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徐陽冷笑着看着沈塵,試圖從他的神情裏看出一絲畏懼或者驚恐。
可沈塵依舊靜靜坐在那裏,看向他的視線裏十分平靜,平靜到……似乎帶着些憐憫。
憐憫?
徐陽徒然沉下臉來,他聲音發狠,“你在可憐誰?你用那種惡心的視線在可憐誰?”
沈塵卻輕輕看了他一樣,神情無波無瀾,似乎只是站在高處冷眼旁觀着別人的憤怒,“以別人的身份生活這麽多年,你還分得清自己到底是誰嗎?”
沒時間去想自己身份已經暴露這件事,徐陽被他的眼神點炸了,“我會變成這樣還不是拜你們一家人所賜。收起你惡心的視線,裝什麽無辜呢?這是你欠我的,你應該為你的高傲,為你的草芥人命道歉!”
“如果當初你沒有說出那句話,我媽她就不會死!我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你有什麽資格可憐我?”
腦海中再次浮現顧淮跟他講的情況,
徐陽母親本就病入膏肓,全靠昂貴的藥吊着性命,本來按照這樣下去也能幸福安康活上許久,可家裏唯一的頂梁柱卻意外去世,死後不僅沒人同情,反而落下一個壞名聲。
哪怕是應得的撫恤金都成了別人口中大企業的“好心”之舉。
她怎麽想得通?
而眼下,哪怕沒完全搞清楚原因,但沈塵也能從他發瘋一般的話語中摸清大致情況。
想必是十年前原主某句話語成了壓死他母親的最後一根稻草,推動了她的死亡。
看着沈塵依舊悲憫的眼,徐陽嘴角扯起冷意,“也怪不得你,你就是這麽自私自利又高高在上的廢物,這可是我教出來的,我最是了解了。”
看沈塵一時神情詫異,徐陽嘴角揚起得意的笑,“你不記得了?從我媽死後,我就一直想辦法接近你。本以為會費上一些時間,可沒想到你比我想的更付錢無趣,就因為我能昧着良心在你身邊說幾句誇獎的話,你就願意聽我的。從那時候我就知道,你就是個天生的惡魔。你和親人的疏離、你被朋友厭惡,這都是你活該!”
他看着徐陽含恨的眼,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他該如何告訴徐陽,你所恨的人早已經在你的設計下離世了呢。
你滿腔的怒意,可本該接受這一切的人卻早已消失。這何嘗不是一種可悲。
“咚”的一聲,徐陽反手将天臺的鐵門落了鎖,笑着看沈塵,“說起來,沈邢最近很是在意你啊。你又用了什麽手段重新讓他接受了你?”
他揚起手,手裏突然多出來一個遙控器,他惡劣的扯了扯唇,“不過那不重要。多虧了你,我現在只要提到你,他就會抛下一切趕來,連至關重要的生意都能棄之不顧。真是感天動地的兄弟情誼呢。下面,幹脆就請你和我共同欣賞一下你親愛的大哥在你面前炸成一灘肉泥的場面吧。”
沈塵臉色瞬間一變,他拿出手機,卻完全沒有信號。
“不用看了,這裏裝了信號屏蔽,”
看着毫無信號的手機以及他手裏的炸彈控制器,沈塵這才知道,弄死自己不是他的目标。
他是想靠着折磨他身邊的人,讓他痛苦,讓他撕心裂肺。
無論他選擇來還是不來,徐陽都會傷害他身邊的人,先是沈邢,之後就是其他人。
徐陽冷笑着,把沈塵推到了天臺邊緣,“看看,他似乎十分急切呢。”
看到沈邢車出現在街對面時,沈塵的雙眼睜大,第一次感到如此不安,徐陽卻俯下身子,将沈塵此刻的神情盡收眼底,“對,就是這個表情,我做夢都在想着你這個樣子。”
沈邢的車從對面拐了過來,眼看着就要進了公司。
沈塵的心猛烈的狂跳,他想給沈邢打電話,卻怎麽都打不通。
徐陽笑着看着他的急切,“好熟悉的表情。你知道我最滿意你什麽時候嗎?就是你剛車禍後,在醫院裏那副全世界都辜負你的模樣。你知道嗎?我每次想到那場面,就連做夢都會笑醒。”
沈邢的車開到樓下。
“我突然覺得你有了牽絆也不錯,這樣我就可以讓你感受一下與我當初一樣的心痛!”徐陽尾音突然發狠,他舉起手裏的遙控器,笑着看着沈塵,“讓我們來欣賞煙花吧。”
沈塵伸手欲搶,卻被欲陽一把抓住,他另一只受狠狠按下按鈕。
“嘭!”徐陽大笑着,嘴裏模拟出聲音。
沈塵不敢相信的閉上了眼。
然而,意料之中的爆炸卻并未發生。
風平浪靜。
他又狠狠按了好幾下,還是毫無動靜。
徐陽嘴角的笑意僵住,他不可置信地回身望去,就見沈邢從車上下來,擡頭一下子和他撞上了視線,他冷笑着俯身從車裏拿出一個簡陋的炸彈裝置,當着徐陽的面扔進公司門前的人工水池裏。
沈塵無聲的松了口氣。
炸彈沉入水中時,連帶着徐陽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什麽時候暴露的?
