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1)
守衛連滾帶爬地站起身, 腰還彎着不敢直起來,戰戰兢兢地說了聲“各位請随我來”。
他一邊在前方引路, 一邊旁邊的人暗暗使了個眼色, 另外一個守衛便悄悄地退出人群, 估計是暗中給守城将領通風報信去了。
唐寧看見那人偷偷摸摸地離開集市, 正要去追, 就被司無岫握住了手腕。
司無岫對他眨了一下眼睛,唐寧立馬反應過來,其實他也看見了,但裝作沒看見,故意放跑了那個守衛。
“你又在打什麽主意呢?”唐寧壓低嗓音,好奇地問他。
司無岫微微搖頭, 道:“也沒什麽主意。明知道對方不會開口說實話, 就算真的見到守衛,對方也只會對我們虛與委蛇。他要報信就随他去吧,本來我也沒打算走一趟就能将事情解決。”
“嗯?你去找守城将領,不是為了解決這件事情的?”唐寧沒鬧明白。
“先找兩個人安頓好那些孩子吧,暫時別将他們送回家, 以免再被他們的父母出賣。”司無岫随手找來一名唐家堡弟子, 耳語一番, 做好安排。
随後他轉過身, 對唐寧輕聲道:“接下來, 阿寧再願意跟我去演一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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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戲可以,但你總要給我一個劇本吧, 我連要怎麽演都不知道……”唐寧聽到演戲這個詞彙的時候,難免緊張又興奮,生怕自己會搞砸。
因為司同學一開口,唐寧就知道對方又要幹出一件大事來了。
“阿寧認為,如果你是這守城将領,心中有鬼,遇到像我們這樣的過路人,明知道打不過,卻又不可能放棄既得的利益,會怎麽做?”司無岫先抛出一個問題道。
唐寧想了想,道:“那就表面上答應得好好的,等那些過路人走了,回頭還是死不悔改,繼續做那些喪盡天良的事。”
司無岫略略勾唇:“正如阿寧所言,所以明知道他們不會改好,我們又何必多費口舌?”
正說到這裏,守衛已經将他們帶到了一座修建得比較精致的宅子前:“幾位,我們落日城的守将,就在這裏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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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看了眼這院子四周的環境,比他們租的房子要好上幾倍,院子裏種的各色花草,一瞬間讓他恍惚以為這裏是南方的庭院。
這麽奢侈,一看就是個貪官,搜刮民脂民膏的那種!
而且守城的将領大白天不守着城門,不去檢視守衛,留在宅子裏做什麽,這不是明晃晃的曠工嗎?
大概是有人報信的緣故,前腳唐寧他們剛到宅子裏,後腳那名将領就穿好衣服來迎接他們了:“抱歉諸位,郝某不知各位英雄莅臨,有失遠迎!”
這位落日城的守将姓郝,官職是校尉,所以人稱郝校尉。
郝校尉看起來四十左右,在這蕭條的落日城中,竟然也能養出圓潤的腰圍來,在其餘守衛的襯托下就像個膀大腰圓的土財主。
可見他跟他的姓氏不同,一點都不“郝”,比唐寧想象中的還更糟糕。
“幾位高手遠道而來,不妨讓在下給各位設宴,接風洗塵?”郝校尉一臉讨好地看着唐寧幾人,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肉更加沒地方放了。
這郝校尉只是一名四級武者,勉強夠得上玉級,可他的修為一看就不是很紮實的那種,和唐定、唐寧這樣的玉級一比,就顯得水多了。
所以在打量唐寧一行人之後,郝校尉心中暗驚,發現自己的實力完全無法和對方相抗衡,就迅速采取懷柔政策,想借此先穩住他們。
唐二哥性情耿直,當即冷哼道:“設宴就不必了,我就是來問問,你們落日城把孩子拉到疆界獻給妖族的事情,你是怎麽個說法?”
“哎喲,這是個誤會!”郝校尉立刻擺出一副頭疼的表情來,捶胸頓足道,“我已經跟城中百姓說過無數次了,不能對妖族妥協,可他們偏偏不聽,經常私底下把童男童女送到妖族那邊,想以此保平安……”
“是嗎?”唐二哥狐疑地看着他,“可是我之前在集市上,分明聽到那車主說,這是白虎軍下令的,你身為白虎軍在這城中的守将,難道一點都不知情嗎?”
