們的火頭營一用?我這副藥只需用大鍋熬成湯水,分給底下的兵士們,一碗就能将蠱蟲逼出來。”
白将軍大喜若狂:“那敢情好!姑娘盡管放手去做,一會兒我便下令,讓火頭營上下都去配合姑娘熬藥,誰敢不敬姑娘,本将必軍規處置!”
如此一來,籠罩在白虎軍上空的最後一點陰霾也消散了。
白将軍又對司無岫和唐寧等人再三道謝,若是他們今晚沒有發現另一個準備偷偷出去報信的人,只怕就真的會冤枉書生了。
“我能不能問一下……”
白将軍把真正的奸細曹淮就地處決之後,吩咐了幾個人留下打掃,又請其他人進大帳喝杯壓驚茶:“你們是怎麽知道奸細是另有其人,還将那鴿妖給抓住的?”
因為他們已經把書生給排除在外了……當然這話不能對白将軍直接說,唐寧便把準備好的臺詞拿出來:“其實我們只是猜測奸細恐怕不止一人,所以蹲守了三個地方。這還要多謝将軍如此信任,把守備薄弱之處告訴我們。”
其實是司無岫早已料到,這回奸細一定會趁機一箭雙雕——讓書生背黑鍋的同時,趁他把白将軍等人的目光吸引住,将真正去送信的人放出去。
小黑那會兒也是感受到了妖族的內丹,還以為是像蜈蚣精那次的情況,所以跑得飛快,差點熟門熟路地把鴿妖的內丹也給掏了出來。
白将軍聞言,更加感動了:“這次多虧有各位在啊,我人老糊塗,險些被人利用,錯殺了好人。如今想來,真是叫人慚愧,又後怕不已……”
“将軍也是受人蒙蔽,畢竟誰都很難會懷疑身邊的親信。如今曹淮陰謀敗露,對将軍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打擊?”司無岫端着茶杯,輕輕用杯蓋撥了撥裏面的茶葉,“西北妖族用心險惡,這奸細不管是被發現,還是沒被發現,都能從內部擾亂白虎軍。”
“可不就是這樣!妖族着實是太可惡了!”白将軍恨得咬牙,經過這回的事情,他以後對親信都不敢全然相信,以免再出現曹淮這樣的人。
“時辰不早了,将軍也勞累了一晚上,還是早點休息吧。”司無岫站起身,“明日該做的事情同樣不少,将軍還要保重身體才是。”
白虎軍中奸細的身份必定要公開,曹淮雖已伏誅,他的那些部下卻還要仔細審問,白将軍要做的事情确實不少。
所以他也沒有挽留衆人,等他們都離開大帳後,白寒星這才頹喪地撐着額頭,掩蓋因痛心失望而仿佛老了十歲的面容。
回去的路上,唐寧一個勁地在看司無岫。
“阿寧為何這般看着我?”司無岫雖然目不斜視,卻微微勾唇,顯然已經注意到了唐寧的目光。
“你還真是敢想敢做,這麽冒險的計劃都想得出來!”唐寧想到這一晚上的安排,心底忍不住湧現激動、亢奮、暢快、解恨等情緒,不禁用力拍了司無岫一下,“真有你的!”
司無岫猝不及防被他拍得身形一歪,眼疾手快又拉了唐寧一把,一腿後撤半步,帶着人在半空旋了個圈,等雙腳站穩,已是将唐寧半圈在懷裏。
唐寧:“……”他只是拍了對方一下而已,為什麽突然就抱上了。
“其實還是阿寧目力好,注意到書生的铠甲被人動了手腳,我才會推測出對方真正的意圖。”司無岫低頭看向唐寧,與他鼻尖相對。說出來的話挺正常,可姿勢和語氣卻無比暧昧。
唐寧不禁把視線從對方的微薄的嘴唇上移開:“那是,我眼睛尖。”
唐寧不光動态視力好,記性也不錯,盡管他只匆匆看了一眼書生的铠甲,卻在無意中記住铠甲上有多少片甲。書生集議回來時,身上多了一片甲,他自然會覺得奇怪。
然後,唐寧就發現了那個竹片。
竹片上不僅寫了新的行軍路線,而且還将白虎軍各營的分布、人數、器械等都寫得明明白白。
這要是被人贓并獲,書生百口莫辯,是必死無疑了。
當下司無岫就提議将計就計,讓書生再僞造一個竹片貼在铠甲上的同一個位置。
不過竹片好找,染色也不難做,就是該在上面重新寫點什麽比較好?