他後退兩步,瞬間手足無措。
不行,他付出了這麽多,不能最後什麽都沒成功。
他看向沈塵,對方又恢複了一開始的神情,欲言又止般看向他。
你想跟我說什麽?想嘲笑我又失敗了?
還是嘲笑我不自量力,怎麽都翻不出你們沈家的大山?
徐陽遏制不住渾身泛起的怒意,上前一把薅住沈塵的領子,将他重重摔在地上,他右手扼住沈塵的脖子,眼裏血紅一片,“給我去死!”
什麽折磨,什麽懊悔,通通放棄,我臨死前必須把你也帶下去!
沈塵雙手緊緊扣住徐陽的胳膊,想讓他松開,可徐陽明顯發了狠勁,大手像是鉗子一般讓沈塵喘不過氣來。
眼前越來越模糊,空氣越來越稀薄,沈塵覺得自己的意識正在逐漸混沌。
“嘭——”一聲□□撞擊鐵門的巨大聲響傳了過來,沈塵恍惚間聽到門外似乎有很多人在喊着他的名字。
随後便是強行破門的碰撞聲。
徐陽視線在門前掃過,他防備着往身後看,似乎在考慮往哪裏躲,手不自覺松了些力度,抓住空隙,沈塵右手伸向褲兜,迅速摸出一把短刀,一絲猶豫沒有,狠狠刺入徐陽的胳膊。
一瞬間,血液噴濺而出,灑在沈塵的臉上,帶上一種詭異的妖孽感。
徐陽猝然松開了手,他看着胳膊上的短刀,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他一把抓住沈塵的領子,作勢要把他砸在牆上。
就在此時,一聲尖銳的玻璃破碎聲自樓下傳來。
緊跟着,一根攀岩爪突然從樓下飛上來,緊緊固定在欄杆初,徐陽轉過頭去,還未等再有動作,緊跟着,一個矯健的身影一躍而上。
徐陽還沒看清來人,就感覺下腹猛的墜痛,下一秒,整個人如抛物線般狠狠砸向天臺的鐵欄杆處。
欄杆猛烈晃動發出巨大的震顫聲,向着外側傾斜,似乎只要欄杆的螺絲松那麽一點,徐陽就能直接滾出天臺。
稀薄的空氣吸入肺腑,沈塵前所未有放松下來。
顧淮來了!
他發給他的消息,他看到了!
顧淮視線在沈塵臉上的血和脖子上的指痕上掃過,渾身瞬間緊繃起來,他上前一步一腳踩在徐陽臉上,帶着濃濃的怒意,“你傷他哪了?”
徐陽笑着,不說話。
顧淮腳下發力,把徐陽從邊沿拖回天臺中央,臉與地面尖銳石子摩擦出的傷口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疼得徐陽龇牙咧嘴。
顧淮收回腳,垂眸睨着徐陽如同一只卑微的蛆蟲一般在地上來回掙紮,眼看着他要爬起來,顧淮冷笑一聲,彎腰捏住他的脖子,将他整個人拎了起來,“是這樣嗎?”