“我……我真的不知情啊!”郝校尉賠着笑道,“定是手下人當中有人打着我的名頭為非作歹,各位稍安勿躁,等我回去以後,一定好好訓斥手下的那幫人!”
饒是唐二哥平時大大咧咧慣了的人,對他說的話還是心中存疑:“你說此事你并不知情,那為何我們在集市上打起來的時候,城中守衛來得如此及時?沒有你的授意,他們敢明目張膽地說要抓我下獄嗎?”
郝校尉額頭上滿是豆大的冷汗,又急急忙忙地描補,一會兒說是副将拿了他的調令,隐瞞了此事;一會兒又說是百姓自發的行為,守衛也是百姓,會幫着百姓說話雲雲。
一開始邏輯還挺清晰,到最後就有些颠三倒四了。
唐寧在心裏撇了撇嘴,果然說得多了就露餡了,連他二哥都能看出不對勁來。
尤其是唐二哥正面發問的時候,很少有人能面對連珠炮似的問題還能游刃有餘的——除了司無岫以外。
于是到最後,郝校尉不得不低頭認錯,承認自己失察和放任的過錯,并表示以後會督促手下,絕不讓城中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唐二哥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記住你今天說的話,身為一城守将,就應該愛民如子才對!”
“是,是,在下一定認真悔改。”郝校尉點頭哈腰,又忍不住問道,“不知那些孩子……幾位高手能否将他們送還歸家?”
“等我們确定你約束好那些手下之後,自然會将他們送回去。”唐二哥道,“若是被我發現你們還繼續在私底下幹出這樣的事,那就別怪老子把你這個朝廷命官給綁了送官!”
郝校尉如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道:“自然自然,在下保證以後落日城不會再有此類事情發生了。”
那些孩子的事,郝校尉也就不再提了,只是偶爾低頭的時候,眼裏閃過陰狠的神色。
唐寧自從修煉了馭靈術後,雖說無法聽見活人心裏在想什麽,但對他們的情緒還是有一定的感應的。此時他就能從郝校尉身上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惡意,不由皺了皺眉。
看來這人還真的跟司無岫分析的那樣,表面上答應得很好,其實心裏另有算盤,根本不會聽勸。
也就只有二哥還願意再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可唐寧并不認為這個郝校尉會聽勸。
唐寧也總算是明白司無岫為什麽說要“演一場戲”了。在這種情況下,跟對方說再多也是白費口舌,還不如就假裝被郝校尉忽悠了過去,到時候再看他有什麽舉動,随機應變。
自認事情談得差不多了,唐二哥便擺擺手道:“你從今以後好自為之吧!這次若不是被我們發現,以後城中還會有人偷偷将孩子送給妖族,到時候你們落日城只會越發人丁凋零。況且用犧牲自己骨肉的方式來保全自身,也會使人越發心智扭曲,到時候不等妖族來襲,你們自己都有可能毀掉自己!”
“閣下說得對,一番話令在下如醍醐灌頂啊!”郝校尉又賠着笑道,“幾位這就要走了嗎,在下已經命人備好筵席了……”
“不必了!”唐二哥不耐煩地揮手道,“難道我們還差那一頓飯不成?”
“是,是。”郝校尉滿臉堆笑,“那……各位打算在落日城逗留幾天,可否透露一下?”
“告訴你做什麽,莫非你還想等我們走了,再故技重施?”唐二哥蹙起眉頭,對他亮了亮自己手中的彎刀,“要是你覺得等我們走後就可以繼續為所欲為,那可是大錯特錯!我們自然會在城中留下暗線,專門盯着你的一舉一動,別以為能瞞天過海。”
“怎麽會!在下是覺得與各位英雄高手非常投緣,等到你們離開那天,我想去送送各位。”郝校尉擦了擦頭上的冷汗,笑道。
“送行也不必了,我們不需要。”唐二哥斷然回絕道。
唐寧光是看郝校尉這副不得不笑的樣子都替他累得慌,而且他也根本看不出他們哪裏投緣了,郝校尉分明是巴不得他們趕緊走。
郝校尉又不要錢似的說了幾車好話,一路将他們送出校尉府,還讓守衛護送他們回到租的小院去,不過被唐寧他們拒絕了。
守衛也露出一副如蒙大赦的表情,這夥人實力強橫,太可怕,能不靠近還是不靠近的好。
回去的路上,唐寧忍不住跟司無岫咬耳朵道:“你覺得接下來,這個郝校尉會怎麽做?”