書生原本什麽也不想寫,但司無岫道:“這樣就會暴露你是在将計就計,顯得你心機深沉,早有謀劃。白将軍本來就不信任你,而且經此一事,他必會對老謀深算之人戒備極深,你今後若要與他拉近關系,就不能表現得太聰明。”
書生一想,也确實是這個道理。
那到底要在竹片上寫點什麽呢?
這時唐寧就把他大哥的那一箱子“辭別吾弟”給貢獻出來了:“你平時寫的詩肯定都很能拿得出手,所以來點不一樣的,就能勉強解釋你為什麽會藏在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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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當時對唐寧感激不已,随手拿了一枚竹片開始謄抄,才覺得不對勁。
但那會兒為時已晚,他不得不硬着頭皮抄完整首詩。
不過如今看來,他大哥的詩效果還挺不錯的,至少沒人大家看向書生的目光雖然有古怪,有一言難盡,卻唯獨沒有懷疑。
回憶到此,唐寧不禁又對司無岫一笑:“大哥知道了,說不定會很生氣。”自己的作品被冠上了別人的名字什麽的。
“我倒是覺得他不會介意。”司無岫目光深邃,呼吸也有點滾燙,嘴唇幾乎要與唐寧的貼在一起。
“你又不是我大哥,你怎麽知道他不會介意?”唐寧擡眸看向他。
司無岫嘆了口氣:“被你這麽看着的時候,沒有人不會心軟的。”更何況是唐家堡的人。
只要能幫上寶貝弟弟的忙,不管是唐大哥還是唐二哥都是一副奮不顧身的模樣,有時候令司無岫都感到有些嫉妒。
那雙和小狐貍如出一轍的眼睛,水光潋滟,欲語還休,這麽看着人的時候,鮮少有人能硬起心腸去拒絕他。
“嗯?”唐寧還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卻被司無岫捂住了眼睛,還堵住了嘴巴。
這回不光是抱上,還親上了!
唐寧被親得有些暈乎,唔唔了半天,最後抵不過對方的熱情,只好和司同學“同流合污”了。
跟在他們後面的書生僵硬地把頭轉到一邊,又去看了眼玉荷跟雷鵬,發現他們兩人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而且表現得非常自然,顯然經驗相當豐富。
看來想混到少主的身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書生左等右等,還是不見這兩人分開,實在是忍不住了:“咳,打擾一下,二位,那個……”
司無岫皺了皺眉,回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麽還沒走?”
“那個……”書生被看得渾身發涼,本來經過晚上之事變得熱血沸騰的身體,此時像是被人兜頭澆下冰水般,他只能磕磕巴巴地說,“我無意打擾二位,就是還剩下一個疑團,希望少主能為我解惑。”
“還有什麽事?”司無岫不耐煩地問。
“就是,從曹淮手下那裏搜出的親筆信,能給我看看嗎?”書生問。
他想知道曹淮透露了多少東西出去,以便白虎軍能及時作出調整。
剛才事發突然,書生和白将軍都來不及看這封信,況且如今人都已經伏誅,親筆信也不是那麽重要了。
“哦,這封信啊,其實是假的。”唐寧不好意思地笑笑,把那張疊起來的紙遞給書生看,“那只鴿妖太狡猾,剛抓到他的時候就把信塞進嘴裏吞下了。情況緊急,我們只好随便拿張紙糊弄過去,本來以為那曹淮會與我們對質,到時候再花腦筋應付過去就是,沒想到他居然就這麽認下了。”
承認有這封信,就等于是承認他有問題,曹淮還無意中幫唐寧省了解釋的口舌。
“這樣都行?”書生簡直被他們的膽大包天給驚了一下,他自己也不是個循規蹈矩的人,可在唐寧和司無岫面前,他覺得自己完全就是個老實人。
“不過你一打岔,我好像想起來有什麽被我們忘記了……”唐寧撓頭想了想,忽然睜大眼睛,“壞了,我二哥還在原地守着呢!”