徐陽整個人被直接挂脖拎起,雙腿不停撲騰,登時就喘不上來氣了,他的臉憋得發白發紫,如同一條垂死的魚一樣無力的翻着白眼,漸漸沒了動作。
“……顧淮……”
聽到呼喚,顧淮瞬間松手,徐陽整個人軟軟的落在地上。
他胳膊和臉不停冒着血,冷汗順着前額流下,發白的臉逐漸恢複了血色,幾乎死而複生的感覺讓他半天沒緩過勁來,正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喘息着。
顧淮大步走向沈塵,單膝跪下,大手憐惜地輕撫着沈塵的脖頸,視線定在他臉上的血液上,手輕顫了一下,“他還傷你哪了?我幫你報仇。”
沈塵虛弱的笑了笑,“這是他的血,我沒吃虧。”
可眼下這樣,分明就是受盡了折磨。
顧淮眼眶微微泛紅,他別過頭去。
“哐當”一聲,鐵門被從外破開,警察持槍進入,看到徐陽現在這副渾身血跡又半死不活的樣子也有些意外,但還是上去将地上的徐陽撈起,按在地上給拷上了手铐。
沈邢緊跟着進去,在看到沈塵躺在地上的瞬間呼吸一窒,他趕緊往後喊着,“快送醫院。”
然後趕到沈塵身邊,扶起沈塵,“怎麽全是血,疼不疼?別怕,我已經叫了救護車。”
沈塵搖了搖頭,語氣虛弱,“我沒事。”
警察押着徐陽往外走,路過沈塵時,沈塵張口喊了聲,“等一下。”
徐陽垂着頭,任憑警察如何架着他也毫無反應。
似乎複仇失敗,他便完全失去了活着的動力。
“我會好好活着的。”
眼看着徐陽毫無生機的雙眼瞬間帶上怒意,一下子活了起來,就要撲過來咬他一口,沈塵深深看了他一眼,讓警察把他帶走了。
他們這一次弄出的動靜很大,光是樓下就圍了一堆警車。
公司裏還沒下班的員工親眼見到顧淮不管不顧突然砸碎了頂層的玻璃,然後一個閃身飛躍而上,都吓傻了。還沒等反應過來,又在樓梯間親眼目睹了警察把徐陽押走,随後顧淮抱着渾身是血的老板弟弟跑了出去的場面。
人下巴都驚掉了。
完全想不到發生了什麽。
最後還是秘書出面,千叮咛萬囑咐讓他們誰都不要外傳,才把這事止步于公司內部。
-
又回到了以前的病房,沈塵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沉靜。
他的脖頸被掐得發青破了皮,剛剛上了藥被包上了紗布,病床旁,顧淮、沈邢還有久未謀面的靳修筠站在那,臉色卻沒有一絲釋然,個個面色沉重。
如果不是沈塵知道自己并無大礙,都會以為快要死了。
靳修筠神情恍惚。
他沒想到自己前腳剛把許醫生解救出來送到醫院,後腳就看到了沈塵渾身是血被推進醫院的樣子。
他的心恍然跳錯了幾拍,雙腿沉重挪不動步子,哪怕現在确認了沈塵安然無恙,他都沒緩過神來。
似乎只要一閉眼,都是他躺在擔架上的模樣。
沈塵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情緒,主動開口問他,“許醫生怎麽樣了?聽說也是徐陽關了他。”
靳修筠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許醫生除了饑一頓飽一頓飲食有些不規律,再加上受到了些驚吓之外并無大礙。你不用過多擔心。”
他沒想到靳修筠一直在記挂着此事。
能找到許醫生,這事對于沈塵絕對是個好消息,“他受罪了。等他好了我會去跟他道歉。”
“他不在意,他說過,恨只恨關他的王八蛋,跟別人都無關。”
沈塵輕輕笑了笑,卻是對着靳修筠,“謝謝你。”
靳修筠聽到後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這是沈塵第一次看他笑,就見靳修筠凝視着他,語氣十分認真,“我之前很多地方都做錯了,也不指望能改過再來。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了,就當是我之前那麽對你的賠罪。祝你幸福。”
說完他視線深深看了沈塵一眼,跟另外兩個人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顧淮之前還倚靠在牆上,聞言也站直身子,盯着靳修筠離開的背影出了會神。
靳修筠一走,屋裏也沒外人了,沈邢終于忍不住了,他從進屋開始就一直板着張冷臉越發寒冷,“你們給我交代一下,什麽時候的計劃?”