小狐貍這副小聲嘀咕的樣子看着挺可愛,司無岫先在他唇上親了下,這才回答:“依我看,他會先去找人查我們的身份。不過我們此行出門沒有主動對外說明身份,唐家堡弟子的衣服也換了樣式,恐怕他暫時查不出來。況且,我看他也不會有耐心往下查,只當我們是厲害一點、又愛好打抱不平的武者罷了。”
“然後呢,确定了我們的身份之後,他又會怎麽做?”唐寧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讓他快說。
“然後,自然是要想辦法解決我們。”司無岫冷冷一笑,“你剛才也聽見二公子的話了,為了确保城中不再有此類事情發生,他會留下暗線盯着對方。雖說二公子不過是吓唬他一下,但我看那郝校尉是真的信了,害怕我們會壞了他的事。說不定他都等不到我們離開落日城再動手,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沒準他會選擇铤而走險,在城中下手。”
唐寧驚訝地說:“他膽子能有這麽大?”
“膽子若是不大,也不會幹得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了。”司無岫道,“說他跟西北妖族之間沒有勾結,誰信?”
“百姓們居然還會相信他,難道大家都瞎了眼嗎?”唐寧悶悶地說,“誰會願意把親生骨肉送到妖獸口中,明知道孩子們活不下來……”
司無岫将他摟進懷裏,悄然在心底嘆了一聲。這世上自私的人何其多,在某些人眼中,為了自己的利益犧牲親生骨肉也不會心存愧疚。
遠的不說,就說司沉煙的那雙父母,為了兒子還能親手對女兒下毒。@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不過這些話他覺得還是不要對唐寧明說為好,說得太多,這小呆子只怕又要低落好一陣子。
唐寧還有些納悶,怎麽說到一半,突然又抱上了?“喂,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剛才說的?”
“聽見了。”司無岫扣着他的後腦,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懷裏,“我想先這樣抱你一會兒,待會再說正經事。”
唐寧想了半天,最後認為是他提到了“父母”這個字眼,可能讓司同學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有點傷感了吧?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這般命好,能生在唐家堡,家裏人都偏疼他的。
想到這裏,唐寧就忍不住伸手環住了他的後背,輕輕拍了拍。想不出能有什麽可以安慰對方的話,唐寧只好借用了司同學的臺詞:“別難過,你還有我在呢。”
司無岫無聲地牽起嘴角,在唐寧的頸側親了一下:“嗯,我的阿寧最好了。”
唐二哥剛轉身想問問他們,救回來的那些孩子該怎麽安排,結果一轉頭就看見這兩人抱在一起。
大哥前腳剛走,你們後腳就這樣明目張膽地抱真的好嗎!
還有沒有把我這個二哥放在眼裏了!
唐二哥今天也很心塞。
……
回到住處之後,唐寧先去看了看那些孩子,安慰了他們一番。
大概是唐寧态度親和,人又長得好看,所以受了驚吓的孩子們情緒慢慢趨于穩定,其中還有的大孩子主動安撫年紀更小的孩子,非常的乖巧懂事。
唐寧看着這些孩子,又忍不住想嘆氣。這麽好的孩子,他們的父母怎麽忍心。
而司無岫在一旁看着,也沒說什麽,只是悄悄握住了唐寧的手。
“落日城條件艱苦,很多百姓家中都揭不開鍋,而城中守衛又要收集童男童女,願意花錢從這些窮百姓家裏買孩子,所以這些孩子都是被父母賣給了守衛的。”
離開安置孩子們的房間後,司無岫對唐寧道:“玉荷回來告訴我,據她暗訪得知,這個所謂的習俗已經有三年之久,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向妖獸獻祭童男童女,城中的百姓甚至都有人商量好了順序,輪到誰家都不能推脫,必須将孩子交出來。”
唐寧只感覺到一陣惡寒,這些人不想辦法對抗妖獸,反而寧願犧牲自己的孩子去換取一時的平安,竟然還商量好了順序?
“這樣下去,總有一日他們會沒有孩子可以獻祭的。”唐寧皺着眉道,“那時候他們又該怎麽辦?”