說完就趕緊往唐二哥蹲守的地方跑去,方才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居然都給忘了!
回頭他哥知道了,一定又會怨念地蹲在牆角。
……
忙活了一整晚,唐寧覺得自己才剛睡下沒多久,還在迷迷糊糊中,就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他掙紮着想起來看看,就被司無岫按住了:“沒什麽要緊事,你先睡吧,阿寧。”
唐寧嘟囔了句,翻了個身又睡過去。
司無岫幫他掖了掖被子,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目光溫柔地注視了一會兒,就起身來到賬外。
“什麽事?”司無岫在面對其他人的時候,臉色都是冷冰冰的,大家也都習慣了。
玉荷攢起眉頭,回答道:“昨天夜裏我熬好了藥,今早便分發給白虎軍的那些兵士,發現身中子蠱的人數目不少。白将軍聽說以後很是生氣,已經把這些人都分別關起來,要繼續徹查。”
司無岫看了她一眼:“但你這個時候來找我,想必你有不認同白将軍的地方?”
“我覺得人數太多了。”玉荷猶豫着道,“想要在軍中安插奸細,一個身居高位的曹副統領就已經足夠,在下層兵士當中發展這麽多奸細,容易被人發現不說,還得不到什麽有用的消息,妖族應該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
雖然妖族都有獸形,但不代表他們的腦子不好使。
“你分析得有理。”司無岫沉吟道,“軍中還發現了其他的妖族沒有?”
“白将軍已經将被動過手腳的陣法恢複過來了,除那只鴿妖以外,再沒發現軍中混入別的妖族。”玉荷搖搖頭道。
“正常,鴿子飛得快,還會認路,要傳信的話有這麽個一人就足夠了。”司無岫道。
“少主,那……”
“先帶我去見見那鴿妖,說不定從他口中,能解開你方才的疑惑。”司無岫看向玉荷。
玉荷點了點頭:“那鴿妖就被關在戰俘營,白将軍留他一命,是想日後在妖族面前再将他斬殺,以激勵己方士氣。沒想到這決定還做對了,屬下實在想不明白為何給那麽多底層兵士下蠱,就等他解惑了。”
司無岫目光淡淡:“其實你與慕容獨早已商量過這個問題,是不是?因為你們二人意見相左,所以只好求到我這邊來了。”
玉荷幹咳一聲,低下頭:“什麽都瞞不過少主的眼睛。”
“你們能合力在短時間內将逼出子蠱的方法找出,已經很不容易,我不會責怪你。”司無岫道,“不過在問鴿妖之前,我倒是想聽聽你們的看法。”
玉荷道:“屬下認為,那些子蠱興許是要給白将軍服下的,只是可能白将軍躲過一劫,沒有吃下為他準備的飯食,反而分給了手下的兵。”
“慕容獨又是如何認為的?”
“慕容公子說,曹淮沒有下蠱的本事,這些子蠱都是誤食的。子蠱定然有個源頭,搞不好蛇妖也是這麽種蠱的。”玉荷說完,又看向司無岫,想從自家少主的表情來判斷他更傾向于哪一種。
可惜蛇妖也已經被白将軍斬殺,否則他們還能再問問關于蠱蟲的事。
玉荷看了半天,司無岫還是那副冷漠平淡的表情,實在看不出他的想法。
這天底下也就只有唐小公子能讓少主的面部表情變得豐富一些,唐寧不在,他又是那副難以猜測的模樣。
“先去看鴿妖。”司無岫最終也沒有什麽表示,讓玉荷不免有些失落。
興許是表現得太明顯,司無岫又專門回頭對她了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歡慕容獨?說不喜歡吧,你還總是跟他一塊探讨毒方;說喜歡吧,又想樣樣勝過他,需知在毒蠱方面,還是慕容世家更勝一籌,你在這上面争強好勝不是費力不讨好嗎?”