天知道當他出差時突然得到顧淮的消息,告訴他發現徐陽在他車上做手腳時有多驚悚。
當時他來不及多想,趕緊跑到警局,報案的同時把炸彈拆了下來。
結果又收到了徐陽的威脅短信。
毫不誇張,他當時真的呼吸不暢了。
各種各樣不好的結局都想了一遍,差點把自己折磨死,
顧淮收回視線,也跟着瞥了沈塵一眼,似乎也很有意見。
沈塵:“是我的錯。”
“就是你的錯。”顧淮開口,明顯帶着情緒,“你為什麽要只身前往前才給我發短信解釋,你就沒有考慮過我萬一沒能及時看到呢?又或者,萬一我不在這邊,趕來晚了呢?”
“告訴你你一定不會同意,那我怎麽引他入局?”
“你這叫不愛惜自己!你都受傷了!”
眼看着顧淮眼睛又紅了,沈塵知道他為自己心疼,趕緊哄人,“而且我相信你,有關我的事你一定會第一時間趕來。你也做到了不是嗎?”
顧淮被他哄得心裏軟了幾分,但還是生氣,“我都說了我們正在找證據,找到了就能把他送進去。你為什麽不聽,非要以身犯險。如果我沒趕到,你有想過會發生什麽嗎?”
“我知道。但是那太慢了。我想趕緊跟你一起過上不用擔驚受怕的幸福日子啊。難道只有我一個人這麽想,你不是嗎?”
顧淮:……
“雖然付出了些代價,但從今往後,我們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你不開心嗎?”
顧淮:……
眼看着顧淮一下子就閉上了嘴,然後悶悶的“嗯”了一聲,居然硬是一句責怪的話都不說了。
大有此事就此翻篇的架勢。
沈邢人都看傻了。
他愕然轉向床上輕笑着的沈塵。
突然覺得自己這麽些日子都瞎了眼。
這人談起戀愛來變化這麽大嗎?
他這回是一點不擔心自家弟弟結婚後被人欺負了,在沈塵面前,顧淮哪裏還有平日裏的半分鋒芒?
乖順的不行。
幾句甜言蜜語就哄好了。
他恨鐵不成鋼的轉身離開病房,簡直沒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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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警方在徐陽的住所裏找到了之前雇兇時的短信及彙款證據。
第二年春天,徐陽因為教唆他人犯罪、非法拘禁、故意殺人未遂等罪名,被判了無期徒刑。
沈母終于不再被女鬼恐吓,情緒也漸漸好了起來。
在得知情況後,沈母破天荒的主動給沈塵打了電話。
雖然關系依舊冷淡,但電話裏,沈母第一次說出了多年來萦繞着她的噩夢,并哭着向所有人道歉。
沈塵什麽都沒說,只是靜靜聽着。
之後,沈塵順利接受腿部康複手術,并在醫院進行嚴格的複健。
除了常來的沈邢和顧淮外,蕭遠辰不在全國各地比賽時,也會跑過來看他。他現在也是火出了名,算是鋼琴圈的新生代小王子,走到哪都有人要簽名。
只不過他還是和以前一樣,聽說自己不在江源市時沈塵經歷了那麽多危險後在病房裏哭了一下午。
顏非他們更是,因為實在太閑,隔三差五就要來上一趟,誇一通彩虹屁後再挑釁顧淮兩句,然後被顧淮冷着臉趕出門,然後下次繼續。
細細算來,這段日子是沈塵兩輩子加起來最幸福的時光。
不僅重獲健康。
還在陌生的世界,收獲了親情、友情還有愛情,重拾了自己的事業。
他很知足。
出院那天。
顧淮開車過來時,沈塵坐在醫院的花園裏,指尖輕撚一朵自然垂落的玉蘭花。
粉白的花朵點綴在指尖,襯得手指更加白皙。
顧淮緩步走去,生怕驚擾到他。
卻見沈塵很快擡起眼,他輕展笑容,緩緩站起,理所當然的得到顧淮溫暖的懷抱。
他們緊緊相擁。
“我們回家。”
“好。”
(完)