“所以這些百姓還會打過往行商的主意,凡是看見有人帶着孩子來的,都會想辦法将別人的孩子偷走,然後騙說是妖獸所為。”司無岫道。
“這樣一來,等我們走了以後,這些孩子豈不是仍然難逃一劫?”唐寧開始思考能不能将這些孩子帶走,再找個地方重新安置的事情了。
“你這樣想,也不失為一個法子,但這不是一個好法子。”司無岫搖了搖頭道,“畢竟是骨肉分離,難道你還能讓落日城裏的孩子都離開自己的父母不成?到時候別人不會覺得你是善心,只覺得你拆散了骨肉親情。”
“那你說怎麽辦啊?”
“從根源上解決問題,才是最有效的辦法。”司無岫低頭看着他,眼中透着自信的笑意,“阿寧明白我的意思嗎?”
唐寧果斷搖了搖頭:“不明白。”
司無岫捏了捏他的耳朵:“揣着明白裝糊塗,阿寧真是越來越狡猾了。”
“我是真的不明白啊。”唐寧睜大眼睛道,“你說從根源上解決,那是想換掉落日城的守将,還是将外面那些吃人的妖獸給解決了,總要給個準話吧?”
“雙管齊下,阿寧以為如何?”司無岫挑了挑眉。
“雙管……你是兩頭都要管?”唐寧眨眨眼,有點驚疑不定地看着他,“以前也沒見你這麽積極地去多管閑事,今天這是怎麽了?”
難道還真的是被那些孩子的遭遇給打動了,像王飛舟的那次一樣?
“阿寧難道忘記了,這西北黃沙深處,還有一頭黃龍,手中有本該屬于你的金杖。”司無岫一臉的嚴肅,“這疆界處的吃人妖獸是那黃龍的手下,解決他的同時若是能順手将黃龍也除掉,那就更好了。”
唐寧哭笑不得:“那金杖也不是我的啊,而且黃龍躲在西北妖族的腹地,哪有這麽容易能被你順手除掉。”
何況對方既然能駕馭金杖,說明修為也不低,血脈也不同一般,至少是有角逐妖皇的本事的。
唐寧可不敢說他們一定就能打敗對方。
“但是神宮主人、谷樂乃至元帝,都希望你能成為妖皇。沒準我們運氣比較好,不但能把黑心無能的守将趕下臺,還能解決外面那頭吃人妖獸,最後把統領西北妖獸的黃龍也除掉,徹底平定西北呢?”司無岫笑道。
“做夢吧你就。”唐寧白了他一眼,天底下哪裏有這麽好的事情,能得到妖皇袍他就覺得是天掉餡餅了。
況且白虎軍都在西北經營了這麽久,從第一任元帥直到現在,都沒有辦法平定西北,能夠維持互相抗衡的局面已是不易。
再加上如今的白虎軍元帥又沒有白虎七宿铠,修為也沒達到第一任元帥的武聖修為,能守住西北幾個重鎮,不說無功,起碼也是無過的。唐寧這麽一想,也能理解為什麽會出現落日城這種地方了。
實在是,管不過來啊。
白虎軍對落日城是鞭長莫及,這裏的百姓又攤上了個不好的守将,大家還能怎麽辦?
很多時候,好人變壞,那都是被逼的。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
當然,這不代表那些父母的行為就是值得被原諒的,有些錯事可以回頭,有些卻再也不能。這批被唐二哥救下來的孩子幸運地保住了小命,但之前那些無辜的孩子,又有誰來為他們喊冤?
“又皺眉頭。”司無岫輕嘆一聲,戳了戳唐寧的額頭,“跟你說了多少次,這種事情有我來操心,你就負責每天都開開心心的,讓我看着高興就行。”
“那豈不是顯得我很傻嗎?”唐寧瞪了他一眼,他雖然身上毛茸茸的,但又不是真的吉祥物,他也可以幫上忙的。
“阿寧還是傻一點比較可愛。”司無岫道,太聰明就不像他了。
而且唐寧要是變得太聰明,那司無岫的足智多謀就沒有可以發揮的餘地了,這樣一來就會少了很多樂趣。
兩人照常拌嘴,從後院一路走到前院,這時天色已經有點暗了,赤紅的晚霞高挂在天際,天空高遠廣闊,底下是茫茫黃沙,是大漠中獨有的景色。
既蒼涼,又仿佛有一種原始的魅力。
唐寧看得入了神,也顧不上跟司無岫争辯,就覺得眼前的景象可能一輩子都難得看到一回。
正打算好好欣賞一下風景,突然就被人堵住了嘴巴,唇舌不自覺地與對方糾纏,輕微的呻吟聲混入了呼嘯而過的風聲中。
晚霞一點點褪去色彩,夜空中的星辰開始變亮。唐二哥在廚房裏大展身手,正端着拿手菜從廚房裏走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這兩人不但又抱在了一起,還親上了!