玉荷聽得如醍醐灌頂,張大嘴巴:“少主,聽你這麽一說,感情事還真複雜啊!”
司無岫嘴角勾起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那是自然,你還有得學呢。”
玉荷頓時對司無岫又是滿心敬服,心道少主不愧是能讓唐小公子傾心的人,聽過來人的經驗準沒錯!
鴿妖受妖皇袍力量的影響,時隔一日還沒有恢複人形,比起谷樂的道行還差了些,所幸他已經能恢複人言,不再是“咕咕咕”地叫了。
考慮到這妖的本體是一只鴿子,所以白将軍并未将他關在普通的囚牢裏,而是關在一個精鐵籠子中,以免他利用牢籠間的縫隙脫逃。
鴿妖一見到司無岫就吓得往後跳了幾步,還緊張得展開翅膀想飛。
奈何鳥籠很牢固,它也飛不出去,被司無岫淡漠的眼睛一看,也不敢鬧騰了,夾緊翅膀慫慫地站在原地:“咕……該交代的事情我已經交代完了,請各位英雄手下留情啊!”
得罪妖皇袍的所有者,基本上就是和所有的妖族作對,這可比當什麽奸細還更令人心驚膽戰,後悔不疊。
所以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怕未來的妖皇陛下對它不滿,不光将它開除妖籍,連帶它的族人乃至子孫後輩都會不受待見。
這次審問一去就是一個多時辰,司無岫快步趕回來的時候,唐寧已經吃完了早飯:“你去哪裏了,醒來以後我都找不到你,本來還想跟你一塊吃飯的……”
“來不及了,阿寧,我們得趕快出發!”司無岫的臉色比以往更加嚴峻。
唐寧從未見過他這麽緊張焦慮的時候,先拉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先慢慢說。”
“甘泉水恐怕被人動了手腳。”司無岫捏了捏眉心,還是難掩自責和怒意,“具體的我們上了路再解釋,先收拾東西,半個時辰之後我們就出發。”
“半個時辰?這麽趕?”唐寧驚訝道,“可我們只要跟着大軍再走五六天,也能到達五土坡的啊。”
“那就太晚了。”司無岫搖頭。
“我二哥那邊……”
“已經讓雷鵬去通知了,二公子是個守約的人,時間一到他必定會來與我們彙合。”司無岫道,“玉荷也去幫我通知了白将軍和書生。”
就在他話音剛落下時,外面就傳來了唐二哥的聲音:“阿寧!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姓司的突然急着要走?”
哦,他二哥等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收拾完畢過來找弟弟了。
“自然是跟阿寧有關的事,我才會如此着急。”司無岫對掀開帳篷進來的唐定說,“剩下的留到路上再解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好,那我去讓弟子們清點馬匹,備齊幹糧,準備出發!”唐二哥聽完又風風火火地離開,完全不懷疑司無岫會騙人。
只要是事關唐寧,司無岫跟唐家兩位兄長一樣,都不會拿來開玩笑的。
這一點上,唐二哥認為還是能相信司同學的,所以他甚至表現得比唐寧還要爽快。
只有唐寧還不明不白的:“那書生說好答應給我們做向導,你也不要了?”
書生如今正是重新打入白虎軍的好時機,不可能離開營地,如果這時候出發,他們就得不到書生的幫助了。
唐寧雖然對此也不是很在意,但司無岫是個從不做虧本生意的人,他們幫了書生這麽大一個忙,按照他的性子,總要再從書生身上得到點好處才是。
可是這回,司無岫卻有些慌亂了。
唐寧從沒見過這樣的司無岫,他不禁握住了對方的手,直視司無岫的眼睛:“事情是不是很棘手?”