“你……你們……”唐二哥覺得這次真的不能再忍了。
“二哥?”唐寧被他二哥吓了一跳,本來以為院子裏沒人的,沒想到接個吻還被二哥看見了,慌忙之中他就推開了司無岫。
司無岫面色轉冷,身上白虎铠幻化而成的袍子也散發出凝重的氣息。
他突然朝唐二哥拔劍,揮劍直接朝唐定刺去!
“等一下,就算是被二哥看見了,你也不必……啊!”唐寧本來還以為司無岫是被人看見以後有點生氣,何況平日裏二哥也經常會來找他切磋,但是等他定睛一看就發現不是那麽回事。
原來在他二哥的身後,還藏着一道不懷好意的黑影!
司無岫這一劍,其實是沖着那道黑影而去的。
電光一瞬,劍氣先至。
唐二哥還沒反應過來,手裏仍然端着菜盤子,就被黑影濺出的血跡噴了一臉。低頭看了眼手上的剁椒魚頭,唐定已經無法分辨那紅豔豔的一團究竟是辣椒還是血了。
“姓司的,你就不能先打個招呼嗎?!”唐二哥無比憤怒,在西北能買到魚是件很不容易的事,這魚頭是他特意為了唐寧做的,如今被對方這麽一搞,這盆菜還能吃嗎?
“抱歉,下次注意。”司無岫淡淡道。
“二哥,你沒事吧?”唐寧趕緊跑了過來,拿出帕子幫他哥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又低頭看向旁邊的黑衣人,“這是什麽人啊?”
唐二哥喊了聲“晦氣”,放下那盆菜後,就從唐寧手中接過帕子自己擦臉,又翻了翻已經沒氣了的刺客:“這人還算有點本事,能跟在我身後還沒被我發現,可見深谙潛伏之術。”
司無岫道:“恐怕是守将派來刺探我們底細的人。比我預料中的還來得快,看來這郝校尉真不是個沉得住氣的人。”
“刺探底細?”唐寧道,“那等不到這個人回去複命,郝校尉又會怎麽做?”
“最遲今晚,他必然還會有所動作。”司無岫篤定道。
司無岫斷定的事,那多半就是真的會發生。于是唐二哥也不再為自己的魚頭感到可惜了,連忙将唐家堡弟子都召集起來,讓他們加強守備。
入夜後,落日城變得無比安靜。比起白日裏還能偶爾聽見一些響動,到了晚上,這裏除了風聲什麽都沒有,宛如一座死城。
在這樣寂靜的環境中,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變得無比明顯。
唐寧在聽見一陣刻意隐藏、卻仍然透露出些許動靜的腳步聲時,就立馬睜開了眼。
他本來也沒什麽睡意,躺在床上也不過做做樣子,甚至連衣服都沒換,兵器還都握在手上。
躺在他身邊的司無岫也是。
兩人默契地翻身,從床上輕巧躍下。就在他們落地的一瞬間,床頂上驀然刺出一把尖刀,幾道人影沿着刀劍捅破的天花同時俯沖下來,精确地落在床榻的位置上,幾人剛踏到床板,就用力地砍向床上的被子!
在他們揮刀砍向被子的時候,司無岫同時手腕一抖,從綠影劍中射出幾道劍氣,在這幾名刺客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細細的血線。
還沒意識過來發生什麽的時候,幾名刺客無聲倒下,連一句話都還來不及說。
唐寧看了司無岫一眼,有這技術,剛才他二哥的那盆菜又是怎麽回事?
果然還是故意的吧。
司無岫将這些人放倒後,拉着唐寧道:“走,到外面和大家彙合!”
“嗯!”唐寧配合地行動,兩人來到外面,剛好見到唐二哥率領其他弟子院子裏,更多的刺客翻牆進來,對他們展開攻擊。
“抓幾個活的!”唐寧對他二哥喊道,“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麽來!”
“明白!”唐定大喝一聲,“阿寧只管放心,有二哥在,都活抓了也行!”
不過話是這麽說,想要都活抓了也不是那麽容易的,這些人下手招招狠毒,完全是沖着取他們的性命而來,對他們除之而後快。
被打落兵器,限制行動後,這些刺客還會咬碎藏在牙縫中的毒藥,服毒自盡,就是打着不讓他們問出幕後主使的主意。
不光是唐寧,就連唐定都看得直皺眉:“這些人都不要命的?”
十幾個刺客,有兩人逃走了,其餘被他們攔下來的人沒有一個能活下來的。
“跟着郝校尉這樣的人,壞事做盡,想必也知道一旦被人發現,就是難逃一死。”司無岫搖了搖頭,“找人将他們都埋了吧。”
“不對。”唐寧拉住他,也打了個手勢讓其他的唐家堡弟子暫時不要靠近,“郝校尉這麽貪生怕死的人,怎麽會養出這麽悍不畏死的手下?那些守衛有多窩囊,我們白天裏也不是沒見過,晚上他們都蒙了臉,刺殺不成難道不會撤退嗎,反正我們又沒有證據。”
司無岫怔了怔:“阿寧說得有理,這些屍體……不對,大家快散開!”
剎那間,一團黑煙從屍體身上冒出,迅速擴散至整個庭院。
衆人連忙拉上擋風布,蒙住口鼻,屏住呼吸。
再朝那些屍體看去的時候,就見一條條黑色如人臂粗的蛇從刺客們的肚子裏鑽出,蜿蜒着滑出數尺,就變成了一個個皮膚上殘留黑鱗的武者。
逃走的兩人也沒有躲過一劫,看見一條蛇從自己的肚子裏爬出來時,死時雙目圓睜,也不知道是被蛇毒死的,還是吓死的了。
這些蛇妖看向唐寧等人的眼神都充滿了鄙視和忿恨:“就是你們幾個,打斷了我們大王的進食嗎?既然等不到童男童女,那我們就将你們抓回去給大王當口糧了!”
蛇妖們身法極快,能将随意将四肢變化成尾巴,将尾巴當做鞭子使用,出招比剛才的刺客還要狠辣,而且還會從口中噴出毒霧,就算不吸入,也會被霧氣短暫地遮住視線,對付起來并不容易。
不過,和昊山秘境裏的那條黑蟒相比,這些西北黑蛇就顯得有點不夠看了。
唐寧根本沒讓他們近身,直接引動妖皇袍上的力量,妖風一吹,瞬間将蛇妖們吹得腿軟,每個人都驚恐地看向唐寧。
“那是什麽……”
“天啊,莫非是妖皇袍?”
“這力量,比金杖都要厲害一些,這到底是個什麽妖……”
幾個蛇妖的竊竊私語全都落入唐寧的耳中,他額角青筋微跳,走到他們面前:“我是什麽妖不重要。我問你們,你們可是百姓們口中說的那個會吃人的妖獸?”
蛇妖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争先恐後地對唐寧解釋道:“這位大人,小的們雖然是從落日城和附近村落弄到了不少童男童女,但是我們都沒舍得吃啊,全都進獻給黃龍大人了!而且我們收了這些人的好處,也沒有再來犯事,這是他們人族說的那什麽……”
“各取所需!”有人搶答道。
“對對,就是各取所需,互利互惠嘛!”蛇妖們紛紛求饒道。
“那也不是你們能逃脫罪名的借口。”唐寧揉着腦袋,被這些蛇妖們吵得有點頭疼,“而且落日城這般蕭條,你們每個月都要七個童男童女,這不是将百姓逼到了絕路嗎?”
蛇妖們哭喪着臉道:“大人,這真不能怪咱們,原本我們是半年來一趟的,是黃龍大人最近胃口變大了,我們才會改成一月一次的,我們也不想的啊!”
司無岫問:“若是你們沒有按時将這些孩子獻給那邊的大人,會怎麽樣?”