“其實也不算什麽,合我們二人之力,總能解決的……”
司無岫話還沒說完,唐寧就張口咬了他一下,瞪眼道:“不算什麽?那你的手怎麽有點涼,眼神也有點飄,心跳還有點快?”
司無岫默然了下,随後突然抱緊了唐寧。
用力之重,似要将人揉進自己的骨血裏,這樣就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替他擋下所有的災禍。
“喂……”
“阿寧,對不起。”司無岫悶聲道。
“司無岫,你知道嗎,‘對不起’和‘我們談談吧’都是要分手的開場白。”唐寧推了推他的腦袋,和他額頭相抵,“不知道就別亂用,懂?”
司無岫愣愣點了點頭。
“很好,那等我們出發以後,你再好好解釋吧。”唐寧拍了拍他的臉頰,“現在跟我一塊收拾東西,也把你的表情收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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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唐寧對他笑了一下,拉着司無岫跟他一塊把帳篷裏的東西收進芥子石中。
等一切收拾停當,衆人匆匆辭別白虎軍的各位,帶着書生畫好的路線圖出發了。
茫茫黃沙中,二十多騎一行人策馬趕路。半路休息時,司無岫終于将他從鴿妖那裏得知的一件十分嚴重的事情說了出來。
“據我推測,五土坡應該也是個封魔之地。”司無岫道,“不過這封印不像是六聖所為,存在時日比那更遠,所以只在西北留下了甘泉水的傳說。”
甘泉水在西北和萬妖塔一樣有名,傳說中喝一口甘泉水能讓人精神百倍。
不過大漠裏缺水,五土坡附近又是極容易迷路的地方,缺水的旅人如果有幸找到甘泉,自然會将這泉水傳得神乎其神。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覺得這傳說有些誇張。
“聽鴿妖說,五土坡的封印是某個上古大妖的眼睛所化,其眼就是陣眼,能淨化萬物,所以能使泉水有滌淨之功效,就連生長在水邊的草藥都能淨水。”司無岫繼續說,“但最近黃龍不知從什麽地方聽說了封印,派人将靈目從五土坡起了出來。”
唐二哥怒道:“他這不是故意破壞了魔神封印嗎!”
“不錯,所以魔神才能将子蠱投入泉水中,凡是喝過甘泉水的人、妖、動物,都會被種下子蠱。”司無岫嘆氣道。
“陣眼被毀,那魔神的力量豈不是更強了?”唐寧擔憂道。
“不止如此。靈目被取出來後,我擔心甘泉也不再是甘泉了……”這才是司無岫感到最棘手的地方,唐寧需要的那三味藥缺一不可,而甘泉水就是其一。
所以他想盡快感到五土坡,看看泉水還能不能再提取出來。
“按理來說靈目只是陣眼,雖然缺少陣眼會讓加快封印的解除,但這麽大的陣,要徹底破壞還需要一定時間,說不定甘泉水仍然有效。”司無岫眉頭緊皺道。
“怪不得你說走就走,走得還這麽急。”唐寧看了他一眼,也怪不得他會在帳篷裏跟自己說“對不起”,明明可以在把郝校尉和蛇妖交給白将軍後就一走了之,卻還是答應了書生的條件交換,幫他抓奸細去了。
“西北黃龍觊觎靈目的事你事先又不知道。”唐寧握着司無岫的手說,“更何況,早去幾天和晚去幾天又有什麽區別呢,如果那些子蠱是順着水流到了下游才被蛇妖和兵士們服下的,說明這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
按照這個時間推算,子蠱混在水裏的時間少說也有好幾個月,那個時候他們說不定才剛通過天湘修院的考核,唐寧甚至還不知道自己的血脈。
“你不怪我耽擱了你?”司無岫注視着他。
“為什麽要怪你?”唐寧搖搖頭,臉上不見半點責怪,而且還有一絲笑意,“這事本來和你也沒什麽關系,你卻比自己的事情還要上心,我高興還來不及。就算最後拿不到甘泉水也沒關系,再想辦法就是了,天無絕人之路嘛!”
實在不行,就像外公說的那樣,修煉個百八十年,他總能把耳朵和尾巴收起來的。
就是那個時候說不定他們都是老頭子了,可能唐寧的毛也都禿了。
“不過趁現在陣眼被破壞的時間還不長,重新加固封印說不定還有辦法恢複甘泉水。”司無岫緊握着唐寧的手,“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恢複的!”
“嗯,我相信你。”
兩人互相對視,眼中都充滿了絲絲甜蜜。
唐二哥低頭在地上畫了個圈,然後清了清嗓子道:“早一點去加固封印,阿寧需要的泉水就多一分機會能夠恢複,那我們還等什麽,趕緊走啊!”
唐寧松開司無岫的手,連忙站起來:“哦對,我們要盡快抵達五土坡,看那個陣法還有沒有救。”
雖然說是找不到的話他也不介意,但如果能找到,那自然是更好啊!
任何一個希望都不該被放棄。
司無岫手伸到一半,差點要親到自己的心上人了,被唐二哥一打岔,身體還維持在一個尴尬的姿勢上。
“無岫,你還愣着幹什麽?”唐寧走到一半發現身邊的人不在,一回頭就看見對方還坐在原地,有些不解。
司無岫若無其事站起身:“沒事,我這就來。”
說着,他又跟唐二哥彼此交換了一個無聲卻充滿了火藥味的眼神。
好在大家都是身體素質不弱的武者,一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地趕路,在第三日的清早總算是抵達了五土坡。
五土坡溝壑縱橫,深處足有十餘丈,風沙一吹,地形又會産生變化,想要從這地形詭谲的地方找出一眼泉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過大家有路線圖在手,就算地形多變,也能根據羅盤和沿途植被找到正确的道路。
找了大半日,大家終于在日落之前看見了大片的絮絮草。
“這裏有水!”一名唐家堡弟子激動地走到水邊,正想要掬一碰水來喝,被葛力眼快攔下,“這水裏有蠱蟲,你還敢喝?!”
那名弟子想起來,吓得連連擺手,還是從腰上解下水囊,嘬兩口解渴。
唐寧和司無岫沿着水流尋找源頭。唐寧看着四周景致,越看就越是皺眉:“這一帶好像都是封印,一草一木的排列都是有序而生,跟師父傳授給我的很不一樣。”
“不是同一個人封印的,或多或少會有不同。”司無岫安慰他,“不過既然都是封印,應當還是有相通之處的。”
“嗯。”唐寧點點頭,慢慢回憶玉山道人傳給他的記憶,試圖找出替代的方法。
“他們是從這裏開始破壞的。”司無岫率先走到泉眼附近,“水邊有一個石陣,應該是藏匿泉眼的障眼法,破壞之後,泉眼的位置就暴露了。”
唐寧也走過去跟他一塊看石陣:“這個陣的手法比較古老,師父的傳承中說到,石陣是上古之人開創的,他那套封印魔神的法子也用到了石頭,就是從上古石陣中得到的靈感。”
但也不能排除師父就是比較喜歡石頭,誰讓他連兵器都是一座玉山呢。
“後世之人喜歡用符篆和陣盤,既輕便又省事。”唐寧将石頭一一擺正,對司無岫道,“但是捷徑想得多了,就容易忽略修煉自身,師父認為當今的武者修為難以達到聖級,就是偷懶的緣故,所以他更推崇效仿古人的方式。”
“神宮主人也是個挺有意思的人。”司無岫道。
“你要是親眼見到他,說不定就不會這麽認為了。”唐寧瞥了他一眼。
師父他老人家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司無岫也是個學霸,兩人碰面以後,大家都說話說一半,剩下一半要靠猜的,多累人啊。
司無岫在他唇上親了一下:“你在這裏研究石陣,我去泉眼處取水。”
“嗯。”
司無岫取來一只竹筒,來到泉眼前。
泉眼已經完全感受不到一絲靈力,他小心用竹筒裝了些泉水。這種特制竹筒是玉荷用藥草浸泡過的,不出片刻,水底便沉澱了一層黑色的子蠱。
司無岫眉頭皺起,回頭對唐寧道:“泉眼已經被污染了,就算濾掉那些子蠱,恐怕這水也不再是甘泉水,先試着将封印——”
司無岫話還沒說完,唐寧就一臉驚恐地站起來:“無岫,趴下!”