蛇妖們紛紛露出驚恐害怕的表情,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敢往下說了。
唐寧看向司無岫:“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先綁起來,再将他們帶到校尉府上對證,如果兩邊說的能對得上,說明他們沒有撒謊。”司無岫道。
“我們當然不會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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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妖皇的候選者,我們哪有那個膽子啊!”
蛇妖們又異口同聲地為自己辯白。
“不會再有刺殺了吧?”唐寧見這些蛇妖乖乖被弟子們綁起來,舒了口氣,“要是再來第三波,說不定會牽累住在附近的百姓。”
“應該是不會有了。”司無岫搖搖頭道,“落日城這麽窮,郝校尉能養出一批刺客來已經不容易。這些蛇妖和郝校尉比起來也沒富裕到哪裏去,還要在黃龍手下讨生活,這會兒就親自上陣了,往後他們還能再拿出什麽後招來?”
蛇妖們淚流滿面,為什麽聽起來他們這麽寒酸。
雖然這确實也是事實,但他們難道不要面子的嗎,好不容易在城中樹立出令人聞風喪膽的形象,估計從此就要破滅了。
在蛇妖捆起帶到校尉府的一路上,唐寧他們也沒有隐瞞周圍百姓,他能看見許多百姓不敢開門,只敢通過窗戶往外看,見到蛇妖們身上明顯的妖族特征,眼裏都露出了又懼又恨的表情。
還好,他們對妖族還沒有達到麻木的程度,會露出痛恨的表情,說明他們并不是自願犧牲自己的孩子。
一切還來得及挽救。
只是這樣一來,唐寧心裏對西北腹地深處的那條黃龍更加沒有好感了。
原本他還不明白谷樂和他的族人為什麽會不願和西北妖族來往,如今看來,還是八哥鳥的前輩們比較有先見之明。
郝校尉沒有得到刺殺成功的消息,在府中坐立不安了半天,好不容易聽見門口有動靜,還以為是有人來報信,正往門口快步走去時,就見唐二哥一腳踹開大門,殺氣騰騰地朝他而來。
郝校尉跑到一半趕緊停下,又迅速抱着腦袋往回跑。
可惜,他想跑已經來不及了。
“都捆起來!”唐二哥在得知三波刺客都跟郝校尉有關後,更加憤怒地瞪着對方,“你白天分明答應得好好的,沒想到你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枉我還以為你知錯能改!”
郝校尉眼見那些詭邪可怕的蛇妖都被抓起來了,他也吓得兩腿發軟,痛哭流涕:“好漢饒命,在下真的是被逼的啊!”
“你分明是主動說可以為我們提供童男童女的!”有的蛇妖不服氣,拆穿了郝校尉的謊言。
“沒錯,你還說若是不夠,就會從別的城鎮下手。”另一個蛇妖道,“當着大人的面居然還敢說謊,還想把鍋都丢給我們背,想得美!”
唐家堡弟子們看着兩邊的人內讧起來,都有些瞠目結舌。
“将他們分開關押,盡量多問一些話出來,看他們還有什麽沒交代的。”司無岫對他們道。
唐家堡為首弟子葛力拍着胸脯道:“司公子放心,我們定會好好審問,保管就連他們三歲時不脫褲子撒尿的醜事都能問出來!”
唐寧有點窘,這種事情還是別問了吧,有什麽值得問的,關鍵難道不是在于有多少城鎮和村莊都受到這種威脅,至今還在信奉這種惡習的嗎?
“讓他們去審問就是,阿寧先去休息一下吧。”司無岫在唐寧的尾巴上揉了一把,“你看,忙活了一夜,連尾巴都沒精打采的了。”
唐寧神煩地從他手中扯出自己的尾巴,瞪了他一眼:“你又趁機吃我豆腐!”
“嗯,阿寧的豆腐好吃。”司無岫勾了勾唇。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唐寧忍不住笑道:“這樣一來,只要我們把人證物證送到白虎軍中,這些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吧?只要白虎軍加強監督,落日城以後應該不會再有這種事情發生,孩子們也能回到父母的身邊。”
“嗯。”
“就是那條黃龍太可惡了,一定要讓白虎軍提高警惕,不能讓他繼續禍害疆界附近的城鎮。”唐寧道。
“嗯。”
“我還在跟你說正經事,能把你的手先放開嗎?”唐寧無奈地看了對方一眼,不給摸尾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