司無岫瞳孔微縮,身後傳來一股刺骨寒意,身體率先做出行動,他快速向旁邊一掠,同時擲出手中竹筒!
躲閃之間側頭一看,原來剛才在他身後的是一團黑色濃煙!濃郁黑煙凝聚成一張血盆大口,追着司無岫的後背咬去,想要将他一口吞下!
縱然司無岫的反應已經很快了,可黑煙仍有一部分追到了他的面前,就在黑煙即将沾上司無岫的時候,白虎铠乍然綻放一道金光,将黑煙震退。
與此同時,唐寧也趕到了黑煙面前,妖皇袍将他帶上半空,卷起一道駭然妖風,試圖将黑煙吹散。
黑煙在一瞬間被打散成無數的蠱蟲,密密麻麻看得令人頭皮發麻。而後又重新凝聚起來,且越來越凝實。
一道蒼涼的聲音從黑煙中傳出:“我的仇人竟然主動送上門來了,哈哈哈哈……”
“阿寧,當心!”司無岫連忙揮出綠影劍劈向那團黑影。
然而黑影卻已經凝聚成一個高大男子的形象,他擡手輕輕一擋,就握住了司無岫的劍:“可惜,你們想用封印耗死我,我卻偏偏死不了!”
“你放開他!”唐寧朝月魔連續射出十支袖箭,大敵當前,他也顧不上那麽多了,袖箭之後又是十枚轟天雷。
白虎铠主動幫司無岫擋住了轟天雷爆炸帶來的破壞力,等司無岫從亂吹的風沙中睜開眼時,唐寧已經揮動長鞭朝魔神攻來。
司無岫試着将自己的劍拔出,對方的手卻紋絲不動,他咬牙放棄了綠影劍,以指成劍,抽身退開三丈,來到唐寧身邊,配合他的攻勢射出劍氣。
劍氣與長鞭同時擊中了月魔,可月魔看起來卻絲毫不受影響,嘴角甚至挂着諷刺的笑:“不對,不對,你們不是我認識的那些人……這是多少年過去了?一百年,兩百年,還是一千年?”
他看向司無岫,眼中的情緒轉為恨意:“元氏!你們利用我的血肉修煉武體、成為武聖、一統天下,你們就不心虛麽,怎麽還沒遭到反噬?!”
唐寧心思一動,看向司無岫。
司無岫目光中只有戰意,聽到這樣足以令人動搖的消息,他卻沒有半分動搖,甚至又提高內力,以白虎铠劍鞘化成的劍為兵器,又射出數道鋒銳的劍氣。
“阿寧,這次的魔神和之前所遇到的都不一樣。”司無岫對唐寧冷靜分析道,“或許是上古封印的力量本就開始衰弱,而且封印手法不一樣,陣眼一去,魔神的力量就變得比從前見過的更強。”
“沒錯。”唐寧點頭。
“所以我們絕不能讓他離開這裏,這個魔神會的可不止是放放毒蟲,蠱惑人心的小計倆。”司無岫冷靜地看向月魔,後者由于憎恨,一手就将綠影劍給捏成了兩半。
唐寧看着綠影劍被折斷都感到了心痛,就連小黑也趴在他的肩膀上,用螯鉗擋住自己的眼睛,不忍心看。
可唐寧回過頭,卻發現司無岫的神情無比堅定,眼神理智且微閃着光芒。
因為對方這般堅定,唐寧心裏也有了底氣,立即恢複情緒道:“那你能想到辦法嗎?眼下月魔無法離開泉眼三丈之外,我們雖有辦法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